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義氣的二娘

一、二娘的故事

初次訪談的印象，大剌剌的笑聲，隨時滑落的淚水，情感自然流露，如同大 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邁江湖人士，《水滸》的孫二娘跳入腦海裡，像那個直腸子 直性子，快人快語，豪氣干雲的二娘，也是那個說一不二、愛恨鮮明、界線清晰 的江湖好漢。

（一）心被看見，而懷抱使命地踏入護理與安寧

 大伯看到我的心，肯定我適合當護理人員

二娘開始有從事護理人員的念頭，因為早年阿公的建議而進入護專，但真正 讓她開始認定自己想要成為能夠照顧病人的護理人員，主要還是因為大伯癌症往 生的經歷。

因為他住我們家旁邊，然後我知道他生病，但是我不知道他這麼末 期，我只知道他罹患肝癌，可是我不知道是末期。有時候我可能會 寫信給他打氣，想說希望他就是能夠加油，然後，或著是在旁邊彈 鋼琴，就是看看他會不會聽的到…

就住在附近的大伯，在當時，二娘的印象裡，雖然知道大伯罹患癌症，但自 己並不知道他的病情已經到了那麼末期的階段。一晚到大伯家，想為大伯加油，

離開時，虛弱的大伯陪她走一小段路，在夜晚的巷子路上，大伯突然回饋二娘 說，她的特質、她的心很適合擔任護理人員，也因為看見二娘的心，讓大伯有了 繼續跟癌症奮鬥下去的力量。那一晚的場景，深刻烙印在二娘心中，大伯對自己 的觀察與回饋，讓二娘決定成為護理人員。並且為了能夠照顧向大伯這樣的病 人，二娘就從專科的實習開始，便投入了安寧與腫瘤護理的工作。

…比較大的轉變是在有一年我去他們家找他，然後我們就跟他兩個 人一起走在旁邊的巷子，啊那個巷子當時還滿黑暗的，我就扶著 他，他也讓我扶著他，我就慢慢走，然後他突然跟我說覺得我很適

合當護理人員，那他覺得他看到我的心很感動（哭泣）…然後當時 還有力量自己想要再奮鬥下去，對，他是跟我說就是以後當護理人 員，然後他就...走，然後那時候他的...（哭泣）……我看他的樣子其 實沒那麼好，我就決定當護理人員，以後照顧那些病人。

 照顧的使命感，在接觸楷模後，更加深奉獻的意念

雖然阿公跟大伯都認為自己適合從事護理工作，但當年的二娘，其實並沒有 特別留意而進一步地探詢，多年後，她自己並不確定在親人的眼中，究竟看到自 己哪些適合護理的特質。不過，無論如何，二娘一直在心裡帶著護理照顧的使命 感。在護專後，二娘進入二技就讀，也因此，在趙可式教授的課程與互動中，加 深了自己奉獻護理照顧，特別是腫瘤與安寧照顧的意念。

我可能還在找，還不是那麼確定，可是我覺得我有種使命感，覺得 我應該要把他們照顧好，對，要照顧他們。之後，在二技的時候，

上了趙老師的課，然後那時候有更加深了我就是要奉獻的那個意 念。

（二）繞了一圈重回安寧，更能夠完整的看見病人、貼近的理解病人

 對照自己照顧的安寧病人，而捨不得當年在加護病房的大伯

畢業後，二娘陸續在幾家醫院的安寧相關領域工作。但她坦言，雖然阿公在 很早以前，因為胃癌曾經入住安寧病房，但當時的她，其實並不了解安寧。直到 實習時真正開始接觸，並且經歷了照顧病人的往生，才對安寧有較多概念。每當 在工作場域想起大伯時，對照自己照顧的安寧病人往生過程，都會讓她為當年大 伯在加護病房的經歷而感到不捨。

那時候也不懂什麼是安寧，也不知道，那是因為之後很恰巧有一次 有機會去安寧，然後才開始認識安寧療護，那剛好第一個病人也往 生，所以對那樣的照護很有印象……覺得說如果伯伯那時候也…就 是沒有走..就是沒有去加護病房，去安寧病房他就會比較有品質一 點，生命會比較..（哭泣）..覺得說如果伯伯那時候也..就是沒有

走，就是沒有去加護病房，去安寧病房他就會比較有品質一點..

（哭泣）

 剛開始，多照顧後段病人，懷疑自己能力不足，也困惑於安寧會否讓人提早結 束生命，而轉職

不過，即便帶著照顧臨終病人的熱情與使命感，初踏入安寧工作的二娘，在 第一年就對自己的工作價值感到迷惘。面對自己所照顧的病人，多半都已經非常 接近瀕死，而比較沒辦法表達或有清楚意識，往往還沒有辦法給予足夠的照顧，

就很快地離世，讓二娘根本沒辦法知道病人的整個狀況究竟是怎麼樣？病情又是 怎麼發展、怎麼變化的？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可以多做點什麼？這樣只是照顧生 命走到非常末期的病人，也只能提供很短暫的照顧，讓二娘覺得很遺憾、很自 責，也讓她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甚至工作的價值感，認為安寧工作好像有點提 早讓病人結束生命。

第一年我很迷惘，而且越工作越不安.就是會覺得說看到都是後段的 病人，就是比較生命末期。我很想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我 常常會有這樣的遺憾說我好像沒照顧，我好像只知道後面，我..他 們前面..我該怎麼做。常常覺得說自己在某個方面能力好像有不 足。而且常常會.會有點懷疑自己，好像覺得工作是一個..好像有點 提早讓病人結束生命的狀態…

對於這樣的困境，當時，二娘認為是因為自己所照顧的病人在院停留的時間 很短，讓她根本沒有辦法了解病人的過去，無法猜測他過去所發生的事，包括疾 病的發展、變化、及影響，而病人便很快地沉默的或無意識的往生，才會懷疑自 己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護理能力太差。於是，她決定轉換工作，轉換到血腫科，認 為自己若能提早認識病人，也許就會更知道該怎麼照顧臨終病人。

會覺得說對於他一個病程不了解，對一個已經發生的病程不了解，

會很想知道他過去到底發生什麼事？他之前清醒的時候會是怎麼 樣？會覺得..像有很多遺憾，都沒辦法猜到，然後，往往到我們病

房的時候，就是沉默幾天就走了。

 因為單位性質不同，想照顧病人的生活尊嚴，卻沒有時間，也自責自己 藉著婚嫁的關係，二娘就順勢轉換到北部另一所醫院的血腫科工作。轉換到 不同科別後，對她而言，卻在照顧病人時，感受到不同性質的團隊，面對病人與 生死的態度差異非常大。一方面，二娘發現面對末期疾病，由於不同團隊照顧的 病人病程不同，工作焦點也不同，同時，再加上人力的編制與工作內容的差異，

都會影響病人能否達到善終；讓她感到很遺憾的是，轉換工作後，自己反而更加 無法協助病人達到善終。

我覺得反而到血腫科，看了前面後，有些病友..還是要回來做安 寧。因為我會覺得說其實.其實血腫科..到那邊整個團隊的心態是很 不一樣的，態度真的差很多。有些其實根本就很末期，需要那個..

反而就是安寧..反而有些醫療上的..就是有些只聽醫師的想法，所 以，往往很多病人沒有辦法善終。

當時團隊的工作步調讓她很自責自己沒有辦法好好照顧病人，幫助病人維護 生活品質，包括病人基本的生活品質都維護不了，如尿片的更換等。二娘認為基 本生活品質的維護，是生活的基本尊嚴，而連這種基本的生活品質都維護不了，

很難想像說其他方面的醫療照顧品質會有多好。於是，在血腫科工作一年之後，

她便決定再轉換回安寧工作。

我反而在血腫科的時候會覺得有很多遺憾，會覺得說我應該可以給 予他更多更好的照護品質，可是真的一個白班護士顧十個人，這忙 到我連吃飯休息時間都沒有，我很想做卻沒有時間，那反正..如果 說要....如果有一個大便，一個病人他有一個大便，如果我平常在安 寧病房就會幫他換，但我在血腫科病房，我居然沒有空換，直到我 下了班、交了班，我才有辦法把他那個早上已經乾掉的大便的尿布 把它換掉，幫他擦屁股，我會覺得很自責說，為什麼連這種基本 的..家屬如果做不來，我想幫他們做卻沒有時間去做，我覺得這樣

好糟。可是我很想做，可是我沒辦法。我覺得這是生活最基本的尊 嚴吧！我覺得。我會覺得說，連這種基本的生活品質都維護不了，

我實在很難想像說其他醫療會有多好。

 因為繞了一圈的自己，比較能夠完整地看見病人

後來，很幸運的，二娘找到機會再次回到安寧單位服務。二娘回過頭檢視自 己最初的血腫或安寧工作經驗，她覺得當時只是片段地將自己的工作焦點放在癌 症、或臨終，都很難讓自己很完整地看見病人的整體，也就難以體會病人的心 境，直到這麼繞了一圈再回來之後，才能夠相互連結，體會到病人從生病以來的 歷程心境。能夠很整體的、很有脈絡性的看見病人，對二娘的護理工作來說，很 重要。

我前面的血腫應該是在補足我安寧缺乏的…然後才把它統合起來，

有點類似這樣。就是看的比較完整，有完整性的看到整個病人的整 個發展。

 進入研究所接觸理論，發覺理論與實務的結合，讓自己更能貼近病人的心境 不過，後來，二娘的工作團隊受到病人自殺事件的衝擊，這個事件實際上也 強烈地衝擊了二娘，使得二娘決定在職進入研究所重新學習。她發現，在研究所 的學習中，雖然理論概念有些時候很抽象，但有時候閱讀的同時，彷彿隱約可以

 進入研究所接觸理論，發覺理論與實務的結合，讓自己更能貼近病人的心境 不過，後來，二娘的工作團隊受到病人自殺事件的衝擊，這個事件實際上也 強烈地衝擊了二娘，使得二娘決定在職進入研究所重新學習。她發現，在研究所 的學習中，雖然理論概念有些時候很抽象，但有時候閱讀的同時，彷彿隱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