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英國茶文化商業歷史景點
第三節 海上霸權：Greenwich 海事博物館
大部分的遺產化地區(heritage-isation of place)都會設有博物館，這種過程顯 示出「過去」比現在和未來還要更加受到重視。博物館從十九世紀以來逐漸成為 主要的遊客體驗，尤其是對於具有高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的遊客。204 然而，
在博物館的展示中，最重要的並非遺產的多寡，而是人們被告知了什麼。205 與 Cutty Sark 同樣位於格林威治的海事博物館(Maritime Museum)收藏著英 國重要的海上歷史文物遺產，記載了英國航海史以及航海技術的進程。學者 Smith 曾指出，通常遺產開放參觀的目的為藉由增進國人與國家過去的連結，使國人更 加融入與感到身為一份子。因此，國家的遺產景點包括博物館等，常被視為「神 聖的中心地區(sacred centres)」206，或是成為「國家高雅文化的標記(national badges of high culture)」，呈現出一種權威性的、官方版的歷史。207
海事博物館對英國而言具有重大意義，其代表了英國經歷了大航海時代以來 在海上貿易、外交等發展所達到的成就，代表英國人共同的歷史榮耀。在海事博 物館的第二十區展區稱為「商人：東印度公司與亞洲(Traders: the East India Company and Asia)」，展區中介紹英國東印度公司成立以來的歷史與貿易商品，
包括茶、香料等，也同時介紹在十八世紀晚期，東印度公司獲予銷售和製造鴉片 的特權之後，對華的鴉片貿易與十九世紀引發的鴉片戰爭。東印度公司對英國而 言代表了早期與各國貿易競爭的重要公司，但同時也為一壟斷極權並掌控殖民與 戰爭的公司，因此海事博物館中對於東印度公司與中國的茶貿易和鴉片戰爭所做 的詮釋，也引起許多人的關注。展區雖然不大，但如同學者 Horne 所述，遺產的 多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被告知了什麼訊息。
204 Urry, J. & Larsen, J. (2011), p.149.
205 Horne, D. (1984).
206 Smith, A. D. (1991), p.16.
207 Edensor, T. (2002), p.15.
63
展區以時間的順序作排列，從 1600 年東印度公司成立，到亞洲香料貿易、
中英茶貿易、印度殖民，最後引發鴉片戰 爭、印度獨立、東印度公司瓦解的三百多 年歷史。東印度公司曾為英國重要的貿易 公司，然而由於其過去獨攬大權，如今並 不被視為一項光榮的過去。因此，展區中 利用一些重要人物的評論，取代對歷史事 件的直接評語，使遊客從部分歷史人物的 角度觀看人們對東印度公司的看法：
東印度公司結合了小販的卑劣以及海盜的放蕩，一手持著官杖而另一手扒 竊。(政治家 Richard Brinsley Sheriden，1788)
他們不再是個商業群體，他們代表著有領土的權力。(法國作家 Abbe Raynal, 1787)
這個公司結合了主權(sovereign)與商業，並將權力放在第一順位，利益居 於第二。(政治家 Philip Francis，1777)
由此可見，英國東印度公司由於掌有過大的權力，已失去純粹貿易的精神，
導致印度殖民、與中國的鴉片貿易和鴉片戰爭等黑暗的過去。戰爭、衝突、勝利 與掠奪，這些是大部分國家的歷史都會出現的內容；然而到了現代，這些歷史對 國家所代表的涵義卻已大有不同。從二十世紀開始，人們為歷史建立了許多有形 的標記，如紀念碑、博物館，拓展了文化觀光，卻也產生某些較黑暗的歷史難以 被詮釋的問題，學者 MacDonald 將這些黑暗的歷史稱為「難以面對的遺產(difficult heritage)」。學者指出，「難以面對的遺產」指的是在現今對人們而言具有意義但 卻具有爭論性、非一致性，且難以建立正向的當代認同的歷史。208 當這類歷史 需要以有形的形式呈現出來，便會處於一種尷尬的狀態，因為其有可能對現今社 會造成擾亂、促成社會分裂。因此，博物館與紀念碑在敘述歷史的過程往往面臨 很大的挑戰。
208 MacDonald, S. (2011), p.1-2.
圖 3-13 歷史人物評論
64
在東印度公司的展覽區，海事博物館以實物、文字以及圖像做展示。展區分 成不同區塊的主題敘述歷史，除了東印度公司介紹外，與茶相關的主要區塊為：
一、茶：國家飲料 二、亞洲貿易與英國生活 三、鴉片：茶的黑暗面
圖 3-14 圖 3-15 圖 3-16
第一區「茶：國家飲料」與第二區「亞洲貿易與英國生活」闡述茶從中國引 進英國後對英國逐漸造成的影響力，貴族的生活用具幾乎與中國器具或中國風脫 離不了關係，並且展示十八、十九世紀由東印度公司引進的茶杯、茶壺、象徵茶 葉高貴的茶葉罐(tea caddy)以及試茶壺(testing teapot)209等收藏品。較重要的是第 三區「鴉片：茶的黑暗面」，此區的主題開宗明義便指出由於英國對茶的需求所 導致的鴉片貿易是屬於歷史上黑暗的一面，也顯示出英國對於這段歷史的自省。
此區先以圖片顯示出英國對於茶葉的需求急遽增加，因此必須以鴉片做貿易 才能供應大量的茶葉需求：1701 年英國的茶葉進口量只有 121,417 磅，1751 年 時增至 2,885,164 磅，到了 1801 年更增至 31,621,399 磅，到了 1828 年，有將近 兩百萬磅的鴉片從印度輸入中國；接著以文字闡述 1792 年英國派大使和代表團 前往中國的失敗外交(Diplomacy Fails)：
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政府於 1792 年指派外交官 Macartney 到中國，他的任 務是為英國談判更好的貿易條款。然而，中國朝廷並沒有對 Macartney 以 及他呈獻給皇上的大批禮物感到印象深刻。他一事無成地離開了中國。
209 試茶壺(testing teapot)是一種小型的茶壺，由於茶在當時是很值錢的貨物，因此商人在離開中 國前會先用試茶壺泡一小壺茶，檢驗茶葉的品質。
65
除了外交上的失敗，1793 年乾隆皇帝致英王喬治三世(George III)的信也指出中英 貿易所面臨的困境，展區擷取出一段乾隆皇帝在當時給予英皇的信中指出：210
其實天朝德威遠被，萬國來王，種種貴重之物，梯航畢集，無所不有。爾 之正使等所親見。然從不貴奇巧，並無更需爾國制辦物件。
以英國貿易的迫切需求、外交上的不成功以及 中國不願意與英國貿易的態度這三個因素，顯 示出鴉片貿易的發展彷彿為必然的結果。鴉片 貿易對中國造成嚴重影響，展區擺放出一個鴉 片煙槍(opium pipe)，敘述鴉片對中國帶來的 害處：211
抽鴉片是一個很容易上癮的習慣。中國官方明令禁制吸食鴉片，然而從印 度進口的鴉片符合了中國人對這項毒品的需求。這項越趨繁榮的非法貿易 是英國對於茶的貪得無厭的黑暗陎。
隨著鴉片的非法貿易擴張，中國朝廷意識到鴉片對於中國人民生活與經濟的危害 性，於是指派欽差大臣林則徐進行大規模銷煙；館方以林則徐於 1839 年的言論 顯示出中國人的憤怒：
…有一批邪惡的外國人製造並販賣鴉片，吸引一堆愚民毀掉自己，就只為 了獲取利益。
1839 年的虎門銷煙導致英國決議對中國出兵，1840 年英國國會召開臨時會 議，辯論是否出兵，被稱為「英國的良心」212的英國議員 William E. Gladstone 當時強力抨擊英國的作為，因此展區也引用 Gladstone 當時發表的言論，以表示 決議出兵前的不同反應：
一場在本質上就非正義的戰爭，一場故意的、預先計畫好的戰爭…使這個
210 展區英文翻譯為“Our Celestial Empire possesses all things in prolific abundance and lacks no product within its own borders.”
211 「英國對於茶的貪得無厭的黑暗面」展場英文為：“the darker side of Britain‟s insatiable taste for tea”。
212 關詩珮，(2012)，p.74。
圖 3-17 煙槍與茶葉盒
66
國家蒙受恥辱，是我從沒有聽過也沒有讀過的事。
議員 Gladstone 的反對並沒有達到效用，英國終究決議對中國出兵，以作為虎門 銷煙的回覆，並企圖使中國開港通商。海事博物館對於鴉片戰爭的過程並無多述，
以一小段的文字敘述中英戰爭：
商人走私越來越多在印度種植的鴉片進入中國。這對東印度公司的茶貿易 經濟有幫助，但卻違反了中國的法律。1839 年，中國官員林則徐銷毀大 量英國非法鴉片，引起爭端導致戰爭。英國在 1839-42 和 1856-60 年的兩 次「鴉片戰爭」中擊敗了中國。
在展區最後，可看見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英國皇家海軍獲繳的大清海軍旗幟「飛 虎旗」，並在旗幟旁對中國海軍做以下詮釋：
中國擁有一支有著九百年歷史傳統的海軍艦隊，這些戰船曾使中國在海上 戰爭十分強大且難以對付。然而到了十九世紀中期，這些船隻已經無法與 蒸氣動力的鐵製戰艦相抗衡。在第二次中英戰爭之後，中國採用了此項新 技術並使他們的海軍走向現代化。
學者 MacDonald 曾說，曾經被國家視為成就(achievement)的事蹟，可能在之 後會變成懊悔。殖民抑或戰爭，由於在軍事上的勝利曾為國家榮耀的來源，如今 卻由於侵略他國成了困窘、難以啟齒的遺產。因此，許多對於殖民與戰爭明確的 描述，可能不會在博物館浮上檯面。213鴉片戰爭的確是源於英國人對於茶葉的需
213 MacDonald, S. (2011), p.2.
圖 3-18 海事博物館收藏品「飛虎旗」
67
要所導致的後果，成為英國一項「難以面對的遺產」；因此，在海事博物館的展 區中，從文字的敘述以及歷史層面的比重可以發現，英國的確視鴉片貿易為一項
「英國對於茶的貪得無厭的黑暗面」，並也以中國欽差大臣林則徐以及英國議員 Gladstone 的言論表示出許多人的不認同；然而展區也著重於強調茶對英國的重 要性日增、中國朝廷的不友善，以及中國人對鴉片的需求：「MacCartney 一事無 成地離開了中國」、「無更需爾國制辦物件」、「符合了中國人對這項毒品的需求」。 在提到戰爭方面，展區更是省略所有過程，僅以「中國官員林則徐銷毀大量 英國非法鴉片，引起爭端導致戰爭」、「英國在兩次鴉片戰爭中擊敗了中國」、「中 國採用了此項新技術並使他們的海軍走向現代化」的簡短話語敘述，以「中國引 起爭端、英國贏得戰爭、英國促使中國進步」的訊息，隱藏了「英國引起爭端、
英國發起戰爭、英國侵略中國」的事實，誠如學者 MacDonald 所述，作為一項
「黑暗歷史」，關於戰爭的明確歷史難以在博物館展現給所有英國人民觀看。
「黑暗歷史」，關於戰爭的明確歷史難以在博物館展現給所有英國人民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