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緒論
第三節 杜詩語法研究
語言風格學主要包含聲韻、詞彙、語法三個方面，本文乃以其中的語法為探 討的範圍，對杜詩七律的語法進行分析。本節首先提出本文分析句式所採用的語 法架構，其次對分析後所得的句式結構逐一解釋，最後說明本文的研究範圍與方 法。
一、句式分析架構
本文從句式結構對杜甫的七言律詩進行分析，故採用的語法架構為主語－－
謂語（Nominative-Predicate）的架構，此與漢語學家因中文的言談功能與西方語 言不同，而提出的主題－－評論（Topic-Comment）架構，在功能上不同。
主語－－謂語乃是語法的架構，而主題－－評論乃是因應漢語的言談功能所 產生的架構。
主語和主題最主要的的區別，在於主語與動詞之間具有施事者與動作的關 係，而主題則是一個句子中所要談的事。
在西方語法為主語－動詞－賓語的句子中，主語乃是與該句的動語具有行為 或存在關係的名詞片語，如例句（12-1）38。
（12-1）雀/啄江頭黃柳花（《曲江陪鄭八丈南史飲》）
例句（12-1）在語法上屬主語－動詞－賓語的句子，其語意為「雀兒啄著江 邊嫩黃的柳花。」句中的動詞「啄」為句首「雀」所從事的動作，故「雀」為此 句的主語。
但在實際分析上，因詩句所具有濃厚的文學特質，與一般文句或言談的性質 不同。有時在句首位置的事件，是該句的主題，在實際分析上，此事件亦為該句 的主語，如例句（1-8）39。
（1-8）對君/疑是泛虛舟（《題張氏隱居》二首其一）
例句（1-8）之語意為「我面對著你（同你一起漫遊），彷彿是坐上一隻隨意 漂浮的小舟。」句中「對君」為該句所要表達的主題，但在實際分析上，須當作
文 ，2001 年。
37 參閱洪雅惠著，《高適七言古詩語言風格研究》，臺北市立師範學院應用語言文學研究所碩士論 文》，2003 年。
38 例句之編號原則為：前面號碼為該題目之序號，參見附錄一；後面號碼為該句在詩中的詩句序。
39 例句之編號原則同註 14。
該句的主語看待。
有時句首的主題並非句中動詞的施事者，而是透過句式的變化來表現詩人的 創造力，但仍可作為主語來分析，如例句（22-5,6）40。
（22-5,6）盤/剝白鴉谷口栗，飯/煮青泥坊底芹。（《崔氏東山草堂》）
例句（22-5,6）之語意為「盤中是剝好的白鴉谷口栗，飯裡是煮好的青泥坊 底芹。」句中的動詞為「剝」，但動詞前的「盤」並非動詞「剝」的施事者，而 是位於句首的評論主題，但仍可作為主語來分析。
有時句中的動詞另有施事者，但在句中並未出現，而句首的時間詞與處所詞 當狀語，不能作為主語，如例句（14-2）41。
（14-2）每日江頭/盡醉歸（《曲江》二首之二）
例句（14-2）之語意為「（我）每日到江邊酒家痛飲，直到沈醉方歸。」句 中的動詞為「醉歸」的施事者為「我」，在句中省略，句首的時間詞與處所詞「每 日江頭」當狀語。
綜合上述，在分析杜甫七律的詩句時，在主語和主題之間，有許多界定上的 困難。本文採用主語－－謂語的語法架構時，所稱之主語乃是包含名詞性的名詞 組與事件性的短語而言，有時也會和主題－－評論架構中的主題功能重疊。
二、句式結構分類
本文從句式結構的角度觀察杜甫的七言律詩，以律詩中的每一句作為一個單 位，對杜甫全部一百五十一首律詩，共一千兩百零八句進行句式分析。
從句式結構的角度分析句子，可將句子分為單句和複句兩種。其中單句是由 主語（Nominative）和謂語（Predicate）兩部分所構成的句子；複句是由兩個或兩 個以上的單句所組成；短語是詞和詞的組合，尚未具有句子的要素。
所謂主語（Nominative）乃是是句子的主體，可能是主事者，也可能是被解 釋、說明或描述的對象；謂語（Predicate）則是解釋主事者所做的事，或解釋、
說明主語的狀態、性質，或描述主語的情況，或表明主語的存在關係、狀況。
經過分析後，發現杜甫七律的句式結構可分為單句中的主謂句、單句中的謂 語句、複句、短語及無法分類共五種，以下依序說明。
（一）主謂句
40 例句之編號原則同註 14。
41 例句之編號原則同註 14。
單句是由主語（Nominative）和謂語（Predicate）兩部分所構成的句子。其中 主語（Nominative）乃是是句子的主體，可能是主事者，也可能是被解釋、說明 或描述的對象；謂語（Predicate）則是解釋主事者所做的事，或解釋、說明主語 的狀態、性質，或描述主語的情況，或表明主語的存在關係、狀況。
在單句中，可依主語是否省略再作區分，其中主語無省略者稱為主謂句
（Nominative-predicate sentence），即表面結構上包含主語和謂語兩部分的單句。
主謂句依其謂語部分（Predicate）的句式結構，可分為動詞謂語句、形容詞 謂語句、名詞謂語句、主謂謂語句與連動式謂語句。
其中謂語部分以動詞為主體者，為動詞謂語句；以形容詞為主體者，為形容 詞謂語句；以名詞為主體者，為名詞謂語句。此外，謂語部分為主謂式結構者，
為主謂謂語句。至於連動式謂語句，其謂語部分為連動式結構。
所謂連動式結構，乃是指含有兩個或兩個以上連用之動詞或動詞短語的結 構，而這兩個或兩個以上連用之述詞或動詞短語共用一個主語。此種主語為敘述 性的事件性主語，且具強烈的動態性質。
（二）謂語句
在單句中，可依主語是否省略再作區分，其中原有主語卻省略者，在本文中 稱為謂語句。此名詞為本文所創，與劉月華在《實用現代漢語語法》所指的非主 謂句之含義不同。
劉月華所指的非主謂句乃是無主句及獨詞句兩種。42以下舉劉月華在書中之 例句來說明。
無主句指原本即無主語的句子，如例句（1）和（2）。
（1） 颳風了！
（2） 上課了！
獨詞句則是由一個詞或作用相當於一個詞的短語所構成，如例句（3）至（5）。
（3） 火！
（4） 注意！
（5） 多麼壯觀的景色！
由上述可知，劉月華所指的非主謂句乃包含原本即無主語的無主句及由一個 詞或作用相當於一個詞的短語所構成的獨詞句。但本文中的謂語句乃是指在主謂 句中原本有主語但卻省略的單句。
在杜詩七律的句式結構中，屬單句中的謂語句者，可依其句式結構分為動賓
42 參閱劉月華等著，《實用現代漢語語法》（台北：師大書苑，1996），第四篇第六章，頁 495-500。
式、偏正式及特殊式三種。其中特殊式結構包含連動式及兼語句兩種。在謂語句 中，因句中原有的主語省略，故謂語部分的句式結構為連動式。
本文第三章第一節將分析杜甫七律中謂語句的句式結構；第三章第二節則針 對時間詞與處所詞，分析其在杜甫七律謂語句中的數量及分布位置。
（三）複句
一般所謂複句，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語意有聯繫的單句所組成，而構成複句 的單句可稱為子句（或「分句」）。
在複句中，根據各子句間的語法關係，可分為聯合複句和偏正複句兩大類 型。若各子句間的語法關係是平等、不互相修飾或說明，就屬聯合複句；若是一 個複句有兩個子句，其中一個子句修飾、限制另一個子句，就屬偏正複句。在偏 正複句中，被修飾、限制的子句稱為正句，修飾、限制正句的稱為偏句。此外，
若是複句的子句中還包含著複句，便稱為多重複句。43
因本文的句式分析是以杜詩七律中的每一句作為一個單位，故所謂複句亦是 以單一詩句為單位所作的結構分析。在本文中，複句的定義為單一詩句中含有兩 個或兩個以上不同主語的動詞。
本文第三章第三節將分析杜甫七律中複句的句式結構，並進一步分析複句在 杜甫每首七言律詩中的數量與每一句在律詩中的句序。
（四）短語
短語是詞和詞的組合，尚未具有句子的要素。在杜甫七言律詩中，短語共有 二十一句，均為名詞短語，且是由兩個名詞組所組成。分析其中兩個名詞組的關 係，可分為聯合關係與偏正關係兩大類。詳見下表。
表一 短語分析
句式結構 句數 合計 例句
聯合關係 1/2=3 江亭晚色/靜年芳 名詞短語 偏正關係 0/18=18 21 浣花溪水/水西頭
1、聯合關係的名詞短語
此種形式中，各名詞短語間並無明顯的主體，乃由並列關係來傳達詩意，共 有三句，即例句（16-2）、（50-1）、（99-1）44。
43 參閱劉月華等著，《實用現代漢語語法》（台北：師大書苑，1996），第五篇第一章，頁 501-513。
44 例句之編號原則同註 14。
（16-2）江亭晚色/靜年芳（《曲江對雨》）
（50-1）金華山北/涪水西（《野望》）
（99-1）瞿塘峽口/曲江頭（《秋興》八首之六》）
如例句（16-2）是由「江亭晚色」、「靜年芳」兩個名詞短語的並列來傳達詩 意，其語意為「江亭邊的暮色，靜謐的春光。」
2、偏正關係的名詞短語
此種形式雖然也是由不同的名詞短語所組成，但卻以其中一個為主體，其餘 為這個主體的修飾語，可用定語＋名詞來表示其結構，在杜甫詩中共有十八句。
以下舉例句（81-2）、（112-1）45兩個例子作進一步說明。
（81-2）獨立縹緲之飛樓（《白帝城最高樓》）
（112-1）春日春盤/細生菜（《立春》）
例句（81-2）因為有相當於結構助詞「的」的「之」字出現，使整句連成一 氣，為一無法拆成兩部分來分析的名詞組，屬唯一特例。
例句（112-1）「春日春盤」與「細生菜」雖為兩個名詞組的結合，但卻為定 語＋名詞的形式。句子主要的敘述對象為表示青絲韭黃的「細生菜」，而「春日 春盤」的作用則在敘述時間與所裝的容器，故作為定語，用來修飾主要敘述的對 象「細生菜」。
（五）無法分類
本文以律詩中的每個句子作為一個單位，對杜甫一百五十一首律詩，共一千 兩百零八句分別進行句式分析，發現杜詩中只有一句無法單獨分析，必須與該句 在律詩中的下一句合觀，才能作句式分析，故本文中將它稱為跨行結構，即例句
（22-7）46。
（22-7）何為西莊王給事？（《崔氏東山草堂》）
（22-7）何為西莊王給事？（《崔氏東山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