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次消融的夏雪

一、夏雪的故事

夏雪在訪談過程中，言談有力，並且對於許多現象的描述仔細且深入，同 時，在互動中，總能很有條理地說明她的觀察，並舉出臨床的案例，以協助理 解。感覺上，是個很仔細，也很有條理的護理人員。在兩次訪談的互動過程中，

一方面能清晰看到夏雪的理性那一面，從她的言談方式、陳述的情緒反應等，同 時，也會從夏雪描述照顧過程的某些細節、非語言表情中，依稀感覺到她溫柔、

感性的樣子，但總覺得這兩個樣貌的她，似乎並存，也似乎有所間隔。這看似衝 突，但又沒有衝突張力的特質，在書寫時，萌生出了「夏雪」的名字：炎熱氣溫 下的冰雪。

（一）家境狀況不太好，而從事護理工作

 原生家庭如傳統家庭，關係情感並不緊密

夏雪的家庭是傳統鄉下家庭，家人之間彼此的關係並不熱絡，彼此幾乎很少 出現直接表達情感、或提供情感慰藉的互動。一直以來，包括成年後，母親往生 至今，與父親、姊弟之間的情感關係，也比較疏離。

我覺得我自己的家庭也不是那種很緊密的那種家庭，就是因為我們 家是…本省家庭，所以我們也不是那種情感表達很濃烈的，所以從 小包含到我媽過世，其實我跟我爸關係一直都是疏遠的。

 可以有份工作而進入護理

夏雪並不是因為對於護理工作充滿憧憬或有所規畫而踏入護理工作。最初，

因為家境狀況不是很好，原本要去讀職校的她，因為與好友之間聊起可能的志 願，而陰錯陽差地進入了護校。對傳統觀念的父母來說，當護士似乎是個還不錯 的選擇，起碼可以擁有一技之長，而不需要擔心畢業之後找不到工作。於是，她 也就乖乖地唸完護校，開始踏入這個從來不曾想過的護理工作。

我原本要去讀職校…然後我有一個很好的就是住隔壁的鄰居，要去

報名的前一天我就問她，要去讀哪？她就說她媽問她要不要去讀護 專。因為我們家其實沒有聽過什麼是護專，然後..因為我跟我媽講 的時候，他們都覺得..喔..當護士好想還不錯，起碼不用擔心沒有工 作，因為我們家境狀況不是很好，所以就讀護理到現在，所以不是 我的從小志願喔…

也因為這並不是期待之內的工作，夏雪在初任護士的第一年，就因為需要輪 班的關係，而自己的身體健康難以適應，而企圖轉換跑道。當時，如同最初想念 職校的意圖，想要進入工商界工作，但在那半年的求職期間，看著自己的存款不 斷減少，仍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對從小家境不佳的夏雪來說，失業不啻是件嚴重 的災難。於是，在現實經濟因素的考量下，夏雪決定重返護理工作。

 母親過世前住過安寧病房，而不排斥進入安寧工作

由於夏雪不喜歡制式固定的工作步調，因此，從事護理工作的這些年，也轉 換在北部地區的幾間醫院，進入不同的科別工作。最後，才進入了區域醫院的安 寧工作。

對於安寧，夏雪坦言，即便媽媽往生前曾入住過安寧病房，但自己在踏入這 份工作之前，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安寧。只是因為媽媽曾經住過安寧病房，起碼，

讓夏雪並不排斥到這樣的單位來工作。

我媽媽以前住過安寧在北榮，所以那時侯來，其實沒有覺得排斥或 怎麼樣，ㄟ，就工作就來，那當然..雖然媽媽住在安寧病房，但其 實我對安寧並不了解，對，剛好之後有機會就來到這。

（二） 安寧對心社的重視，感到壓力與耗竭

 轉換科別後，不太適應安寧的工作步調

由於進入安寧工作之前，夏雪分別在內科、復健科擔任護理人員，因此，在 從事安寧工作的初期，因為科別訓練與工作步調、習慣的差異影響，使得夏雪在 融入安寧工作上，有些不太適應。特別是先前她在內外科的工作時，完全只需要 依照醫囑行事，而且緊抓住每一刻時間，以便能即時在上班時間把所有工作完成

就好，而無需、也沒有時間可以去了解任何一位病人的心情或想法。

因為.因為是以急性治療為主，所以會是以醫師的處置，那因為工作 上面的忙碌，其實你沒辦法好好跟病人或家屬你去溝通，幾乎沒有 辦法，對，所以基本上不會在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去做這些溝通的事 或是了解病人在想什麼，這完全沒辦法。

因此，進入安寧時，仍維持著過去內科工作步調的她，突然發現怎麼所有工 作都完成了，卻還有那麼多時間？也因此，她開始觀察其他同仁的工作內容，才 發現，原來在安寧的工作裡，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與病人、家屬互動。

那時候來到安寧的時候剛開始會覺得不習慣，因為還是按照內科的 方式去做，就會覺得，ㄟ，怎麼好像時間很多，對。可是再後來發 現，其實安寧不一樣的地方是因為它需要花好多時間去.去跟病人或 家屬，maybe 不是什麼會談，只是..就是關心他聊聊天，就這樣子。

 對於安寧工作需要投入並記錄心社照顧，感到壓力大

除了工作步調與工作焦點的差異之外，在進入安寧初期的另一項大困擾，夏 雪認為是投入病人的心社照顧與撰寫紀錄。一方面，因為過去的經歷，並沒有這 方面的訓練與實務經驗，而讓夏雪認為自己不擅長與病人、家屬溝通，更不知道 該談些什麼；另一方面，在這種情況下，更別說面對心社紀錄時，完全就不知道 要如何開始撰寫，才能符合學姊的要求。

一開始其實學姊說要做心社我們的覺得壓力很大，心社對我來講是 一個很大的壓力，因為第一就是我們不擅於跟病人家屬溝通，然後 包含即使你談完之後你要把它寫成就是一個.一個比如說兩百個字以 內，它卻要完全描述你剛才做的所有的事情，所以那時候我們其實 壓力很大。

就如同前面的工作適應一樣，夏雪也是透過觀摩學姊與志工們的晤談、撰寫 紀錄的方式，而開始練習。夏雪描述，在區域級的醫院裡，似乎專業人力的配置 不若大型醫院，而讓護理人員在面對困境或陌生情境時，多半仍舊仰賴彼此之間

的相互觀摩與學習。

 工作輪調到安寧居家，雖然因為獨立作業而成長，但卻缺乏團隊支持

在安寧沒多久，因為學姊轉換工作的關係，夏雪開始負責安寧居家工作。而 這一年多的居家經歷，對夏雪來講，百味雜陳。

一方面，她發現因為醫院人力配置的關係，幾乎她都需要獨立到案家訪視，

提供護理照顧，這種需要立即獨立的壓力，相較於在病房時，面對困境可以躲在 學姊或其他專業人員後頭的經驗，獨立面對病人與家屬的挑戰，也使得夏雪發現 自己在這一年裡所獲得的成長很大。

居家那時候其實就是第一年要獨立.獨立的去面對病人和家屬，所以 我覺得那時候的成長是比較大的，因為我覺得在病房的時候我們有 團隊，就是我覺得我不行的時候其實還有其他的學姊，maybe 其他 學姊會去接我不用去，對，或是有社工師。可是去居家的時候就只 有你一個，所以那段期間其實壓力很大，也成長很多這樣子。

相對的，也因為獨力承擔著居家工作，而絲毫沒有任何後援可言，使得當時 夏雪所遭遇到的問題困擾，沒有其他團隊成員能夠理解，也就自然地沒有辦法獲 得任何適合或可行性的建議，以致於在這種壓力與困境交錯下，幾近耗竭崩潰。

最後，團隊透過工作轉換的方式，才讓夏雪離開居家工作，返回病房團隊，讓夏 雪得以繼續從事安寧工作。

覺得很有壓力是因為後面沒有任何的團隊，然後後來我都覺得我自 己有點就是耗竭跟崩潰了，然後.. 困難就是沒有任何人跟你出去，

所以當你回來做個案分享的時候，恩，有時候不是每一個團隊都可 以了解你那真正的困境，然後有時候提出來的建議是沒有辦法去運 用在病人身上的。

（三） 因為安寧的多樣性、意義感，而停留了下來

 性格喜好變化，而安寧有許多需學習之處

由於夏雪的性格喜歡變換，不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或工作，因此，當在一個

科別任職約三、四年之後，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學到了一個階段、或已經熟悉了這 個場域的工作步調，便是她轉換環境的時間。相對來說，這份安寧的工作，其實 是夏雪從事護理工作至今，最長的工作經歷。

夏雪認為一部分原因是她發現在安寧領域的工作經驗裡，跟其他單位不同很 不一樣，似乎永遠有學習不完的東西。無論是在面對病人、家屬的情緒、或是臨 終生理的變化、或是生命議題所帶來的震撼，都讓她沒辦法很篤定自己已經可以 提供貼切的安寧照護給每一位病人，於是，對她來說，安寧療護一直需要學習，

也就使得這份工作一直充滿著挑戰與不同，而讓她就此待了下來。

我通常三、四年我就開始一直想要換環境，我是喜歡換的人，這邊 算是我待最久的地方。然後有一部份是因為我覺得這邊..這邊的學 習跟在其他地方比較不一樣，就是這邊一直覺得自己不足…然後，

後來在這邊，其實我看到了護理可以做得更多的部分，這是我覺得 後來讓我..就在安寧部分，我會覺得好像我們一輩子都沒辦法學.學 習的很好。

 在安寧的工作幫助自己療癒母喪未處理的哀傷

另一方面，夏雪認為自己進入安寧工作，某方面也讓自己得以重新面對母親

另一方面，夏雪認為自己進入安寧工作，某方面也讓自己得以重新面對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