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博彩工運的政治過程
第三節 政府、資方與工聯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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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政府、資方與工聯的回應
「博前」的動員策略無疑促進了工運的進程，但工運當中仍然有著其他關鍵 的行動者，包括作為抗爭目標的澳門政府與各賭場資方，親政府的工聯也沒有缺 席。他們在工運爆發前的行動，某程度為「博前」製造了抗爭的機會；其後面對
「博前」迅速的崛起與一波波抗爭，他們亦依據自身考量作出不同的回應，影響 著工運的發展。
一、 反離補運動過後的澳門政府
澳門政府無法有效擺平工運的主因有二。首先，剛結束的「反離補運動」重 挫了政府威信，其正當性在工運前夕正處於谷底，故抗爭者對政府缺乏信任，而 正尋求連任的特首崔世安，雖然在選舉制度上無需爭取體制外的選票，卻為了挽 回民意而放棄對工運採取直接壓制的選項；其次，「反離補運動」作為一次「關 鍵事件」(critical event)，對工運的組織者和參與者實際產生了「認知解放」
(cognitive liberation)的作用，運動的成員與資源亦參與至後續工運。如此，「反離 補運動」的影響力「溢出」(spillover)至接下來的運動中，促進整個博彩工運的發 展(Meyer and Whittier 1994)。
「反離補運動」發生在 2014 年 5 月，是回歸至今最大型的社會抗爭行動，
抗爭者要求政府向立法會主動撤回不合理的特權法案。其中，20,000 人參與的最 大規模的遊行發生在 5 月 25 日。四日後，在龐大的民意壓力下政府主動撤回該 法案。運動結束後約一個星期，「博前」便在其臉書專頁宣佈首波有關金沙賭場 員工的聯署行動。這樣的時機並非巧合，「反離補運動」作為一件「關鍵事件」， 確實在各方面促進了後續的博彩工運。
如 Sewell (1996: 841-843) 所 言 ， 歷 史 上 某 段 事 件 的 序 列 (sequences of occurrences)所以成為被傳頌的「事件」，是因為它引起了足夠廣泛的回響，或造 成某種日常生活的破裂。簡而言之，就是為社會大眾帶來某些無法回避的衝擊與 改變。2003 年 7 月 1 日發生在香港的「反國安法遊行」（又稱七一遊行），便是 一個與「反離補運動」相似的「關鍵事件」。根據 Lee and Chan (2011)精彩的分 析，這場超過 50 萬人參加的遊行，不單導致首任香港特首的「辭職」，強化了香 港公民的政治效能感，日後更成為民主派動員群眾的重要論述資源。因此，「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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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遊行」能被視為「關鍵事件」，因為它「點燃了後續運動，並震撼了香港人」。 澳門的「反離補運動」，不但是澳門解殖後最大規模的抗議行動，也成功達 成運動的核心目標。而根據香港大學對澳門的年度民意調查顯示，市民對澳門政 府的滿意度在該年底只有 35.4%，是自回歸以來最低；而不滿的比率則由 2012 年 的 13.6%，急升超過一倍達 33.8%，為回歸十五年以來最高。147 政府正當性在
「反離補」過後嚴重受挫。如此同時，剛好在 2014 年完成首任期的澳門政府管 治班子，卻要在「反離補運動」過後尋求連任。運動的影響與政府換屆的時機無 疑為工運製造了有利的政治機會，而抗爭者也確實利用了這一機會。
事實上，「博前」早在 2013 年 10 月的「反對莊荷外僱大遊行」中，已預告
「若下屆特首選舉前，政府仍未立法保障本地居民就業，不排除把行動升級，如：
罷工。」148 而從媒體報導和組織者的事後回憶中，也不乏賭場員工積極參與「反 離補運動」的紀錄。例如核心組織者的回憶錄提到：在「反離補 2 萬人遊行中，
有不少年青的博彩從業員身影」(李國強 2015:50)；新聞報導也揭示，在其後的 7,000 人包括立法會靜坐行動中，「參加者中包括一般打工仔、公務員、莊荷以及 學生等．．．昨日特意請假再次站來。」、「許多是賭場員工 4 時下班後趕至」149 組織者便具體描述了「反離補運動」如何「解放」了保守的博彩員工：
[工運的開始]其實是離補[運動]之後最明顯，因為開頭搞幾次活動，佢 地都係唔夠膽向自己公司批評．．．佢地就算出來都係戴口罩和帽，很 怕被人知道自己是誰．．．離補[運動]後和太陽花[運動]後人們已經不 害怕出來，例如我遊行做訪問時，有些員工會沖過來講的（受訪者Ｈ）。
除此之外，「博前」成員本身就積極參與「反離補運動」的組織工作。其理 事長楊晚亭和副理事長李國強，在「反離補運動」期間同屬澳門民主派組織「新 澳門學社」的成員，兩者更曾代表「學社」參與立法會選舉，而「學社」在「反 離補運動」中實際提供人力與物力的援助，「博前」的副理事長李國強更是發起
147 香港大學民意研究計劃，2014，〈澳門週年調查〉，
https://www.hkupop.hku.hk/chinese/popexpress/macau/，查閱時間：2017/12/29。
148 正報，2013，〈政治多番澄清未奏效 四千莊荷再上街〉，10 月 11 日。
149 蘋果日報，2014，〈水晶燈海圍立會 促撤回離補惡法 7000 澳門人高呼崔世安落台〉，5 月 28 日；澳門日報，2014，〈包圍立法會 越夜越高漲 群衆批法案攞著數〉，5 月 2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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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離補運動」的組織成員之一。因為「學社」與「博前」的友好關係，到了工 運期間，「學社」也為工運提供各種資源，如製作標語的場地、遊行路線上的建 議等，雙方已有「一定基本默契」（受訪者 M）。
可以說，在工運爆發前，組織者與參與者早已有一定的心理和身理準備，因 為「反離補運動」某程度便是工運的一次預演。這也解釋了，即使特首在六大博 企遊行後便迅速答應「任內不輸入莊荷」，卻仍無法阻止遊行的發生的原因。因 為在當時，包括博彩員工在內的社會大眾對當權者的不滿情緒仍然高漲，而特區 政府的正當性則處於冰點。
二、 冷靜應對的博彩企業
資方在應對工運的過程中採取「蘿蔔加棒子」的雙重策略，既拒絕承認工運 的正當性，又間接滿足了抗爭者的部份訴求。正因如此，參與者確實因為抗爭而 有所收獲，維持了參與的熱情；這種「鬥而不破」的互動卻不利組織者採取更激 進的策略。而博企在整個工運過程相對克制的原因，則牽涉更長遠的利益考慮。
工運在 10 月停止前，「博前」已與勞工局進行多次會面，卻從未獲得與資方 直接談判的機會；相反，博企卻與其他較溫和的員工代表進行談判。例如在工運 初期，立法會議員高天賜的介入，直接促使「金沙」修正了實習員工的制度；到 工運進入高潮，抗爭目標轉向「銀娛」時，工聯屬下的「博彩企業員工協會」，
便迅速獲得與銀娛高層會面的機會，兩天後資方便宣佈向員工發放相當於月薪三 倍的股份；而「澳博」的資方更直言工運「不具備與澳博對話的權利」。這種分 化策略確實達到若干去動員的效果，如抗議「金沙」的集會便因人數不足無法升 級為罷工。
然而，資方的反制策略同時也是組織者的論述資源。對於議員高天賜的高調 介入，在網絡上被構框為「意圖分解員工團結的力量」，組織者並反過來要求該 議員表明立場。而工聯的突然介入，更被員工批評為藉機賺取政治資本，在 8 月 5 日「博前」組織的「銀娛」員工遊行中，參與者便高喊「工聯你好，你好無恥」
的口號。更甚者，「澳博」高層的論述直接促成了「我是澳博員工」的員工自主 遊行。資方與工運的互動如此呈現一種辯證關係。
另一方面，在大環境上，北京原本便有意限制澳門博彩業發展，甫就任的習 近平的「打貪行動」正雷厲風行，以限制中國遊客的海外提款額，來打擊在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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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賭博進行的洗黑錢活動。150 與此同時，博企也正面臨經營牌照續期的關鍵 時刻。從 2009 年開始，官方已表明將重新檢討博彩業的發展，直到 2014 年新政 府換屆時，特首終於公布將在接下來任期制作「中期檢討報告」，「檢討博彩業及 六大博企有否兌現投牌承諾」，要求博企「承擔更多的外僱責任，為城市減壓。」
151 可此時卻傳出博企疑似聘用外僱的謠言，並觸發後續的博彩工運。
也就是說，如果資方在此敏感時期公然處分參與抗爭的員工，無疑會打擊其 企業形象，不利於爭取政府和北京的信任。特別對於以「本地企業」作為賣點的
「澳博」來說，解僱「本地員工」便有如削弱自身的續約籌碼。故此，至少在持 續半年的抗爭過程中，沒有任何一位員工因為參與工運而被公開解僱。資方對長 遠利益的考量，意外成為無形的阻力。然而與博企相比，作為建制派的工聯，在 工運中受到的阻力則更大。
三、 左右為難的工聯
主持人：工聯為何不出來呢？照理來說工聯應該是代表工人利益。
「博前」成員黃先生：這方面就要說，工聯這麼多年給澳門市民所建立 的形象係咩啦。我相信好多澳門的工人，都未必真的相信工聯可以幫他 們做到野。
Call in 陳小組：我作為一名澳門博彩員工，我現在最相信就係「博彩 最前線」成員，我希望他們能幫到我們，永遠企出來幫我們的只有「博 彩最前線」。152
7 月 25 日「博前」在電視節目中的受訪內容，突顯工聯在工運過程中的尷 尬處境。儘管工聯同樣反對輸入外勞，卻無法獲得博彩員工的信任。早在 2013 年，工聯便開展動員行動，並確實收集了 2.3 萬個支持立法禁止輸入外僱莊荷和
150 澳門日報，2014，〈內地打貪澳緊客留 貴賓廳受壓〉，6 月 5 日。
151 澳門日報，2014，〈崔世安：賭業不膨脹難凍結〉，8 月 26 日。
152 澳門蓮花衛視，2014，〈澳門開講－博彩前線員工再遊行爭待遇 您點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wnvlD04C3o&feature=youtu.be，查閱時間：201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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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場主任的聯署行動。153 然而，在官方冷淡回應的情況下，工聯卻沒有進一步 的行動，並認為聯署請願已是「最好、更徹底」的方法，否定遊行的可行性。154 其後，工聯形象又因為議會親政府派別在「反離補運動」中支持立法而被拖累；
更被爆出曾收取「銀娛」三百萬捐款的負面新聞。155 故即使工聯在後期嘗試介 入工運，甚至在過程中轉向認同工人採取更激進的爭取方式，嘗試突顯過去為工 人談判的戰績等等。156 均無法重獲工人的信心，反而增強工人對「博前」的信
更被爆出曾收取「銀娛」三百萬捐款的負面新聞。155 故即使工聯在後期嘗試介 入工運，甚至在過程中轉向認同工人採取更激進的爭取方式，嘗試突顯過去為工 人談判的戰績等等。156 均無法重獲工人的信心，反而增強工人對「博前」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