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靈王、平王文獻疏證
第三節 〈平王與王子木〉疏證
一、 前言
〈平王與王子木〉發表於《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錄有五支簡，
整理者認為其間有缺簡，僅二簡可連讀。136 經凡國棟、沈培重新編聯後，知本篇
133 陳偉，〈讀《上博六》條記〉，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7），2007.07.09。
134 陳偉，〈《平王問鄭壽》校讀〉，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7），
2007.07.16。
135 曹方向，《上博簡所見楚國故事類文獻校釋與研究》（武漢：武漢大學歷史文獻學博士論文，
2013），頁 96-97。
136 陳佩芬，〈平王與王子木釋文考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頁 267-268。
當與〈平王問鄭壽〉連續抄寫，加上上博八〈志書乃言〉簡 8 才成為首尾完整之 篇章，共119 字。對於〈平王與王子木〉之定名，高佑仁認為篇名宜就首句作〈景 平王命王子木〉，或貫串篇意作〈王子木與成公乾〉，137 其說有理，但為了對照方 便，在行文中仍沿用原篇名。
簡文大意是說楚平王命王子木去守城父，王子途經申地，在麻田中遇到成公 乾，以「疇何以為？」「何以麻為？」問於成公，成公見王子木連「麻」是什麼都 不知道，可見其無能和不勤民生，於是以楚莊王知道「甕不蓋，酪不酸」（釀醋的 甕沒蓋好，醋就不夠酸）的實例對照，認為王子木可能無法成為楚國之君，且亦 無法為楚國之臣。高佑仁認為「王子不得君楚邦，又不得臣楚邦。」是對隔年子 建（即王子木）出奔之事留下伏筆，筆者認為可從，《左傳》、《國語》等文獻常見 此種預言式對話，同錄於《上博（六）》的〈莊王既成〉甚至還預言了百年後吳國 入郢之事。
李佳興有「城父是一個上下交通重要之地，而王子木前往時經過『申』順道 先學習為人君的事物。所以簡文後面才有『王子不知麻，王子不得君楚』的內容。」
之論。138 但簡 1 說「成公乾遇」，則成公乾和王子木比較可能是巧遇，王子木並 非特去學習為人君之事物，若是特地去學習，兩人不會遇於疇中，當約於他處。
本篇簡文所述內容，亦見於《說苑．辨物》和阜陽漢簡《春秋事語》，《說苑．
辨物》末段云：
王子建出守於城父，與成公乾遇於疇中，問曰：「是何也？」成公乾曰：「疇 也。」「疇也者，何也？」曰：「所以為麻也。」「麻也者，何也？」曰：「所 以為衣也。」成公乾曰：「昔者莊王伐陳，舍於有蕭氏，謂路室之人曰：『巷 其不善乎！何溝之不浚也？』莊王猶知巷之不善，溝之不浚，今吾子不知 疇之為麻，麻之為衣，吾子其不主社稷乎？」王子果不立。
阜陽漢簡二號木牘《春秋事語》第十六篇云：
楚王子建出守於城父，遇 【53】也。成公乾 【54】麻者何也 【55】王 伐陳，道宿 【56】而食，謂路室人 【57】社稷虖 【58】
137 高佑仁，《上博楚簡莊、靈、平三王研究》（臺南：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論文，2011），頁 507。
138 李佳興，〈〈平王與王子木〉簡 1 校釋二則〉，簡帛研究網
（http://www.jianbo.org/admin3/2008/lijiaxing007.htm），2008.11.25。
〈辨物〉內容較完整，凡國棟據其文句將〈平王與王子木〉簡5 調整到簡 1、簡 2
139 凡國棟，〈《上博六》楚平王逸篇初讀〉，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8）， 2007.07.09。
140 何有祖，〈讀《上博六》札記（二）〉，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01），
2007.07.09。
141 沈培，〈《上博（六）》中《平王問鄭壽》和《平王與王子木》應是連續抄寫的兩篇〉，簡帛網
（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11），2007.07.12。何有祖，〈讀《上博六》札記（二）〉， 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01），2007.07.09。
142 何有祖，〈《平王問鄭壽》末簡歸屬問題探論〉，簡帛網
（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20），2007.07.13。
143 單育辰，〈佔畢隨錄〉，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70），2007.07.27。
144 沈培，〈《上博（六）》中《平王問鄭壽》和《平王與王子木》應是連續抄寫的兩篇〉，簡帛網
（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11），2007.07.12。
145 沈培，〈《上博（六）》和《上博（八）》竹簡相互編聯之一例〉，復旦網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590），2011.07.17。
146 復旦吉大讀書會，〈上博八《王居》、《志書乃言》校讀〉，復旦網
〈志書乃言〉簡8 有結尾符號，更符合簡牘書寫格式。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595），2011.07.17。
147 「 」從黃麗娟讀「適」。黃麗娟，〈上博六〈平王與王子木〉校釋〉，《國文學報》第 49 期（臺 頁268-269。陳偉，〈讀《上博六》條記〉，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7）， 2007.07.09。
151 「河 （雍）」整理者讀「河淮」，認為指黃河、淮水一帶，此從陳偉改讀為「河雍」，從大西克 也理解為「河上」與「衡雍」並稱，「狩河雍之行」指在河雍進行巡狩活動。參陳佩芬，〈平王與 王子木釋文考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頁 270。
陳偉，〈讀《上博六》條記〉，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7），2007.07.09。
大西克也，〈上博六《平王》兩篇故事中的幾個問題〉，復旦網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133），2010.04.21。
152 「或」字整理者連上讀為「邦國」，此從單育辰改讀為「又」。參陳佩芬，〈平王與王子木釋文考 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頁 271。單育辰，〈佔 畢隨錄〉，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70），2007.07.27。
［一］ 王子木
整理者引《史記．楚世家》：「（平王）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邊。」指出 簡文「王子木」即「太子建」，認為「王子木」之名初見。153 陳偉指出「太子建」
之稱「子木」已見於古籍。154
【夙按】
陳偉引《左傳．哀公十六年》：「楚大子建之遇讒也……人使諜於子木……子 木暴虐於其私邑……遂殺子木。」杜預注：「子木，即建也。」指出「太子建」之 稱「子木」已見於古籍，甚確。但簡文「王子木」和古籍「子木」之稱謂格式並 不一致，有必要再加以說明。古人有在「字」前加上「子」的稱謂方式，此時「子」
用為對男子的美稱，如「冉有」字「子有」、「司馬耕」字「子牛」，《左傳》先稱
「大（太）子建」後稱「子木」，則「建」為其名，「木」為其字，「子木」為「子
＋字」的稱謂格式，簡文「王子木」則為「身份＋字」之稱謂方式。
［二］ 峗（坐）於薵（疇）中
整理者隸讀為「聖（聽）於薵中」，引《集韻》：「草名。」《廣雅．釋草》：「蔥 也。」證成「薵」之字義。155
陳偉分析首字當從「跪」（或「坐」）從「爪」，應釋為「跪」或「坐」，但後 來只保留讀「坐」之說。又讀「薵」為「疇」，訓為「麻田」、「麻地」。156 凡國棟 亦讀「薵」為「疇」。157
張崇禮認為首字當即從「坐」從「山」的「 」字，雖然楚文字「坐」、「跪」
153 陳佩芬，〈平王與王子木釋文考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頁 267-268。
154 陳偉，〈《王子木蹠城父》校讀〉，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645），
2007.07.20。陳偉，〈《王子木蹠城父》初讀〉，《新出楚簡研讀》（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
頁282。
155 陳佩芬，〈平王與王子木釋文考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頁 271-272。
156 陳偉，〈讀《上博六》條記〉，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7），2007.07.09。
陳偉，〈〈王子木蹠城父〉初讀〉，《新出楚簡研讀》（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頁 283。
157 凡國棟，〈《上博六》楚平王逸篇初讀〉，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8）， 2007.07.09。
同字，亦可讀為「跪」，但從簡文文意出發，還是讀為「坐」比較合適。158
陳劍於釋文中對首字有如下標注：「 －跪」，大概是認為其右旁從「止」，可 釋讀為「跪」。159 高佑仁從其右旁釋「止」之說，隸為「 」。160
李家浩認為「成公幹遇坐於疇中」應連讀，疑簡文「坐」讀為王子木之名「建」。
161
【夙按】
整理者釋為「聖」之字原形如下：
〈平王與王子木〉5
與楚簡所見「聖」字作「 」（上博一〈孔子詩論〉3）、「 」（上博一〈緇衣〉11）、
「 」（包山2.130）皆不似，就算將其左半部釋為「呈」旁，右旁寫法與「耳」仍 有一段距離，故此字不當釋「聖」。
李家浩「成公乾遇建於疇中」之讀雖能順讀文意，但「坐」從母歌部、「建」
見母元部，一為齒音、一為喉音，不宜通轉。
所論字左旁近於「 」（上博六〈天子建州〉甲 6「天子坐以矩」）和「 」
（上博四〈柬大王泊旱〉18「社稷以 （危）」）所從，陳偉將左旁釋為「坐」或
「危」當可信。「危」、「坐」乃一字分化，高佑仁指出楚簡從「 」旁之字，有讀 為「坐」字聲系，亦有讀「危」字聲系者，如：
158 張崇禮，〈讀《平王與王子木》札記〉，簡帛研究網
（http://www.jianbo.org/admin3/2007/zhangchongli007.htm），2007.08.09。
159 陳劍，〈釋上博竹書和春秋金文的「羹」字異體〉，「中國簡帛學國際論壇 2007」（臺北：臺灣大 學中國文學系，2007.11.10-2007.11.11），頁 14。
160 高佑仁，《上博楚簡莊、靈、平三王研究》（臺南：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論文，2011），頁 531、565-574。
161 轉引自陳偉，〈〈王子木蹠城父〉初讀〉，《新出楚簡研讀》（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頁 286，附記。
上博二〈容成氏〉14：「謁而『坐』之。」
九店56.18：「『坐』於卯。」
上博七〈凡物流形〉甲26：「『危』安存亡。」
上博七〈凡物流形〉乙2：「奚得而不『危』。」
若此則〈平王與王子木〉所論字讀「跪」、「坐」皆有可能。
所論字右旁有釋「爪」、「止」、「山」三說。「爪」、「止」二旁楚簡多見，「爪」
旁如「 」（〈平王與王子木〉2「為」）、「 」（信陽 2.10「 」），書寫筆勢方向與 所論字右旁相去甚遠。「止」旁如「 」（仰天湖 25.39「楚」）、「 」（包山 2.150
「 」），輪廓稍近，但仍能看出其間差別，比較〈平王與王子木〉「止」旁作「 」
（簡2「 」）、「 」（簡 2「 」）、「 」（簡 3「 」）、「 」（簡 4「楚」），與所論 字右旁寫法不同。故所論字不當隸為從「爪」或從「止」。
筆者認為所論字右旁當從張崇禮釋為「山」。楚簡「山」旁常見寫法有兩種，
一種作「 」（上博二〈容成氏〉18）、「 」（上博二〈魯邦大旱〉4），亦有在此 基礎上加橫畫如「 」（上博二〈容成氏〉31）、「 」（包山 2.240）者，其間多填 實，所論字右旁筆勢與「山」旁相近，其間亦有填實之意，當釋為「山」。「坐」
旁、「危」旁相關字形有從「山」旁者，如「 」（包山 2.214）、「 」（郭店〈六 德〉17）。所論字當隸「 」讀「坐」，或隸「峗」讀「跪」，下文簡2 有「成公 （起）
曰」之言，「 （起）」的動作與「坐」或「跪」正相呼應。
「薵」字整理者如字讀，訓為「草名」，但若作此理解則簡文強調成公乾「跪 於薵草中」不知有何用意。簡文提到「以種麻」、「何以麻為」，與「麻」相關者當 為「田疇」之「疇」，陳偉、凡國棟引《禮記．月令》：「可以糞田疇。」孔疏引蔡 邕曰：「穀田曰田，麻田曰疇。」《國語．周語下》：「田疇荒蕪。」韋昭注：「穀地 為田，麻地為疇。」證「疇」與「麻」之關聯，甚是。
［三］ 暏（舍） （食）
整理者隸讀所論句為「暑 （食）於 （寞）」，引《說文．日部》：「熱也。
日，者聲。」162 張崇禮從整理者讀「暑」，斷本句為「暑，食於鼪宿」。163 何有祖認為首字當讀作「曙」，指「天亮」、「破曉」，「曙食於鼪蒐」即在鼪蒐 吃早飯，典籍有「朝食」一詞指吃早飯。164
凡國棟讀首字為「煮」，「煮食」即烹煮食物。165 陳偉從凡國棟讀為「煮」，
認為「煮食」是一種比較簡單的烹飪方法。166 王輝亦同此說。167
周鳳五讀「饟食」，即饋食於人，簡文是說王子建奉命前往城父，路過申，地 方官員成公乾向他進獻食物。168
陳劍轉述沈培說法，將首字釋為「暏（曙）」，又將之讀為「舍」，訓為「宿」
或「止」，「舍食於鼪宿」猶言「舍止而食於鼪宿」。169 郭永秉贊同釋首字為「暏」
或「止」，「舍食於鼪宿」猶言「舍止而食於鼪宿」。169 郭永秉贊同釋首字為「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