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漢韻母現象在閩南語白讀中的表現
第四節 閩南表現西漢脂質真/微物文的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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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原始閩語時期，西漢歌部字、魚部麻韻字則分別被構擬為*-iai、*-ia，歌 部字具有-i韻尾，魚部麻韻字則已成開尾韻，韻尾的痕跡已消失。因此可知，歌 部字的-r韻尾於原始閩語時期已弱化為同部位的(*-r>)*-i，魚部麻韻尾的-i韻尾則 持續的弱化，故於原始閩語時期已完全消失（*-i >）*-。再至古閩南時期，歌 部的-i 韻尾也發生了失落的情形(*-r> -i>）-，與魚部麻韻字合流為一類，所以現 在閩南的汕頭、漳州、泉州地區的歌部字「鵝、瓦、寄騎蟻」與魚部麻韻字「斜 奢謝、訝」皆讀為同韻-ia。
第四節 閩南表現西漢脂質真/微物文的合流
此節分三部份論述閩南方言中的西漢層。第一部份，先討論西漢時的韻部特 色，並以西漢的韻部特色設定閩南西漢層韻部分合的條件；第二部份，根據西漢 韻部分合的條件，篩選閩南方言的白讀層，從中得出符合西漢韻部特色者；第三 部份則推演西漢漢語至原始閩語、古閩南，乃至現代閩南方言的演變情形，從中 歸納出介音、主要元音、韻尾的演變規則。
一、閩南韻母屬西漢「脂質真部與微物文部」的條件
由在西漢時期，陰聲韻的脂部會與陰聲韻的微部合流，入聲韻的質部會與入 聲韻的物部合流，陽聲韻的真部會與陽聲韻的文部合流，因此，我們以下分為三 種情況討論：（一）西漢陰聲韻的脂微合流，（二）西漢陽聲韻的真文合流，（三）
西漢入聲韻的質物合流。
（一）西漢陰聲韻的脂微合流
脂微兩部的關係於上古就非常密切，但王力（2000：118）171、董同龢（1967：
68）172分別藉由《詩經》押韻、諧聲系統歸納，而主張上古時脂、微是兩部有別 的。羅常培、周祖謨也認為《詩經》、《楚辭》中的脂微兩部是有所區別的，其言
（1958：29）：
在《詩經》裡雖然分別的不太嚴格，有時脂微通叶，但是兩部分用的例子 還是佔多數，其間仍然有分野。在群經《楚辭》裡也是如此。另外應當指 出的一種現象，就是微部和歌部有時在一起押韻，但是脂部和歌部押韻的 幾乎沒有。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它們之間的讀音多少是有區別的。
171 王力所提出的證據有二：第一、《詩經》中，脂、微獨用的情形佔四分之三，脂微合用的情形 不及四分之一；第二、《詩經》的長篇用韻中，押脂部韻者不雜微部，押微部韻者不雜脂部。
172 董同龢的結論是與王力大致相同的，但做了一點修正，董同龢說：「現在總起來看，分別脂部 與微部確實是可以的。不過是因為加了材料，王先生的兩項標準要稍微改正一下。我們不能說脂 皆的開口字全屬脂部而合口字全屬微部。事實上脂皆兩韻的確是上古脂微兩部的雜居之地，他們 的開口音與合口音之中同時兼有脂微兩部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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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微兩部在上古分立是確信的事。
但至西漢時期，脂微兩部的關係則開始有了變化，我們依據變化情況，設定 了閩南反映西漢語音的兩個條件：
條件一、微部在脂微同音的西漢層中，不包含微部戈韻、微部支韻字。
條件二、微部灰、咍、皆、脂、微應與脂部字同音。
從諧聲偏旁看，「火」字應屬上古微部，但自西漢開始即漸與歌部字叶韻，
例如：揚雄《太玄．成》「火」與「禍」叶韻，「禍」即為歌部字。與「火」字同 樣在上古屬微部，而至西漢轉與歌部字合流的還有：中古支韻字，如「委衰萎燬」
字；中古戈韻字，如「蓑倭火」字。丁邦新也同意這樣的看法，丁氏（1975：240）
在為上古脂、微兩部擬音時，將脂部擬為*-id；將微部擬為*-d與*-r兩類，*-d 類為中古咍、灰、皆、脂、微韻，*-r類為中古戈、支韻。丁邦新（1975：240、
294）還認為，西漢時微部的*-r類元音會低化為*-a，與歌部字合流成*-ar；脂 部會發生元音裂化*-i- > *-i- / _ T，因而與微部的*-d類合流。換句話說，上古 微部字在西漢時會往兩個方向發展，微部*-d類會與脂部合流，微部*-r類則與 歌部合流。我們這裡可以舉出幾個反映西漢時期脂微合流的例子，見下表：
表 3-4-1 西漢文學作品「脂微合韻」舉例
詩人 作品名稱 脂部 微部
鄒陽
（BC206-BC129） 几賦 躋(齊韻) 回(灰韻)
几髴歸(微韻)
美人賦 遲私(脂韻) 悲 (脂韻)
依衣(微韻)
司馬相如
（BC179-BC118）
琴歌 諧(皆韻) 棲(齊韻)
悲誰(脂韻) 妃飛(微韻) 司馬遷
(BC145-BC86) 悲士不遇賦 私(脂韻) 悲(脂韻)
九懷．陶壅 躋(齊韻)
師惟夷(脂韻) 歸飛(微韻) 王褒
（?-BC61）
聖主得賢臣頌 指(脂韻) 累(灰韻)
韋玄成
(?-BC36) 自劾詩 師(脂韻) 煇(微韻)
九嘆．怨思 夷(脂韻) 回(灰韻)
劉向
（BC77-BC6）
九嘆．思古 次(脂韻) 悲(脂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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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作品名稱 脂部 微部
甘泉賦 諧(皆韻)
梨(脂韻)
開(咍韻)
歸(微韻)
避難 尸耆(脂韻) 回(灰韻)
希徽(微韻)
揚雄
（BC 53-AD18）
城門校尉箴 階(皆韻) 懷乖(皆韻)
希衣(微韻)
劉歆
(?-AD23) 甘泉宮賦 梯棲瀰泥(齊韻) 依(微韻)
從表中可知，鄒陽、司馬相如、司馬遷、劉向、王褒、韋玄成、揚雄、劉歆等人 皆為西漢文人，其篇章中往往不分脂微兩部，脂部中的皆、脂、齊韻，與微部中 的咍、灰、皆、脂、微韻都有相叶的情形，且微部與脂部相叶的韻腳中，皆不雜 有與歌部合流的微部戈、支韻字。
（二）西漢陽聲韻的真文合流
至於閩南反映西漢時真文合流的層次，則應滿足：
條件三、真部與文部同音。
真、文兩部是與脂、微兩部相承的陽聲韻。據羅常培、周祖謨的說法（1958：
35-36）：在《詩經》音系，兩部的分別是嚴格的，真部與耕部近，文部與元部近，
界線分明；但到了《楚辭》和晚周諸子中，真、文兩部就漸有通用的情況；甚至 到西漢時期，這兩部就變得完全合用了。以下可略以數篇韻文為例：
表 3-4-2 西漢文學作品「真文合韻」舉例
詩人 作品名稱 真部 文部 其它韻部
韋孟
（BC228-BC156） 諷諫詩 親(真韻) 聞(文韻) --
孔臧
(BC201-BC123) 蓼蟲賦 人辛(真韻) 雲(文韻) --
子虛賦 鱗(真韻) 銀(真韻) --
司馬相如
(BC179-BC118)
封禪文 民秦神民(真韻) 尊(魂韻)
耕部：
聲(清韻)榮(庚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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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作品名稱 真部 文部 其它韻部
九懷‧昭世 真(真韻)臻(臻韻)
憐(先韻)
昏門(魂韻)
芬紛(文韻) -- 九懷尊嘉 -- 門(魂韻)欣(欣韻)
根(痕韻)
元部：
難(寒韻) 王褒
（?-BC61）
四子講德論 -- 緡(真韻)文(文韻) 耕部：
名(清韻)
九嘆‧離世 神(真韻) 聞(文韻) -- 劉向
（BC77-BC6） 九歎‧逢紛 -- 運(文韻) 元部：
漫(桓韻) )
甘泉賦 鱗神麟(真韻) 炘(欣韻)嶟閽(魂韻) 桭垠(真韻)芬(文韻)
--
河東賦 瀕(真韻) 門(魂韻) 元部：
山(山韻)
揚雄
（BC 53-AD18）
少府箴 臣人信(真韻) 雲遵(文韻)勤(欣韻) 門(魂韻)
元部：
蘭(寒韻)煩(元韻)
山(山韻) )樊(元韻) )
表中的西漢作家於韻文中多將真部與文部字一同叶韻，若偶與其它韻部（元部、
耕部）通押，真、文兩部出現的情況也非常平均，看不出真、文兩部有什麼界線，
173可見真、文兩部在西漢時已完全合流了。
（三）西漢入聲韻的質物合流
閩南反映西漢時質物合流的層次，應滿足：
條件四、質部與物部同音。
質、物兩部是與脂、微部相承的入聲韻。羅常培、周祖謨曾說（1958：42）：
質術（即我們所言的物部）兩部的分別在《詩經》裹是很嚴格的，晚周諸 子裡雖然偶有通叶，如《管子‧心術下》「失物」為韻、《荀子‧天論篇》
「物失」為韻，但是還不很多。到了兩漢的時期就不同了，這兩部完全合 用，沒有分別。
173 《詩經》時期，真部與耕部近，但從表中可知，西漢的篇章中耕部會與文部叶，有時甚至只 叶文部，如：王褒〈四子講德論〉。《詩經》時期，文部與元部近，而表中的西漢文人元部也可與 真部相押，如：揚雄〈河東賦〉、〈少府賦〉。可見，西漢時，真、文兩部已合為一韻，因此無論 與耕部相叶，或與元部相叶，真、文兩部都看不到關係上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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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物兩部在晚周時通叶的情況仍非常少，到了西漢兩部合用的情形則開始增 加，可以下面數篇西漢韻文為例：
表 3-4-3 西漢文學作品「質物合韻」舉例
詩人 作品名稱 質部 物部
韋孟
（BC228-BC156） 諷諫詩 逸 黜
班捷伃
(?-BC70) 擣素賦 匹日 術
王褒
（?-BC61） 四子講德論 節 律
劉向
（BC77-BC6） 九嘆‧思古 日 鬱
從表中可知，西漢文人可將質部與物部叶韻，但與脂、微兩部叶韻及真、文兩部 叶韻相比，數量就少得多，這或許與入聲韻較不好叶韻有關。但，羅常培、周祖 謨於註腳時曾提醒（1958：42）：《史記》、《淮南子》的質術兩部分別甚嚴。考量 語音演變的系統性，我們還是認為西漢時質、物兩部已經合流，但或許合流的時 間較陰聲的脂微部、陽聲的真文部來得緩慢。
此外，韻部的變化是系統性地相承發展的，因此，閩南的西漢脂微合流層、
真文合流層、質物合流層還應滿足：
條件五：微(脂) 物(質) 文(真)三部應具有相承的語音形式。
西漢時，除了陰聲韻的脂、微兩部同用外，與脂、微相承的陽聲與入聲也合 為一部，羅常培、周祖謨說：
到了兩漢時期脂微兩部除了上聲有一點兒分用的跡象以外，平去聲完全同 用，沒用分別。至於入聲，也是如此。……我們再從陰陽對轉的關係來看，
上面所說《詩經》音脂微兩部的陽聲韻真文兩部在兩漢時期也是合為一部 的，結果，陰陽入三聲的演變完全一致。（1958：30）
韻部分合的不同，在西漢時期最顯著是魚侯合為一部，脂微合為一部，真 文合為一部，質術合為一部。（1958：13）
因此，閩南的西漢層還應滿足「微(脂)物(質)文(真)三部應具有相承的語音形 式」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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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閩南語「脂質真部與微物文部」的白讀層表現
我們已確知，西漢時脂質真部會分別與微物文部合流，而現在我們回過頭來 檢視閩南語白讀韻的情形，檢視其是否也符合西漢時韻母合流的現象。以下也略 分為陰、陽、入聲以為討論。
（一）閩南白讀脂、微部的表現
於第二章中，我們曾分析過脂、微兩部字在閩南白讀中的表現情形，現在分 別列表於下：
表 3-4-4 上古脂部在閩南白讀中的對應情形及中古分布
古音的條件 上古脂部
閩南的白讀音 蟹開二皆 止開三脂 止合三脂 蟹開四齊 蟹合四齊
備註
對應情形1：
汕-i、漳-i、泉-i -- 遲指死 -- -- -- --
對應情形2：
汕-ui、漳-ui、泉-ui -- 美屁機 -- 梯替 -- --
對應情形3：
汕-e、漳-e、泉-e 齋 -- -- -- -- --
對應情形4：
汕-oi、漳-e、泉-ue -- -- --
批底替犁
禮齊 -- --
對應情形5：
汕-ai、漳-ai、泉-ai -- 眉梨師 -- 西體臍 -- --
表 3-4-5 上古微部在閩南白讀中的對應情形及中古分布
古音的條件 上古微部
閩南的白讀音 蟹開一
咍
蟹合一 灰
蟹開二 皆
蟹合二 皆
止開三 脂
止合三 脂
止開三 微
止合三 微
果開一 戈
止合三 支
備註
對應情形1：
汕-i、漳-e、泉-e -- -- -- -- -- -- 毅 -- -- -- --
對應情形2：
汕--、漳-u、泉-u -- 堆推 -- -- -- -- -- -- -- -- --
對應情形3：
汕-ui、漳-ui、泉-ui 開 -- -- -- 悲 -- 氣衣
幾 -- -- -- --
對應情形4：
汕-ue、漳-ue、泉- --
配妹
罪 -- -- -- -- --
飛尾
未 火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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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們以條件一（微部在脂微同音的西漢層中，不包含微部戈韻、微部支韻
若我們以條件一（微部在脂微同音的西漢層中，不包含微部戈韻、微部支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