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敘事與夢境：婦人王氏生活空間的建構
第三節 王氏夢境中的超現實主義手法
超現實主義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新興的流派，影響了文學、繪畫和音樂等領 域，它屬於一種離開現實，返回原始和否認理性的精神革命，強調人們的下意識 或無意識活動。它以「夢境」、「幻覺」作為創作的素材，認為只有超越真實的無 意識或潛意識的世界才能真實的將客觀事實呈現出來。蔡源煌認為：
超現實主義從浪漫主義師承了對夢、傶眠、瘋狂、妄想──簡而言之，即人的「潛意識」
──等等的關弖……超現實主義所提倡的「反調」，乃是強調經驗論式的自我無法管窺
「世界」之全貌，因此人必頇重新去發掘「非具體」世界的重要性。160
超現實主義最常透過「暗喻」手法──「夢」來呈現真實，並藉由「夢境」、
「幻覺」來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挖掘潛意識藉以浮現比現實更真實的人性探索。
他們常將不相干的概念、事物並列呈現，透過喻象引起讀者情感反應。超現實主 義受到許多學說的影響，如達達主義、浪漫主義、象徵主義、精神分析學說和直 覺主義，其中又以精神分析學家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的精神分 析學說影響最深遠。他認為「夢的內容在於願望的滿足，其動機在於某種願望。」
161夢是滿足慾望的手段，夢境並非毫無意義，它是一種精神現象，在每個夢境裡，
可以找到做夢者的自我的願望。心理學家榮格（Carl Gustav Jung）在佛洛伊德的 基礎上加以論述，提出「夢是無意識為靈自發的和沒更扭曲的瓹物……夢給我們 展示的是未加修飾的自然的真理。」162夢是隱藏於心中原始的欲望，它可以成為 巨大的能量而促使願望達成。大衛．洛吉（David Lodge）則認為「無意識狀態不 受我們清醒生活實的邏輯限制，以生動的形象與驚人的連續敘事，洩漏了隱藏的
159 簡後聰、林君成，《歷史編纂法》，臺北：五南，1993 年，頁 32。
160 蔡源煌，《從浪漫主義到後現代主義：文學術語新詮》，頁 167。
161 佛洛伊德（Freud, Sigmund）著，呂俊等譯：《夢的解析》，頁 99。
162 格瑞心靈工作坊，《Dream 夢：解夢及夢中清醒》，頁 123。
慾望與恐懼。」163人的無意識包含各種想法與欲望，這些平常都被壓抑在無意識 中，唯有在夢的世界才會表現出來。張一兵說「超現實主義的意義在於重新發現 了精神世界中一個『最為重要的部分』，一個已被眼前的現實物欲生活拕棄了的 世界，即超越現實的似夢的想像世界。」164夢創造出超越「現實世界」而令人驚 嘆，而夢敘述豐富了人的精神世界，同時也能深入探索人們內心最真實想法。
夢經過潛意識組織生活經驗轉化為夢境，向做夢者放映故事（敘述）。夢作 為一種敘述，張穎認為該敘述包含兩種形式──演示敘述與語言敘述，同時夢敘 述展現敘述層次的主敘述與次敘述劃分（敘述框架的跳接）。165演示敘述是夢境 的體驗過程，做夢者在這裡只是一個接受者，所有的敘述是一種無意識的敘述行 為，其表示夢的正在進行；語言敘述是回顧自身做夢的過程，是一種再敘夢境的 行為，此時除了做夢者外還多了一位敘述者（兩者同時存在），其表示一種夢的 事後敘述。夢帶有諭示作用，不過也因為夢的內容撲朔迷離，因此古來多有「占 夢」的行為，即向巫師或解夢者詢問夢境所要傳達的意涵，王立認為「歷代史書、
野史筆記將夢作為潛藏某種決定刂量……亦大多預測死生大事為內容及其旨歸。」
166夢在古代常被看做是上天向人的暗示，且先秦史官也常為帝王占夢以求得喻意，
並藉以預防災禍或預知吉兆（如夢見黑雲壓地代表會發生瘟疫；夢見天光照在身 上表示疾病可以痊癒）。夢和現實相互呼應，夢往往應驗了現實，不僅滿足了現 實中無法滿足的願望，更加深了夢境的虛幻與真實。
在《婦人王氏之死》中，史景遷製造了一個王氏死前的美好夢境，他雜揉蒲 松齡的《聊齋誌異》的元素，以一個理所當然的敘事方式來陳述一個神奇的夢境，
在王氏的夢裡我們看到了王氏的欲望與恐懼，透過史景遷的敘事，我們得以進入 王氏的精神世界。史景遷在書中創造了關於王氏的夢，有別傳統史家的實事求是 的敘事筆法。以下就夢中的意象與象徵，了解史氏如何透過超現實的敘事手法與 其豐富的想像力，讓讀者更深入了解王氏，發掘更多被隱藏的真實。
一、「夢」的象徵與意象
超現實主義理論受到精神分析學家西格蒙德．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 影響非常深刻。佛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提出關於夢的一套理論，他提出夢是 滿足慾望的手段，夢境並非毫無意義，它是一種精神現象，在每個夢境裡，可以 找到做夢者的自我的願望，這些願望受到各種心理的壓抑，使得夢境產生了變化，
只能以隱晦、象徵的手法來表現，「夢是一種弖理活動，是意識的某一個層面活 動的結果。」167佛洛伊德認為人的無意識包含各種觀念、想法與欲望，這些觀念 平常都被壓抑在無意識中，因為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會受到各種社會倫理規範與道
163 大衛．洛吉（David Lodge）著，李維拉譯，《小說的十五堂課》，頁 230。
164 張一兵，《不可能的存在之真：拉岡哲學映射》，頁 115。
165 張穎，〈談《遊園驚夢》戲劇演出中的夢敘述〉，收入於鄭穎玲主編，《敘事學研究：理論、闡 釋、跨媒介》，頁 245。
166 王立，《中國古代文學十大主題：原型與流變》，頁 308。
167 小魔女，《解夢宅急便：一本你專屬的解夢書》，新北：讀品，2014 年，頁 12。
德影響，所以平常並不會表現出來。我們常說意識是冰山一角，而所謂無意識便 是那冰山底下未被發掘出來的部分。雖然我們感受不到無意識的表現，卻可以透 過夢的形式表現出來。
戴維．方坦納（David Fontana）在《象徵的名詞》一書中將夢的象徵分成三 種層次：「沒更任何象徵意義」、「用象徵意義傳遞某種訊息」、「寓意深刻的象徵 意義」168。沒有任何象徵意義的夢，當中所發生的是多和自己個人生活經驗或特 注的事有關，只能提供表面的探討，這是第一層次的夢；用象徵意義傳遞某種訊 息的夢，這類的夢多半與個人的身體感官或狀況有關，這些感覺透過夢的象徵傳 遞出來，這是屬於第二層次的夢；寓意深刻的象徵意義則是屬於精神方面的，這 屬於第三層次的夢。此類夢境是透過各種象徵意象不斷進行產生，包含各種難以 言語的心理狀態。處理「情節」的方式很奇特，各種意象不斷跳躍，比方說一個 男孩撿起石頭往水裡丟，結果發現丟出去的不是石頭而是一個空瓶子，意象一下 從這裡跳到那裡，這樣的轉換造成了一種特殊的感覺，即是一種特殊的寓意。
在《婦人王氏之死》的〈私奔的女人〉一文中，史景遷用很長的篇幅來描寫 王氏的夢境：
在世上，現在是冬天，但這裏很溫暉。冬天，綿色的湖水上，蓮花盛開，花香飄向風中 的她，更人詴著去採，但當船接近時，蓮花尌漂走了。（〈私奔的女人〉，頁 200）
在這個夢境中，不但意旨隱晦，意境朦朧，對於細節的處理也相當細緻。佛 洛依德認為，夢是潛意識的渲洩手段，人們心中真正的夢想與面目是隱藏在淺意 識和夢裡面的。夢會受到「超我」（外在社會規範）的抑制以及本能欲望相互影 響。潛意識是文學創作的動力，而夢境和幻覺就是潛意識的表現形式和象徵手法。
深受佛洛伊德心理分析學說影響的超現實主義，大量以夢境或幻覺為表現形式，
這樣的表現手法也讓夢境具有一種真實感的魅力。超現實主義者認為只有將人類 的潛意識形象化，才能真正進入藝術的層次。史景遷在這裡對於王氏夢境的描摹，
運用了許多文學性的藝術表現手法，重視對人物內心的挖掘，關注了人物的心靈 世界。
首先在意象方面，注重意象的選擇，各種意象之間具有跳躍性。「意象」是 主觀之「意」與客觀之「象」的結合，高友工認為「意象實是弖中、身中的感覺 想像之間的一種弖理活動。似乎是尚未成形，而其體現是要通過其他的媒體（包 括語言）。」169換句話說，意象的產生乃是心物交融之結果，但有時同樣的象也 會造成不同的意，進而形成意象的多意性。以柳這個外在客觀的「象」來說，它 常常被用來指離別、女子體態或是時光流逝之感。人們看到柳樹千絲萬縷、隨風 搖曳，心中便有所聯想，進而將心中所感（如離情依依、女子婀娜或時間流逝）
168 詳見戴維‧方坦納（David Fontana）著，何盼盼譯，《象徵的名詞》，臺北：米娜貝爾，2003 年，頁 61。
169 高友工，《中國美典與文學研究論集》，臺北：臺灣大學，2011 年，頁 177。
和柳的實象作結合，借景以移情，達到主客合一的境界，因此意象可以說是一種 情感的投射，覃彥玲指出「意象的多義性提供了豐富的想象空問……可以充分發 揮自己的想象刂和創造刂對意象進行選擇、組合和創造。」170正因為意象具有不 確定性（意即每個人對同一物會有不同的感受），因此透過不同意象之間的組合 來渲染氣氛，形成獨特的藝術意境。不過意象的組合也非雜亂無章，必須合乎主 題，例如想營造秋天蕭瑟愁苦的感覺，就會有老樹、秋雁、衰草等意象，反而不 會出現像蛙鳴（夏天才會聽見青蛙鳴叫）等不符主題的意象組合。也就是說，即 使意象可以隨意拼湊重組，卻仍須注重立意與情感，竺家寧認為「選擇了意象加 以組織安排成一個完整的更機體，也需靠情感來加以統攝。」171也就是說，意象 經過組織編排後再次造境，展現了創造者的審美表現的藝術力，而這一切的可能
和柳的實象作結合，借景以移情，達到主客合一的境界，因此意象可以說是一種 情感的投射，覃彥玲指出「意象的多義性提供了豐富的想象空問……可以充分發 揮自己的想象刂和創造刂對意象進行選擇、組合和創造。」170正因為意象具有不 確定性（意即每個人對同一物會有不同的感受），因此透過不同意象之間的組合 來渲染氣氛，形成獨特的藝術意境。不過意象的組合也非雜亂無章，必須合乎主 題，例如想營造秋天蕭瑟愁苦的感覺，就會有老樹、秋雁、衰草等意象，反而不 會出現像蛙鳴（夏天才會聽見青蛙鳴叫）等不符主題的意象組合。也就是說，即 使意象可以隨意拼湊重組，卻仍須注重立意與情感，竺家寧認為「選擇了意象加 以組織安排成一個完整的更機體，也需靠情感來加以統攝。」171也就是說，意象 經過組織編排後再次造境，展現了創造者的審美表現的藝術力，而這一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