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研究結果與討論
第一節 挑起生命十字架的鳳來
第一節 挑起生命十字架的鳳來
此部分將針對鳳來的敘說進行理解與思考，然而文本內容豐富，所以將針對 與研究問題有關的部分進行理解，分別是在哀悼過程中的經驗，以及哀悼過程對 與父親關係的轉變、哀悼過程所帶來的與自己關係的轉變，每一個部分均會引用 文本說明，但為了擔心篇幅過大，所以僅會引用一兩段，分述如下：
一、 哀悼過程中的經驗
（一） 能沒有恐懼地表達情感
鳳來的家庭脈絡，有著阿公新婚不久即猝世，父親身為遺腹子，以堅強為傲 的家庭規則（鳳來稱為「習氣」），她的父親不喜歡別人哭泣，不論鳳來想要撒嬌，
或是說些柔軟的話都會被父親趕出去、吼出去，甚至父親生前，鳳來想趁著爸爸 在房間睡覺時去向父親敘說情感，父親都吼她，叫她出去，所以這些生命的歷程 下來，鳳來也不知不覺承襲了家族中的ㄍㄧㄥ，也因為如此而怨恨。
透過哀悼過程，鳳來從一開始的ㄍㄧㄥ、不看、壓抑，很難跟自己的感覺接 觸，然後把自己偽裝的看起來很理智堅強，到後來隨著助人者的帶領，鳳來在跟 死去的父親連結的時候，可以沒有恐懼，她強調的說著：「愛裡沒有恐懼！」。
在進行哀悼過程時，會讓我真的是「沒有恐懼」！沒有一些那個好像那個…「痛！」
隨著老師的帶領，我在跟亡者進行哀悼過程時，會讓我真的「沒有恐懼」！「愛裡沒有恐 懼！」(A-252-1~7)
研究者理解：
在父親生前，鳳來一直沒有一個合適的時間與空間能好好地去向父親訴說那 些柔軟的內心話，因為這個家庭的規則是禁止表達情感的，甚至鳳來在父親生病 時，趁著父親睡覺時，試著去向父親表達內心的無助與自責，睡著的父親都立刻 醒來，並且把鳳來吼出去、轟出去，叫她不要在這裡。
透過哀悼過程中助人者的帶領，鳳來從故作理智的樣子，到沒有恐懼地去表 達傷心難過的情感，儀式提供了一個場域，在這個時間與空間中，讓鳳來有機會 去敘說，並且能一次一次的練習去表達那些以前沒有機會表達，所以也不太曉得 怎麼表達的情感。
（二） 表達潛意識壓抑的情緒
透過哀悼過程，鳳來將喜怒哀樂「領回」，一次一次不斷的痛哭流涕，甚至哭 成「青蛙眼」；鳳來能夠將潛意識裡頭的憤怒，還有那些說不清楚的罪惡、自責，
以及委屈表達，這些情緒表露之後使人輕鬆，不用再內耗，因為人最苦不是苦的 本身，而是苦在自己也搞不清楚、說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苦什麼。
每一次在那裡談的時候，就是都痛哭流涕，進行哀悼過程時，還是會啊，因為，因為 有的時候就是說，啊！原來那個潛意識裡頭有憤怒啦！(A-275-7~14)
研究者理解：
情感的表達與宣洩是「大清理」，哭到眼睛很腫也沒有關係，在哀悼過程中，
情感有了出口，陰暗情感出來之後就曝光了，能看到這些潛意識情緒就不再令人 莫名受苦不安，就不用再內耗，自己跟自己打架，把能量耗在自責以及這些看不 清楚、說不出口的情緒。
當連自己為什麼受苦都不知道，那個受苦沒有意義是最苦的；當苦有了看見，
明白了自己究竟在苦什麼，這個苦就有了意義，當苦有了意義，就不會那麼苦，
甚至也就不苦了，人就會比較輕鬆。
（三） 表達對父親的情感
鳳來在痛哭流涕時表達的情感包括了：罪惡、自責、很深很深的罪疚或是委 屈，以及潛意識裡頭的憤怒，除了這些，也包含了那些無法看見也說不太清楚的 情緒。這些罪惡、自責，來自於父親從以前就會給鳳來扣的大帽子：「妳就是不孝！」，
以及那種永遠達不到爸爸高要求的自責與委屈。鳳來能在哀悼過程中向父親表達，
道歉自己真的不夠懂事，但同時又覺得好委屈，因為自己也真的很努力了，自己 那麼努力只是做為老二女兒想被父親看見，渴望父親的眼光與認可。
自己覺得很自責、罪惡感的地方，自責啦！對！就是說，沒有～～～達到他期待的那 個部分。(A-254-4~8)
研究者理解：
從鳳來的敘說中發現「不孝」的這個罪惡感是很大的，也是鳳來很委屈的，
鳳來也說這是她的扭曲分裂，這是乖小孩肚子裡的叛逆，總是要做到讓父親沒有 話說，讓只會挑剔嫌棄而不會鼓勵讚美的爸爸開心，這些生命的過程中，鳳來發 現自己常常為了要討好而帶著假面具過活，但是她依然會悶壓、不服，想要做自 己，所以，小時候的她就常常一個人看著天空，這樣的仰望也許是問天的疑惑，
然而這些生命六十年來的點點滴滴都能在哀悼的場域中有所看見、抒解與整理。
（四） 回到女兒的位置
除了罪惡、自責的道歉，以及憤怒的表露，鳳來也回到女兒的位置表達了對 父親的感謝，感謝父親將她帶到這個世界，因為有父親才有自己，那是生命的來 處，父親是大的，鳳來是小的，父親給予，女兒接受；透過回到女兒的位置，而 不是常常想要教育爸爸，覺得爸爸不公平，就放下了受害者/拯救者情結。
以前就好像「我很行」，或是去當「拯救者」，其實都沒有故意要這樣的，真的是累死 了啊！弄了老半天還要被吼出去，是很痛的！(A-310-24~29)
我謝謝他，因為有他，才有我，他是大的，他給我生命。(A-254-11~15)
研究者理解：
透過對父親的感恩，鳳來回到女兒的位置，不用去承擔父親的命運，或是常 常站錯位置，需要去當父母之間的傳聲筒，或是替弟弟出氣，教育爸爸該如何教
育弟弟。有父親才有自己，那是生命的來處，父親給了最重要的生命，鳳來也站 回自己的位置，不用去承擔大人的事情，不用再落入拯救者或受害者的狀態。
（五） 父親的允許與祝福
身為老二女兒，鳳來一直期待的就是父親的眼神，那份認同，小女孩為了得 到父親的愛，把書念得很好，但是父親依然是挑剔為多，永遠都要再進步個十分，
最好可以得到第一名，然後又一直要把鳳來拿去與別人比較，這使得鳳來小時候 都只能一個人悶悶的看著天空，畢業時上台領獎也只有竊喜，甚至不覺得是自己，
因為最重要的、來自爸爸的認可是沒有的，透過哀悼過程中，請求爸爸的允許與 祝福，鳳來可以讓愛完成，讓遺憾彌補，她加強語氣的說道：「爸爸祝福我，喔！
這個很重要喔！」。鳳來認為能夠用哀悼過程去向父親表達感情，並且與父親互動，
獲得父親的允許與祝福時，父女倆的心是靠在一起的，因為父親生前比較習慣講 道理，然而講道理是碰不到心的。
就是…我這樣說好了，就是說這個部分，「允許」，對，還有！爸爸祝福我，喔，這個 很重要喔！重要的就是說，我為我自己的生命，為我往後的路，我自己會，負責任，然後 呢，會好好的，我會好好的活下來，然後，雖然我這樣子活著，跟他的那個價值觀啊係人 生觀啊係瞎米揮，不是他期待中的這樣子，那爸爸你也祝福我，這個部分給我的是一個正 向的經驗。(A-256)
研究者理解：
父親做為一個原始的客體，鏡映著我們對自我的理解，如果爸爸總是不接納、
不祝福、不允許，說我們做的不對，甚至「不孝」，我們的生命就會很困難，因為 孩子小小的世界中，就只有父母，失卻父母的眼神是一件很令孩子無法理解又困 惑心痛的事，所以只能仰天解悶。
透過哀悼過程，鳳來在神聖時空的之中，與父親再連結，並且再對話，她請 求父親的允許，以及允許之後的祝福，讓她可以做自己，儘管她做自己，她還是 可以得到父親的眼光與認同，這樣對一個小女孩而言是莫大的支持，讓她可以轉 身踏出人生的每一步，這是她一直馱負著很大很沈重的包袱，渴望父親的眼光，
讓鳳來走不遠，不敢做自己；或是順著爸爸的要求走的時候，乖小孩的肚子裡又 總是有叛逆，讓鳳來也覺得扭曲分裂，這些扭曲分裂，在哀悼過程獲得了整合梳 理，鳳來可以安心地走自己的路，儘管如此，她依然是父親的女兒，這個身份，
這個認同，始終緊密的連結著，當鳳來連結上這一份愛，就像植物紮根於地，能 夠好好地長，好好地活，而不用帶著與父親不同的罪惡感，如浮萍般在忠誠與罪 惡間漂盪。
（六） 向父親的命運鞠躬
鳳來在儀式中的身體經驗，包括了要對父親或是父親的命運鞠躬與臣服的不 容易，而這些謙卑的姿態，不論是鞠躬、跪拜，甚至五體投地的大禮拜，都能引 發傷心與哭泣，尤其是大禮拜能釋放情緒，讓情緒出來，被看見與允許，經過了 這樣的情緒疏通，最後就能帶著祝福轉向，轉身往前邁出自己的人生。
我覺得我們的罪惡感跟自責是會消耗掉很多生命的能量、侵蝕人心，太沈重了！透過 大禮拜的動作，這些情緒出來、被看見、釋放，被允許，然後可以帶著祝福轉身往前走是 很重要的。(A-306)
研究者理解：
向父親鞠躬不是那麼容易的，父女之間總是有糾葛、糾結的情感，在哀悼過 程中，要看著父親，並且超越父親這一生的生命事件，去看到父親的命運，以及 這一生所有的過程，對父親的命運鞠躬，包括父親身為遺腹子的命運以及因此所
形成的以堅強為傲，難以撒嬌靠近的樣貌，讓鳳來不論從小到大想要與父親靠近 都很困難，常常就是被吼出去、轟出去，這些糾葛的點點滴滴，構成了「命運」，
也影響了鳳來這六十年來生命中的際遇，所以要去鞠躬、臣服、順服，真的是很 難的，因為有太多苦要在那一刻彎腰臣服，意味著接納這一切的發生，不再怨，
也影響了鳳來這六十年來生命中的際遇，所以要去鞠躬、臣服、順服，真的是很 難的，因為有太多苦要在那一刻彎腰臣服，意味著接納這一切的發生，不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