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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愛別離苦

第二節 竹の林的故事

一、訪談印象

訪談一開始,就立刻感受到男性與女性在語言表達上的差異,雖然說只有一 位男性不能代表大部分男性的狀態,但是從竹の林一開口就悠悠地從曾祖父開始 說起,說時代的故事、家族歷史的脈絡,讓訪談者馬上感受到跟其他女性研究參 與者的不同。過程中發現竹の林也處在一個邊說邊整理的過程,從一開始的「不 知道,我就是覺得爸爸不公平」,到後來他說:「爸爸真的是打到我會恨他」,隨著 訪談的進行,聽到竹の林說這些故事,讓我也參與著竹の林省思過程。

竹の林在訪談一開始的第四十二秒就提到:「我跟我爸一樣呴,我們都是排老 二」,敘說的過程中不斷地聽到他對爸爸的認同與忠誠,也因為這個忠誠讓他既想

和父親一樣(考上一中圓父親的夢、去美國、軍職…等),又害怕跟父親一樣(生 病),其中「考上一中」分別在訪談過程中的第二分鐘、第十四分鐘、第四十分鐘 反覆出現,我看到一個孩子對父親與家族的愛與掙扎(想走走不遠),是我印象最 深刻的。

研究者刻意的保留每一位研究參與者的口語表達形式,以竹の林的故事來說,

原來受訪時的沈默,以及在同一段裡頭敘說的邏輯跳躍的部分,有在不影響閱讀 順暢性下保留,但太過口語的部分有進行修改,以讓讀者閱讀起來是輕鬆的,這 樣的保留旨在呈現男性悲傷敘說的樣貌。

在研究訪談進行的第二十六分鐘,竹の林娓娓道出他曾經失去一個孩子時,

我是故做鎮定的,因為,我沒有想到他竟願意告訴我這個歷程,因為墮胎是被剝 奪的悲傷,常常是不能說的秘密,所以我一時之間有點無法反應,加上當初訪談 是設定在探討竹の林與過世父親的關係,所以我當下也沒有多問,甚至在第一次 給竹の林他的故事時,我刻意的沒有置放這個故事,我的心只是想保護研究參與 者,沒想到故事協商定稿的訪談時,他卻表示這個部分可以放,因為許多人都有 人工流產的經歷,他希望分享自己的故事,提醒大家這個是重要的,所以,感謝 竹の林的菩薩心,他希望所有閱讀到他故事的人,如果有類似經驗,是可以得到 提醒的。

竹の林投入的情感算是多的,雖然的確是相當內斂,也少有情緒的波動,但 是有紅了眼眶,我十二萬分感謝竹の林的信任與開放,願意分享這些動人的經驗,

包括這個男人與他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的關係,以及他與自己的孩子的關係,在 他的故事裡,我看到傳承與敬重,看到矛盾的認同與害怕相同的掙扎,像爸爸的 清白感與和爸爸不一樣的罪惡感,被忠誠牽繫著。

面對喪父的悲傷、母親的衰老、夫妻關係的瓶頸、工作的挫折,一個中年男 子會做什麼選擇去找到中年危機的出路?竹の林從這些悲傷與失落中成長,我是 無盡的佩服的,這一條路要選擇逃避,不論是靈性逃避或是逃避到另一個溫柔鄉 懷裡,在脆弱、陰暗的人性面有時是很容易犯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穿越 這可怕無情的力量,站在墮落天使面前,竹の林卻看到了光明使者,獲得新生。

論文協商定稿的訪談,我跟第一次訪談時一樣到了竹の林的家中,這次是晚 餐時間,一家人看著「灌籃高手」的卡通,孩子坐在爸爸身上或黏在爸爸的身邊 討論著劇情,太太也在附近與先生、孩子一言一句的來往,透過卡通分享著生活 的知識、生命的態度,我好羨慕,我相信竹の林的父親天上有靈,看到自己的後 代一定是很欣慰的。

二、竹の林的故事

(一)我不知道爸爸心裡怎麼想的

我的曾祖父是「文秀才」,他是養子,他是養父手足的小孩;我的祖父也是養 子,我們家連續兩代都是養子,祖父是彰化的孤兒,所以他的爸媽是誰我們也不 知道,他算是有讀到一些書,那時候他們家境很不錯,所以我祖父娶我祖母時,

真的是用「好幾牛車」的嫁妝把她娶回臺中龍井,我祖母是臺中大肚鄉的美女。

「二二八事件」的時候,因為阿公處理的好,所以沒有出事,不然一定會遭 遇白色恐怖,因為他是本省籍的,那時候生活很辛苦,再加上政府在五〇年代實 施「耕者有其田」、「三七五減租」,所以整個家庭的經濟就衰退下來。

我爸爸是手足中的第二個男生,我跟我爸一樣,我們都是手足中的第二個男 生,我爸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哥哥讀書讀得沒有他高。我爸初中就考上臺中一

中了,但是因為那時候家裡小孩子多,沒錢讓他去讀臺中一中;後來他又考上高 農,也因為沒有錢而不能讀;最後他才去讀大甲農校,能讀大甲農校是他日本老 師說服我阿公才給我爸爸去讀的。他們那時候整個海線,考上臺中一中的只有他 一個人;他考到高農的時候,那時候叫臺中農校,也是只有兩個人考上,他是其 中一個,他非常優秀,可是因為沒錢就沒辦法讀,是最後才去念大甲農校。

我是不知道他的情形吶,後來他差一點點要去當軍人,要送到南洋去打戰,

但是在高雄他們要搭船的時候,前一批的船剛離港就被打沈,所以他們延後一個 禮拜出海,在延後的一個禮拜中間,日本投降了,那是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 大戰結束,所以他才沒有到南洋去。

是剛好那個因緣,所以他就沒有出去打戰,可是我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

怎麼會又去了大陸?因為後來黃埔軍校到臺灣招生,他就跟著一批臺灣人去大陸 讀黃埔軍校,他們那時是在成都,一直到大陸淪陷前,由於他們是本省籍的,所 以就先被送回來,他是從重慶到桂林,到桂林的時候重慶就淪陷了,後來又到廣 州,到廣州的時候桂林又淪陷了,他們還沒有回到高雄的時候,大陸就整個淪陷。

後來我爸可能為了家裡的經濟著想,所以中日斷交的時候,我爸就被老蔣找 去工作,因為日本那時候一定要臺灣籍的,所以才找到我爸,然後我爸就被送去 日本了,可能去日本工作,錢會比較多,這樣家裡的生活會比較好過,可是我不 知道他那段期間在那裡是什麼樣的狀況?因為,講好聽一點,如果我們有建交他 是駐日武官;可是,如果沒有邦交關係的話,他就有點像間諜,在日本時代若被 抓到是會被砍頭的,是很嚴重的,所以我不知道那幾年他怎麼過的?一直到老蔣 過世後兩個月,他才被調回來,調回來後,又因為一些派系的狀況,那時候還是 以外省勢力為主,所以軍旅生涯就不是很順利。

我一開始提到,我曾祖父是「文秀才」,而我外曾祖父那邊是「武舉人」,我 想,也許是這樣的認同,所以我爸那時候才去當軍人吧?

(二)認同與忠誠

因為我爸是軍人,所以我們從小是住在眷村裡面,我爸是比較嚴,他受日本 教育,也讀到高中,只是,可能那時候家境沒有那麼好吧,雖然我們家後來幾乎 是那地區的首富。

我那時候有個身份認同的問題就是:我一直以為我是外省人。因為我住眷村,

我爸媽跟我們講都說國語,因為那時候推行國語,而我爸媽自己都講日語,所以 小時候我不管去祖父或外祖父哪裡,我就會覺得很奇怪,這些都是我的親戚,可 是他們講得話我都聽不懂,我講得話他們也聽不懂,因為他們都說台語。

我小時候就一直認為我是外省人,我的朋友也都是外省籍的,一直到考高中 的時候我才發現:哇?我竟然是…臺灣籍的。因為我們考高中的時候一定要辦身 份證,所以我一看才知道原來我是臺灣人,我同學他們連新疆、蒙古都猜了,就 是沒猜到我是臺灣人。

回到我跟爸爸的關係,因為我爸是軍人,所以他很少在家,在我小時候的印 象中,我知道我有因為買東西貪吃多花了五毛錢,他會在客廳把我吊起來打,因 為日本時代,如果偷錢或是幹嘛是會跺腳指頭的。

我在我們家忠誠度很高,我哥哥姊姊他們都還有出去工作或什麼的,而我幾 乎是到了高中開始才比較不常待在家,可是出去還是在家的附近就對了,嘖~就 是想離家又走不遠的忠誠。

可是有很多好的印象就是我爸他會帶我出去玩,會做一些東西給我,…印象 很模糊。

我爸是很嚴格的,也會打人,所以那時候,我爸如果說不行去做的,我們一 定不會去做,所以我不會去碰菸、不會去賭博,不會去做些有的沒的事情,年輕 的時候同學還問我說:「要不要出錢幫我去做壞事?」呵呵,包括我那時候當兵,

我們當八十六天嘛,退伍他們說抽菸,我也覺得沒有必要抽菸。

我高中的時候,我爸爸退役,他退下來是被強迫退,說他升不了,可是他退 下來以後精神就不太好,就是有一點點…我不知道…

後來過了好幾年之後,有一個親戚是情報人員,他的爸爸是將軍,他說他爸 爸告訴他:「你能撐得到將軍嗎?你如果撐不到將軍就退伍,他們一定會幫你打針,

打針之後會讓你的精神沒辦法集中,這樣子人家才不會相信你所講的,因為你知 道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我爸退下來之後精神的狀況就不是很穩定,有時候好像 蠻正常的,有時候狀態又不太好,後來才知道可能是有被打針了。

我爸黃埔軍校的好朋友一直認為,如果老蔣不死,我爸爸回來就升將軍了,

已經缺都有了,但是職缺被壓掉了,後來是爸爸的朋友快往生前,才跟我媽媽說:

已經缺都有了,但是職缺被壓掉了,後來是爸爸的朋友快往生前,才跟我媽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