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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其 芳 《 古 城 》 的 寓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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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 族 衰 落 和 青 春 消 逝 的 一 闋 輓 歌 ——

何 其 芳 《 古 城 》 的 寓 意

陳 德 錦

何其芳(1912 – 1977)的《古城》,寫於 1934 年 4 月 14 日,

同年 7 月 1 日發表於《文學季刊》一卷三期。在何其芳詩作裡,

《古城》不是最引人注目的篇章;但要探討何其芳的詩歌技巧,

尤其是他的象徵手法,《古城》顯然不應被忽略。

何其芳早期的詩作,喜談情、擅說夢,風格唯美。有趣的是,

題材與現實生活越疏遠,越顯出技巧的出眾。但《古城》發句即 叫人產生一種必須追問背景的衝動。首先,讀者會問:「古城是 什麼城?」是北京還是西安?要回答這個不單是地理上的問題,

先要弄清楚何其芳當時在什麼地方生活。1933 年,日軍侵擾東 三省,還試圖用飛機轟炸北京。何其芳當時正在北京大學哲學系 讀書,6 月赴故鄉四川萬縣,他稱這是一次「出遊」。同年 8 月,

何其芳重返這座「北方大城」——北京。

沒有更多的資料顯示何其芳這次「出遊」除萬縣之外還到過 什麼地方。就《古城》一詩看,他極有可能途經西安和邯鄲這兩 個歷史名城。第四節說:「邯鄲逆旅的枕頭上 / 一個幽暗的短夢 / 使我嘗盡了一生的哀樂」。我們不必懷疑詩人在虛構情節。唐 代傳奇《枕中記》中,盧生一覺醒來,黃粱才熟,頓感富貴繁華 不過短短一瞬。何其芳自比盧生,當然不是暗示他夢想著功名利 祿,然後看破紅塵。但就作品看來,詩人似亦嚮往能找到他夢想 中的三神山,長居仙境,像神仙一樣忘記生的憂患。事實上,他 的「一生」不過廿二寒暑,他的「夢」是童年回憶,是詩歌閱讀 所虛構的藝術世界,一個平靜、安逸、美麗的國度,用來逃避成 年人的寂寞和現實的醜惡。這「夢」是脆弱而「狹小」的,不在 展望未來、建功立業,也不堪生活和成長的衝激,所以最終還是 離他而「遠閉」。

何其芳可能在西安作短暫停留。《古城》第三節,寫深夜踏 過白石橋,彷彿在寫古代的長安而不是北京。太液池有三處:一 在漢代,位於長安建章宮北,一在唐代,位於長安大明宮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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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易《長恨歌》有「太液芙蓉未央柳」句,未央宮是漢宮,借指 唐宮,太液池不必是虛指,這兩處很可能是同一個地點。「未央 柳」大概也指「人字柳」。第三處,就是北京的北海、中海、南 海。不但如此,就是傳說中的三神山也在這個太液池裡。據說,

漢代的太液池已有三神山的模型。今天,北海中的瓊華島就是「蓬 萊」,南岸邊的團城是「瀛州」,中海裡的犀山台則是「方丈」。「白 石橋」和「白石碑」大概都在太液池。秦始皇、漢武帝派人到渤 海三神山尋找不老之藥,一無所獲。明清兩代的帝王就把三神山 放在宮闈之側,聊勝於無地寄托他們的長生不老夢。

「古城」是北京,應可確定了。詩人寫到歷代君王的御花園,

寫到花園裡看不見人字柳,寫到這些君王所做的長生不老夢,以 及這些夢都必歸於虛無,正好襯托他對古城的一片荒涼的感受。

用何其芳自己的講法,就如印度王子離開自己的王國,體驗著人 生的蒼涼一樣。1 詩人不直接稱北海為北海,是要喚起讀者對漢 唐盛世的聯想,想到這些強盛的帝國終於衰落。長城是抵禦外敵 的防線,是帝國強大武備的象徵,可惜如今只剩下一堆石頭。讀 者也許會奇怪:長城本來就是石頭,何以又說它像一大隊舉頸怒 號的奔馬?這正是詩歌化實為虛、虛實交替的技巧。有了這變成 奔馬的比喻和虛寫,詩人就能表達出今昔盛衰的感受。塞外來客 說奔馬變成石頭,詩人和讀者都錯愕了,不禁要問帝國衰弱的原 因。但是,「受了誰的魔法……詛咒」似乎只是一個感歎式的修 辭問句(rhetorical question),不求答案,也許不能明言,留 待讀者思索。可以肯定的是,詩人對此十分惋惜,說是「魔法」、

「詛咒」做成,暗示這力量有人為的意味,而不在於命運。這個 暗示,同希臘神話中的那些妖怪神袛愛把無辜的人變成石頭有異 曲同工之妙。再看長城下的景象:衰草年年抽新芽,單于靈魂安 睡在胡沙裡,遠戍的白骨也沒有怨嗟。這裡是用客觀事物、虛寫、

意象來暗示中國歷史上多次的對外戰爭的勝利,但終歸是塵埃落 定的歷史。第二節就以轉折語「但」來表達歷史已遠去,長城攔 不住塞外風沙,而且使「樹木搖落,搖落浪遊人的心」。在這裡,

詩人再次表達了自己是一個「浪遊人」,不得不寄寓京城,暫時 躲避時代的風雨。

這樣看來,《古城》反映了何其芳離京出遊前後的心境。詩 中一些片斷寫出遊之前的心境,一些片斷則寫出遊之後的心境。

但整篇詩作沒有明顯地標記心理轉變的過程,作者運用非敘事性 的時空交錯、跳躍的方式,勾勒這「出遊」的心境。試看這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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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結尾:「悲這是故國遂欲走了 / 又停留,想眼前有一座高樓 / 在危闌上憑倚」,反映的是離開北京之前的心境,頗有依依不捨 之情,但既然這裡沒有象徵帝國聲威的「高樓」,滿目是「廢圮 的城堞」,就必須把自己「放逐」到京城外。「邯鄲逆旅」和「逃 回這古城」兩個片斷是出遊之後的經驗,但這種情感在出遊之前 已慢慢成形。「悲」、「傷」的情感,更由人造的長城伸延到大地 和自然。在「逆旅」中他體會到大地一片死寂,只剩幾條微顫的 動脈(公路)。聯想又跳到自然——泰山,由虛無的古代帝國伸 延 到 地 理 上 的 真 實 , 聯 想 線 索 是 「 太 液 池 —— 三 神 山 —— 渤 海——泰山」,而「城堞——泰山」又是另一線索。「造化鍾神秀」

的泰山也代表了帝國的氣象:漢武帝曾在這裡封禪,旅遊者不遠 千 里 而 來 觀 日 進 香 , 在 泰 山 的 高峰 上 據 說 還 可 以 望 見 長 安 、 吳 越、黃河等地。同長城、大地一樣,泰山給賦予了生命。可是泰 山不凡的氣勢也成為「絕望的姿勢」,平地一聲雷也不是警醒民 族自強的號角而是「絕望的叫喊」。在何其芳的生活史上,直至 抗戰發生,他才走出個人的世界,回到四川,投奔華北,「看見 了我們這古老的民族的新生的力量和進步」2

何其芳的「絕望」,似乎是從閱讀和學習而來。他在大學寫 詩時經歷了「苦悶」時期,修讀哲學並未帶來思想的出路,反而 喜歡「愛略忒的那種荒涼和絕望」3。愛略忒就是現代著名詩人 T. S. Eliot(今譯艾略特),代表作是長詩《荒原》 (The Waste Land)。《荒原》表現現代人在物質主義社會精神空虛的境況。何 其芳表示「喜歡」那種「荒涼和絕望」,是受到以艾略特為首的 現代派詩歌寫作手法的影響,在形式上,主要表現為「反對浪漫 主義那種『囂張的情感』,重視詩歌形式……在《古城》以後,

開始摒棄音樂美,以口語入詩,加強想象邏輯的運用。」4

現代派詩歌運用精練的意象、重視感覺、時空交錯等技巧,

何其芳在《古城》中也有所借鑑。《荒原》中的「循環象徵」,《古 城》也有相似的運用。但整體說,《古城》同《荒原》在主題和 技巧上還是不同的。《荒原》探討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西歐文明的 崩潰,《古城》則主要表達詩人對中國文化衰落的悼輓和個人孤 獨的哀憐;《荒原》大量引用神話、典故來製造一種歷史感、無 我感,《古城》中的典故主要用來引起感興,著重表現個人的情 緒,雖然這種情緒是以客觀的方式表達的。

何其芳早期詩歌(1931 – 1937),大部分收錄在他的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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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詩集《預言》裡,依寫作先後編為三卷。這些詩作,像第一 卷的《預言》、《秋天》、《花環》等,都充滿絢爛的意象、新穎的 比喻和流暢的節奏,而且大都是格律詩。由《柏林》、《病中》到

《古城》、《風沙日》(第二卷),風格開始轉變,浪漫主義的唯美 作風滲入了較多的知性。知性的特徵,是題材更靠近現實、情感 較有節制、意象準確、想象貼近生活經驗等。在《古城》裡,詩 人為求準確表達對現狀的憂慼,並沒有隨便挪用一些普通的、習 慣性詞語來形容,反之,是運用可感的意象喚起這種感覺,撞擊 讀者的感官,使他們再造出一種全新的經驗。基此,他必須小心 謹慎地運用聯想,講究意象之間的連貫性,重視「想象的邏輯」。

因為語言並非現成而是創造的,貼近個人獨特的經驗,故此也盡 量運用自由的句式和自然的語調,而較少使用整齊的句式、節奏 和句末押韻。試看作品第三至四節的交接,詩人利用新詩特殊的 句式,表達了一種同心理呼應的語言動作:

在危闌上憑倚……

墜下地了 黃色的槐花,傷感的淚。

讀者首先會驚歎「墜下地了」可能是憑闌的詩人,製造了這 種心理負擔之後,詩人彷彿開了個玩笑,以倒裝方式在下文說不 過是槐花墜地而已,因此槐花墜地就與詩人墜地身死的嚴重性交 疊,「傷感的淚」補述了詩人的情緒,但在修辭語法上把「黃色 的槐花」修正為一個喻象(或謂以「下淚」喻「落花」亦通),

這種把句式、隱喻技巧共冶一爐的手法,比平面而抽象地說「看 見槐花落下而傷感落淚」,更能強烈地影響讀者的感官。

《古城》還利用了季節循環交替的對比來表現古城生活的寂 寞、單調、重複。由第二節「吹湖水成冰」和末節「吹湖冰成水」

所營造的意象張力,更好地襯托出詩人的感覺:

冬來——吹湖水成冰Æ浪遊人的心Æ個人的悲涼

夏至——吹湖冰成水Æ有人圍著桌子喝茶Æ生活的單調

「冰」的冷與硬對應浪遊人的心境,而「水」的暖與柔又對應著 夏日喝茶的生活情態。神話原型批評家弗萊(Northrop Frye)在 他的名著《批評的解剖》(Anatomy of Criticism)裡指出: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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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常以循環不息的意象為結構,稱為「循環象徵」(cyclical symbolism)。這些循環有不同的階段,像一年的四季(春、夏、

秋 、 冬 ) 對 應 一 天 中 的 四 時 ( 早 、 午 、 晚 、 夜 ); 水 的 循 環 (water-cycle)也有四個型態(雨、泉、河、海或雪),對應人生 的四個階段(青年、成年、老年、死亡)。像艾略特的《荒原》,

因為要表現文明的衰落、城巿的灰暗無生氣,就強調了第三和第 四個階段。5《古城》中確實有類近弗萊理論的意象運用,這些 意象互為聯繫,加強了作品的結構、突出了主題:

四季 四時 水 生命

(春) (早) (雨) (青年)

夏 古柏樹下圍桌喝茶 湖冰成水 步向成年的詩人 秋 槐花墜地

黃昏遠望

奔馬變成石頭

(生命衰滅)

冬 深夜踏過白石橋

長長的冷夜凝結 湖水成冰 地殼的僵死

(生命衰滅)

通過各類意象的聯繫,可以發現《古城》缺乏春天景致的描寫而 偏重渲染秋、冬的景色,充塞著一股生命衰落和蕭條的感覺。最 後一節,夏天的景色僅用來對比秋冬的肅殺,那些「圍著桌子喝 茶」的人,與詩人的感受漠不相關,繼續在循環單調的生活中過 日子。因此,詩人的疏離感(alienation)被突出了,他無法如常 人一樣領略春夏美好的景致,自然的變化與內心的孤寂對照,就 成為一個反諷(irony)。

何其芳說過:「好的詩歌好像總是美好的內容和美好的形式 的統一,總是能夠深深地打進讀者的心。」6 要補充的是,所謂

「內容」其實是形式化了的內容,而所謂「形式」是由特定內容 所顯現的形式,二者常常是不可分割的。何況當所謂「內容」是 指 作 品 具 體 可 感 的 意 象 時 , 它 抽象 的 、 概 括 的 主 旨 往 往 隱 晦 含 蓄,或呈現歧義性。但好的詩歌必定可感,能影響讀者的心靈,

而讀者在感受之餘,不必執著去「解」它。7《古城》正是一首 這 樣 可 感 的 而 有 寄 寓 的 詩 。 它 寓意 著 詩 人 由 童 年 無 憂 無 慮 的 王 國,流放到文明衰落的古城,青春褪色,夢想消沉,現實生活的 單調循環無法呼應內心渴求變化的衝動。這一連串對過去文化的 緬懷、對夢想的追悼、對生命衰滅的恐懼,通過聯想、象徵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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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表現出來,展現了一個 20 世紀 30 年代詩人對生命的沉思和哀 輓。

2003.1.9 注 釋 :

1. 何其芳:《夢中道路》《一個平常的故事》(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2),

頁 4。《夢中道路》是何其芳回顧寫作經驗的重要文獻,文章提及《古城》

的一些寫作背景。

2. 何其芳:《給艾青先生的一封信》,《一個平常的故事》,頁 31。

3. 何其芳:《給艾青先生的一封信》,《一個平常的故事》,頁 25。

4. 唐正序、陳厚誠主編:《20 世紀中國文學與西方現代主義思潮》(成都:四 川人民出版社,1992),頁 317。

5. 弗萊:《批評的剖析》,陳慧等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8),頁 185 – 188。

6. 何其芳:《詩歌欣賞》(北京:作家出版社,1962),頁 112。

7. 瘂弦:《現代詩短扎》《中國新詩研究》(台北:洪範書店,1981),頁 47 – 4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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