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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創作歷程與意識的轉變

第一節 無意識書寫

陳雪在許多訪談中提到,她初創作時,並無帶著任何創作觀點,會選擇寫作 是為了處理自我的情慾關係與複雜的家庭問題,職是,她以文學的形式「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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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蘇就是我內心慾望的化身,是我的夢想,她所代表的世界是我生命中 快樂和痛苦的根源,那是育孕我的子宮,脫離臍帶之後我曾唾棄它、詛 咒它,然而死亡之後它卻是安葬我的墳墓。51

草草在阿蘇出現後發現,阿蘇身上的一切像極了印象中的母親,也引發了她 對母親的渴望,雖然她曾認為母親是個邪惡又淫穢的女人,記憶中也將之刻意抹 滅,但事實上她對母親更是充滿渴望,但這一切都是母親死後才發現。

草草對母親一直存在著難以解釋的情愫,無法承認對母親的愛,只認定對母 親的恨,即使在母親死後,她夢見的母親形象總是冶豔濃妝的女人,非她童年記 憶中的母親。因此,母親形象的改變,解構了她幼年時嚮往的傳統母親形象,她 印象中的母親是靜白樸素的,並非當時所看到了濃妝豔抹,男人隨意打開母親房 門的形象。

草草不斷的在阿蘇的身上尋找母親的殘影,看著阿蘇,草草宛若看見自己的 母親:同樣描黑了的眼線、靠著男人對她的欲望營生,看著她酷似記憶中不可觸 及的部份,在在的顯現出了草草下意識中對母親的渴望。以佛洛伊德心理分析中 來說,夢變成帶領草草往內心深處的無意識空間,由作夢的形式顯現出她內心所 渴望的事物,而無意識存在著童年欲望,在未受到任何外在形式建構之前,人的 內心是無拘束可說是偏獸性的,草草也猶如小獸一般追尋著母獸,希望把自己變 成母親關注(欲望)的對象,但此時母親關注的是金錢,以金錢來填補生活,因 此草草對母親幻想產生破滅,而母親形象的破碎,母親本身的權威性不再,草草 心中對母親產生誤解,使之變成另一種童年創傷。

51 陳雪,〈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惡女書》,台北:印刻,1995 年,頁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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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雖無法正視對母親的愛,但她在遇到阿蘇後,轉而移到阿蘇身上。阿蘇 身上所具有的特徵都與母親相似,而這些特徵中,可以說是草草對母親的愛戀所 產生的投射作用,藉由這些想像,由阿蘇身上發現了對母親的誤解與自我的反 省:

他是如此酷似我的母親,以致我每每與她做愛之後,夢中就會出現我已 經拋卻或遺忘的往事,一樁一件,清晰地在我的記憶中重組,我沉醉在 阿蘇淫蕩的笑聲中無意間發現自己對母親的誤解。一步一步,逐漸逼近 母親赤裸心靈,才知道自己一向是如此殘酷不公平地對待她。是我,是 我的自私和懦弱將我們雙雙逼進了痛苦的深淵……52

草草透過阿蘇一步步的靠近問題的核心,是童年記憶的扭曲而對母親產生誤解,

自己對母親不公平的對待,自責自己不斷的曲解母親,使之兩人都產生具帶痛苦 與隔閡。

小說最後,草草醒來發現,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任何場景都她自己 建裡出來的幻境,連阿蘇的存在也是她想像出來的夢境,只有阿蘇堅持要她寫完 的小說〈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存在才是真實的。她在夢境中不斷的尋找她所渴 望的母親,卻又困於現實中不斷壓抑需求母愛的自我,兩者不斷的拉扯,使草草 茫亂,只能靠寫作拯救自己,到頭來卻又困於自己的作品中。

寫作猶如夢境,牽引自我的內心而引發夢中夢,反而促成自己去找尋某個等 待著她的東西,最後找到的是她母親蘇青玉的墳墓,也引發了她所有對母親的愛,

那些說不出口的,難以行動的感情。對母親的渴望卻不敢面對的自己,由一句話

52 陳雪,〈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惡女書》,台北:印刻,1995 年,頁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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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括:「母親,我回來了,逃離你多年之後,我終於回來了。」53草草勇於面對自 己內心無形被母親的傷害,重新接受了母親的愛,面對了自我的內心,如劉亮雅 所說,「同性戀身份為主題的小說通常採成長小說方式書寫,他大抵處理在成長 過程中對自我性傾向的認知,慾望與社會要求的衝突,以及個人對此衝突的反應。」

54也為成長做了很好的結論:

逃避或結束成長,都是對正面成長的一種反動。這類逃避成長的文本,

我們並不在意小說主角究竟有沒有逃離成功,而是關注在他們逃避過程 中所表現出各種變化的心情。55

在經過不斷的逃離後,草草終於發現了自己的錯誤,自我內心的反省,推進 了自我的成長。

而在〈夜的迷宮〉中,同樣是渴望母親卻無法面對自我的主角,小時對母親 的情緒無法掌握,加以母親期許我成為一位偉大的鋼琴家,而用嚴酷又極致溫柔 的方式來教養她,使她不僅面臨學習的壓力,也承受了母親巨大的精神壓力:

我彈琴。為了她而彈,為了恐懼而彈,更為了血液裡跳動的那些瘋狂粒 子而彈。她用無以名狀的深情、哀傷、憤怒、恐懼,將我完全覆蓋,我 心甘情願放棄一切換取她片刻的寧靜。56

幼年時期即感受到母親內心的混亂,「我」被強迫著長成母親想要的樣子,直接

53 陳雪,〈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惡女書》,台北:印刻,1995 年,頁 56

54 劉亮雅,〈邊緣發聲:解嚴以來的同志小說〉,收錄於《解嚴以來台灣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 文集》,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主編,2000 年,頁 124

55 戴華萱,《台灣五0年代小說家的成長書寫(1950-1969)》,輔仁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論文,

2007 年 7 月,頁 272

56 陳雪,〈夜的迷宮〉,《惡女書》,台北:印刻,1995 年,頁 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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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了純真的童年時期,直接進化到成熟懂事的大女孩,母親無法自我掌控的情 緒,變成「我」的責任。

在文本中,「我」因為想逃避母親的掌控,在二十歲懷孕而結婚,造成母親 受不了刺激住進了療養院。筆者認為,「我」的結婚造成母親的夢碎。母親自小 便將喜愛彈琴,卻因結婚生子後被迫停止,而將自我的期許加諸於「我」的身上,

但「我」受不了母親長期的精神壓力而以摧毀母親愛好的婚姻作為逃避的方法,

這不僅是對母親的反叛,也進一步以婚姻作為工具嘲諷母親。

諷刺的是,後來「我」的婚姻生活也因脫離母親後,才發覺自己其實什麼也 不是、什麼也不會。這樣看來,其實母親彷彿是「我」的根,但「我」卻是一片 樹葉,被風吹掉了,自行枯萎了,兩人互利共生了連結性被截斷了,從此各自過 活。

直到遇見阿菲,阿菲為連結母親與我的鑰匙,像〈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中 的阿蘇,串起了就連自己也感受到無法控制的混亂;嬰兒死去、切斷自己的手指、

吞了婚戒、性冷感,種種不知所云的現象,其實是想彈琴卻又感受到幼年時期母 親對自己的苛刻,所以內心懼怕彈琴,更懼怕母親當年給的心理壓力所造成的恐 懼。最後阿菲幻化為大白象鋼琴,回到了我童年時所愛的鋼琴,帶領我重新體驗 彈琴的滋味,也象徵重新找到自己。

〈夜的迷宮〉與〈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中,我最後都回到母親的懷抱。草 草的母親雖死,但也幻化成另一種形式來帶領她尋找自己的內心;〈夜的迷宮〉

的「我」則是到療養院,與母親訴說從未跟人說過的內心話,並彷彿回到嬰兒時 期吸吮母親的乳房,重回了與母親連結的時期。兩者都有著成長性的象徵,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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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跳躍到新的階段。

兩部文本細究之下會發現,當中都倚著自己所幻想出來的人來連結自己內心 對母親的渴望,並且在最後結局都以幻想人物消失為結。筆者認為,這就宛若是 自己在無意識下發展出來的內心戲,利用夢,或是自己想像的方式,為自己的渴 望渴求尋找一個出口,並找出一個自我存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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