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澎湖王爺消災解厄的傳說
第三節 王船與王爺「抓水手」之傳說
澎湖人對於從事海邊活動，態度極為敬畏，海邊除了被認為是妖 魔鬼怪匯聚之地，外海被認為有無形的王船四處遊蕩，王船靠岸常是 為了捕捉水手，被王船捉走之人即離開人世。不同於望安李府將軍派 出王船庇護漁民，無形飄遊王船對信徒來說是令人恐懼的現象。飄遊 王船的相關傳說在澎湖地區相當普遍，本文口述時採集鎮殿王爺的傳 說，受訪者常不經意訴說鎮殿王爺如何趕走王船，庇護信眾不被王船 抓走。為探討澎湖地區所留傳的神秘飄遊王船，必須先釐清鎮殿王爺 與客神王爺的差異，以探究飄遊王船在澎湖王爺信仰所扮演的角色。
黃有興曾對澎湖王爺的本質以及性質轉化提出精闢的看法：
澎湖先民大都認為王爺的由來為「瘟神」，以散疫為手段「代天 巡狩」，唯前者(按即鎮殿王爺)供奉公廟祭祀已久，業經演化為 村莊的守護神，而後者仍屬瘟神(按即客神王爺)，故「送王」
時，必須舉行「和瘟」儀式，並連同「王船」送走。現代由於科 學發達，醫學進步，瘟疫絕跡，這種觀念已趨淡薄，大多認為
「王爺」為「代天巡狩」，職司獎善懲惡的神明，可是仍咸信屬 於客神的「王爺」離境時會將一些人帶走(暴斃或因病致死)，故 凡曾經為「王爺」服務過的人，例如恭送「王爺」委員會之委員、
董事、「報馬」、旗、轎班首、旗、轎班班員等，均須於在送王時 向「王爺」辭行，以免被「王爺」帶去當差。又有「宴轎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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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抬「王爺」轎的人，要以牲醴、炒米粉等宴請紙糊(或紙 印)的轎伕，代替活人，在神界為「王爺」服務，仍保留若干「瘟 神」崇拜的色彩。49
黃有興對於澎湖王爺信仰的看法可分為幾點：
1. 王爺信仰起源於「瘟神」崇拜，送王儀式中「宴轎伕」與「和 瘟」，以及王船焚化前需向王爺辭行，服務過「王爺」的人需 趕緊脫下外衣，連同王船一同焚化，這些皆是避免客神王爺帶 走其性命。儀式中仍保留「瘟神」崇拜的色彩，客神王爺至今 保存了瘟神的特質。
2. 鎮殿王爺則自瘟神轉化為地方守護神，促成轉化的主因是「恭 奉祭祀已久」。
3. 「代天巡狩」的意義自散疫的瘟神轉化為獎善懲惡的神明，主 要原因是因醫學進步、瘟疫絕跡。
從本章第一、二節的傳說來看，鎮殿王爺確實扮演著保境安民的 職責，以回應境內民丁集體性或個別性的願望，職能已趨萬能：對外 需抵禦外來侵害，包含戰亂、海盜與妖精鬼魅作祟，對內則需解決民 丁一切疑難雜症，大至瘟疫預防，小至買屋婚嫁，澎湖的鎮殿王爺確 實已轉化為地方守護神，而深受民丁愛戴。
澎湖客神王爺未如臺灣地區每逢三年一科便舉行送王儀式，每遇
49 黃有興，《澎湖的民間信仰》，頁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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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任任滿，信徒多一再呈送「疏文」，稟請「玉皇大帝」准許王爺 留任，直至所迎王爺堅決表達離境之意，信徒才不捨的開始舉辦盛大 的「迎王」與「送王」儀式。50澎湖客神王爺留祀的時間短則十來年，
長則五十年以上。51馬公市長安里北辰宮自民國五十五年(1966)年請李、
黃、劉、林、蘇五府千歲，至民國九十八(2009)年才送五位千歲升天繳 旨離境，前後長達四十三年，李府千歲排行最大，信徒多尊稱為「大千 歲」，家父曾描述「大千歲」與鎮殿主神朱府王爺的關係：
還沒送王以前，通常是大千歲降壇濟世，朱府王爺已經很少再 來了，只有廟宇中重大事項朱府王爺才會透過乩童宣達旨意。
朱府王爺的乩童不願參加廟宇事務，送王前夕大千歲濟世活動 繁多，所以一定要安排一個乩童給大千歲，所以後來朱府王爺 也就借大千歲的乩身來降旨了。52
北辰宮朱府王爺較少降駕可能與本身無穩定的乩童有關，但大千歲採 乩濟世並不限於北辰宮，如前文馬公市前寮里朱王廟的王府千歲經由 降示妖精作怪，並透過乩身親自出動加以殲滅，以維護村里安寧。原 則上，澎湖地區恭請客神王爺後，每位客神王爺都會「採」自己的乩 童，但近年採乩不易導致乩童不足，客神王爺便共用乩童進行濟世，
以解決信眾的疑難雜症。
50 黃有興，《澎湖的民間信仰》，頁189-190。
51 甘村吉，《澎湖的王爺信仰圖錄》，297-299。
52 歐茂爵口述(男，62歲，專科畢業，退休公務員，曾任馬公市北辰宮頭家與送王儀式總務)，採訪 時間2015.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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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客神王爺自某村落請王起，至送王升天繳旨為止，即客 神王爺駐蹕期間，如鎮殿王爺一般發揮保境安民的功能，如鎮殿王爺 一般。唯一的差別在於鎮殿王爺則永駐廟中，客神王爺終有一日會離 開。但是如某位客神王爺在駐蹕期間神蹟顯赫，為村民解決諸多疑難 雜症，信徒即會在送王時祈求此位客神王爺允許雕刻木質金身，永留 於廟中予民參拜，如：北辰宮的大千歲與前寮朱王廟的王府千歲，如 此客神王爺成為永駐王爺。前文曾提到海靈殿的劉府千歲不僅留祀廟 中，更加官晉爵昇任「督巡」。客神王爺雖在部分送王儀式表現出「瘟 神」的特質，但對信徒而言並非僅是「瘟神」，駐蹕期間居民已將客神 王爺自瘟神轉化成令全村敬畏的保境安民、駐蹕當地的代天巡狩之神。
乘坐王船的王爺轉化為巡狩當地的客神王爺需符合兩項條件：是 王船欲停泊於當地，二是當地民丁以香火加以奉祀，此種情形王船入 港才被視為吉兆。四處飄遊而暫時停靠於村落鄰近海域的王船，不僅 不是吉兆，反而是造成居民恐懼的來源，更是鎮殿王爺為執行保境安 民任務而需驅逐外來威脅的對象。馬公市興仁里的懋靈殿即有此類傳 說：
朱府王爺的乩童突然起乩，表示有王船經過興仁社區要抓人當 水手，乩童隨即衝向興仁水庫，比手劃腳開始作法，想把王船趕 走。據稱在場有些人目睹隱隱約約的王船。53
53 王太平口述(男，52歲，高職畢業，興仁里里長，興仁里懋靈殿鄉老兼委員)，採訪時間2014.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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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飄遊王船所產生的恐懼在於抓生人到王船上當水手，被抓 之人即會莫名死亡，懋靈殿的鎮殿王爺─朱府王爺為保護地方民眾安 全，急迫趕到驅逐危害地方的王船。另外，在場的人以「隱隱約約」來 形容飄遊王船，因為澎湖人認為飄遊王船是無形的，只有有緣人才能 以看見。飄遊王船的無形特質，更增添其危險性，故村落中的神明每 至夏天便三令五申，要求村民不可到某方向的海邊，原因是該方向有 許多「王船撿人」(閩南語)，筆者自幼即親耳聽聞家父向家人宣達北辰 宮大千歲不可去某區海域的旨意，出現乘坐王船而來的客神王爺設法 抵禦外來王船侵害的有趣現象。
在與家父確認大千歲的旨意時，家母亦加入討論道：「夏天神明叮 嚀勿去某區海域，以免被王船撿走，又不是只有王爺才會說，我的村 莊也會，大家的都會吧！」54家母是湖西鄉成功村人，成年後移居馬公 市區謀生。成功村為湖西鄉三大海灣中的西灣，西灣自北而南，經沙 港村、東石村、港底村東岸，海水流到港底村的低窪地已經到盡頭，退 潮時低窪地就是一大片乾涸的海底，民國六十三年(1974)，低漥已修築 為成功水庫。55成功村的低窪地僅能撿拾水產，不足維持生計，故成功 村民多以農業為生，偏向農業村。成功村大廟名為天軍殿，主神為趙 府元帥─趙光明，囑咐村民因村小貧困，如有王船欲駐蹕當地僅需為 王船「添載」，勿迎請客神王爺。蓋因村小力薄難以負荷送王時的龐大 開銷，故成功村不進行「請迎送王」儀式。從成功村的例子來看，「王
54 蕭金鳳口述(女，63歲，高中畢業，退休國軍雇員，成功村天軍殿信徒)，採訪日期2014.06.25。
55 郭金龍 等撰述，《臺灣地名辭書 卷六‧澎湖縣》，頁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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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撿人」的傳說並不僅限於王爺廟的信徒，亦不限於漁村，而是澎湖 地區常見的傳說主題。除了「水鬼抓交替」，「王船撿人」亦用以解釋從 事海邊活動而身亡的常見說法。由此可見，路過而非要在當地駐驆的 王船是極不受歡迎的，信徒相信若被王船抓走，便會隨王船離開人世，
成為無形王船的水手，因此懋靈殿主神朱府王爺將驅趕「要抓水手的 王船」視為保護村民的重要任務。
在澎湖地區，王船的出現並不一定是吉兆。澎湖民間傳說的王船，
並不一定是「請迎送王」儀式中實體船隻，亦指有緣人才看得見的無 形之飄遊王船。若有平日身強體壯之人突然暴斃，被認為可能是被無 形王船去當水手了，湖西鄉沙港村廣聖殿主神朱府王爺曾與漂流王船 交涉，要求取回村民性命：
村里有一個老人平日身強體壯，一日突然重病不起，原因不明。
求助於朱府王爺才知道原來老人體型完美，被經過的千歲船挑 上，要取走老人的性命，到王船去當水手，王爺親自與王船交 涉，成功向王船要回人，老人就不藥而癒了。56
西嶼村小門村震義宮主神溫府王爺亦曾與王船進行交涉，以拯救村內 的小孩：
有一次小門村裡有一個小孩離奇死亡，求助溫府王爺，原來這
56 曾根旺口述(男，71歲，台南師專畢業，退休教師，湖西鄉沙港村廣聖殿法師長)，採訪時間 2014.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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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小孩被王船抓去當水手，因此失去性命，溫府王爺與王船上 的千歲爺要人，後來這個小孩活過來了。57
此兩則傳說中，無論是老人與小孩的死亡皆無明顯症兆，故不被認為 正常的死亡，而被認為帶有靈異性質，澎湖地區則出現以「王船抓水 手」來解釋此種非常態的猝死，咸信透過鎮殿王爺與王船進行交涉，
可以拯救被王船捉走的民眾。
石泉里更流傳著一個「王船奪民妻，夫狀告天庭」的傳說：
石泉里更流傳著一個「王船奪民妻，夫狀告天庭」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