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變形句結構分析
第二節 倒裝句類型分析
修辭的倒裝是文學性的技法，為了加強文學性與藝術性，所以做一些倒裝及 變化，來達到想要達到的文學效果，而語法的倒裝，乃是為達某種目的，特意顛 倒文法或邏輯上的順序。舉例而言，主謂句的句型通常是主語－謂語，但倒裝的 主謂句卻是謂語－主語。例如，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
（論語‧先進第十一）句中「孝哉閔子騫」即是謂語－主語的倒裝句型式。
在杜甫七言律詩中，可將此種倒裝形式分為毗鄰倒裝、間隔倒裝分句倒裝三 大類，各類型的移位方式及比例，詳見下表。
表四十四 詞序變化句式分析／倒裝之類型
從上表可見在杜甫七律中，有倒裝情況的詩句共有三十五句，其中屬於毗鄰 倒裝者共有十七句，間隔倒裝者共有十二句，分句倒裝共六句。
比例上以毗鄰倒裝最高，約佔四成九；其次為間隔倒裝，約佔三成四；子句 倒裝約佔一成七。在各種倒裝類型中，則以主謂倒裝最為常見，共有十四句，比 例上相當高，約佔四成。以下分別就毗鄰倒裝和間隔倒裝兩大類加以論述。
一、毗鄰倒裝
毗鄰倒裝指相鄰的兩種句子成分在句子的表達順序上互換，在杜甫七言律詩 中，可分為主謂倒裝、動賓倒裝和偏正倒裝三種。
（一）主謂倒裝
倒裝類型 句數
主謂倒裝 14（40.0％）
動賓倒裝 2 毗鄰倒裝
偏正倒裝 1
17
（48.6％）
主賓倒裝 11 間隔倒裝 狀賓倒裝 1
12
（34.3％）
子句倒裝（倒敘） 6（17.1％）
合 計 35
此種倒裝形式乃是將基底結構中的主語和謂語二者的位置互換，故稱為主謂 倒裝。
（16-2）江亭晚色/靜-年芳（《曲江對雨》）
例句（16-2）之語意為「江亭邊的暮色，靜謐的春光。」本文在句式結構中 將其歸為名詞短語，若以句子的形式而言，此句的深層結構應為「江亭晚色/年 芳靜」，句中謂語成分「年芳靜」為主謂結構，用來修飾主語「江亭晚色」，其語 意為「江亭邊的暮色之中，春天的芳華沈寂。」
（26-5,6）暫止飛烏/將數子，頻來語燕/定新巢（《堂成》）
例句（26-5,6）之深層結構為「飛烏暫止/將數子，語燕頻來/定新巢。」
（48-2）花邊立馬-簇金鞍（《嚴公仲夏枉駕草堂》）
例句（48-2）屬承接複句，其語意為「花邊立著許多馬，金鞍聚集成片。」
其深層結構為「花邊立馬/金鞍簇」，杜甫將句中第二子句「金鞍簇」的主語與謂 語倒裝，變成「簇金鞍」，本為稱為主謂倒裝。倒裝之後，整句看來有如主動賓 句式。
（87-6）曾閃朱旗/北斗殷（《諸將》五首之一》）
例句（87-6）之語意為「那閃著凶光的朱旗，映紅了星天。」其深層結構為
「曾閃朱旗/殷北斗」。杜甫將深層結構中第二子句「殷北斗」的主語和謂語倒裝，
變為「北斗殷」，屬於主謂倒裝。
（94-8）白帝城高/急暮砧（《秋興》八首之一》）
例句（94-8）為承接複句，由前四後三兩個子句所合成，其語意為「暮色中 從高高的白帝城上瀉下一片擣衣的聲音」，其深層結構為「白帝城高/暮砧急」。 其移位方式乃是將主謂句中的謂語結構，其中的主語和謂語之詞序互調，故為主 謂倒裝。此種移位方式使原本屬描寫性的不及物動詞，提前作為及物動詞。移位 後，使原本的謂語結構，由主謂句式變為動賓句式，使原本靜態的描述，因強調 動作，增添了動態效果。
（99-5,6）珠簾繡柱/圍黃鵠，錦纜牙檣/起白鷗（《秋興》八首之六》）
例句（99-5,6）之深層結構為「珠簾繡柱黃鵠圍，錦纜牙檣白鷗起。」二句
中前四字為處所詞，當狀語，其後為主謂結構的「黃鶴圍」、「白鷗起」。杜甫的 移位方式乃是將「黃鶴圍」、「白鷗起」，其主謂結構中的主語和謂語之位置互調，
為主謂倒裝。詞序改變後，二句成為當狀語的處所詞＋動賓關係的動詞短語。
（101-3,4）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秋興》八首之八》）
例句（101-3,4）二句的深層結構為何，是歷來注家眾訟的一個問題，葉嘉 瑩在《杜甫〈秋興〉八首集說》書中表示：
蓋此聯之句法，以表面文法觀之，實不免似倒裝之句，蓋香稻無喙，本不 能啄，啄者自當是鸚鵡，碧梧無足，又何能棲，棲者自當是鳳凰。54
歷代許多學者對此聯的看法，如王力在《漢語詩律學》中曾主張二句的深層 結構應為「鸚鵡啄餘香稻粒，鳳凰棲老碧梧枝。」55 然而，葉嘉瑩在羅列歷代 各家的不同說法後，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表示：
若就義法言之，則此聯以寫渼陂附近之香稻、碧梧為主，而鸚鵡之啄餘、
鳳凰之棲老，不過以之形容稻、梧之美盛耳，並非實有之物也。如此，則 香稻、碧梧，自當置之句首，而「啄餘鸚鵡」、「棲老鳳凰」，不過為稻、
梧之形容子句耳。56
葉嘉瑩將句首的「香稻」、「碧梧」當主語，「啄餘鸚鵡粒」、「棲老鳳凰枝」
當謂語，以「香稻，鸚鵡啄餘之粒；碧梧，鳳凰棲老之枝。」為深層結構。
由二句語法上的邏輯順序來看，本文認為二句中之鸚鵡、鳳凰並非實有之 物，故香稻、碧梧自當置於句首作主詞，才能達到強調香稻、碧梧二物之目的。
故採用葉嘉瑩之說法，以「香稻鸚鵡啄餘粒，碧梧鳳凰栖老枝」為二句之深層結 構。
觀察其詞序變化之情形，在深層結構中，二句的謂語為「鸚鵡啄餘之粒」與
「鳳凰棲老之枝」，為定語＋名詞之名詞組，杜甫將謂語中之定語「鸚鵡啄餘」
與「鳳凰棲老」的詞序改變，運用主謂倒裝，將定語中主語和謂語的位置互換，
成為表面結構中的「啄餘鸚鵡」與「棲老鳳凰」。
變形之後，表面結構中的謂語變成動賓形式「啄餘鸚鵡粒」、「棲老鳳凰枝」，
使原本作修飾賓語用的定語，提前作及物動詞使用，不但使句式變得錯落有致，
增添了二句傳達的動態感，其詩意也更為豐富。二句在看似簡單的句式背後，蘊 藏了豐富的詩意，顯出杜詩錯落有致的句式。
54 見葉嘉瑩《杜甫〈秋興〉八首集說》，p.580。
55 見王力《漢語詩律學》，p.256。
56 見葉嘉瑩《杜甫〈秋興〉八首集說》，p.580。
（106-7）運移漢祚/終難復（《詠懷古蹟》五首之五）
例句（106-7）之語意為「（可嘆）命運改變了漢祚，終難恢復！」其深層結 構作「漢祚運移/終難復」，其中的主語「漢祚運移」本為主謂形式，即「蜀漢的 命運變移」之意，經詞序變化後，變為「運移漢祚」，意為「命運改變了漢祚」，
屬主謂倒裝。
（110-1）雪飛玉立/盡清秋（《見王堅兵馬使說近山有白黑二鷹》二首之一）
例句（110-1）之語意為「清秋將盡時，有一隻白鷹如雪般飛起，如玉般靜 立。」其深層結構為「清秋盡/雪飛玉立」，其中「清秋盡」為時間子句，修飾正 句「雪飛玉立」。杜甫的移位方式乃是將「清秋盡」改為「盡清秋」，屬主謂倒裝。
移位後，句式看來有如主動賓形式，以「雪飛玉立」作主題，歸為動詞謂語句。
（150-5,6）北走關山/開雨雪，南遊花柳/塞雲煙。（《贈韋七贊善》）
例句（150-5,6）中的二句分別由前四字和後三字兩個子句所合成，且均為 承接複句，其語意為「你就要北走關山，一路上雨雪消散；可嘆我依舊被雲煙封 閉在這南國花柳之間。」其深層結構為「北走關山/雨雪開，南遊花柳/雲煙塞」。
其中兩句的第二子句錯位，語序上本應為「雨雪開」、「雲煙塞」，但杜甫將其中 的主語和謂語倒裝，屬主謂倒裝的變化形式。
（二）動賓倒裝
此種倒裝形式乃是將其深層結構中的動詞和賓語二者的位置互換，故稱為動 賓倒裝。
（140-3）大水淼茫/炎海接（《多病執熱奉懷李尚書》）
例句（140-3）之語意為「浩淼的江水連接著茫茫南海」。其深層結構作「淼 茫大水接炎海」，句中「淼茫大水」為主語，「接炎海」為謂語。杜甫的移位方式 乃是先將深層結構中的主語「淼茫大水」，其定名結構中的定語移至其修飾的名 詞之後，變為「大水淼茫」，屬定語移位。又將深層結構中的謂語「接炎海」，其 動賓結構中的賓語「炎海」與前面的動詞「接」進行倒裝，變作「炎海接」，故 為動賓倒裝。
（144-4）將詩/不必萬人傳（《公安送韋二少府匡贊》）
例句（144-4）以「將詩」當主題，其語意為「不必將我〈傷時嘆世〉的詩 歌處處流傳」。其深層結構作「不必將詩傳萬人」。杜甫的移位方式乃是將「傳萬
人」中的賓語「萬人」提至動詞「傳」之前，為動賓倒裝。
（三）偏正倒裝
偏正式結構包含定語＋名詞、狀語＋形容詞、狀語＋動詞三種，若將其深層 結構的偏正式結構二者位置互換，稱為偏正倒裝，如例句（139-7），將其深層結 構中動詞「歸」與狀語「酩酊」二者的位置互換。
（139-7）不但/習池歸酩酊（《宇文晁崔彧重泛鄭監前湖》）
例句（139-7）的深層結構為之語意為「不但習池酩酊歸」，其語意為「暢遊 此地，不只讓我們像遊習池而醉歸的晉人山簡。」若單就此句來看，其句式結構 為狀語＋主謂句。句中的「不但」作副詞，處所詞「習池」被借來指鄭監前湖，
當主題，「歸酩酊」為描寫主題的謂語，原應作「酩酊歸」，乃是杜甫將動詞「歸」
與狀語「酩酊」倒裝，故為偏正倒裝。
二、間隔倒裝
間隔倒裝指非相鄰的兩種句子成分在句子的表達順序上互換，在杜甫七言律 詩中，可分為主賓倒裝和狀賓倒裝兩種。
（一）主賓倒裝
此種倒裝形式乃是將句子的深層結構之主語和賓語二者的位置互換，故稱為 主賓倒裝。觀察杜詩中的主賓倒裝形式，可分為主謂句中主語的主賓倒裝及主動 賓句式的主賓倒裝兩種情況來看。
1、主謂句中主語的主賓倒裝
（16-3,4）林花著雨/燕支濕，水荇牽風/翠帶長（《曲江對雨》）
例句（16-3,4）中的二句均為主謂謂語句，分別以「林花著雨」、「水荇牽 風」為敘事性主語，其語意為「林花著雨後，宛如濕潤的胭脂；水荇被風牽挽，
有如長長的翠帶。」依此分析，其深層結構為「雨著林花/濕燕支，風牽水荇/
長翠帶。」可見二句在深層結構的主語部分，在進行了主賓倒裝後，其賓語「林 花」、「水荇」與主語「雨」、「風」倒裝，變成表面結構中的「林花著雨」、
「水荇牽風」。
2、主動賓句式的主賓倒裝
以下各句均為主謂句中的主動賓句式。
以下各句均為主謂句中的主動賓句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