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漢韻母現象在閩南語白讀中的表現
第一節 閩南表現西漢之職蒸/幽覺冬的合流與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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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漢韻母現象在閩南語白讀中的表現
本章主要是透過上古至西漢間，韻部系統關係與分合關係的發展，來觀察在 閩南方言中的表現情形。
關於古漢語由上古至西漢間的演變情形，何大安〈從上古到中古音韻演變的 大要〉（2006）曾綱要式的提到，韻部從上古到西漢的發展趨勢是韻部整體的合 併，例如：魚侯合併、脂微合併、質物合併、真文合併。何大安所指出的合併韻 部中，脂、質、真部屬陰陽入相承的韻部，微、物、文部也屬陰陽入相承的韻部，
因此脂微合併、質物合併、真文合併的情形，可一同觀察。
另外，何大安（2006）還提到西漢到東漢發展趨勢則是韻部部份的韻變，例 如：歌部部份字與支部合流。換言之，在西漢時期，歌部仍保持著與支部的分別，
尚未發生合流的情形，因此，歌、支部對立有別也可成為觀察方向。除了何大安 所提的幾點兩漢韻母演變趨向外，丁邦新（1975：238、241、244）還觀察到上 古之、職、蒸相承的韻部，在西漢時期有不同步的發展：之、蒸部在三等圓唇舌 根聲母時，會分別與幽、冬部合流；職部則仍與覺部對立不混。
上述這些韻部的合併或對立，都可於閩南方言白讀中找到相呼應的表現。因 此，以下分節討論西漢韻部分合現象於閩南語白讀中的情形：第一節討論西漢時 的漢語之、蒸部與幽、冬部合流，職部與覺部對立，在閩南語白讀中的對應表現。
第二節討論西漢時的漢語魚部與侯部合流現象在閩南語白讀中的對應表現。第三 節討論西漢時的漢語歌部與支部仍對立有別的現象，在閩南語白讀中的對應表 現。第四節討論西漢時的漢語脂微合流、質物合流、真文合流，在閩南語白讀中 的對應表現。
第一節 閩南表現西漢之職蒸/幽覺冬的合流與對立
此節分三部份論述閩南方言中的西漢層。第一部份，先討論西漢時的韻部特 色，並以西漢的韻部特色設定閩南西漢層韻部分合的條件；第二部份，根據西漢 韻部分合的條件，篩選閩南方言的白讀層，從中得出符合西漢韻部特色者；第三 部份則推演西漢漢語至原始閩語、古閩南，乃至現代閩南方言的演變情形，從中 歸納出介音、主要元音、韻尾的演變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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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閩南韻母屬西漢「之職蒸部與幽覺冬部」的條件
西漢時期，之部、職部、蒸部為陰陽入相承的韻部，幽部、覺部、冬部也為 陰陽入相承的韻部。這兩組陰陽入相承的韻部，關係密切：屬陰聲韻、陽聲韻的 之幽部、蒸冬部會合流；屬入聲韻的職、幽部則仍保持對立不混。因此，以下分 陰聲、陽聲、入聲觀察西漢時的韻部分合現象，以此作為閩南方言來源於西漢層 的判斷條件。
（一）蒸部與冬部的合流
我們認為閩南韻母來自於西漢蒸冬部合流者，應符合下列三個條件：
條件一、 蒸部三等*j的舌根聲母字應與雙唇聲母字對立不同音。
條件二、 蒸部三等*j的舌根聲母字應與冬部字同音。
條件三、 蒸部一等的「弘」與蒸部三等*j舌根聲母字、冬部字同 音。
丁邦新（1975：244）以《全漢三國魏晉南北朝詩》、《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 朝文》中的韻文為材料，指出漢語在西漢時期，蒸部三等*j在舌根聲母時，會 與冬部合流，於中古時為通攝東韻；於魏晉時，蒸部三等*j在雙唇聲母的條件 下也會與冬部合流，但在西漢時仍維持蒸部的形式。因此，我們設定了條件一、
二。
除了蒸部三等*j的舌根聲母會與冬部字合流外，蒸部一部的「弘」字早在
《詩經》時代即與冬部合韻，如《詩經．大雅召旻》第六章：
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冬部），溥斯害矣，職兄斯弘（蒸部），不烖我躬（冬部）。 蒸部一等的「弘」與冬部的「中躬」合韻，顯示「弘」字與冬部的關係非常密切，
在部份地區甚至同音，因此《詩經》將蒸部一等「弘」字與冬部「中躬」一起押 韻。故我們應可將蒸部一等的「弘」字視為與蒸部三等的「弓雄」字一同演變，
在西漢時與冬部三等合流。因此，我們設定了條件三。
（二）職部與覺部的對立
我們再看看入聲韻的職部字。我們認為閩南韻母來自於西漢職覺部對立者，
應符合下列兩個條件：
條件四、 屬上古職部的合口三等屋韻字應出現在此一大類，與職部 的其它等字同音，而不與覺部合流。
條件五、 屬西漢的覺部層次者，應與西漢的冬部層次者相承，但與 西漢職部層對立。
漢語在西漢時期，職部仍獨立，不與覺部合流；一直到魏晉時期，職部的三等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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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舌根聲母字才與覺部合流，形成中古通攝三等屋韻（丁邦新1975：241）。
換句話說，西漢時入聲職部不與覺部字合流，因此我們設定條件四：屬上古職部 的合口三等屋韻字應出現在此一大類，與職部的其它等字同音，而不與覺部合流。
另一方面，陽聲蒸部會與冬部合流，因此閩南西漢層中的入聲職部不具有與 陽聲蒸冬部合流相承的對應，所以我們再設定條件五：屬西漢的覺部層次者，應 與西漢的冬部層次者相承，但與西漢職部層對立。
（三）之部與幽部的合流
漢語中的之部與幽部的關係自諧聲偏旁時代即非常密切，例如：從「臼」得 聲的「舊」屬之部，「臼」卻屬幽部；從「求」得聲的「裘」屬之部，「求」卻屬 幽部。李方桂（1998：40）認為「臼舊」、「求裘」的關係應視為特例，因為大部 份的諧聲字仍保持之幽部的界限。一直到西漢時期，之部中會與幽部合流的例字 即與幽部合韻，少有又與之部合韻的情形，顯示之部分化的情形已趨於穩定。我 們認為閩南韻母來自於西漢之幽部合流者，應符合下列三個條件：
條件六、 之部三等舌根聲母者，與幽部合流，但與之部三等雙唇聲 母者對立。
條件七、 陰聲韻的之部字（不含三等舌根聲母字）、陽聲韻的蒸部字
（不含三等舌根聲母字）、入聲韻的職部字，彼此為陰陽入 相承。
條件八、 陰聲韻的幽部字、陽聲韻的冬部字、入聲韻的覺部字，彼 此陰陽入相承。
丁邦新（1975：238）指出漢語在西漢時期，之部會分為兩類：一類為之部三等 舌根聲母與幽部合流，如「牛久舊」字；另一類為非之部三等舌根聲母字仍保持 為之部字，與職蒸部字仍保存陰陽入相承的格局。之部的分化現象可從西漢詩文 押韻中看見端倪：
表 3-1-1 兩漢文學作品「之幽合韻」舉例
作者 作品名稱 之部 幽部
東方朔
（BC154-BC93） 七諫‧哀命 尤
（云母平聲流攝尤韻） 憂
危俊 牛
（疑母平聲流攝尤韻）
蜩州脩遊流休 悠浮求懤儔伷 王褒
（?-BC61）
蓄英 丘
（溪母平聲流攝尤韻） 蕭條蜩嗥留
劉向
（BC77-BC6） 九歎‧遠逝 久
（見母上聲流攝尤韻） 首
佚名
（東漢末）
古詩十九首‧
青青河畔草
婦
（奉母上聲流攝尤韻） 草柳牖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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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中可知，西漢時，之部中會與幽部合流者，皆為之部三等的舌根聲母字；至 東漢時，之部三等的雙唇聲母也會與幽部合流。因此，閩南方言屬西漢之、幽部 的層次應滿足條件六。
另一方面，西漢時期的上古之部（不含三等舌根聲母）仍與職部、蒸部（不 含三等舌根聲母）有相同的主要元音，相同的韻尾類型，丁邦新擬西漢時的之部 一等為*-、職部一等為*-k、蒸部一等為*-；西漢時期的上古幽部、覺部、
冬部也仍是陰陽入相承，丁邦新擬西漢時的幽部一等為*-w、覺部一等為
*-kw、冬部一等為*-w。因此，閩南方言屬西漢之職蒸部、幽覺冬部的層次 還應滿足條件七、八。
二、閩南語「之職蒸部與幽覺冬部」的白讀層表現
我們再回頭來看上古之職蒸部與幽覺冬部在閩南白讀層中的表現。
先從陽聲韻的蒸部、冬部開始看起，以下兩表分別為第二章時，我們對閩南 蒸部、冬部白讀層所做的分析結果：
表 3-1-2 上古蒸部在閩南白讀中的對應情形及中古分布
古音的條件 上古蒸部
閩南的白讀音 曾開一登 曾合一登 梗開二耕 梗合二耕 曾開三蒸 通合三東 備註 對應情形1：
汕-i、漳-in、泉-in 藤肯 -- -- -- 憑秤蠅承
應 雄 --
對應情形2：
汕-e、漳-、泉-i -- -- 棚繃 -- -- -- --
對應情形3：
汕-ia、漳--、泉-- -- -- -- -- 冰 -- --
對應情形4：
汕-a、漳-an、泉-an
等層
贈 -- -- -- 塍 --
汕-e、漳-i、泉-i -- 弘 -- -- -- 弓雄
汕-a、漳-a、泉-a 崩 -- -- -- -- 馮夢
此三類對應互補分布：
「等」類字出現在端知系聲母時，
「弘」類字出現在舌根聲母時，
「崩」類字出現在雙唇聲母時。
表 3-1-3 上古冬部在閩南白讀中的對應情形及中古分布
古音的條件 上古冬部
閩南的白讀音 通合一冬 江開二江 通合三東 備註
對應情形1：
汕-e、漳-i、泉-i -- -- 宮窮中眾 --
對應情形2：
汕-a、漳-a、泉-a 冬統膿 降 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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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條件一（蒸部三等的舌根聲母字應與雙唇聲母字對立不同音）為度，則 蒸部三等的舌根聲母字有「弓雄」兩字，此兩字都出現在閩南的[-e]、[-i]、[-i]
對應類型當中。[-e]、[-i]、[-i]對應還與[-a]、[-an]、[-an]對應、[-a]、[-a]、
[-a]對應互補分布：蒸部白讀層的[-a]、[-an]、[-an]對應出現在端系或知系聲母，
如「等層贈、塍」；[-e]、[-i]、[-i]對應出現在見系聲母，如「弓雄」；[-a]、
[-a]、[-a]對應出現在幫系聲母，如「崩、馮夢」。此一大類符合條件一要求。
再以條件二（蒸部三等的舌根聲母字應與冬部字同音）檢視，蒸部三等的舌 根聲母字「弓雄」與冬部的「宮窮中眾」同音，於汕頭讀-e，漳州、泉州讀-i，
因此，條件二也可符合。
最後以條件三（蒸部一等的「弘」與蒸部三等舌根聲母字、冬部字同音）複 試，蒸部一等的「弘」於汕頭讀-e，漳州、泉州讀-i，蒸部三等圓唇舌根聲母 及冬部字也是於汕頭讀-e，漳州、泉州讀-i，因此也符合條件三的要求。
綜合上述對上古西漢蒸、冬部的分析，可知：「等層贈塍（蒸部）、弘弓雄（蒸 部）、崩馮夢（蒸部），宮窮中眾（冬部）」屬閩南方言中的西漢蒸冬層。
次觀察入聲韻的職部、覺部在閩南白讀層的情形，則依據第二章的分析，上 古職、覺部的白讀類型可見下表：
表 3-1-4 上古職部在閩南白讀中的對應情形及中古分布
古音的條件 上古職部
閩南的白讀音 曾開一德 梗開二麥 曾開三職 梗合三屋 備註
閩南的白讀音 曾開一德 梗開二麥 曾開三職 梗合三屋 備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