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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與圖像的互映相成 ─以《諸羅縣志》與《臺海使槎錄》為例

第三章 圖像、文字與臺灣原住民形象

第一節 文本與圖像的互映相成 ─以《諸羅縣志》與《臺海使槎錄》為例

明清時期中國方志的發展,基本上已經被視為一種中國的帝國官僚體系的 產品,是中央瞭解地方事物、蒐集情報的工具,可提供各級地方官吏上任施政 的基本參考資料;也是一個地方展現文明程度,標榜文化成就的著作。1

清代的志書上,本就有以文字紀錄少數民族的習慣與傳統。相較而言以圖 像為少數族群紀錄者較少,但亦能發現一些記載邊疆族群的圖像與記錄。在所 能找尋的記錄,有的早於康熙年間刻印,像是康熙 36 年(1697)刊刻的《貴州 通志》,其中在卷三十〈蠻僚〉即收錄共 31 種蠻僚圖像。且此一記錄,更是目 前所見最早民族圖錄。2 在臺灣,則有康熙 56 年(1717),由周鍾瑄所主編的

《諸羅縣志》,該書的內容亦記載和繪有相關臺灣原住民形象與文化的圖像和 記錄。

01 陳捷先,〈從近世方志學的發展看世變與學術〉,《故宮學術季刊》8:1(1990),頁 1-18。

02 祁慶福、史暉等著,《清代少數民族圖冊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1),頁 20。

筆者之所以選擇《諸羅縣志》作為清代番人知識建構與番俗圖繪製關聯間

的時間,才修纂完成。事實上,七個月的修纂時間,就志書的編纂期程來看並 史學報》31(2003.06),頁 151-152、頁 160-161。

13 周鍾瑄編著、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諸羅縣志》,頁 4。

此種重視徵實的筆法,表現於《諸羅縣志》的每一綱目或子目、細目之 下,多有論,有考按,有附錄。像是在山川一目後的按語為:

右山川所記,較郡志加詳,亦多與郡志異。郡志據所傳聞,云其略而 已。……玆卷或躬親游歷、或遣使繪圖,三復考訂,乃登記載。假而千秋 百世陵谷依然,雖未敢謂毫髮無爽,亦庶幾得其大概云。14

從這些考按語中的「或躬親游歷、或遣使繪圖,三復考訂,乃登記載」,亦能 發現《諸羅縣志》嚴謹考證的一面。方志附圖是中國方志的一項傳統,而臺灣 方志中有圖,則是從高拱乾的《臺灣府志》開始。

《諸羅縣志》中,除了卷首附的「山川圖十一幅、學宮圖一帳、番俗十 幅」,包含地圖類的山川總圖、山後圖、縣治圖等 11 幅,及學宮圖 1 幅外,15 尚有記錄番人風俗的番俗圖 10 幅,16 這些圖幅的數量不但多,內容又極為近 實,附圖的真實性很高。陳夢林對於附圖的記實也頗為自許,17 《諸羅縣志》

輿圖後的按語,曾作如此的說明:

臺灣輿圖下不數十幅,未有得其真者。大率強為牽合,易東而西、將甲就 乙,求無所遺漏於影響疑似之間;而不知其舛錯謬戾之較遺漏尤甚也。苟 按圖以為實,然其貽誤豈小哉!故玆圖於道路、山水、莊社、汛塘,各就 其最確者,次第其遠近東西,使皆有定位可指;凡涉影響疑似者略焉。要 之,大概不過如是。18

陳夢林強調《諸羅縣志》中的輿圖,「玆圖於道路、山水、莊社、汛塘,各就 其最確者,次第其遠近東西,使皆有定位可指」,《諸羅縣志》的重視徵實,

由此可見。

在這些附圖中,最為特別的是卷首 10 幅的〈番俗圖〉;因《諸羅縣志》是 目前所知最早將臺灣原住民的生活風俗,以圖像佐以文字紀錄下來者。志書中 加入插圖,旨在知識普及、面向更廣泛的讀者群,富含寓教於樂,而圖畫的使 用有時也旨在面向完全不識字的人,或是使原本枯燥無味的內容更受歡迎,此

14 周鍾瑄編著、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諸羅縣志》,頁 17。

15 學宮圖今不存。

16 此十幅〈番俗圖〉是為木刻版畫,以線條表現為主,題旨之外沒有進一步的文詞說明,內容 相當樸拙。

17 陳捷先,《清代台灣方志研究》,頁 74。

18 周鍾瑄編著、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諸羅縣志》,頁 36。

外亦有凸顯視覺享受與觀看慾望的目的於其中,19 更使臺灣原住民的形象更為 具體與鮮明。

〈番俗圖〉圖面上方皆標有該圖的子目(主題),從第一幅到第十幅分別 為:「乘屋」、「插秧」、「穫稻」、「登場」、「賽戲」、「會飲」、「舂 米」、「捕鹿」、「捕魚」、「採檳榔」。而此十幅的〈番俗圖〉圖中所描繪 的臺灣原住民皆為熟番,這可從圖後的按語說明得知:

內山峻深幽邃,生番之所居,魑魅之所穴,漢人莫得而知之也;雖熟番亦 莫得而知之也,又烏從而圖之哉!熟番之俗,見於「風俗志」。圖其耕 作、漁獵、室居、歲時、宴飲、歌舞之一二,使讀者髣髴其形似焉。20 因為生番深居臺灣內山,漢人難以與之接觸,甚至其居所就連熟番都難以到 達,所以在《諸羅縣志》中並沒有生番風俗圖的繪製,這也能說明當時漢人與 生番的接觸不多。而繪製這些圖像的目的,主要是為了使人閱讀《諸羅縣志》

時,能「使讀者髣髴其形似焉」,在想像之餘能多一份畫像的憑藉。

圖 3-1-1 《諸羅縣志》〈番俗圖〉之「舂米」、「登場」

就番俗圖的順序來看,「插秧—穫稻—登場—賽戲—會飲—舂米」與稻作 的農業生活的張馳節奏有若干的符合,「捕鹿—捕魚—採檳榔」屬於採集生 業,排序在後,番俗考的敘述也是同此安排。番俗考的敘述順序,似乎反映出 讀書人對農業生活的重視,彷彿存有對土著民族朝此理想圖景靠攏的期待。21

19 柯律格(Clunas, C.)著,黃曉鵑譯,《明代的圖像與視覺性》(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1),頁 39。

20 周鍾瑄編著,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諸羅縣志》,頁 36。

21 吳俊瑩,〈文獻中的土著民族:《諸羅縣志.番俗考》導讀〉,出自:「臺灣與海洋亞洲」

另外,或許因為諸羅縣境中多為番人所居,《諸羅縣志》中的「番俗」一 目,記事也頗多,亦屬全志分項中考訂較詳,篇幅最長者。周鐘瑄等人「採諸 羅縣土著之風氣習俗」,類分為七項,「曰狀貌、曰服飾、曰飲食、曰廬舍、

曰器物、曰雜俗,曰方言…使觀者便覽焉」,22 從番人外在的相貌、身穿的服 飾,到日常生活中所食的飲食習慣,所住的房屋與所用之器皿,還有文化及語 言一一包含在內。並試圖以文字的番俗與卷首的〈番俗圖〉相應,例如在「廬 舍」此綱目下的記述是:

番舍形如小帳房,開門於橫脊,鞠躬而入。……凡作室,合社之眾助之。

先剉竹結椽桷為蓋,各一大扇;豎柱上樑畢,眾共擎蓋而升,編茅以覆。

另結茅為頂,於橫脊之兩端如枕形。落成,出酒相餉;男婦畢集,酩酊歌 舞,極歡而罷。為禾間,則覆茅於蓋而擎之。23

與〈番俗圖〉中的「乘屋」對照,亦可見眾人合作建造屋舍,「眾共擎蓋而 升」之景象,以及房屋是以竹子、木頭與茅草等建材建制而成,其形狀如舟船 貌。

圖 3-1-2 《諸羅縣志》〈番俗圖〉之「乘屋」

只是從畫面有限的資訊中,無法清楚辨認出:究竟〈番俗圖〉的「乘屋」

所畫的主體是哪一群體,有可能為「南社、東西螺、新港、蕭壠、麻豆、目加 溜灣數社」:

http://tmantu.wordpress.com/2009/04/02/%E6%96%87%E7%8D%BB%E4%B8%AD%E7%9A%84%

E5%9C%9F%E8%91%97%E6%B0%91%E6%97%8F%EF%BC%9A%E3%80%8A%E8%AB%B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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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E3%80%8B%E5%B0%8E%E8%AE%80/ 查閱日期:2014 年 5 月 5 日。

22 周鍾瑄編著,《諸羅縣志》,頁 154。

23 周鍾瑄編著,《諸羅縣志》,頁 159。

南社、東西螺、新港、蕭壠、麻豆、目加溜灣數社規模壯敞,封土墩為 址,作室於上;昂其前可五尺,門架木橫以入。大者廣五丈,深十丈許,

如余皇;中柱以喬木,樑椽、四壁悉材篔簹。左右前後門戶疏通,覆以茅 茨,剪洒絕塵;前施丹艧,竟可以畫舫額之。24

亦有可能是「南崁以上諸社」:「或架木以板為屋,形如覆舟」的記載。25 然 而,卻與同樣於所記載的「盧舍」子目下的內山地區:「有鬆石,鑿之成片,

下砌為墻、上以代陶瓦;方、廣一丈,望之天然石室也」的記載,26 相去甚 大。

為什麼會出現此種差異?究其主因,或許是因為《諸羅縣志》中所涵蓋的 區域廣大,境內有許多不同的原住民社群,且「諸番之俗,亦或各社不同」。

故,以圖像表示時,無法一一照應到不同社群,因此不同社群之間的差異,常 遭或忽略、或簡化的記載,只能以絕大多數社群所共有廬舍的樣貌,綜其大略 描繪之。而再細究《諸羅縣志》「風俗志‧番俗」的七類子題,除了狀貌、服 飾、廬舍、雜俗項目中,有特別針對個別的番社進行比較外;在飲食、器物部 分則未就區域差異分述。可說,編纂者僅觀察到熟番社會中的若干共相與通 則,卻忽略了族群內部與地域間的差異。在《諸羅縣志》中,以文字表達的番 俗書寫都呈現此種趨勢,何況是以被描繪成像的番俗圖?

《諸羅縣志》中被描畫成圖的番俗,大多可於「風俗志‧番俗」的「雜 俗」類中查見其文字的記載,27 也就是說《諸羅縣志》的繪圖者並非將番人的 容貌、服飾、飲食與器物等類的文字敘述,單獨轉繪成圖。雖然說在番俗圖的 主題描繪中,也不免會出現番人樣貌和服飾的繪製,但對於較為抽象或難以用 簡單筆畫勾勒的複雜圖像,則取其大致的骨架而繪製。再者,受限於方志的印 刷形式是以木刻版印,因此對於番人服飾的描述,並不若文字表達那般繁複與 色彩斑斕。

而就《諸羅縣志》「番俗」與「番俗圖」主要描述範圍來看,多集中於中 南部的番社,而中南部的番社也是當時清朝實際統治力所能及之處。所以,當 清帝國的官員以圖像來表示其對臺灣原住民的認識,其背後所反映的認知意義

24 周鍾瑄編著,《諸羅縣志》,頁 159。

25 周鍾瑄編著,《諸羅縣志》,頁 160。

26 周鍾瑄編著,《諸羅縣志》,頁 160。

27 筆者是就〈番俗圖〉的子目而言,番俗圖中大多針對特定主題而繪之,非單獨只針對番人的 容貌、服飾等特徵描繪。

卻是外來官員對臺灣原住民間多群與多元文化「異中求同」的思維習慣,缺乏 多元文化的理解,只求寫實與象徵兼具的類型化理解。28

然而,《諸羅縣志》之〈番俗圖〉所表達的主題、圖像的構圖,幾乎可視 為此後一系列臺番圖的雛形或衍生的源頭。29 像是「乘屋」中所描繪房屋的樣 態與風格,便成為日後番俗圖中基本濫觴,一直不斷地被複製與傳鈔,出現於 多種清代番社圖冊中。

圖 3-1-3 多種風俗圖冊中的「乘屋」

圖 3-1-3 多種風俗圖冊中的「乘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