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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逝去的歷史記憶

在文檔中 史景遷的歷史敘事研究 (頁 101-104)

第四章 史料與非史料:文本間的相互對話

第三節 捕捉逝去的歷史記憶

歷史,是已逝世界的再現,過去的人事物經由歷史書寫得以超脫時間帶來 的有限與朽滅,從而達到不朽的境地。在自然時間中,萬物由生機勃勃的狀態 慢慢走向衰亡,終而化為塵土,這是時間帶來的流逝感,就如同孔子看到河水 的流動,感慨的說時間就向河水一樣一去不復返,也意喻人世變化的無常,這 即是一種時間流移變化的現象,更說明了時間不可逆的特殊性質。因此,樹木 茁壯後就無法返回樹苗的狀態;王朝走向衰亡後也難以在回復過去的繁榮(像 是經歷安史之亂後的唐朝再也無法回到盛唐的氣象),這不啻說明了萬物之

「朽」正是因為時間之「逝」。但在歷史的時間中卻允許史家向前(回溯)或 向後(延續)的追尋與傳承,而這是透過寫作所達到的對抗「朽」的任務,這 就可以印證為何張岱想挽回對明朝的回憶。在回憶過去的時空中,史家體認到 該歷史事件是否有可以帶給後人的啟示,這種啟示也正是一種超越時間的延 續,也就是說歷史書寫本質上是一種抗朽的意識,使過去的人事物的生命與經 驗能在時間的有限性中超脫出來。

面對古之遺跡、往事,藉由過去與現在的對照中產生懷古傷感,正如同南 唐後主李煜的遭遇,檀作文與萬希指出「追憶往事,發現它們已成一場浮

231 吳喬同,〈史景遷,《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史原》第 22 期,2010,頁 374。

夢……過去的一切已成虛幻,往事如夢,任憑你如何輕聲呼喚、深切嚮往,它 們都再也不會重來了。」232李煜被俘之前的生活是極度驕奢的,同時其詞作也 透漏著富麗奢華的宮廷生活,亦或是風花雪月的男女情愛;而後南唐遭滅,李 煜也成了階下囚,面對故國的殘破與繁華的轉眼成空,形成強烈對比,也因此 其後期的作品也反映家國之痛與深切的傷逝感。雖然往事如夢,無法重來,但 在今昔對比中將物朽人非的之情釋放出來,使其留存在於今天的時空中,從而 完成了不朽的意義。換句話說,不朽的產生,最重要的仍是追憶/回憶,唯有 回憶的動作產生,才有傷逝感,而經由釋放於史傳詩文中使其流傳不朽。於 是,人事物的必朽,藉由寄託在某事物的身上,使後世的人們得以窺探過往所 發生的一切。

李紀祥表示「歷史作為『存在』的形式出現,『人之生』遂思超克『人之 身』,而以『更限生命』來從事『寫作』,即使「自己」、也使「他人」皆寄 寓於「作品」中,在那個使自己會曵的時間中冺用時間,冺用作品,趨於不 曵。」233,事實上,寫史的人本身也如同上述的人事物一樣,都會走向朽的階 段,但史家在書寫的過程中,不僅將他人的經驗保留下來,同時也在書寫完成 後使自己的話語透過作品轉換為不朽的形式存在。也就是說,如前文所述文際 互典其實就是一種記憶的再現,在各種文本的交互影響中彰顯出來,因而獲得 比時間更為長遠的記憶的不朽與永恆。

誠如漢學家宇文所安(Stephen Owen, 1946-)所說的,「記憶刂使他們意 識到自己失去了某種東西,由於這種失落,過去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現在更 了新的價值。」234張岱身為知識份子,藉由回憶的方式,一點一滴捕捉逝去的 時空,透過捕捉回憶,找到自身的立足點,便能坦然面對,或者抵抗世事的無 常變化。如同史景遷盡力捕捉逝去的時空,藉由周詳的考證功夫重塑完整的歷 史,張岱也透過散文書寫,在繁華之夢與追憶前朝之間逐漸找回他心中的那個 明朝。又如王氏雖然只是郯城的一起謀殺案件,但史景遷同樣透過回憶的方 式,在各種資料當中捕捉那個飄忽不定的情感,找到在大時代下的小人物的不 幸與失落,

史景遷不愧是一個擅長說故事的史學家,在既有的史料基礎上,有限度地 描述他想要為觀眾捕捉的虛幻情節,增添歷史故事的豐富性。史景遷在引用

《聊齋誌異》時,會盡可能的收集與王氏相關的細節資料,這也體現了他史學 考證的功夫。他引用這些資料基本上都起了一種「虛實互證」的方法,即在行 文當中,穿插《聊齋誌異》的原文。因為蒲松齡曾在山東郯城生活過,而且蒲 松齡本人擁有豐富的想像力,對於記憶裡的細節都能確實的捕捉。所以史景遷 認為這本書雖然不是史書,但對於郯城社會的觀照上可以補足另外兩份資料的 不足(對於人性的觀照)。也因為有了《聊齋誌異》的幫助,我們可以更接近王

232 檀作文、萬希,《李煜》,北京:中信,2006 年,頁 95。

233 李紀祥,《時間、歷史、敘事:史學傳統與歷史理論再思》,臺北:麥田,2001 年,頁 327。

234 宇文所安著,鄭學勤譯,《追憶: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往事再現》,臺北:聯經,2006 年,頁 6。

氏所生存的時空以及他本人的想法是如何影響他的命運,這也是史景遷在「以 小見大」的歷史敘事中,對於小人物命運的特別關照。同樣的,透過《陶庵夢 憶》的幫助,我們更能進入張岱所處的時代,以及時代易變的蒼涼感。史景遷 透過文際互典的手法,不僅重現了當時的時空,也讓文字所蘊藏的生命流洩出 來,這種被歷史遺忘的記憶,但是王氏和張岱的,也是郯城與晚明社會人的共 同記憶,更是千百年後的我們的記憶。當我們真正的走進他們的世界當中,才 能體會到那塊土地上曾發生的不幸與紛擾。在史料與非史料的相互輝映下,我 們看到了史氏對歷史再現的獨特手法如何使回憶成為一件有意義的事。

因此,想要了解過去,就不得不對歷史的延續性有所反思。就如同本章一 開始所引柯林伍德的話,過去的一切至今仍存在,只是它轉換成不同於以往的 形式罷了。歷史研究總以「人」的因素為主要對象,因此歷史敘事其實也是透 過說故事傳達人類過去生活的經驗,藉以引發讀史者的感同身受。此外,歷史 所展現的不外乎是事件的時間演變及其影響,其所表現的仍舊是時間流中的經 驗傳遞,唯有如此,過去事件的行動才會具有可以傳承的價值和意義。

第五章理解與同情:史學家的任務

在文檔中 史景遷的歷史敘事研究 (頁 10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