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法

與產品質量法第 41 條相較，文義上刪除了「缺陷產品以外的其他財產」的限定，

立法理由明示：本條的損害既包括缺陷產品以外的其他財產的損害，也包括缺陷 產品本身的損害，這樣有利於即時、便捷地保護用戶、消費者的合法權益⁴²⁰。本 條規定之施行日期為 2010 年 7 月 1 日。就以上曲折變化，有學者評價為：產品 自身損害的侵權責任在中國大陸的發展，經歷了《民法通則》的無意識狀態，至

《產品責任法》的有意識排除，再到《侵權責任法》有意識地引入，已充分體現 中國大陸的立法轉向⁴²¹。

第二項、司法實踐

中國大陸的實務發展，本文以侵權責任法第 41 條規定之施行作為分水嶺，

茲舉數例以供參考對照。2010 年以前，法院裁判即有分歧，拒絕保護產品自損者 如永達汽車案⁴²²，至於郝慶民案⁴²³則採肯定說。

在永達汽車案，案例事實為：上訴人百貨大樓向上海永達汽車貿易中心有限 公司（簡稱永達公司）購買被上訴人上海通用公司生產的別克新世紀轎車，價值 人民幣 369,000 元，駕駛使用逾二年後，因車輛方向突然失靈引起交通損害事故，

造成案外人腿部受傷。對於引起車輛方向失靈的原因，經司法鑑定結論為右側橫 拉杆球銷內螺紋損壞，導致拉杆與齒條脫落，因此車輛存在品質缺陷。法院判決 駁回上訴：「瑕疵產品擔保責任應當由瑕疵產品的銷售者承擔，承擔責任的方式 是負責修理、更換、退貨，給購買產品的消費者造成的損失應當賠償。對產品缺 陷的賠償責任由生產者承擔，承擔責任的方式是恢復原狀和賠償損失。由銷售者 對產品瑕疵承擔擔保責任，並由銷售者先行賠償以後再向生產者追償，為《中華 人民共和國產品品質法》所規定的發生產品品質糾紛以後的處理原則，百貨大樓

420 全國人大法制工作委員會民法室編（2010），〈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條文說明、立法理

由及相關規定〉，頁 174。

421 朱曉喆（2015），〈缺陷產品自身損害的侵權責任－以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 41 條為中

心〉，《兩岸民事法學會通之道》，頁 233-261。本文簡明扼要地分析中國大陸的立法、學說與實務

的發展軌跡。

422 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05）滬一中民四（商）終字第 185 號判決。

423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06）一中民終字第 25 號判決。

直接要求通用公司承擔屬於產品瑕疵擔保責任形式的退車義務，於法無據。」

郝慶民案中，原告郝慶民向經銷商購買一輛帕薩特小轎車，係被告上海大眾 汽車公司生產，使用約一年後，汽車因自燃而毀損滅失。由於保險給付並非全額 補償，故原告起訴請求汽車的相關損害賠償。初審法院以原告無法舉證自燃原因 而判其敗訴，惟二審合議庭撤銷改判，強調者主要有以下三點：其一，依據《最 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 4 條規定，缺陷產品所生損害應由 生產者（即本案的上海大眾公司）承擔免責事由的舉證責任。其二，若將侵權法 保護之財產權，區分某一類或部分財產不必由侵權人負責，無異削弱受害人權利 完整性之保護。其三，就產品自身損害，被害人應得自由選擇依契約或侵權責任 主張權利，以免就相關損害分別向生產者、銷售者請求賠償，加重法院與當事人 的訴訟成本，有違訴訟經濟原則。蓋汽車受損之價值往往大於其他財產損失，應 允許受害人依自身利益考量，決定究應主張何種責任。

2010 年之後，學者指出，法院大多尊重現行法來加以裁判⁴²⁴。例如，於現代 汽車案⁴²⁵：原告主張，其於 2013 年 4 月以 96500 元從被告商丘寶志汽車銷售服務 有限公司購買一輛北京現代牌小轎車，該車係北京現代汽車有限公司生產。2013 年 5 月 23 日，原告按照被告的要求對車輛進行首次保養。2013 年 5 月 26 日晚 11 點許，停放在單位院內的車輛發生自燃，使車輛完全損毀，經公安消防大隊認定，

車輛自燃原因是汽車發動機中，起動器電氣線路故障引燃周圍可燃物所致。法院 判決原告勝訴，法條依據之一即為侵權責任法第 41 條規定，賠償範圍包含汽車 價金在內。他說：「原告在購買被告生產、銷售的汽車後僅月餘即由於汽車自身 的原因而自燃燒毀，雖然被告舉證證明汽車銷售時證件齊全，品質合格，但對於 汽車的自燃，被告並未舉證證明是屬於汽車自身以外的原因造成的，因此，可以 認定汽車本身存在缺陷，對造成的直接損失兩被告均應承擔賠償責任。」

424 朱曉喆，同註 421，頁 243。文中的引證案例為：最高人民法院（2013）民申字第 908 號裁定；

福建省龍岩市（2012）岩民終字第 632 號判決。

425 河南省商丘市梁園區人民法院（2013）商梁民初字第 1687 號判決。類似見解：河南省商丘市

(2010)商睢區民初字第 160 號判決、福建省寧德市(2010)寧民終字第 418 號判決。

除前述下級審法院之見解，2013 年，於混凝土攪拌站案⁴²⁶中，最高人民法院 表示之見解，亦涉及產品自損與純粹經濟損失之保護⁴²⁷。本案案例事實為：原告 華磊公司與被告和美公司簽訂「HZS120 雙機組混凝土攪拌站買賣契約」。接著，

華磊公司又和訴外人銅陵營造公司成立「C55 混凝土買賣契約」，由前者提供後 者承接的銅陵市相關工程項目所需之混凝土。惟於 2008 年，因混凝土強度未達 標準，銅陵營造公司遭監管單位勒令停工，遂請求華磊公司賠償相關損失，經法 院調解成立。之後，原告華磊公司向法院起訴主張：因被告和美公司出售之設備 存有嚴重品質缺陷，受有設備更換費用、上開調解書確認之賠償費用，以及設備 品質鑑定費等損害。鑑定結果顯示，系爭混凝土攪拌站之隔倉板設計不合理，不 符合《混凝土攪拌站技術條件》的要求，而這正是混凝土產品品質不合格的原因。

原審法院認定，由於攪拌站品質不合格，使得華磊公司須賠償銅陵營造公司 的停工損失，依民法通則第 122 條、侵權責任法第 41 條等規定，和美公司應對 華磊公司之損害承擔主要責任。被告和美公司不服，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再審，

主張民法通則第 122 條規定之規範對象，不包括使用該產品生產出不合格產品 後，造成第三人財產損失。最高人民法院裁定：「本案中，安徽省品質檢驗協會 出具的《品質鑑定報告》的鑑定結論認為，和美公司因生產的 HZS120 雙機組混 凝土攪拌站 150t 分型（水泥）粉料倉隔倉板設計不合理，存在品質缺陷；粉料 倉隔倉板的損壞是造成混凝土產品品質事故的原因。而華磊公司因混凝土產品品 質事故支付給營造公司的賠償款、承擔訴訟費用是由於和美公司提供的混凝土攪 拌站品質缺陷造成的。因此，根據《侵權責任法》及《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二 條的規定，和美公司均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和美公司主張一、二審判決適用

《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二條的規定錯誤，理由不能成立。」在這裡，最高人民 法院未提及產品自損、純粹經濟上損失等概念，即肯認被告之責任，無論為產品 自損，或原告對第三人承擔之賠償均應負責，理由僅係強調和美公司提供的設施 有品質缺陷，且與華磊公司所受損害具備因果關係。

426 最高人民法院（2013）民申字第 908 號裁定。原審裁判為：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2012）皖民

一終字 00004 號判決。

427 關於本案分析與德國判例學說比較研究，參：朱曉喆，同註 421，頁 253-259。

第三項、學說觀點：侵權責任法第 41 條規定

就侵權責任法第 41 條規定的解讀，以下簡介中國大陸新近的學說概況，並 對之提出簡要的評析。學說表示肯定者，認為產品責任與侵權責任說到底都是對 於法律關係的保護，均在恢復受損的法益，本質相通，兩者互相補充，一味強調 產品自損只能在契約中救濟不符經濟與實用原則⁴²⁸，並有提到侵權責任法於 2010 年生效時起，產品質量法第 41 條規定即應失其效力⁴²⁹。而否定說，仍然主張系爭 損害限於缺陷產品以外的其他財產，理由主要為⁴³⁰：首先，產品自損應屬於契約 履行利益的範疇，如以侵權法救濟，將破壞債法內部的體系和諧，使契約法淹沒 於侵權法的大海，並擾亂當事人透過契約確立的風險分配機制。其次，依比較法 經驗，如歐盟指令第 9 條、德國產品責任法等各國主流，大多排除缺陷產品本身 之賠償。再者，生產者為規避風險，將透過保險予以移轉，使得本可由契約雙方 協商分配的風險，不公平地轉嫁給所有消費者。

此外，有學者首先肯認，將產品自損納入產品責任的保護範圍，乃強化消費 者保護理念的重要體現，具有充分的論證基礎，但為了維護契約法的規範功能，

應將本條規定解為係針對產品缺陷不僅造成自身損害，也造成其他財產損害，且 兩者間存在密切關聯或損害相互交織時，為當事人救濟提供一體解決的便利，即 在一個侵權之訴中解決被害人全部的賠償請求。惟如單純只有缺陷產品本身損害 的情形，仍應回歸適用契約法⁴³¹。這個說法，儘管能夠歸納為肯定說，惟實質上 仍對其適用施加了一定的限制，與後述日本通說基本相同。類似觀點所強調者，

亦在避免基於同時發生的侵權賠償爭議與違約賠償爭議分別起訴，增加受害人的 訟累⁴³²。

428 周興君（2013），〈產品自身損失賠償問題研究〉，《法制與社會》，頁 265。

429 高聖平（2010），〈論產品責任損害賠償範圍〉，《華東政法大學學報》，頁 108。

430 詳參：冉克平（2013），〈缺陷產品自身損失的救濟路徑〉，《法學》，4 期，頁 101-103；張新寶、

430 詳參：冉克平（2013），〈缺陷產品自身損失的救濟路徑〉，《法學》，4 期，頁 101-103；張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