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徂徠性情論所涉及的習熟論

第二章 與荀韓性情論對話的習熟論

第二節 徂徠性情論所涉及的習熟論

一、徂徠性情論與無用之辯

徂徠的禮教觀雖沿襲荀子而來,在人性論上卻無承襲荀子「性惡」的觀點,

對於「性」徂徠表示:「性者,生之質也。」47此看法應是受到告子「生之謂 性。」(《孟子‧告子上》)的自然性論影響,徂徠不以「人性論」作為施行禮教的 基礎,不論是孟子的「性善」或是荀子的「性惡」都不在徂徠的討論範圍內,徂 徠曰:

言性自老莊始,聖人之道所無也。苟有志於道乎?聞性善則益勸,聞性 惡則力矯。苟無志於道乎?聞性惡即棄不為,聞性善則恃不為。故孔子 之貴習也,子思孟子蓋益亦有屈於老莊之言,故言性善以抗之爾。荀子 則慮夫性善之說必至廢禮樂,故言性惡以反之爾。皆救時之論也,豈至 理哉。歐陽子謂:性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所罕言也。可謂卓見。48

又云:

47 荻生徂徠:《弁名》,收於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頁239。

48 荻生徂徠:《弁道》,收於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頁204。

苟能信先王之道,則聞性善益勸,聞性惡益勉。苟不信先王之道,則聞 性善自用,聞性惡自棄。故孟荀皆無用之辯也,故聖人所不言也。49

徂徠認為性的「善」或「惡」皆為「無用之辯」,人是否能夠學習先王之道並非 取決於此,徂徠以「情」代「性」,認為人的本質是「情」。徂徠曰:

人者,人情也。50 又曰:

大抵心、情之分,以其所思慮者為心,以不涉思慮者為情。以七者之 發,不關乎性為心,關乎性者為情。凡人之性皆有所欲,而涉思慮則或 能忍其性,不涉思慮則任其性所欲。故心能有所矯飾,而情莫有所矯 飾。是心情之說也。51

徂徠認為「關乎性者為情」,「性」與「情」有所連繫,又言「性」為「生之 質」,自此可見徂徠對於「性」的理解乃是「自然性」,「性」在此無關道德價 值判斷,而「情」不涉及思慮、沒有矯飾,即是表現人類最原始的反應。

比較荀子的人性論與徂徠的人情論,可發現兩者對於「性」、「情」、

「欲」的觀點是相近的,但對於「情」的道德價值判斷的看法就不同了。

性 情 欲

荀子 天之就也 性之質也 情之應也

徂徠 生之質也 不涉思慮、關乎性者 人之性皆有

49 荻生徂徠:《弁名》,收於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頁241。

50 荻生徂徠:《蘐園八筆》,收於《荻生徂徠全集》第一卷,頁380。

51 荻生徂徠:《弁名》,收於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頁242。

徂徠的「情」和荀子的「情」最大的不同在於,徂徠並不像荀子認為「人情不 美」,對於「情」的論述並無存在負面義涵,情就是人類最原始、無偽裝的自然 反應。沒有負面意義的徂徠「人情論」與禮教有何關聯?徂徠施行禮教,是為了 規範能夠思慮的「心」,徂徠曰:

故先王之道,以禮治心。外乎禮而語治心之道,皆私智妄作也。何也?

治之者心也,所治者心也。以我心治我心,譬如狂者自治其狂焉,安能 治之?故後世治心之說,皆不知道者也。理無形,故無準。52

能夠思慮判斷的是「心」,若以「我心治我心」則會陷入球員兼裁判的窘境,透 過客觀外在的「禮」才能超脫「我心」的立場來約束自我。

二、作為反制性情論的習熟論

在徂徠學的思想體系中,「習熟」為其作學問、教育的原則與方法,透過對 事物的學習、熟練,自然的由外而內成德。對於學習先王之道的方法,徂徠認 為:「《詩》曰誦,《書》曰讀,《禮》、《樂》曰習。」又曰:「要在習而熟 之,久與之化。」如前所述,徂徠以為學問和學習乃是學先王之道,也就是

《詩》、《書》、《禮》、《樂》,以此為主再加上《易》、《春秋》。又,徂 徠表示不知《荀子》何以能讀六經,以此推論徂徠認為透過了解《荀子》一書,

可循序進入先王之道中的詩書禮樂教化。而徂徠以作為學習學問的「習熟」方法 用以「習《禮》」,透過「習熟-讀《荀子》-讀六經」之路徑,從學習法進入 荀子禮教思想,進而實踐六經中的禮教目的。而將人性善惡與否為視為「無用之 辯」,「習熟」可說是徂徠對荀孟人性論的反制,與其在人性觀點上爭論不休,

還不如確實的找出修練自身的方法,正是荻生徂徠思想中的實學特色。

雖然徂徠不像荀子以人性論作為推廣禮教的基礎,但「習熟」的方法仍與荀 子思想有極高的關聯性,荀子和徂徠都重視知識與身體的連結。首先,楊儒賓教

52 荻生徂徠:《弁道》,收於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頁205。

授從身體觀的角度切入,認為荀子的知識不是主客認知型的知識,為「體知合 一」的知識,而知識的內容乃是禮義。53故荀子認為禮樂教化要能實踐於行為 上,在學習《詩》、《書》、《禮》、《樂》之後必須做到「入乎耳,著乎心,

布乎四體,形乎動靜。」54能夠做到將習得的知識融會於內、體現於外,才是君 子之行。一個人學習「禮」,內在乃是作為自身道德修為的養成,外在則是作為 行事言動的標準,是故荀子以〈勸學篇〉闡述學習與禮樂教化的關聯和重要性。

個人成德之後,禮教的最終目的在於實現荀子政治理想中的禮治社會。在「體知 合一」層面上,即便抽離荀子「性惡」不以人性論作為推展禮教思想的基礎,

「禮學」仍然可以進入學習者的「身體」,這就跟徂徠的「習熟論」非常的接近 了。

徂徠為了實踐「以外禮制內心」的方式來規範自我,特別看重「學習」,徂 徠在〈勸學篇〉的評論中曾云:

方荀子之時,學廢久矣。世之小有才者,率恃聰慧,低視聖法,議論無 統,百家鼎沸。故荀卿作書,首勸學也。55

韓東育教授認為在徂徠學禮論中「禮的最大作用,就在於其所具有的外在模範、

規範、規矩、準繩意義。」56因重視禮的外在功效,比較缺乏對禮的內在探討而 說「在徂徠看來,『禮樂刑政』或『禮樂』就是先王之道,因『聖人之道,禮樂 而已矣。』」57而學習禮樂就等於學習模範、規矩。若世間人事皆能遵循禮教而 行,自然就可以達到徂徠「安天下」的目的。是故徂徠強調「習熟」可說是因其 學習目標清晰,就是外在的「禮」;而學習目的明確,就是達到「先王之治」,

故徂徠相對不在意目標和目的以外的旁枝末節,以「習熟」一掃前輩學者紛擾的 人性論辯而直指核心。

53 楊儒賓:《儒家身體觀》(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籌備處,1996年),頁79。

54 李滌生:《荀子集釋》,〈勸學〉,頁14。

55 荻生徂徠:《讀荀子》,收於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頁472。

56 韓東育:《日本近世新法家研究》,頁96。

57 韓東育:《日本近世新法家研究》,頁97。

荀子與徂徠的禮教都是以個人教育為起始,循序漸進施行於社會國家,以達 到其理想治世的目的,又兩者雖皆可視為「體知合一」的知識論,若追究之則又 有關鍵的差異,筆者認為分析與比較兩者禮的起源之差異,可以讓我們更能掌握 中日兩位思想家有關禮論的文化思維之不同。有關荀子對於禮的起源論,荀子 曰:

禮起於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 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

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於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 長,是禮之所起也。58

荀子對禮的起源之討論是扣緊情欲論或人性論而說,從而展開荀子的政治思想。

徂徠對於「禮」的認識雖然明顯受到荀子的影響,但徂徠論禮的起源上,非從情 欲論或人性論上立論,而是直從「道」上來立論,徂徠曰:

道者統名也。舉禮樂刑政凡先王所建者,合而命之也。非離禮樂刑政別 有所謂道者也。59

徂徠認為「禮」的由來為先王所建,凡是先王所建的禮樂刑政等制度,統合之後 則稱為「道」。自荀子至徂徠,其思想體系中禮樂的地位都有神聖性和絕對性,

也因這些特性禮樂才能作為人世間的標準。不過,徂徠跳過對情欲論的討論,其 結果便是將「道」、「先王」、「禮樂刑政」三位一體嫁接一起的定式來討論禮 樂的神聖性與絕對性。所以祖述六經、先王之學的徂徠由此認定治理民眾必須要 仰賴禮樂,故云:

蓋先王知言語之不足以教人也,故作禮樂以教之。知政刑之不足以安民 也,故作禮樂以化之。 君子學之,小人由之。學之方,習以熟之,默

58 李滌生:《荀子集釋》,〈禮論〉,頁417。

59 荻生徂徠:《弁道》,收於日本思想大系36《荻生徂徠》,頁201。

而識之。至於默而識之,則莫由所不知焉,豈言語所能及哉。由之則 化,至於化,則不識不知,順帝之側,豈有不善哉。是豈政刑所能及 哉。60

在禮樂與刑政治民的順序中,禮樂先於刑政的原因在於禮樂的「教化」功用。徂 徠缺乏從人性論或情欲論來討論「禮的起源」,此點乃與荀子有很大的差別。對 徂徠而言「禮的起源」就直接歸於「先王的制禮」,對於最初先王何以要制禮的 根本原因或人性基礎,徂徠可說付之闕如。就像前段筆者所提到的,徂徠並不在 意達成目的以外的旁枝末節,只要經由學習必能成就理想,而接下來要來討論徂 徠「習熟」背後的教育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