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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女性節俗的文化意義元宵女性節俗的文化意義

第一節 情愛與婚姻

簡單地說,傳統的中國婦女一生的縮影不外乎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受

「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觀念影響,自然對於婚姻十分依賴與嚮往。

如何探知自己的姻緣,能否早生貴子,諸如此類的問題往往是傳統女性煩惱的所 在。加上在社會充滿著「性禁忌」與「貞節至上」的規範,女性只能透過占卜等 較隱晦的方式來解決心中的疑惑。占卜與巫術信仰息息相關,透過天人感應,給 予許多疑難雜症一個暗示與「解決」之道。本文上一章提到正月十六夜婦女普遍 占卜的群聚行為,凸顯了中國婦女在社會功能層面與心理層面的問題,也就是社 會普遍認為婦女的存在價值為「結婚生子」,而婦女往往因未達成這世俗價值而 引起焦慮與不安。為了知曉自己是否能完成社會所賦予的「天職」,婦女們用了 許多不同的方式來尋求解答,而這些方式多在民俗節慶中體現。

在分析群聚占卜行為背後所代表的文化意義前,須先探討婦女為何選擇在元 宵夜占卜。首先,元夕是一年第一個月圓之夜,婦女在此月進行占卜,可以預告 自己未來一年的吉凶,當然是最佳的時機點。但為何多由女性進行?古有「男不 拜月、女不祭灶」的觀念,月在陰陽五行的觀念中屬「太陰」,男陽女陰,因此 男性不宜在元宵夜進行與拜月有關的儀式。其次,占卜的地點為何選在隱密之 處?此類神怪、迷信的女性文化,在講求禮教的社會裡,總被認為不該出現在理 性的「公」領域,因此女性只能向「內」選擇於閨房或隱密的地方進行。以早期 的卜紫姑習俗為例,根據日籍學者中村喬的說法,卜紫姑之所以多在廁邊進行乃 是因為紫姑主管農桑,糞土又是農桑中重要的肥料,隱含著生產與豐收的意味,

加上紫姑是在廁邊憂憤而死的,在天人感應的觀念下,人們相信在此場域進行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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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會更加靈驗。242

在這些占卜儀式的進行過程中,布置場景(製作「姑娘」,布置香壇、準備 祭祀的馬糞)的當下,婦女們便開始建構一個「神聖的時空」,焚香祭拜與念咒 成為進入神聖時空的樞紐。當神靈降臨時,女性們不受世俗價值觀的限制,盡情 地在這神聖的場域裡與神靈進行無忌諱的問答與感應,待神靈完成指示後,婦女 們也頓時從神聖空間跳回世俗空間,此時的女性或已別具新生,或已重新認知所 煩惱的事物。特定的時間(元夕)、特定的地點(閨房或隱密之處)、特定的人物

(女性)與占卜儀式,架構了一個專屬於女性的「私領域」,婦女們悠遊其中,

自由地詢問,即便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問題,都能在這樣的儀式裡得到精神層 面的支持與解決。元宵夜的占卜讓婦女們跨越於聖/俗之間,243更重要的是它突 破了傳統禮教的桎梏,也因如此,占卜術才會廣受女性的歡迎,形成各種節慶裡 重要的娛樂與消遣。

除了占卜以外,其他節俗儀式也可以滿足婦女對於情愛與婚姻的期待心理,

而這些儀式大部分多圍繞在「祈子」這個信念之中,例如,元夕「取磚密藏」、「拾 瓶嘴」以歸;摩挲城門銅釘……在在都暗示自己只要「取」回「多」一塊瓶嘴或 磚塊、或摸「得」銅釘,就可以順利生下男丁。追究這樣的觀念,可說是初民社 會陽具崇拜244儀式的一種轉化。陽具崇拜是一種求育的生殖巫術,原始人類對於

242 轉引自常建華,《歲時節日裡的中國》,頁 50。可參閱中村喬,《中國歲時史の研究》(日本:

朋友書店,1993)。

243 參閱伊利亞德(Mircea Eliade)著,楊素娥譯,《聖與俗:宗教的本質》,第一章〈神聖空間與 建構世界的神聖性〉,頁 71-79。

244 「陽具崇拜」此一觀念的提出是源自於心理學大師佛洛伊德,他認為女性會對於自己缺少陽 具而產生嫉妒感(penis-envy),進一步自卑而對陽具產生崇拜。縱使現在眾多學說與言論已對佛 洛伊德偏執的觀念作了批判,但不可否認的,在人類原始的社會中,的確普遍存在陽具崇拜的儀 式。筆者認為原始的陽具崇拜應是不限男女,與原始的女偶崇拜相同,都是對「生殖力」的一種 敬畏,但在父權體制形成後,女性地位被貶低,這樣的社會背景才會成為佛洛伊德「陽具崇拜」

明清節慶中的女性節俗與性別文化――以元宵節為中心 ■ 78 (Havelock Ellis)著、潘光旦譯注,《性心理學》(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頁 97。

245 英國社會人類學者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在《金枝》(The golden Bough)一書中提到,

交感巫術分成兩類,一為順勢巫術(homoeopathic magic),一為接觸巫術(contagious mag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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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又能建立禮教制度?意象化、隱諱式的民俗節日因此產生,所以新春時有男 扮女裝、狹褻對話的「鞭春」劇碼、元宵有走橋摸釘等祈子活動,在不違背良善 社會風俗的情形下,生殖模擬巫術數度轉變形式成為民間習俗傳承了下來,也保 留了最初祝禱與祈福的功能,即使少數守舊人士依然覺得不妥,但整體而言,在 上位者對於這樣的民俗行為已採取「默許」的態度,畢竟這些「類科學」的巫儀 舉辦與否,攸關著族群生存競爭的問題,這也是在上位者頗為關心的基本議題。

而廟裡祈燈、江中拾白燈、穿燈腳、偷燈置於床下、透過他人送燈……這些 儀式也可說是生殖野合巫儀的延續。在這些儀式裡,「燈」被轉化為「丁」,形成

「無形」的男(陽)性語詞模擬,和磚塊、瓶嘴等「有形」的陽具模擬不同。祈 燈、拾白燈的儀式中,婦女是主動地接觸「語詞象徵物」來為自己祈福;送燈、

偷燈的儀式則是透過他人之手轉送,間接使婦女碰觸象徵物。整體而言,原始的 陽具崇拜在此類習俗中,是經由重重的掩飾,更含蓄地表達了婦女祈子的意識。

此外,還要特別談到偷俗的意義,學者龍彼得(Piet Van der Loon)認為是 一種「轉換」儀式,將某物轉換為另一種意義,透過「儀式性偷取」來象徵偷得 某種好運與吉兆。248李豐楙則認為「偷俗」對遵循正常軌道而無法取得之人事物,

具有一定程度的彌補、補償作用。249再者,「偷」比「送」更具效果嗎?偷是違 反常理的;偷是隱密的,不知不覺中的「偷」,比堂而皇之、眾目睽睽的「送」

少了許多目光與壓力,試想婦女在送燈後若仍未得子,親人朋友所送的燈反而會 成為新的壓力源,一再地累積會適得其反。所以在民俗中,偷俗往往比送俗來得 更具「神秘性」與「神聖力」。

除了祈子,求得佳婿也是婦女們關心的議題,例如臺灣元夕的竊花節俗就意

248 龍彼得(Piet Van der Loon)〈中國戲劇源於宗教儀典考〉《中國文學論著譯業》(台北:學生 書局,1985),下冊,頁 523-548。

249 李豐楙,〈由常入非常:中國節日慶典中的狂文化〉,頁 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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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著將來可得佳壻,地方俗諺也流傳著「偷得蔥,嫁好公;偷得菜,嫁好婿」250 的說法。結羊腸則是許多明初北方少女為求知姻緣而進行的卜儀,元人趙雍

(1289-1362)「含情暗卜心自語,何時得似雙鴛鴦」的詞句,便點明了這含意。

此外,比較有趣的是明人「著白綾」的元宵節俗,眾人(尤其是婦女)在寒冬夜 穿白綾衣製造夜光衣的效果,說穿了就是為了吸引他人的眼光,不管每個人內心 的想法究竟是為了求良人、滿足虛榮、或跟隨流行,趁著男女雜遝之際,以外表 的扮裝為手段吸引異性,也可說是一種積極的求姻緣方式。

基本上,透過這些儀式的進行與某些東西的取得,不管是有形的物品或無形 的「神諭」,婦女都積極地「暗示」自己可以得到祈願的結果,解決心靈上的焦 躁不安,充分發揮了精神層次上的慰藉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