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中的戀人》：從愛情的變化觀看成長過程

過去在陳雪作品中，多以情慾、傷痛、家庭為發展主軸，然而 2012 年由印 刻所出版的《迷宮中的戀人》，有別以往作品風格，小說內容由愛情為出發點，

其著重以自我與愛情為思考對象，在自我與愛情間如何達到平衡，成為此部小說 中的關鍵問題，陳雪在此終於正視了「愛情」，也就是去處理當愛情進入自我的 生活時，須適時將對方互視為主體的過程，該如何在抽象的愛情中，面對先前不 斷逃避的現實狀態。她試圖以疾病中的自我如何面對愛情關係作為敘事主體，藉 由病體的自我如何在病痛的折磨與和情人間的相處中，達到平衡點卻又不失自我 原則。

爰此，本文關注陳雪揮別了大量的情慾與創傷書寫，試圖展現的新主旨為何？

如果說《迷宮中的戀人》中的愛情是陳雪創作的主旨，那麼她將愛體現在她的文 本中，是否企圖透過書寫愛的嬗變來修復過去文本中的破碎情感？故本文希冀以 愛做為修復的角度切入，進一步探析在《迷宮中的戀人》中陳雪如何透過描寫愛，

來修補過去文本中對於愛的匱乏。

《迷宮中的戀人》作為陳雪創作風格改變的重要文本之一，因此本節欲透過 紀登思所指出現代親密關係產生的演變，來探討陳雪在《迷》書中對於愛情的重 新詮釋與定義，筆者先整合紀登思於《親密關係的轉變》中（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imacy: Sexuality, Love and Eroticism in Modern Society）對愛所闡述的重點，

應用於《迷》書中，加以分析陳雪筆下愛情的的嬗遞關係。

ㄧ、紀登思的《親密關係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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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密關係的轉變》中，紀登思主要探討的焦點是放在情感秩序上，他認為 在現代社會中，現代人的感情秩序已有別以往的產生轉變。在現代化¹⁹⁰的趨勢下，

自我與生涯的形塑是越趨開放的，在這個開放的社會中，資訊、媒體、網路的大 量進入，形成了自我反思性(reflexive self)¹⁹¹。自我認同的反思，不斷自我修正調 整的敘事，因此也對親密關係的形成產生衝擊。

現代親密關係的轉變中，紀登思區分為兩種類型，分別是「共生關係」

(codependence)與「純粹關係」(pure relationship)。「相依共生」¹⁹²關係，指的是一 種依賴與上癮的狀況。¹⁹³相對於共生關係，純粹關係是一個內在參照(internally referential)的社會關係¹⁹⁴，關切個體在親密關係中必須了解對方特質，並以平等自 決的態度來不斷修正與調整彼此的敘事，因此也因個體不斷反思而帶來高度流動

193相依共生的是對反思性的逆轉(reverse reflexivity)，且普遍存在於現今社會中，但由於普遍的存 在而使意涵被誤導。而這個觀念釐出了兩個面向：第一、一個人的癮會折射到另一個人身上，後 者則據此建立其行為模式，第二、這關係基本上是互動的。然而這個互動關係中，通常不是和某 種特殊關係相連，而是和某種人格相連。

194 紀登思指出，純粹關係所提供的本身所能提供的滿足感和報償，也就是由雙方具體評估在這 關係中的經驗，自主覺得願意接受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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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承諾來向對方證明自己的誠心，然而正因為此關係是開放、協商的，而需要投 入更多信任與坦承自己來推展彼此的感情進程。

因此我們可以了解，在現代的親密關係中，從古至今蘊含了許多層次的變化。

在今日，親密關係的演變，則由過去了浪漫愛¹⁹⁵進展到匯流愛。其中是以純粹關 係作中的：需積極主動維繫關係，並在平等的主體間不斷進行協商，是以不斷對 話為基礎的關係作為前提，而共同建立新的關係。因此本文從紀登思對於現代親 密關係的轉變出發，探討陳雪《迷宮中的戀人》文本中對愛情關係的發展，釐清 作者如何透過故事敘說達到愛的修復過程。

二、鹿月與小津

陳雪在以往作品中，其作品風格多偏向對於人性的不相信與愛情的逃避，敘 述主角打開著身體與眾多人產生性愛關係，情人也是一個換過一個的輪替狀態，

這種看似開放的情感卻充滿了對人的不確定性，繼而對愛情也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與距離，然而在《迷宮中的戀人》中，讀者閱讀到的卻有別於陳雪早期作品的幽 暗氣息，其中最大的不同在於人物的刻畫強調自我的反省、面對愛情所帶來的痛 苦，試圖去處理兩人關係的轉變，不再是習慣性的逃避。

《迷宮中的戀人》中，女主角鹿月的年輕戀人小津間的戀情在文中篇幅甚廣，

幾乎占有全文的一半，雖然在此書中，最終的結局是鹿月與阿撒的結合，但是小 津做為《迷宮》中主要角色之一，陳雪試圖在這個角色上呈現哪些面貌？在鹿月

195 紀登思指出，十八世紀浪漫愛引入了自我敘述(narrative)的觀念後，加深了崇高愛的反思性。

浪漫愛因加入個人過去歷史的敘述，使在愛情關係中「我」變成主要敘事對象，雙方藉由我的過 去歷史來了解彼此，並企圖從這段歷史中再去建造一段屬於彼此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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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小津的相處中，是想訴說怎樣的愛情？然而在鹿月與小津的相處中，鹿月給予 小津的情感確實是愛情嗎？

小津是鹿月的年輕戀人，但年齡差距的問題在小津身上完全不會構成追求鹿 月的阻礙。年輕的小津運用了現代人擅用的科技產品（電腦繪圖、手機、數位相 機）製作出一張張精美郵件訴說自己家鄉的人文風景，吸引鹿月逐一觀看，並悄 然的將自己的生命歷程融入她的記憶裡，而身為小說家的鹿月，對於這些她從未 接觸過的風景沉浸其中，更增加了她對小津的好感，而陷入熱戀：「她以十九歲 的奮不顧身，動員所有強力追求，而你，從好奇，按捺，直至你去見她，一切翻 轉，倒像是你主動了。」¹⁹⁶

初在熱戀之時，彼此的愛情焚燒的熱烈，對於原本自己所堅持的原則也可以 因為愛情而改變：

你是工作狂，只想要弄一台自己的電腦來寫作，可屋裡根本找不到你可用的 桌子，僅容旋身的空間你們擦身相碰，熱戀時多甜蜜，她桌前趕報告期末考 試，你抱著毯子小沙發亂躺看書，她轉身過來望你，突然興奮起來，湊過臉 來吻你，就倒在床舖上歡愛。¹⁹⁷

激情愛充滿了兩人的世界。愛戀的初期就算是違背自我意識，委屈自己也變 成生活情趣的一種方式，殊不知在不知不覺中，對於自我生活品質的要求在最後 也變成兩人感情生變的原因之一。

即使兩人分隔台北、台中兩地，見面的奔波雖在肉體與精神上帶來痛苦，卻

196 陳雪，《迷宮中的戀人》，台北：印刻，2012 年，頁 132

197 陳雪，《迷宮中的戀人》，台北：印刻，2012 年，頁 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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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此造成熱戀的阻隔，年輕活力的小津運用了本身的青春優勢，帶領鹿月體驗 許多不曾經歷的人生。雖然年齡在他們之間形成了巨大的空白，但小津以現代年 輕人的生活方式引領鹿月，因此將之形成的空白以填上許多鮮豔的色彩。而以近 中年的鹿月也因進入全然不同的世界而感到新奇與快樂：

你偶有茫然於兩地周折與時間差帶來的「時差」，但更多時候是快樂的，「年 齡差」帶來的快樂，小津的年輕勇敢熱情十九歲的奮不顧身讓你體驗了青春。

幾乎快樂了一整年。¹⁹⁸

當時那種剛在一起的快樂與新鮮感隨著時間的過去，逐漸被習慣取代，加上 鹿月因被查不出病因的疾病困擾著，對小津的關懷也不如以往的專注與耐心；小 津也因忙著考研究所而分散了與鹿月的關係，原本甜蜜快樂的遠距離車程也成了 阻隔兩人相處的理由，以至於兩人的戀情逐漸生變：

校園裡那些樹，樹底下都有過你們的身影，那一級一級緩步而上走得吃 力的樓梯，見證你為愛所做得努力，奔波阿奔波，那就叫遠距離戀愛 。¹⁹⁹

然而小津的外遇破壞了兩人的信任感。對於鹿月而言，雖然兩人年紀差距甚 大，生活習慣不相同，金錢觀也成為鹿月對於此段情感是不適合彼此的理由來考 慮兩人關係，但充滿激情、新鮮、甚至是責任感的作祟，使鹿月仍舊繼續維持這 段情感，只因為小津愛她：「你凝望著小津年輕臉龐寫滿熱情與勇氣，你知道她 非常愛你²⁰⁰。」但是小津愛上別人時，面對鹿月的她仍舊無法坦承自己的心意，

198 陳雪，《迷宮中的戀人》，台北：印刻，2012 年，頁 128

199 陳雪，《迷宮中的戀人》，台北：印刻，2012 年，頁 127

200 陳雪，《迷宮中的戀人》，台北：印刻，2012 年，頁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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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瀕臨分手之際，不斷她對鹿月以「我跟她沒有在一起」、「我不會離開你」、「我 哪裡也不會去」等話語來挽救這段關係，鹿月也因小津不斷如此的挽留與哭泣，

使之無法痛下決心的提出分手，但面臨這樣的關係當中，鹿月事實上也恐懼著小 津的離開：「我突然明白我一直在抱怨小津太依賴我，這些年下來看似孤僻獨立 的我卻是以另一種方式深深的依賴著她。」²⁰¹周芬伶曾說：

信仰愛情的人，是人世的虛無主義者，他們企圖使愛情具有宗教意義，

以替代虛無，在一個失去宗教信仰的世界裡，一對戀人也能只在彼此身 上找到生命的意義。²⁰²

將愛情視為信仰，把自我對宗教的熱誠投入愛情中，愛情變成一種自我歸依，

但愛情終究與宗教不同，太過依賴愛情使兩者在這段關係中產生上癮因而離不開 彼此，而小津提供了鹿月新鮮而有別以往的愛戀，但在新鮮感過後回歸一切的是 現實的窘境，多方面的不合適，使鹿月感到痛苦，但已進入愛中的兩人，以某種 習慣性型態糾結著彼此，無法直接面對問題，坦承自己的感受，不斷的來回拉扯，

但愛情終究與宗教不同，太過依賴愛情使兩者在這段關係中產生上癮因而離不開 彼此，而小津提供了鹿月新鮮而有別以往的愛戀，但在新鮮感過後回歸一切的是 現實的窘境，多方面的不合適，使鹿月感到痛苦，但已進入愛中的兩人，以某種 習慣性型態糾結著彼此，無法直接面對問題，坦承自己的感受，不斷的來回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