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漠視的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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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十三

資料來源：Khalidalbaih（2015 年 9 月），下載自 Khalidalbaih 推特。

一系列的後文本中，艾未未的作品露出清晰人臉，其餘作品幾乎都選擇將人的 形象糊化。表達政客與觀者的無情，卻難以推進人道實踐。因為如攝影師尤金・史 密斯（Eugene Smith）或唐・麥庫林（Don McCullin）多數的影像作品總是直面人 面對災難的表情神色以訴求人道主義。不過，這不單是影像有無出現五官的判準，

而是影像中庫爾迪與無五官的人臉足以喚起觀者和難民的意義連結嗎？因為庫爾迪 沒露臉的原圖仍觸發人道問題的討論。換句話說，庫爾迪的後文本藉由糊化歐盟官 員、聯合國決策者、阿拉伯官員的面容，抨擊同信仰國家、不同國家間的漠視，呼 籲提供更多人道援助，同時也藉天使形象隱喻大眾應該追求人道主義中互助與重視 生命等內涵。也因此，多數挪用庫爾迪死亡意義的影像雖然達成批判政治或宗教忽 視難民的目的，卻僅具人道精神的意旨和意圖，並不能引發觀者更多的人道行動，

更有再次消費了庫爾迪的死亡與難民的苦難經驗的危險因子。

第三節、被漠視的主體

道。因此，若從庫爾迪在社會結構的位置觀察，其實他和多數的難民不完全與社會 底層劃上等號。因為庫爾迪穿著整齊，與衣衫破爛的難民刻板形象相差甚遠。完整 的鮮紅上衣、藍色短褲毫無破損，鞋底的紋路清晰可見，並無因長期奔走而磨平的 痕跡。事實也是庫爾迪與家人並非直接因戰爭出走，他們早在內戰爆發之初就搬至 土耳其過著相對安穩的日子。然而，這也反映部分敘利亞難民非因反抗失敗而離 開，大部分位處敘利亞社會中產階級的難民是為了尋求更安穩的生活才逃向鄰國與 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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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逃難成敗卻存在「門檻」，而這門檻因為都把持在人蛇集團手中（圖十 四）。2014 年創立的土耳其組織 Daily Sabah 是綜合性新聞媒體，關注自由、人 權、法律、民主規範等議題。這張圖象徵眾多戰爭難民只是偷渡仲介手中的籌碼。

也因此，偷渡通常違法、不平等且不人道的。德國記者Wolfgang Bauer 喬裝成難民 的紀實報導中寫道，難民必須支付鉅額給「渡海仲介」，即人蛇集團，才「有可 能」渡海成功（Bauer＆Krupar, 2014／闕旭玲譯，2017）。根據 Bauer 的貼身觀 察，即使是經商有成的家庭，也只會把希望和財富全押在家庭的男性，等到男性成 功在德國或歐洲取得難民證，才把全家接往歐洲。而居中協助在海的另一端成家的 唯一管道竟然是人蛇集團，庫爾迪在人蛇集團眼中也只是一大群人中被遺漏的「某 人」，竊賊盜的是人命，也是代表不同社會階層的貨幣。市場有求即有供，沒有其 他選擇下，難民為了渡海保命僅能把賭注押在人蛇集團。不過這受資本控制的人命 市場並不健全，沒有保障、隨意開價、提供的船隻品質也不符難民期待。

圖十四

資料來源：Daily Sabah（2015 年 9 月），截取自 DailySabah 網站。

偷渡本來就是非正當移民管道，而「偷」也象徵人蛇集團在不法的偷渡過程中 行不義之事。人蛇集團在駛往希臘、歐洲的港口部署人力和逃難船。但是由於難民 人數眾多，難民需付出大筆金錢買船票、供人蛇集團收買警察。即使如此，難民也 可能因人蛇集團間的鬥爭、協商而滯留港口數月。即時有幸登船，也會面臨船隻老 舊、逃難人數過多而在海上翻覆，庫爾迪即是受難者之一。人蛇集團雖在意「商 譽」和逃避警察取締，卻時常視人命於無物，若有難民落海，只往後瞥一眼就得將 船駛離。一批接著一批，僅2015 與 2016 年，因逃難而喪命地中海的難民就有上千 人。由於敘利亞內戰自顧不暇和國際社會的漠視，導致人蛇集團有利可圖，人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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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尋求到歐洲重新歸零生活。內憂外患下，由人蛇集團掌握難民生死的權力，

使得難民的處境變得更為窘迫，同時成為正常與異常運作的社會結構下的受害者。

而仍有更多中下階層難民只能逃往鄰國、非洲，或是續留敘利亞。難民的訴求僅能 透過隨海漂的死亡訊息傳達給其他國家（圖十五）。瓶中信隱喻在荒涼孤島之人對 外的求救訊號，但隨海飄的瓶中信通常很難收到回音。但是，憑藉著社群網路，國 際社會早就收到來自庫爾迪的瓶中信訊息。不過，他們似乎把它當作一段歷史紀 錄，或是研究洋流的調查結果，眼見事件一發不可收拾地發展，但對難民死亡並無 採取更多的人道行動。

圖十五

資料來源：Alex（2015 年 9 月），下載自 Alex 推特。

敘利亞內戰大規模毀壞古蹟與難民原始住處。涉世未深的庫爾迪原先應該在家 中安穩的睡覺，卻不幸命喪大海（圖十六）。土耳其藝術家Omer 的作品表達對男 孩死於土耳其沙灘的遺憾。右上角的弦月抱星是典型的伊斯蘭符號，具有指引方 向、祝福、希望的意義。同時也指向土耳其（國旗）在難民逃難時扮演了重要角 色，包括緩解種族衝突、提供逃難管道與收容部分難民，不過庫爾迪仍死於土耳其 沙灘。伊斯蘭信仰中，從上垂降的星星與新月都是阿拉的創造物，穆斯林認為沒有 多高尚的意義，也不特別崇拜，但是象徵阿拉創造出物的偉大及美麗。從歷史發展 歷程來看，因為國家與宗教間的折衝，新月和星星也不全然被穆斯林接受。垂降的 新月彷如創造主阿拉的關照，為肅殺的死亡氛圍帶來新生的機會。也象徵伊斯蘭教 對於肉體的消逝並非特別在意，因為伊斯蘭教更注重體內的靈魂如何進入下個生死 循環。而伊斯蘭教中使用圓形的目的也在於相信具有同一「信仰」的穆斯林理應團 結，而穆斯林距離真主都是等長的，一律平等。然而，庫爾迪孤身死亡的形象卻象 徵伊斯蘭國家宗教衝突與國家相繼失控的狀態。因此，相較於多數後文本把庫爾迪 身體當作一般物件拼貼至其他影像，圖十六營造的信仰情境超越引人哀悼、激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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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境，不管是窗簾、窗外的雲還是床尾水杯裡的水都相對寂靜，僅用一道代表神的 斜射光緩緩地映出難民真實的死亡狀態。

圖十六

資料來源：Omer Tosun（2015），取自 Omer Tosun 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