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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愛與別離

第二節 枝葉,散落一地

一、十二歲:爸爸轉身離開

我念國小六年級那年,媽媽突然病的很嚴重,我每天上學都很掛念媽媽的身 體,爸爸那時幾乎每天去榮民朋友家,把我喜歡的玩具送給朋友的小孩。有一 天,爸爸從朋友那回來,向媽媽提出離婚的要求,媽媽一口答應。叫我進房間 後,他們馬上在客廳談起離婚的條件,媽媽向爸爸爭取我的監護權,爸爸笑了 笑,回答媽媽說:「爾伶又不是我親生的,我沒有想要帶她走,你放心。」我在 房間清楚地聽到爸爸的這番話,很震驚,隨後襲擊而來的是心痛,十二歲的我第 一次感受到心臟的痛。「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抱頭痛 哭,全身抽蓄,久久無法自己。隔天,爸爸就離開家了,沒有話別、沒有回頭,

爸爸從此離開我的生命。「這到底是算什麼?我們原本不是好好的嗎?」繼被親 生父母拋棄,我又再度被養父拋棄,「我就這麼不受人喜愛嗎?」我對自己存在 價值的懷疑又再添一筆。我愛我的養父,也因此我恨他,恨包紮碎落一地的心,

覆蓋住我的痛苦。因為恨,我好像瞬間長大,對!我必須要長大才能保護自己。

二、媽媽生病:「我不是妳的媽媽」

爸媽離婚後,媽媽仍然生病了很一陣子,我也不懂那是什麼病,只記得我總 是擔心、害怕。有一天,媽媽突然對我說「我不是你媽媽,叫我阿姨。」外婆說 媽媽被鬼魂附身。我簡直快被嚇死了!「怎麼會這樣?我的媽媽去哪裡了?」我 ㄧ個小女孩就這樣被恐懼和擔憂壟罩著,沒有任何大人來安撫十二歲的我,跟我 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媽媽的病一直沒有好轉,有一天阿嬷說晚上要帶我去拜 拜,那天半夜十二點阿嬤幫我叫醒,騎機車載我到一個廟裡,有一個我認識的叔 叔已經在那邊等我們,他佈置了一個神壇,開始跟我解說需要我折壽給媽媽,媽 媽才能延續她的壽命。我懵懂的說好,接著他用一根針戳了我的手指,把我流出 的血擠在一個裝了水的碗裡,然後叫我跪著雙手合十,他開始作法,我當時心裡

對那未知的鬼神有更深一層的敬畏。結束後,阿嬤沒跟我多說什麼,我也不知道 我到底是折了幾年的壽給媽媽,但我很高興我幫助了媽媽。過幾天的星期日下 午,媽媽突然喘不氣來,外婆抱著媽媽,哭喊著「我的心肝」,我則在一旁啜 泣。無助的我跑到外婆家,對著神像猛磕頭,拜託神明保佑媽媽趕緊好起來。媽 媽在醫院住了大約一星期後回家,回到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家,從那天開始我們 的新生活,媽媽也從那天起不時的對我說:「現在只剩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了,

若不是因為妳,我不會這樣撐著。」這樣的話對我而言其實是很重的負擔,我有 點承受不起。

三、是保佑還是懲罰:對鬼神的恐懼

在鄉下的每個村莊都會有一間廟,著是村民們信仰的中心。小時候,每月的初 一、十五或逢年過節我會跟著阿嬤去拜拜,幫忙端東西上桌、點香、燒銀紙。但我 心裡面不知道為何拜,拜什麼。家裡的大大小小若有了病痛,阿嬤就會去求神。所 以,我只要生病,非但要打針吃藥,還得喝下符水。若我們家有誰的病稍微嚴重一 些,阿嬤就會再去問神。有一陣子,乩童連著好幾次都跟阿嬤說他們家祖先不歡迎 已經嫁人的女兒和她的家庭還住在他們的土地上。除了知道不受祖先歡迎,感到我 們寄人籬下,我也對所謂的祖先有很大的恐懼。一到晚上我就感到害怕,擔心他們 會不會來找我,把我趕走。我害怕到無法入睡,常跑去把已入睡的爸媽叫醒,說我 會怕,但總是討到一頓罵。他們罵我膽小,跟我說這有什麼好怕的,但我真的好害 怕。除此,家裡充斥著各種鬼神的事件與傳說,燒金紙、符水、附身、乩童,乃至 於半夜擺壇折壽給媽媽的儀式,使我對鬼神有很深的恐懼。所謂的「神」對我而言,

是因為害怕被懲罰而信或是因為想得到利益而信,這是我小時候對信仰的認識。至 今,我回到雲林阿公阿嬤家,到了天黑,仍然會感受到來自兒時的恐懼記憶,延續 那份害怕。

四、國中:對生活感到不滿

打理家務的爸爸離開後,我們的三餐是到外公、外婆家吃,洗衣、打掃、幫 媽媽洗澡等就成為我每天放學回家後的工作。加上升上國中後,我進入升學班,

課業壓力很大,每天都有寫不完的考卷。因此,對於我的生活開始感到不滿,我 開始跟媽媽吵架,為了我每天得做那麼多家事、幫媽媽洗澡而抱怨。有一次吵 架,我甚至跑到廚房,拿著菜刀想自傷。我怨天尤人,覺得一切都是對我這麼的 不公平,為什麼自己是生長在這樣的家庭;每天睡前,我幻想擁有一個幸福美滿 的家庭,有為我遮風擋雨,呵護我的父母。我甚至會在心裡面嫌棄媽媽,希望能 有一個更好的媽媽,但也會因此感到罪惡,當媽媽跌倒或生病時,我又會非常擔 心、害怕。

國中男導師知道我們家裡的狀況,很照顧我,時常跟我個別談話,關心我的 近況,甚至教我怎麼把獎學金存起來。我因此迷戀上導師,是一種希望得到男性 長輩關懷的迷戀,是一種尋求父愛的迷戀。有好一陣子,我在學校的注意上都在 導師身上,期待被他關心和肯定。

五、高中:我要成為女強人

也因為國中念升學班,媽媽和外婆他們感到非常驕傲,在村莊裡到處向人炫 耀。國中畢業,我考上了雲嘉地區高中的第一志願,他們更是開心,幾乎告訴全 村莊的人。我從他們的炫耀中得到滿足,感受自己的存在價值。上高中後,為了 爭取更多的肯定,得到更多的滿足,我努力表現,舉凡班長、司儀、糾察隊、班 聯會會長、宿舍舍長等各種幹部我皆擔任過,相當活躍。我需要一直被看見,更 需要用他人的掌聲來證明自己價值,更重要的是,我想要符合大人們對我的期 待,讓他們為我感到驕傲。

高中離家遠,我住學校宿舍,周末才回家,展開自己獨立的生活,我因此感 到輕鬆,畢竟有時在家會沉重的喘不過氣。我剪了平頭,行為舉止也變得男性 化,高二那年,我和班上的一位女同學成為同性情侶,我就像男生照顧女生那般

的照顧她,從照顧她我得到滿足,我很享受這樣做,因為這樣似乎可以證明自己 的能力,證明自己的強大。直到有一天跟她分開,我痛苦不已,整個人就像失了 魂,請假沒有上學,躺在床上好幾天。

爸媽離婚,媽媽領有殘障手冊,我們家被列為低收入戶,我則把它視為代表 我家很窮的標籤。所以,我十三歲許下的願望是希望自己未來可以賺很多錢,讓 自己和媽媽過更好的生活。準備升大學時,我目標明確的選擇企管系就讀,考上 了台北的大學,到台北繼續一個人的獨立生活。雖然懷抱著得到家人肯定的渴 望,對媽媽有很多的牽掛,但我仍然離家愈來與遠,想要不受羈絆,活出不一樣 的人生。剛進大學,我非常認真的上課,努力培養實力,為未來進入企業做準 備。

六、大學:孤零零的一個人

大二那年,媽媽跟一位她以前認識的朋友交往,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幾個月 我忙著在咖啡店打工,沒有回家。幾個月後,媽媽打電話來說她要跟那位男人結 婚,接著電話中出現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他會照顧我媽媽,請我不要擔心,我沒 有多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了。我又再度掉進了失落的漩渦,心就像被掏空般的隱 隱作痛。我沒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媽媽婚後搬出我們原本的家,遷出戶籍,看著 戶口名簿上只印著我一個人的名字,一股好深的孤寂感襲擊而來,我就這樣自己 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孤獨活著。即使我再努力,我終究還是會被拋棄,「我就那 麼不值得嗎?」人生第三次感到被拋棄的我,頓時失去人生努力的目標。我生命 走到這已徹底失了根,我意識到我的無依無靠,我懷疑我的存在價值與生命意 義,我困惑上天對我人生的安排為何是如此,即使我連所謂的「上天」是否存在 都還未參透。我就像失去方向的鳥,不知可以飛到哪裡避風避雨,於是我亂飛亂 竄,跌跌撞撞,生活失了序。

我陷入人生最大的低潮,無法信任周遭的人,更不敢放心去愛。我有時會躺 在床上好幾天,不吃不喝;有時就沒日沒夜的打工,早班、晚班、大夜班我都

接,一天上班一、二十個小時,然後再把賺來的錢花光;我因為打工翹課,以至 於行銷學這門課被老師當掉。幾個同學擔心我的狀況,來我的租屋處找我,但我 仍然提不力氣去上課。過不久,我和我在咖啡店打工認識的一位男生交往,即使 我心裡很清楚我並非真心喜歡他,我仍利用他的陪伴排解我的孤獨,利用他對我 的好來證明自己值得被愛,甚至試圖在他身上尋求一些父愛。我就像在茫茫大海 中找到了浮木般,緊緊抓著他,而他就這樣被我糾纏不放。因為忙著打工沒有念 書,在貨幣銀行學的期末考前一天,我寫信騙老師我生病,得到老師給我在暑假 補考的機會。我甚至因為不夠錢買衣服,偷了服飾店裡的衣服。失序的生活,充 滿痛苦與無助,不管我怎麼做,都無法減輕那痛苦與無助感受。被親生父母丟棄 的我,被養父母拋下的我,是不是也被上天放棄了?為什麼要把我丟擲到這個世 界?又選擇把我拋棄?到底是為什麼?我就這樣過著自暴自棄的生活,甚至想過

接,一天上班一、二十個小時,然後再把賺來的錢花光;我因為打工翹課,以至 於行銷學這門課被老師當掉。幾個同學擔心我的狀況,來我的租屋處找我,但我 仍然提不力氣去上課。過不久,我和我在咖啡店打工認識的一位男生交往,即使 我心裡很清楚我並非真心喜歡他,我仍利用他的陪伴排解我的孤獨,利用他對我 的好來證明自己值得被愛,甚至試圖在他身上尋求一些父愛。我就像在茫茫大海 中找到了浮木般,緊緊抓著他,而他就這樣被我糾纏不放。因為忙著打工沒有念 書,在貨幣銀行學的期末考前一天,我寫信騙老師我生病,得到老師給我在暑假 補考的機會。我甚至因為不夠錢買衣服,偷了服飾店裡的衣服。失序的生活,充 滿痛苦與無助,不管我怎麼做,都無法減輕那痛苦與無助感受。被親生父母丟棄 的我,被養父母拋下的我,是不是也被上天放棄了?為什麼要把我丟擲到這個世 界?又選擇把我拋棄?到底是為什麼?我就這樣過著自暴自棄的生活,甚至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