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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道角色」的運用在《紅樓夢》結構上的意義

第六章 結論

第三節 「僧道角色」的運用在《紅樓夢》結構上的意義

《紅樓夢》中的一僧一道,在書中所佔份量雖少,然在全書結構中,卻具有 極大的意義。僧道角色出入天上地下,在天界則「寶相莊嚴」,在人間則「癩頭 跣足」,這種集「外濁內秀」、「垢淨不二」於一身的形象,提醒世人「以假為真」

的謬誤。俗眼所見為俗相,唯有超越一切真假、有無、垢淨等二元對立,才能得 見本真。而僧道角色在《紅樓夢》中所代表的是一種「慈悲救度」的能力,除了 對諸苦有「救苦救難」的胸懷,對執迷於紅塵中的芸芸眾生,也發出「一切恍如

幻泡」的訊息,並指引他們人生的實相。

因此一僧一道在《紅樓夢》中,雖然出場次數不多,但在全書結構上所代表 的意義則不容小覷,茲論述如下:

一、溝通凡聖

《紅樓夢》設置了太虛幻境及現實社會這兩個環境,作為人物活動的舞台,

然而這兩個世界並非全無聯繫,余英時認為,大觀園就是人間的太虛幻境,是兩 個世界聯繫的一條隱線,而書中唯一能夠上天下地,穿越時空的一僧一道,則是 另一條伏脈。

在第一回甄士隱夢中,一僧一道說完神瑛下凡造歷幻緣、絳珠下世還淚之事 後:

那道人道:「趁此你我何不也去下世度脫幾個,豈不是一場功德﹖」那僧 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宮中,將蠢物交割清楚,待這一干 風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雖已有一半落塵,然猶未全集。」道 人道:「既如此,便隨你去來。」(《紅樓夢校注》,冊一,頁六。)

說明在太虛幻境中的一僧一道,除了要陪頑石、絳珠等一干風流冤孽下凡歷劫,

更要在凡間行善度脫。這樣的敘述馬上在甄士隱醒來後為讀者所證實,一僧一道 出現在蘇州街頭,化身為癩頭跣腳、跛足蓬頭的僧、道,對甄士隱進行點化。證 明實一僧一道具有上天下地、溝通凡聖的本事。

一僧一道任意穿梭往來於聖、凡兩界,在天界引起石頭無明下凡,促使絳珠 還淚的種種業報加速進行。在凡間又進行著尋聲救苦、度脫點化的工作。可說是 聯繫了虛幻、現實的兩個世界,使這兩個世界產生一種模糊性,散佈著一層煙霧,

也打通了現實與虛幻的隔閡,使真假同一,有無俱泯,造成一個超越現實與虛幻 的境界。也使曹雪芹在書中強調的超越一切二元對立的觀念,持續得到落實。

僧道溝通凡聖的特色,也使僧道人物在書中形成一種「全知」的視角,447李 舜華則從作者的角度,認為:「實際上對作者,尤其是虛構作品的作者來說,他 對自己要呈現的經驗世界,作品的人、事、物及其個中的因果關係,都處於一種 全知的俯視姿態。那麼,選擇全知、限知或是限知裡的全知,不過都是作者的一 種敘述謀略而已。視角實質上是一個作者觀察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視角 因此成為一種敘述方式的樞紐,它在處理現實世界、作者、作品、讀者之間的距 離時,將四者織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網絡。」448《紅樓夢》就是這樣一部作品,

在《紅樓夢》中,敘述角度除了有全知的視角外,還有自知、次知、旁知等限知 視角,而敘述主體時時變遷,擔負敘述功能的,除了石頭自己外,尚有林黛玉、

劉姥姥、薛寶琴、甄士隱、賈雨村、冷子興、警幻仙姑、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等,

這樣變換的敘述主體,稱之為「流動視角」。

一僧一道代表一種全知的敘述視角,他們的功能主要是敘述,更由於他們能 溝通凡聖,所以對於天界、人間發生的諸事瞭如指掌,在天界促進石頭、絳珠等 一干風流冤孽的下凡,在人間又積極導引他們回歸太虛幻境,他們扮演類似「導 演」的工作,以全知的角度,對書中人物的命運進行操控。因此筆者以為《紅樓 夢》中的一僧一道,他們溝通凡聖的本事,除了打破現實與虛幻間的隔閡外,更 是聯繫作者、作品與讀者之間的重要橋樑。

二、推動情節發展

承前所述,僧道角色溝通現實、虛幻兩界,在天界,陪頑石、絳珠及一干人 等下凡歷劫,在人間牽引著這些人回歸太虛幻境,可見他們對書中人物的命運了 然於胸,更時時擔負起「人生導師」的職責。

447 所謂「全知」的視角即是:敘述者超越各個人物之外,如 —上帝,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把 人物的過去將來、外表內心,和盤托出;將事件的來龍去脈、錯綜關係兜底擺明。對同時異地、

同地異時發生的矛盾線索,任隨它百源千流,皆可引入。參見金健人著,《小說結構美學》,(臺 北:木鐸出版社,1988 年,初版),頁 221。

448 參見李舜華著,〈冷眼覷處:《紅樓夢》敘述視角的寓意化〉,《紅樓夢學刊》,1999.08,頁 317-318。

僧道人物常出現於故事情節之關鍵處,對書中人物進行提播、點化。因此僧 道人物往往安排或推動著《紅樓夢》情節的發展。《紅樓夢》中的人物,都因與 賈寶玉有直接或間接的關連,而聚集起來,而一僧一道則對賈寶玉的來源、經歷、

歸向等,有著深刻的影響。在第一回中,僧道以全知的角度。得知化身為神瑛侍 者的頑石,對絳珠仙草的澆灌行為,這樣的行為使絳珠仙草得以久延歲月,並修 成女體,然而仙界是不容許有「虧欠」存在的,因此「還淚」的果報必須儘速執 行,一僧一道於是來到大荒山青埂峰的石頭旁,故意說些雲山霧海之事,引起石 頭無明下凡的動機,促成絳珠仙子還淚果報的實行。

凡心已動的頑石,經由僧道之手,變成一塊扇墜大小,可佩可拿的瑩潔美玉,

在一僧一道的陪同下,幻形入世,而僧道也化身作「癩僧瘸道」,隨頑石入世,

並隨機給予救助與指點,使僧道人物在《紅樓夢》中,產生了持續性的影響。第 二十五回賈寶玉及王熙鳳受魘魔法之害,一僧一道出現而救助之,使其免於死 亡。並念偈云:「……沈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揭示一切不過是「沈 酣一夢」,好夢總有該醒時候,希望寶玉對「情」未纏陷入深時,加以點化。

「魘魔法姊弟逢五鬼」,是《紅樓夢》情節關鍵處,前面二十三回,賈寶玉 等人搬入大觀園居住,寶、黛在沁芳閘共讀《西廂記》戲曲,寶玉甚至用「我就 是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紅樓夢校注》,冊一,頁 三六六。)互相取笑,兩人的感情,有著極大的進展。而「情」對「捨情才能出 世」的佛家觀念來說,是互相抵觸的。為了避免日後的「情苦」、「情悲」,因此 僧、道秉著大慈大悲的精神,來提醒寶玉,世上一切不過是「沈酣一夢」,期望 漸進式導引賈寶玉回歸青埂峰太虛幻境。

小說開頭,甄士隱夢入太虛幻境,一僧一道就曾點醒他:「此乃玄機不可預 泄者。到那時,只不要忘了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紅樓夢校注》,冊一,

頁七。)進而回到塵世,甄英蓮被拐、住家被火焚燒,投靠岳父又受盡臉色。甄 士隱窮愁潦倒,走投無路,就在這情節關鍵處,僧道翩然出現,指引甄士隱人生 實相,引渡甄士隱的回歸。

關於林黛玉,僧道一方面深知其「還淚」的宿命無法避免,然又憐憫她必須 接受情的試煉,為情焦首煎心,日日年年,因此特地出現在蘇州林家,告誡「若 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以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 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紅樓夢校注》,冊一,頁四六。)然林黛玉其及家 人對僧道的建議,並不接納,林黛玉的啼哭從不間斷,來到賈府,見著了外姓親 友,淚盡而歸的宿命終究無法避免。

受盡情苦、情傷之時,必定淚眼婆娑,賈寶玉與林黛玉的關係既是建立在償 還虧欠的基礎上,有緣無份是必然的。因此在「木石前緣」的神性特質之外,別 出一代表世俗價值的「金玉良緣」,故和尚特地送她「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的 吉祥話,要她鏨在金器上。而薛寶釵也就有了「和尚給的金鎖」,除了促使賈寶 玉與薛寶釵俗緣的結合,也加速林黛玉還淚業報的完成。

相較於甄士隱的頓悟,賈雨村始終是癡迷的,這癡迷於功名利祿的俗人,僧 道仍試圖加以點化。在第二回智通寺中,賈雨村對寺中那既聾且昏、齒落舌鈍的 老僧,展現不耐煩的態度,也因此錯失悟的機會。但也因其「不悟」,使得身為 林黛玉塾師的賈雨村,沿路陪著林黛玉來到賈府,間接推動還淚情節的進展。

第四節 後四十回中佛家觀念運用呈現的意義

由於原著情節中瀰漫著對「色空」觀念的諸多提示,高鶚所續後四十回既是 承前而來,自不能忽視原著瀰漫的「色空」色彩。後四十回運用佛家觀念,所呈 現的效果為:

一、使後四十回呈現「色空」的色彩

在修煉的方法上,以坐禪行為來取代「行住坐臥皆是禪」,並由不時由談禪 等行為,表現其「無所執繫」的心。而在「太虛幻境」的建構上,為了表現其境

「色空」的本質,他特地以「荒野」來表達一種蕭索之感,因而頗有「槁木死灰」

這種枯木禪的意味。

在對「情」的態度上,後四十回呈現與前八十回不同的觀點,而偏向社會大 眾及《西游補•答問》認為「空破情根」的看法。高鶚心中的賈寶玉,在脂粉堆 中稱雄已久,若要通悟大道,必要先將世間情緣斬斷,因此寫寶玉對妻、妾、婢 女心生厭離、混推混搡,無非是想告知讀者賈寶玉的「悟」,揭示賈寶玉這個痴 兒,終於渡過迷津,遍悟大道。

筆者以為後四十回將「悟」於心境上超越的意義,轉為在行為上的規範意義,

因此後四十回的色空概念,偏重於色空的「知識」,而非對色空的「感悟」。 高鶚藉和尚之口,提點「世上的情緣都是那些魔障」(《紅樓夢校注》,冊三,

頁一七三七。)的色空思想,而賈寶玉重遊太虛幻境時,宮門牌樓等對聯文字,

所呈現的是不同於曹雪芹的「真亦假」、「有還無」等文字所揭示的「色空不二」

所呈現的是不同於曹雪芹的「真亦假」、「有還無」等文字所揭示的「色空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