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博彩工運的政治過程
第四節 工運的回落與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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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博彩工會一般都幫不上前線員工，做的是表面功夫，一貫向博企僱 主採取溝通、協調方向實在不行。所謂協調的成果更是在不合理的情況 下達成的，例如：在所謂勞資談判期間，前線員工難以參與，事後，來 自傳統工會的詳細解釋也欠缺。158
回歸後的工聯已掉進既要「爭取職工權益」，又要「促進發展和諧」的桎梏，
這一困局在博彩工運中再次被突顯。事後看來，工聯在如此敏感時期企圖介入工 運，不但進一步削弱其社會認受性，更有助「博前」塑造工運的相對進取性，獲 得更多工人的支持。
第四節 工運的回落與影響
工運的停止來得非常突然。當組織者計劃在「十一黃金週」發動下一波抗爭 行動後不足半個月，工運便在主要組織者被拘捕的情況下未再行動。各方勢力的 分化無法完全解釋這一結果。究其原因，狹義的集體認同讓脆弱的工運無法承受 各種衝擊，而致命一擊則來自另一場發生在香港的大型政治運動。即便如此，博 彩工運的餘震在政治與勞工領域上仍然存在。
一、 博彩工運的認同極限
「博前」的受訪者大多認同資方對工運的分化是導致運動停滯的原因。提到 組織在工運後期被滲透，任何簡單的工作分配都會引起磨擦，甚至「FB(臉書)會 有一些打手，你寫錯一個字也會罵。」(受訪者 H)；也出現主張溫和溝通，受其 他政治力量支持的勞工組織的競爭。工運後期的形勢，用組織者的話來說，是「瘦 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的競爭狀態(受訪者 G)。然而，有關分化工運的傳言其 實早在工運爆發前已經存在。2014 年 3 月，「博前」便在其臉書專頁指控官方的 分化手段，包括抹黑組織者、網上開設假帳號誤導員工等等，目的為「打散博彩 員工的團結性」；159 我所收集的抗爭事件也顯示，在 2014 年共 34 件關於博彩業 的抗爭事件中，雖然超過一半(18 件)的事件由其他勞工團體所組織，當中卻只有 兩件能動員超過 50 人參與。可以說，分化的力量在工運當中一直存在，但影響
158 正報，2012，〈博彩最前線獨立抗爭〉，10 月 4 日。
159 澳門博彩最前線，2014，〈臉書截圖〉，https://goo.gl/AAd7bk ，查閱時間：201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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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並不明顯。
除此之外，澳門博彩業收益在工運期間暴跌，亦被視作另一個打擊工運的原 因。賭權開放後，澳門賭博收益自 2014 年 6 月起首次經歷連續 26 個月下滑。160 在市場不振下，工人開始擔心「飯碗不保」而對抗爭卻步，更有輿論將賭收下滑 歸責於工運。161 可是，賭收下滑的情況也早在 6 月出現，持續的轉變無法解釋 工運的草草收場。確實，來自各方的分化、大環境的不利因素與官方突然拘捕五 名工運組織者，某程度都產生負面影響，但工運無法抵消以上不利因素的核心原 因，是基於特定職位與利益而塑造的集體認同，越到工運後期越無法調適來自環 境轉變的衝擊。
一直以來，工運的參與者主要來自賭場內的特定職位，即受到官方保障的莊 荷與監場主任，這些員工既害怕官方打破不輸入外僱的承諾，又致力爭取落實賭 場全面禁煙的政策，故相比其他部門員工，擁有更高的抗爭動機。「博前」理事 長、副理事長和秘書等核心成員便都來自這些前線職位。然而，只集中於特定職 位員工利益的工運，其團結性也同時受到侷限，難以動員沒有相關利益的員工，
成份單一的工運也更容易受到外力的集中分化。例如在前面提到，受到議員高天 賜支持，以內部談判手段成功處理金沙事件的「新博彩員工協進會」，其主要成 員便來自不受官方保障的賭場經理等職位，他們利用與高層的關係，獲得更多與 資方的談判機會；工聯在介入工運時，其聲稱代表的勞工也並不以莊荷為主，而 是清潔工、保安員、餐飲服務員等更基層職位。162 然而這些來自基層員工的訴 求，卻被工運組織者批評與核心訴求有「好大出入」，不能代表所謂真正的員工。
163 暗示與「前線員工」無關的訴求，便不需被工運看重。
此外，因為「博前」鮮明的反外勞立場，逐漸地，原本與其友好的民主派組 織「新澳門學社」也開始不認同工運的訴求，認為其在討論相關政策上並不理性，
立場模糊，也不清楚工運到底是要完全禁止外勞，還是對外勞數量進行限制（受 訪者 M）。在工運持續壯大的同時，曾經相助的學社也就與其漸行漸遠。以上的
160 澳門博彩監察局，2017，〈統計資料〉，
http://www.dicj.gov.mo/web/cn/information/DadosEstat_mensal/index.html，查閱時間：
2017/12/29。
161 澳門日報，2014，〈國慶黃金周或曇花一現 廳主：轉碼額少 1╱3 寄望明年〉，9 月 16 日。
162 市民日報，2014，〈工會向銀娛爭取基層員工訴求〉，8 月 2 日；2014，〈50 永利基職員工遞 信求加薪〉，8 月 31 日。
163 澳門博彩最前線，2014，〈臉書截圖〉，https://goo.gl/cCKJQz，查閱時間：201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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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導致工運的團結在面臨來自香港雨傘運動的直接衝擊下即告崩潰。
二、 來自雨傘運動的濺出效果
9 月 26 日深夜，即「博前」宣佈將在 10 月發動新一波抗爭後的半個月，鄰 埠的香港學生為爭取政治改革，決定佔領香港政府總部前的公民廣場，引發震撼 全球長達 79 天的「雨傘運動」。從事後看，雨傘運動不但更新了香港的政治文化，
也實際造成香港議會結構的更迭(Cai 2016: 152-159; 何明修 2017)。意外地，已 進入白熱化階段的博彩工運也承受著雨傘運動的衝擊。情況就如美國「911 恐襲 事件」對當地「全球正義運動」所造成的「濺出」(spill out)作用般，無論是大眾 的關注度或社運人士的抗爭目標，均因為該恐怖襲擊而轉移至本土的反恐運動，
原本就準備就緒的全球正義運動，如此「被剝光轉移到另一場運動之中」(Hadden and Tarrow 2007:360)。博彩工運的外部動員資源與參與者的熱情，也依照相約的 邏輯而被雨傘運動，整個挖空(hollowing out)。
雨傘運動爆發後，工運首先失去了各大媒體的關注。由於本地主流媒體向來 忽視對民主派的報導，甚至被認為有著自我審查傾向。164 抗爭者對本地媒體較 缺乏信任。相反，香港媒體不但有著相對獨立性，其在澳門的受眾程度甚至比本 地傳媒高。165 因此，工運抗爭者視香港媒體為重要的動員資源，並自 7 月起便 持續接受香港媒體的採訪和報導（見表 5.2），被報導的次數由 7 月的 9 篇激增到 8 月的 31 篇，然而當雨傘運動在 9 月爆發後，相關報導卻減少至 8 篇，連澳門 媒體也呈現相似的趨勢。與此同時，澳門媒體對雨傘運動的報導卻不斷增加。港 澳媒體的注意力迅速轉向香港的政治事件。
164 不少研究證明澳門媒體對抗爭者存在歧視，例如在 2007 年「五一遊行」爆發警民衝突後，
研究者發現在事發後一個星期的報導中，57%報導傾向抨擊遊行人士，正面報導卻只有 9.7%，主流媒體將抗爭者貼上「破壞澳門國際形象、社會和諧等標籤」(林玉鳳 2011)；Yu and Chin (2012)的田野研究也顯示，澳門的主流媒體存在自我審查的情況，很少媒體主動從 事深度調查，大部份所謂「事實」報導多來自官方版本，而親民主派的新聞卻鮮少登上主流 媒體的主要版面。澳門新聞自由的問題，在近年已受到國際記者聯會(IFJ)和美國人權委員會 的持續關注(Bureau of Democracy 2016; Woo 2015)。
165 以 2012 年為例，香港的蘋果日報和東方日報是澳門受眾最多的網絡媒體；次年調查也顯 示，93.2%的澳門受訪者以閱讀蘋果日報、東方日報和太陽報三家港媒的新聞為主(Lam forthcoming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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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5.2 港澳媒體關於博彩工運與雨傘運動的報導量
2014 年 香港媒體報導 澳門媒體報導 澳門媒體對雨傘運動報導
6 月 0 0 4
7 月 9 33 132
8 月 31 62 97
9 月 8 16 162
10 月 5 11 705
11 月 0 2 238
資源來源：作者整理來自「慧科新聞」有關港澳所有紙查媒體的相關報導。
對於工運組織者來說，失去港媒的關注就如工運失去重要的資訊傳播渠道：
10 月時因為香港佔中，香港媒體其實已經不再報導我們。我也跟你說，
你知道澳門媒體之前不會報導我們，到現在雖然會報但也不會太詳細，
例如很過份只會說某團體舉行遊行，由那裡走到政府總部就算。但那時 還未很詳盡的時候，我們主要是靠香港媒體和一些外地媒體報導（受訪 者Ｈ）。
另一個來自雨傘運動的濺出效應則更為致命，直接動搖組織者與參與者的互 信。佔領運動第三天，「博前」理事長楊晚亭高調地在社交媒體表示將到香港的 佔領現場「採訪」，其後更將佔領現場拍攝的照片上傳工運的微信群組。意想不 到的是，這些照片在工運的「微信同溫層」內激起軒然大波，惹來工運參與者的 猛烈批評：
佢[楊晚亭]衰在影完相放在微信上，被聲討得非常犀利，係[工運]支持 者、莊荷都鬧．．．加上我們各個微信群組上大家的情緒焦點都不再擺 在自己權利福利上，而是香港運動上(受訪者 G)。
我都跟你說[工運]後期大部份都用微信，雖然 FB 的資訊你也知道會中 肯一些，因為他沒有消息封閉，但微信不會麻，當時差不多八成以上都 是鬧佔中不好的，都是一個負面的評價，突然[工運]參與度差很遠的，
對整體的參與意欲影響很大（受訪者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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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除了楊晚亭外，不少「博前」成員也曾赴香港參觀該場運動。按他 們的說法，即使並非完全認同運動的立場，但「比較同情學生」。而楊晚亭支持 運動的立場則更為明顯，不但公開在臉書上批評警方施放催淚彈的行為，甚至在 接下來幾日繼續對佔領運動發表意見，更批評那些相信官方論述的人是「被洗腦」， 直言不認同他言論的人，也不用支持工運等等。166 鮮明的立場導致與反對佔領 運動的工運參加者決裂，雨傘運動的「黃絲」（支持者）和「藍絲」（反對者）之 爭如此擴散至澳門的博彩工運。而原本作為主要溝通與動員渠道，凝聚集體認同 的微信群組，此時卻搖身一變，成為意見攻伐的平台。
事實上，除了楊晚亭外，不少「博前」成員也曾赴香港參觀該場運動。按他 們的說法，即使並非完全認同運動的立場，但「比較同情學生」。而楊晚亭支持 運動的立場則更為明顯，不但公開在臉書上批評警方施放催淚彈的行為，甚至在 接下來幾日繼續對佔領運動發表意見，更批評那些相信官方論述的人是「被洗腦」， 直言不認同他言論的人，也不用支持工運等等。166 鮮明的立場導致與反對佔領 運動的工運參加者決裂，雨傘運動的「黃絲」（支持者）和「藍絲」（反對者）之 爭如此擴散至澳門的博彩工運。而原本作為主要溝通與動員渠道，凝聚集體認同 的微信群組，此時卻搖身一變，成為意見攻伐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