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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愛的變形

第三節 家庭與愛的糾葛

上一節中,筆者整裡探析了陳雪筆下家庭組合的可能性,當彼此認同對方時,

「愛」產生的正面能量促使人在之中找到了一個完整成家的概念。在接下來一節 中,筆者將延續上一節家庭的概念,來探討在所謂「正規」的家庭中,是否真的 像被賦予幸福美滿的樣貌?在這個美麗的框架下,隱含了何種家庭危機?侷限了 多少人的自由意識?以下依序展開。

一、《惡魔的女兒》:惡魔的父親

依陳雪寫作的時序來看,她在 1999 年的《惡魔的女兒》創作下,開啟了一 連串關於個人與家庭間的故事,然而在這些故事中,卻一一的顛覆了家庭的美好 想像與家人間的親密關係。

《惡魔的女兒》描述描述主角亭亭因長年幻覺與越亦嚴重的失聰下,求診於 精神科醫生的故事。在診察的過程中,亭亭逐一的說出了童年時期被父親性侵的 過去。其中在治療的過程中,醫生佐以書寫治療的方式,要求他用寫或用畫的紀 錄下那無法說出口的字句,一一的描摹、拼貼出當時的事發現場,並在不斷對談 中所觸擊起的記憶,說出因受父親性侵,使自我身、心靈無法共存的原因。

亭亭第一次求診時,即以雲淡風輕的口吻說出了被父親性侵的事,宛若訴說 的是別人的經歷,然而在一次次的診察下,像是剝洋蔥般,亭亭越接近恐懼的核 心,越顯得內心被傷害的敗壞,外在也不再像一開始的以華麗衣著來掩蓋自己的 缺陷,反而呈現凋零狀,像鬼魂一般的輕飄,無表情,無真實感,無法承受真正 所發生的事實。猶如陳雪所說:「只要生為人,恐懼是無所不在的。我小說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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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恐懼的是生命本身,是存在本身。」148所以亭亭的失眠、失聰,是從心靈上的 恐懼影響了生理,害怕像童年一樣,恐懼睡著了父親就會接近她,對她有所求,

但又無法拒絕,直到成人,童年的陰影變成了她夢魘,使她不斷的延續對黑暗的 恐慌,事實上她所恐懼的不只是黑暗,也包含了那段她刻意忽視的空白童年記憶。

卡如詩(Cathy Caruth)曾在創傷經驗研究中指出:

創傷並非來自於個人過去一件簡單的暴力或原初的事件,而是來自於事

149 Cathy Caruth,《尚未認知的經驗:創傷、敘述與歷史》(Unclaimed

Expreience:Trauma,Narrative,and History)轉引於劉亮雅,〈鬼魅書寫:台灣女同性戀小說中的創 傷與怪胎展演〉,《中外文學》,第 33 卷,第 1 期,2004 年 6 月

150 劉亮雅,〈鬼魅書寫:台灣女同性戀小說中的創傷與怪胎展演〉,《中外文學》,第 33 卷,第 1 期,2004 年 6 月, 頁 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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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些感覺。」151在這個系統扮演的過程中,亭亭失去了童年,失去了家庭,也 失去了自我,魔鬼般的父親解構了「家」的美滿概念,僅剩的只是威脅她的存在 的事實。

同樣以女兒被父親性侵故事為背景的《附魔者》(2009),與《惡魔的女兒》

一書中,有兩個共通點,一是性侵時小孩所對應出來的反應,二是呈現在家庭中 再度被傷害的現象。兩者處理性侵的共通點是,女孩在被性侵的過程都有解離152 的經驗:

夜晚,影子爬上她,有什麼在她的嘴裡膨脹,濕軟腥臭,她的眼睛失去 焦距,肌肉痠疼,……,這麻痺感擴大到她的頸子、胸膛、手腳四肢,

然後是全身,她的身體不再有感覺,麻木了,然後她看見自己,向上漂 浮,她的意識飛離了她的身體。

我親眼目睹自己的身體如何被掀開,如何被擺弄,如何一再順從他滿足 他的欲望,我逃不了因為我其實沒有逃,我靜定在那裡,我在我自己柔 軟的監牢裡。然後我消失。留下的是我的空殼。我的空殼任他擺弄,反 正我是沒有感覺的。153

如夢幻輕輕柔柔如夢幻,她在搖晃中讓自己進入夢幻,專注心神,將意 識力集中在額頭,在頸部,在被揉弄的頭髮裡,動作,用手,用嘴,用 僵硬如石頭的舌,以雙手纏繞,美化它使之可以承受,柔化它使它不顯 得那麼尖銳。

151 John Bradshaw 著,鄭玉英、趙家玉譯,《家庭會傷人》,台北:張老師文化,2 版 2 刷 2006 年,頁 19

152 指受害者因為無法承受遭遇的痛苦而「和自己的身體分離」,也與留在自身的記憶脫離。John Bradshaw 著,鄭玉英、趙家玉譯,《家庭會傷人》,台北:張老師文化,2 版 2 刷 2006 年,頁 156

153 陳雪,《惡魔的女兒》,台北:印刻,1999 年,頁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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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什麼差別,聲音進來了,感觸進來了,我將自己守得如此之好,卻 阻擋不了那些進入,我進入我自己,裡外翻轉將內臟作為表皮,把骨頭 縮進肉裡,我封閉缝上鎖緊以意志力將自己編織成一件衣服,是一件尺 吋過小的童裝。154

在被傷害的同時,因為求救無援也無法逃走,所以兩者皆選擇將生、心理分 化為毫無關係的他者,把自己是被害者的身分劃分為觀眾,假裝自己其實並無受 到傷害。就算是身體上有所傷痕,也只是空殼,而被支配的那個我早已逃逸,我 已經與傷害劃清界線,因此不會真正的受到傷害。然而也就是因為受害者害怕無 助覺得無法掌握自己的身體自主權,只能從恐懼意識中逃走,所以當事情越難以 忍受,傷害對個人影響越劇烈時,個人就越會截斷自我對傷害的意識。

當背負著這些傷痛成長,蒙受心中的陰影影響,使他們不斷的想掩蓋曾經受 過的傷痛,所以不是以極致的自卑來隱蔽內心,就是以過度的高傲來強調自己的 存在性155,其實這都是想藉由此極端的方法,來試圖尋找在童年時遺失的自我存 在的價值:「我們學習防衛以掩蓋被羞辱、被孤立以及跟自己分裂的痛苦,這些 求生行為使我們變得無力而在精神上宣布破產。」156

為此,她們將被父親的性侵記憶分化為兩種不同的時期,一為幼年孩童時期 的小女孩記憶,二為成人時的離家記憶。將她們孩童記憶時期封印在內心深處,

宛若是他人的記憶非自我記憶,表現出了她們對這段記憶的無法釋懷,使她們不 斷的被傷痛啃蝕,直到最後只好以分裂、先暴露自我弱點來博取同情,並用大家

154 陳雪,《附魔者》,台北:印刻,2009 年,頁 125

155 如穿著緊身性感衣服、高跟鞋、濃妝來重新建構自己的形象。

156 John Bradshaw 著,鄭玉英、趙家玉譯,《家庭會傷人》,台北:張老師文化,2 版 2 刷 2006 年,頁 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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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的同情反來掩蓋她的傷痛,以性來做為吸引人的工具,使眾人將她捧在手心 上呵護,但殊不知,其實她一直反覆的經歷這些看似好玩有趣的遊戲,事實上是 在對他人發出求救訊號而不自知。

其二的再度傷害是,母親知道後的無能為力之感,只能靜默假裝沒發生過,

亦或是要求她原諒父親,然而在「世人都是仁慈的健忘的,只有我還耿耿於懷。」

157、「既然當時忍了現在為何不能忍,既然當時可以犧牲現在為何不能,都是往 事了阿你要我如何是好,往事既成往事忘記吧忘記吧,現在不是很好嗎?將來會 更好,只要你忘記」158的獨白過程中,堆疊出了這個為維護這個「家」秩序所產 生的不公平。

母親隱忍態度的再度傷害,使她們皆感到在家中的孤獨:

我該慶幸小媽並沒有因此而離開爸爸,甜蜜的家庭並未破碎,這不是我一 直擔心的嗎?為什麼我卻覺得失落呢?彷彿該有些什麼是發生在我們 家,在她跟爸爸之間,她應該要表現點什麼,改變些什麼的,但我沒有看 見,她所表現出來的是她對我爸爸不變的愛,那我呢?在這彷彿不曾改變 的家庭裡我該扮演什麼角色呢?她安慰了我嗎?似乎有,但我卻覺得受 傷,覺得被背叛,為什麼呢?究竟她要說些什麼我才不會感覺受傷呢?159

被父親的傷害與母親知情的漠視,使亭亭開始探究隱忍父親性侵的原委,為 了保有家庭的完整,而成為被傷害的對象,但無人能夠了解,到最後被犧牲的她 根本沒人在乎,此事也變成心理的疙瘩,使她更無法重新與家人親近,即使她一

157 陳雪,《惡魔的女兒》,台北:印刻,1999 年,頁 175

158 陳雪,《附魔者》,台北:印刻,2009 年,頁 240

159 陳雪,《惡魔的女兒》,台北:印刻,1999 年,頁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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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奢求因為她的犧牲而保有這個幸福的家庭,並企圖生長出一半全新的自己,重 新融入家庭,維持她以為的假象讓她有希望,以為自己的犧牲有值得:

我以為自己舉足輕重,是維繫全家幸與不幸的關鍵呢?沒想到她們為了 維繫家庭的圓滿可以不惜將我犧牲掉。160

阿鷹將秘密告訴媽媽,媽媽吞下了那秘密,卻想出了幫他們找工作以度 過未來,他父親認為幫他們找到一個好工作就算是和解,世界如常轉 動,大家都認為那會是更好的方向,轉瞬間她就理解了母親的作為背後 的含意,母親忍辱負重,能忍人所不能忍,忍過了那些在歡場工作的屈 辱,也能忍過知道自己丈夫作為,卻依然決心要保護整個家庭。161

內心的無法平衡是因為她們認為自己為家庭犧牲卻沒有絲毫的回饋。即使回 饋的是任何一人因為她們的付出而指責父親的錯誤,亦或是家庭一點點的崩落來 表現出他們重視了她們的受傷,但現實中,沒有人指責,甚至是母親的直接忽略,

成為另一種變相的傷害。

二、《陳春天》:「肖仔」家庭

筆者在前面提到《惡魔的女兒》一書中的亭亭,因父親幼年時期的性侵陰影,

在成人時不堪其擾而求診於精神科醫生,然而,不只是此一書主家有此種現象,

在長篇小說《陳春天》(2005)、短篇小說《無人知曉的我》(2006)裡,也有因 家庭壓力使主角罹患了憂鬱症,定服用抗憂鬱藥物,或是長期接受精神科治療。

160 陳雪,《惡魔的女兒》,台北:印刻,1999 年,頁 186

161 陳雪,《附魔者》,台北:印刻,2009 年,頁 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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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疾病的出現,回歸最原始的原因竟是來自於「家庭」。當我們一心對家庭滿

這些疾病的出現,回歸最原始的原因竟是來自於「家庭」。當我們一心對家庭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