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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角色的位移

日常女性的無辜與角色位移

第三節 家庭角色的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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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家庭角色的位移

前兩節裡,我已然指出敘事接枝女性的家庭與婚姻,僅僅為了折射政治的 殘酷,女性堪稱承受「無妄之災」。此類敘事策略假設女性肩負制式的角色工作、

固定的生活框架,因此政治帶來的家庭變動勢必擊垮脆弱單薄的封閉女性。然 而,實際自文本來看,親屬稱謂與其性別的分工,從來不是鐵板一塊;在日常女 性身上,我們同樣可以發現家庭角色的位移,以及女性毅然掌握家庭權力的可能。

這是不難理解的事情,畢竟語義架構與實際落行必定存在變動與差異。不 過,我關切的重點在於:工作的轉換其實暗示權力的消長;固有權力、既得利益 的削弱,表示權威控制力量的缺席與鬆動。一旦權力位置出現空缺,弱勢者隱然 上位,表現更加優異也不一定。

在短篇小說〈娘子,回去未曾開墾的那片田〉、長篇小說《傷歌行》中,男 性主角因為政治因素離家,反而讓出權力空間供女性發言。這些女子的生活依舊 環繞柴米油鹽、求生營活,她們最為鮮明的身分仍然不脫妻子母親、女兒媳婦;

但是,她們接管過去男性親屬掌握的領域。此現象凸顯出,依靠稱謂維持的倫理 綱常、社會性別對立的權力關係,其實可以被動搖,甚至在家庭之中被推翻。我 必須強調,這是消極的動搖,因為奠基在於男性/固有權力(因為政治因素)的 消失與死亡;然而,此類動搖卻也積極顯現稱謂向來為誰服務、為誰執行、為誰 鞏固。當尋常生活充滿動搖與推翻,政治人物(或者任何公眾)力圖使用稱謂與 其倫理概念來獲取共鳴,反倒證明文化意義的鞏固與算計。

在宋澤萊〈娘子,回去未曾開墾的那片田〉31中,敘事明顯批判現代資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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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最後,無法適應時代變遷、人心思變而日漸恍惚的火盛仔,意外被貨車撞死。

特別地,敘事省視火盛伯家庭爭執的態度是前後矛盾的。文本透過一位鄉 里幹事的四處拜訪作為敘事主幹,藉以拼湊火盛伯出獄之後的生活。這個幹事本 與火盛伯有過嫌隙,因為幹事致力推動社區建設,火盛伯卻反對將家中未開墾的 田地翻修為柏油路。當幹事來到火盛伯家中致哀,順口和火盛姆、其他父老們聊 起火盛夫妻的爭端——家後的那塊旱田。由對話可知,扣除火盛伯自己,周遭其 餘人士都希望那塊旱田可以改作它途,

「這馬路要修的,農忙時才不礙事,可以不要繞莊頭的那泥路。」父老們 都說了。倖倖然的我老漢(按:幹事)想起火盛仔反對社區的那件事,便 也一時心窄器小起來:「唉,那火盛仔老是不喜歡社區。」我是不該再對作 古的人發脾氣吧。38

不過,待火盛姆提及自己思量旱地難墾,故而不顧火盛反對力主買地,「我 老婦人十五年來,決斷行事,不曾有過差錯,我是決定將它賣了。」幹事卻又憐 憫火盛伯死前尚有願違,「這樣做是不好的。」39村幹事原正埋怨火盛伯拒絕社 區建設的執拗,這會兒又論斷火盛姆的行事不佳,乍看十分鄉愿。火盛姆繼續回 想最後一次的爭執,火盛伯倔強認為妻子與買主串謀害他,妻子聽了氣憤難當,

開口罵道,

「老伴!你也太過份!好歹十五年我都這麼做決定的!」霍地,我氣從心 起,竟說出這句不該的話。剎時間,老伴在我和客人面前愣呆了,一杯我 替他洗塵的蔘桂羹突然摔倒在桌面上。湯從桌面滑到地上去,一滴、一滴,

38 宋澤萊,〈娘子,回去未曾開墾的那片田〉,頁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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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那一年一年艱苦的歲月。

「現在不同昔日呵,不同昔日呵!」

「我突兀地不能自己說著。老伴定定看了一會兒,轉身便走出去。」40 聽聞火盛姆的自白,幹事嘆道「錯誤」;火盛姆欲意反駁,強調自己對待丈 夫還是一片善意,旁邊的父老卻也附和幹事直喊錯誤。既已幹事與父老的態度都 是支持社區建設,那麼他們口中的錯誤,想必就是針對火盛姆處理此事的方法;

火盛姆同樣自認最不該說出「好歹十五年我都這麼做決定的!」這句話。敘事建 構對立的夫妻角色,目的應是為了突出資本主義邏輯如何對鄉村家庭造成衝擊。

然而細觀敘事,這段情節真正成功凸顯的卻是家庭發言權的變動,以及周遭父老 對於此事的消極看法與反彈不安。更甚者,敘事鋪陳火盛姆的頂撞,似乎僅為深 化火盛伯的抑鬱形象,暗示火盛伯無端下獄十五年的人事已非,並且藉以誘發鄰 里(以及讀者)的同情。反觀火盛姆,獨自辛勞持家十五年餘,最終徒留造成錯 誤、間接害死火盛伯的罪惡感41

雖然妻子的話語對被迫離家、坐監的火盛伯來說,確實難以承受;但是,

這句話卻再真實不過。丈夫入監以後,火盛姆刻苦艱辛才得以維持家庭——這一 點是鄰居父老都多次提及的。在十五年間,火盛姆是家裡實際的主事者,而她的 確以「行事果斷」自豪;這就間接證明,日常女性並非一直是弱者、受難的代名 詞。何以最後,敘事擷取家庭發言權轉換的想像,好像只為強調男性不得志的理 所當然?姑且不論「保土衛鄉」與「建設開發」之間的對錯爭辯,火盛姆「不同 昔日」的一席評論展現自己的經歷與眼界;相較與世隔絕十五年的丈夫,火盛姆

40 宋澤萊,〈娘子,回去未曾開墾的那片田〉,頁 80。

41 「唉,唉,老伴,我不是有意,不是有意。事後,我婦人家悔恨地這樣想,但我竟沒有趕過 去陪著他,陪著他。」火盛姆終於失聲地哭起來。參考宋澤萊,〈娘子,回去未曾開墾的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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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是真正見證社會動盪者,她對自己的決定具有自信,絕非短視而畏縮的女性。

可是,敘事除了不斷強調火盛姆持家的努力之外,其餘僅見她的強硬與懊悔對比 火盛伯抑鬱與驟死。

鍾文音《傷歌行》同樣書寫家族男人入監、槍斃之後,留下來的女性如何 跳脫指控的悲情形象,進而展現別於傳統政治敘事的面貌。鍾文音此書著力為女 性立傳,藉由一個「鍾姓」家族面臨的動盪,投射台灣百年政治與女性史——女 性不再只是敘事配角。

男性的下獄、失蹤與死亡,實際導致日常女性的生活陷入困頓與憂傷。在

《傷歌行》42裡,雲林尖厝崙以鍾家長子「鍾聲」為首,村莊中的許多男性因為 投入左翼政治而喪命,「男人搞革命留下的災難,使得這個村子時光壓縮,瞬間 多了許多年輕的寡婦。」43村婦只要見到鍾聲的妻子「詠美」總是冷漠以對,連 娘家哥哥也見她如鬼魅。如同前文的討論,日常女性對於未來的想像不同於男 性,卻總是被動接受男性決策帶來的後果。無怪乎,詠美時常鬱悶想著,「女人 不明白為何信仰婚姻卻要守寡,婆婆不是說要堅持自己的信念,但男人不也結了 婚,但盟約不算數?可隨時棄守婚姻?」44

然而,男性的離家卻也使得女性的生活獲得一定的自由與喘息。最直接的 改變,莫過於不再無止境的分娩。鍾聲的弟媳「花葉」貌美,整天想著到大都市 見見世面;不過,當她初次到達台北時,已經遠離少女時期四十餘年。

漫長的四十多年裡她甚至沒有離開雲林,除了到台北看病與看望孩子外,

她躺著比站著的時候多,她不斷地吐出孩子,埋掉孩子,送走孩子。……。

42 鍾文音,《傷歌行》(台北:大田,2011 年)。

43 鍾文音,《傷歌行》,頁 88-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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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鼓坐牢的那十年她的肚皮才有了休息,但她又被慾望和寂寞折磨著。45 日常女性的寂寞幽深而漫長,與之並行的卻是難得的休養。生活總得過下去,日 常女性撐起家計,拋頭露面、離鄉背井,全然擔當傳統男性的勞動分工。

呼應沈秀華《查某人的二二八》的「女人不見了」46論述,此節論文著眼受 難家屬自政治事件後的日常生活。我們發現過往的、多數的政治敘事張揚男性的 政治理念、被殖民者即便性別與遭遇不同卻「共同」的苦難生活,隱去女性辛勞、

延續的歷史。若是我們肯將目光滯留日常女性的敘事,必能發現大敘事掩蓋的異 音、女性當家與家庭性別角色位移的可能性。

第四節 小結

本章至此,我已經指出早期常用的敘事策略——使女性遭遇政治事件而後 悲慘境地,同時省略不談社會其他對於女性的壓迫,藉以聚焦突出政治的殘酷。

此外,我論述敘事總是暗自將女性塑造為男性追求「政治」的絆腳石——尤其女 性的嫉妒往往壞事。然而,敘事卻選擇性遺忘女性持家的孤單、男性以保護為名 的「善意隱瞞」才是文本走向悲劇的關鍵。更甚者,早期敘事絕少刻畫政治事件 過後,存活女性的延續日常——就如宋澤萊〈娘子,回去未曾開墾的那片田〉只 見男性出獄的空乏落寞,女性守(活)寡期間的忍辱負重卻草草帶過,徒留父老 的一二句讚揚。

值得特書地,隨著民主稍加開放、政治討論空間的擴大,我們越來越少看 見純粹批評時事與政治小說。尤其,現今幾乎未見政治殉道者與政治犯,連帶地,

45 鍾文音,《傷歌行》,頁 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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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對於女性當家的處境更少關切,任憑她們湮沒日常之中。然而,女性當家的 議題向來被埋藏於男性受難的討論之後,我們對於女性待遇的思考,從未真正開 始又怎能停下?對於歷史經驗的重整,我們也不能隨著政治的開放而放棄重新審 視的機會。

因此,此節研究的文本並不局限於評議時政的政治小說,擴擇鍾文音分別 為台灣女性立史的《傷歌行》等長篇小說,做一對照的研究。從此章的分析當中,

我們不難發現一個共同點:即便處於共同的政治環境之下,兩性幾乎過著不同步

我們不難發現一個共同點:即便處於共同的政治環境之下,兩性幾乎過著不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