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漢韻母現象在閩南語白讀中的表現
第二節 閩南表現西漢魚/侯的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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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尾方面的改變很大，西漢之職蒸部與幽覺冬部的韻尾皆為舌根韻尾，但至 原始閩語時期已有部份字演變為舌尖韻尾，這批字是西漢時期屬*--元音的非雙 唇字；仍保存舌根韻尾者，一類為西漢時期屬*--元音的雙唇字，另一類為西漢 時屬*-o-元音者。因此，我們可知，舌根韻尾向舌尖韻尾的變化，是具有條件性 的，與聲母性質、主要元音性質皆有關係。因此，閩南方言中的西漢方言層韻尾 發生了如下的變化：
西漢*-、*-k > 原始閩語*-、*-k /-o_
西漢*-、*-k > 原始閩語*-、*-k /＋P_
西漢*-、*-k、*- > 原始閩語(1)*-n、*-t、*-d >原始閩語(2)*-n、*-t、*-i /－P_
舌根韻尾*-、*-k在舌面後次高元音-o，及雙唇聲母且為央元音 P-時，會保留 舌根韻尾的性質。而同樣是舌根韻尾*-、*-k、*-，但主要元音為央元音*--，
且聲母非雙唇聲母時，會前化為舌尖韻尾*-n、*-t、*-d，接著陰聲韻尾*-d弱化 為同部位的元音*-i，如「駛使」於今閩南地區讀（*-ad>）-ai。
第二節 閩南表現西漢魚/侯的合流
此節分三部份論述閩南方言中的西漢層。第一部份，先討論西漢時的韻部特 色，並以西漢的韻部特色設定閩南西漢層韻部分合的條件；第二部份，根據西漢 韻部分合的條件，篩選閩南方言的白讀層，從中得出符合西漢韻部特色者；第三 部份則推演西漢漢語至原始閩語、古閩南，乃至現代閩南方言的演變情形，從中 歸納出介音、主要元音、韻尾的演變規則。
一、閩南韻母屬西漢「魚部」與「侯部」的條件
魚侯兩部的關係密切，清儒顧炎武在將中古魚虞模侯四韻歸部時，即將中古 的魚虞侯模四韻合為上古的一部；江永時，始主張魚、侯兩韻在上古應分立為兩 部，中古的魚虞模在上古為一部，虞之半與侯韻另為一部。江永的分法，章太炎、
黃侃、王力等皆從之。因此，今多從上古魚侯分部的格局。而魚侯分合的時間，
學者也多有討論：羅常培、周祖謨（2001：49）曾說：
在《詩經》音裡魚與侯是分用的，到西漢時期，魚侯合用極其普遍。
認為兩漢時侯部已向魚部合併，在東漢時的魚部即包括魚韻（上古魚部三等）模 韻（上古魚部一等）侯韻（上古侯部一等）虞韻（上古侯、魚部三等）四韻字，
in1，汕頭讀(in1>)i1；「英」屬中古舌根鼻音的庚韻，因此今漳州、泉州讀 i1，汕頭讀(i>)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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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屬上古魚部的麻韻字則轉向歌部。丁邦新（1975：239）也認為，在西漢時期，
侯部一、三等皆向魚部靠攏；東漢時，魚部的二等及部份三等與歌部合流，形成 中古的麻韻，其餘的魚部字則仍與侯部同為一類；魏晉時期，魚侯合流的侯部一 等字則與幽部合流為中古侯韻，其餘的侯部字仍與魚部同屬一類。魚侯合流的情 形，清楚地反映在兩漢文人的用韻上：
表 3-2-1 兩漢文學作品「魚侯合韻」舉例
詩人 作品名稱 侯部 魚部
韋孟
（BC228-BC156） 諷諫詩 後(侯韻) 緒(魚韻)
賈誼
（BC 200-BC168） 惜誓 濡(虞韻) 虛輿車墟(魚韻)
莊忌
（BC188-BC105） 哀詩命 後耦垢(侯韻)
與渚處野(魚韻)
雨宇(虞韻)
者 (麻韻) 子虛賦 口(侯韻)
浦怒(模韻)
野(魚韻)
下(麻韻)
司馬相如
（BC 179-BC118）
美人賦 隅(虞韻)
徒(模韻) 車居(魚韻)
娛(虞韻) 東方朔
（BC154-BC93） 答客難 後(侯韻)
數(虞韻)
苦虜虎戶故(模韻)
所鼠(魚韻)
下(麻韻)
李延年
（BC140-BC87） 羽林郎詩 襦珠躕軀踰區(虞韻)
餘廬魚裾(魚韻)
無都胡壚壺(模韻)
夫(虞韻) 揚雄
（BC 53-AD18） 長楊賦 鷇(侯韻)
隅(虞韻)
胡圖(模韻)
斜(麻韻)
豬胥餘(魚韻)
疾世 取耦(侯韻) 睹(模韻)
遭厄 耦(侯韻) 宇(虞韻)
王逸
（AD89-AD158）
逢尤 愚(虞韻)
隅(侯韻)
虛(魚韻)
蘇(模韻)
張衡（AD78-AD139） 四愁詩 褕珠躕(虞韻) 紆(虞韻)
趙壹（AD178 前後在世） 魯生歌 珠芻愚驅(虞韻) 夫(虞韻)
蔡琰
（AD162-AD239） 悲憤詩 腐聚(虞韻)
拒女阻語汝(魚韻)
虜 (模韻) 罵下(麻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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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中可知，兩漢時期的詩文押韻中，無論是侯部的侯韻或虞韻，皆會與魚部相 押，因此可確知兩漢時期的侯部已向魚部字合併。
但魚侯分合的問題，除了從時間的角度來觀察外，也有學者提出了地域的差 異影響著魚侯分合的情況。張琨（1987）認為侯魚兩部在魏晉南北朝時，北部方 言與南部方言存在差異。簡啟賢（2003）提出：「我們可以肯定，在晉代，北方 方言（中原和齊魯）古侯部中的虞韻字已經和古魚部中的虞韻字合併，江東方言 中的這種合併還正在進行之中」。謝榮娥（2006）則綜合郭璞注中的方音資料、
徐邈音切中的注音資料及晉代江東與長江以北詩文用韻的情況，認為晉代江東方 音中古魚部與古侯部主體面貌還是呈分立狀態，突出地反映為古魚部中的虞系字 與古侯部中的虞系字還沒有合併。
綜合以上各家的說法，西漢的北方方言，侯部已與魚部合流，尤其是侯部三 等虞韻已與魚部三等虞韻合併；魏晉南北朝時的南方方言，侯部三等的虞韻則尚 未與魚部合流。因此我們設定了條件一：
條件一、侯部三等虞韻與魚部三等虞韻同音。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西漢時期的魚部還與歌部有所關係。可見下表西漢時 期魚、歌部通押的詩文用韻例子：
表 3-2-2 西漢文學作品「魚歌合韻」舉例
詩人 作品名稱 魚部 歌部
韋孟
（BC228-BC156） 諷諫詩 霸(麻韻) 過(戈韻)
孔臧
（BC 201-BC123） 蓼蟲賦 家(麻韻) 何(歌韻)
賈誼
（BC 200-BC168） 弔屈原文 魚(魚韻) 蟻(支韻)
司馬相如
（BC 179-BC118） 子虛賦 華葭遮(麻韻)
沙(麻韻) 池歌(歌韻)
移(支韻) 東方朔
（BC154-BC93） 誡子 華家(麻韻)
和(戈韻)
多蛇(歌韻)
化(麻韻)
揚雄
（BC 53-AD18） 逐貧賦 遐家(麻韻) 加砂(麻韻)
羅呵何(歌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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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中可知，西漢時期魚歌通押中的魚部字，多為中古的麻韻字，而少有（只有 賈誼〈弔屈原文〉中的韻腳「魚」屬魚部魚韻字）中古的魚虞模韻字。邵榮芬（1997：
105）也認為西漢魚部麻韻在兩漢就併入歌部，他說：
魚部麻韻字在前漢時期跟歌部字通押的就已經時有所見了，到了後漢時 期，它們逐漸併入歌部，就是很自然的了。尤其是張衡以後，這種趨勢更 明顯。
因此，丁邦新（1975：239）在為西漢魚部字擬音時，將魚部模韻、魚部魚虞韻 字分別擬作*-a、*-ja，具有*-韻尾；但將魚部麻韻分別擬作*-rai、*-jiai，韻 尾為弱化的-i韻尾，與西漢的歌部韻*-ar接近。丁氏的擬音，也提示了西漢時期 魚部已有分化魚虞模一類、麻一類的跡像。因此，閩南言中的西漢魚侯合流層應 滿足：
條件二、西漢魚部字不含中古麻韻字，或只含少數中古麻韻字。
由於西漢時的魚部麻韻已有與歌部合流的情況，因此我們認為閩南的西漢魚侯合 流層應該也會有所反映，所以保守的設定條件二，認為魚部麻韻字大部份應與歌 字合流，魚部本韻當中應不含中古麻韻字，或只含少數中古麻韻字。
二、閩南語「魚部與侯部」的白讀層表現
我們再回頭來看閩南方言中，魚、侯部的白讀表現。附上第二章分析中，上 古魚、侯兩部在閩南白讀中的類型表：
表 3-2-3 上古魚部在閩南白讀中的對應情形及中古分布
古音的條件 上古魚部
閩南的白讀音 遇合一模 假開二麻 假合二麻 遇合三魚 遇合三虞 假開三麻
備註
對應情形1：
汕-e、漳-e、泉-e -- -- -- -- -- 姐扯 --
對應情形2：
汕-iu、漳-e、泉-ue -- -- -- 初苧梳疏 -- -- --
對應情形3：
汕-ia、漳-ia、泉-ia -- 訝 -- -- -- 斜奢謝 --
對應情形4：
汕-e、漳-、泉-e --
馬茶蝦
家下牙 -- -- -- --
汕-ue、漳-ua、泉-ue -- -- 瓜花 -- -- --
此兩類對應互補分布：
「馬」類字出現在開口韻時，
「瓜」類字出現在合口韻時。
對應情形5：
汕-ou、漳-、泉-
模布五
烏胡許 -- -- -- 夫芋 --
汕-、漳-i、泉- -- -- -- 處鼠旅居
魚除矩 -- --
此兩類對應互補分布：
「模、夫」類字出現在圓唇聲母時，
「處」類字出現在非圓唇聲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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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3-2-4 上古侯部在閩南白讀中的對應情形及中古分布
古音的條件 上古侯部
閩南的白讀音 流開一侯 遇合三虞 備註
對應情形1：
汕-ou、漳-、泉- -- 廚 --
對應情形2：
汕-au、漳-au、泉-au 頭樓狗喉 -- --
對應情形3：
汕-iau、漳-iau、泉-iau -- 柱數 --
對應情形4：
汕--、漳--、泉-a 鉤 -- --
對應情形5：
汕-u、漳-u、泉-u -- 愈裕臾
汕-iu、漳-iu、泉-iu -- 鬚珠蛀樹
此兩類對應互補分布：
「愈」類字出現在聲母為以母時，
「鬚」類字出現在舌尖聲母時。
從表中可知，若以條件一「侯部三等虞韻與魚部三等虞韻同音」為條件，則 上古魚部虞韻與上古侯部虞韻合流的類型只有一類，於汕頭讀-ou、漳州讀-、
泉州讀-，如：魚部的「夫芋（虞韻）」與侯部的「廚（虞韻）」在閩南白讀中同 音。此外，從表中也可知道，與「夫芋、廚」屬同一層次的還有魚部的「模布五 烏胡許（模韻）」，於汕頭讀-ou、漳州讀-、泉州讀-；及魚部的「處鼠旅居魚除 矩（魚韻）」，於汕頭讀-、漳州讀-i、泉州讀-。換句話說，在條件一的設定下，
閩南白讀韻母屬西漢魚侯合流層的有「模布五烏胡許（魚部模韻）、夫芋（魚部 虞韻）、處鼠旅居魚除矩（魚部魚韻），廚（侯部虞韻）」字。
再以條件二（西漢魚部字不含中古麻韻字，或只含少數中古麻韻字）做檢視，
可發現閩南白讀的西漢魚侯合流層中不雜有中古的麻韻字，只有中古模韻字「模 布五烏胡許」、中古虞韻字「夫芋廚」、中古魚韻字「處鼠旅居魚除矩」。因此，「模 布五烏胡許（魚部模韻）、夫芋（魚部虞韻）、處鼠旅居魚除矩（魚部魚韻），廚
（侯部虞韻）」字符合條件一、二的要求，此類字即屬閩南白讀韻母中的西漢魚 侯合流層。
陳忠敏（2003）曾經利用「魚虞是否相混」為條件，將魚部析為三個層次：
第一層是形成時間最晚的魚虞合流-u/-文讀層；第二層是形成次晚的魚虞有別
165 陳忠敏（2003）利用泉州、廈門的文白對比，認為魚韻的「女除煮魚與」字讀-u 與「疏蔬梳」
字讀-是以莊組聲母為條件的互補分布，虞韻的「屢廚主虞雨」字讀-u 與「數」字讀-也是以莊 組聲母為條件的互補分布，意即閩南的魚虞兩韻遵守相同的演變規則，因此此一大類是魚虞合流 的層次，且由於「魚」讀-u韻是出現在文讀時，因此此一大類屬文讀層。再從「女絮貯苧」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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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古閩南階段應為*-u，如此，在今汕頭地區發生了元音的高化*-u>-ou，漳州 及泉州地區則是丟失-u韻尾*-u>-。在閩東方言點中，「廚芋」等同源字於福安 讀-ou、霞浦讀-u、連江讀-uo，因此於古閩東階段應為*-u，在今福安地區發生 了元音的高化*-u>-ou，霞浦地區發生了央元音的丟失*-u>-u，連江地區則是接 著央元音丟失的發展，進一步分裂成複合元音*-u>-u>-uo。我們將古閩南擬為*-u，古閩東擬為*-u，則原始閩語應擬為*-u。由原始閩語至古閩東，舌面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