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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書》中的情慾潰流

第三章 愛的變形

第一節 《惡女書》中的情慾潰流

「大部分的人都希望可以直接得到生命中渴望的東西,而不須通過不斷的篩 選和思考,她想寫的就是人找回直覺的渴望。」106陳雪曾在訪談中表示她寫作最 初衷的想法,而由她的初作《惡女書》所引發的喧嘩即可觀察出,她直接寫出赤 裸裸的情慾,挑戰了人最私密、最為禁忌,但事實上最貼近切身的議題。

一、〈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惡女書》中第一篇短篇〈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書寫著主人翁草草企圖在 不斷寫作中尋找自我的故事。文中草草酒吧邂逅了名叫阿蘇的女子,阿蘇的樣貌 宛如她不斷逃避的母親形象:「她是如此酷似我記憶中不可觸碰的部分,在她目 光的凝視下,我彷彿回到了子宮,那樣潮濕、溫暖,並且聽見血脈噴張的聲音。」

107阿蘇的出現引發了草草對於母親壓抑已久的愛恨糾葛。草草幼年父親車禍身亡,

母親因此擔起家計,以賣淫維生,草草因看見男人經常穿梭於母親的房間,並在 一次目睹母親與男人性交後的零亂場面,與遺留下來的腥羶體味後,感到無比的 恨意:「為什麼我仍然要推開她的房門?我不懂自己想證明什麼早已知道的事?

我彷彿只是刻意的、拼命的要記住,記住母親與男人之間的曖昧,以便在生命中 與它長期對抗。」108草草對於母親的恨意與其說是無法接受母親的職業,不如說 是來自於無法面對母親形象的瓦解,無法得到滿足期望的渴望。因此,草草不斷 的逃離母親,卻因阿蘇身上的氣味與一切像極了母親,紅褐色的長捲髮、描黑了 眼線的眼睛與同樣靠著男人對她的慾望營生的,而阿蘇身上的腥羶味也讓草草得 到的安全感,而開啟了追尋自我的機制。

106 莊宜文,〈陳雪:赤裸也是一種隱藏〉,《文訊雜誌》,1997 年,3 月,頁 36

107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37

108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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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中,為了報復母親,草草不斷的投入一個個男人的懷裡,將自己的身體 變成報復母親的工具,但她無法得到真正的快感與愛的感覺,但在阿蘇身上,她 卻歷經了男性所不曾給予的感受:

我似乎感覺到,她正狂妄的進入我的體內,猛烈的撞擊我的生命,甚至 想拆散我的每一根骨頭,是的,正是她,即使她是個女人,沒有會勃起 會射精的陰莖,但她可以深深進入我的最內裡,達到任何陰莖都無法觸 及的深度。109

阿蘇幻化成如同男性角色般的張牙舞爪,然而卻又是沒有陰莖的女性,在這 裡陳雪諷刺了象徵陽具霸權的男性,拆解了女性非男性不可的異性戀中心論,更 幽微的道出女性對於性不只在於改感官上的接觸,而更注重心靈的感觸。

另一方面,草草以墮落於男性懷抱的方式報復母親,但從另一層面看是否草 草也試圖想藉由與男性的性交而仿擬母親當時的行為來更靠近她?性交後的腥 羶味、把自己浪擲在男人的慾望當中110,看似臣服於男性的世界裡又抽離靈魂似 的遊蕩在自己的記憶裡,企圖透過與不同男人發生性行為,不斷的張開自己的身 體,彷彿跟當年的母親一樣讓男人自由的進出,草草卻是以透過男性身體來追尋 在她記憶中,淪喪在男人身上的母親。

母親相對於阿蘇,根本算不上淫穢,阿蘇的美貌與聰明的手腕,最重要的是 她的敗德跟無情,使她永遠都是贏家,而母親所得到的僅是一張凌亂的床鋪與一 顆傷心欲絕的心。如果說阿蘇的形貌酷似母親,倒不如說她對男人的無情作風更

109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30

110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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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草草111

我知道其實是我在傷害他折磨他,後來他成了一個無能者,她說我的陰 道裡有一把剪刀,剪斷了他的陰莖,埋葬了他的愛情。(酒保 Fk):草 草你不是沒有熱情,只是你沒有愛我而已。112

阿蘇身上不只帶有母親形象,陳雪企圖用女體來呈現草草自我本身對於性與 愛(母親)的渴望。

阿蘇作為牽引草草尋找自我與情欲的追尋者,然而阿蘇是誰?阿蘇從何而來?

在小說中一直是懸而未決的問題,在小說最後,草草完成了寫作,阿蘇隨即旋然 消失,草草在任何地方都尋找不到阿蘇的蹤跡,阿蘇成為一個鬼魅般的現形然後 無語的消逝:「(酒保 FK):『阿蘇?誰是阿蘇啊!漂亮的女人我一定不會忘記,

可是沒有一個叫阿蘇的啊!』;『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阿蘇,草草你是不是喝醉 了?』」113曾為阿蘇傾心的 FK 對阿蘇也無存有任何記憶與印象;阿蘇隨著草草寫 作的過程中,活生生的存在於草草的生活中,在小說敘事的外觀上具有絕對具體 以及富含情慾張力的種種肉體鋪陳,但在真正的小說文本中卻是不具象的。到最 後草草的完稿,阿蘇的消失,留下的只剩草草片面對阿蘇的記憶,草草也開始自 我質疑阿蘇是否真實的存在過,然而阿蘇曾對草草說過,她必須透過不斷寫作才 能看見她;是草草對於寫作的狂熱,才使阿蘇進到她的生命,由此觀察之,阿蘇 的出現與消失關鍵在於草草的持續性寫作,也就是說,阿蘇的出現是為草草於寫 作中所現形的人物,而在她的人格特質中,加入了作者也就是草草本身自我想像 與投射,「那是一種只能透過投射與想像理想中的母親與愛人,那是一種不可得

111 劉亮雅,〈九0年代台灣的女同性戀小說-以邱妙津、陳雪、洪凌為例〉,《中外文學》‧第 26 卷‧第 2 期‧1997 年 7 月,頁 121

112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35

113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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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愛轉化在文本中的渴望。」114草草藉由書寫,不斷重新記憶對母親的憎恨與愛 意,藉此重審視她對母親的情感:

她是如此酷似我的母親,以至於我每每與她做愛之後,夢中就會出現我 已經拋卻與遺忘的往事,一樁一件,清晰的在我的記憶中重組,我沉醉 在阿蘇淫蕩的笑聲中無意間發現自己對母親的誤解。115

阿蘇作為連結草草與母親的具體形象,透過草草不斷的與阿蘇喃喃自語的懺 悔,對於母親的愛戀最終一一的被顯現出來。故事最終,草草尋回了母親的墓前,

見證了母親「蘇青玉」,在墓前喃喃的訴說對母親的愛戀,並聽到了阿蘇的笑聲 與代表著尋找自由翅膀,說明草草終於正視自己對母親的交纏愛欲。

在這部作品中,愛的破裂做為瓦解自我與他者間的認同因素,但最後也以愛 的重新召喚與反省記憶作為和解的關鍵,陳雪在之中處理了不只是親情間的恩怨 情仇,進一步描述出當個人面對自我欲望時的猶疑與不安、自我欲望與傳統道德 衝撞的掙扎過程,如此安排並非是想為任何人下指導棋,而是在「被需要」的時 候,有這麼一本作品可以安撫與其被認同的感覺。116

二、〈異色之屋〉

在〈異色之屋〉中,文本主要分成兩條敘事主線,第一條為外層敘事:敘事 者我為挽留一名愛聽故事的女孩(陶陶),將說的故事發展成一千零一夜的形式,

不斷綿延下去,使女孩為聽故事留下;第二條敘事則是敘事者「我」對陶陶所說

114 胡瑋菱,〈陳雪亂倫主題小說之研究〉,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碩士論文,2010 年

115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47

116 邱貴芬,〈女性作家素顏:在情慾書寫中翻轉身分定位-訪談陳雪〉,《「不同國女人」聒噪》,

台北:元尊文化,1998 年,頁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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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說著代表過去回憶的「那屋子」的故事。

在此篇文本中,主角雖是敘事主體「我」,但描述主線在於「我」所敘述關 於〈異色之屋〉的故事當中。在第一條主線中,我作為一個空洞、孤獨的個體,

因陶陶闖入「我」的房子,使「我」原本貧瘠的生活豐富起來,而害怕失去她,

因此為了留住她,「我」說了一個關於異色之屋的故事。在文本中敘述者「我」

闡述故事的過程中,陶陶每聽完故事便與「我」發生激烈的性愛,而「我」也沉 溺在陶陶旺盛性慾與強烈的生命力上。兩本原是素昧平生,在偶然一次雨中陶陶 來借宿,因此住了下來,而「我」原本在經歷了多段戀情,在一名女孩自殺後遂 獨居起來。陶陶猛然的介入了「我」的生活中117,本身帶著強烈的性吸引力牽引 著「我」,使「我」重新開啟了關於異色之屋的記憶。在這篇短篇中,與第一篇 討論的文本〈尋討天使遺失的翅膀〉中有相似的描寫方式,在之中都有一個人作 為引領敘述者「我」來說出深藏在心中的故事,因而在篇文本中,陶陶作為一個 牽引者,帶領我「說出」,然而在這個引領的過程中,陳雪將陶陶設定為具有強 烈性吸引與擁有強烈性欲取向上,藉由身體的碰觸使「我」感受對對女體的渴望,

而當陶陶說「給你,連同我的心,都給你。」的話語時,「我」感到巨大承諾的 衝擊:

我需要極大的抑制力才不致再次昏厥,我耽溺著她的青春、俊美,她的 熱烈、野蠻,欲死欲仙。我不敢奢望她的心,只乞求這一刻永不消失。118

對於愛的不敢奢望以身體的交合來感觸對方。性做為賦予彼此快樂的方式,

將對愛情的渴望隱藏、壓抑在心裡,透過不斷的性愛、慾望的猛烈來表達自己對

117 「難以相信這是兩個星期前才初見的女孩,如今她像一株繁殖力極強的植物,瞬間蔓延擴張,

占滿了這個屋子。」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59

118 陳雪,《惡女書》,台北:印刻,2005 年,頁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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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強烈愛欲。

在第二條主線〈異色之屋〉的故事中,以大姨與小姨的女女情慾與孩子組成 家庭,在故事中,陳雪用神秘色彩的筆調來形容他們一家初到村裡的氛圍:

在第二條主線〈異色之屋〉的故事中,以大姨與小姨的女女情慾與孩子組成 家庭,在故事中,陳雪用神秘色彩的筆調來形容他們一家初到村裡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