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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德清對道家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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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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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專題研究計畫 成果報告

憨山德清對道家的詮釋

計畫類別: 個別型計畫 計畫編號: NSC93-2411-H-002-073- 執行期間: 93 年 08 月 01 日至 94 年 07 月 31 日 執行單位: 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暨研究所 計畫主持人: 蔡振豐 報告類型: 精簡報告 處理方式: 本計畫可公開查詢

中 華 民 國 94 年 10 月 29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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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莊子內篇注》解釋進路之討論

(非定稿,請勿引用)

蔡振豐 一、問題的所在 晚明振興佛教四大師之一的1憨山德清(1546-1623)2是一位精通內、外學的僧侣,他 所注疏的經典有二十種之多,3除了佛經的注疏外,他也有對儒家《春秋》、《中庸》、《大 學》的注解,4以及《觀老莊影響論》、《老子道德經解》、《莊子內篇註》等對道家《老 子》、《莊子》的註解及評論。5由於憨山自青少年起即研讀儒、道二家的經典而有所得, 所以憨山也努力建構三教會通之理論,此用心最早可見於三十一歲所作的《緒言》之中。6 福徵在《憨山老人自序年譜實錄》的疏述中說: 1 學術界一般咸認晚明振興佛教的四大師是:雲棲祩宏(1535-1615),紫柏真可(1543-1603),憨山德清, 藕益智旭(1599-1655)。 2 憨山俗姓蔡,其剃度師報恩寺主持西林永寧(1483-1565)賜予「德清」之法名。西元 1573 年遊五臺山至 北臺時,因喜憨山之奇秀,遂默取之為己號,1583 年正式改號「憨山」。關於憨山的生平及著作,參見憨山 七十七歲所作《憨山老人自序年譜實錄》。《憨山老人自序年譜實錄》可見於《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53-54(台 北:新文豐出版社,1973)及《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 52、53 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 後者附有清代釋福善記錄及釋福徵之述疏。 3 憨山的注疏典始於四十一歲(1586)的《楞嚴懸鏡》,終於死前一年(1622)所出版的《華嚴綱要》。 4 據《憨山老人自序年譜實錄》,憨山十六歲時即讀畢四書,並能一字不漏的背誦。五十二歲時(1597)因 士人歸依者未入佛理,故著《中庸直接》以發之。五十九歲時(1604)以《春秋》為因果之書可與佛書互詮, 著有《春秋左氏心法》(己佚,僅存〈序〉錄於《憨山老人夢遊集》)。六十四至六十六歲時(1611),因士 人相依請益,故著《大學綱目決疑》(可見於台北「中國中國子學名著集成基金會」1978 年印行,蕭天石編 《中國子學名著集成》珍本初編 16 ,儒家子部《中庸彙函》之中)。據福徵之述疏,憨山可能還有《論語通 解》之作,然並未見於《憨山老人自序年譜實錄》。 5 1588 年憨山開始構想《觀老莊影響論》,《觀老莊影響論》於 1590 年開始寫作而完成於 1598。1592 年憨 山著手作《老子道德經解》,歷經十五年,於 1606 年完成,並寫作〈註道德經序〉。七十五歲(1960 年) 時完成《莊子內篇註》。 6 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台北:新文豐出版社,1973)卷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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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公館所說「緒言」,信口信手,彌月而成,胡公命人錄之成帙,即付梓工,請名以「緒 言」以行,實為發軔之著作,其中章、句法,似擬《老子》,而立言大旨則在三教道一, 此後十四年在牢山作《觀老莊影響論》,實先後發明也。 《緒言》是由簡短的章句組成,其論近於道家者言,而略於儒家,雖然看不出其中有何「三 教道一」的論述,但說「似擬《老子》」可與《觀老莊影響論》先後發明,大致是可信的。 首先,《緒言》由「有物者不可語道」做為開首第一章,其後第二章論「忘物者不足以致 道」,第三章論「淪虛者未足以盡道」、第四章論「忘與不忘俱忘,忘忘矣」,第五章論 「致道者,在塵必曰動易體,出塵必曰靜易造」,第六章論「被物動者之招也」到第七章 論「心體原真,習染成妄」,7此一次序雖可見憨山有意將《老子》中的本體論思想轉為佛 教無我觀,也與《觀老莊影響論》所說的「苟唯心識而觀諸法,則彼自不出影響間也」具 有相同的旨趣。8但另一方面也可見憨山之「擬《老子》」的問題意識可能不是完全來自佛 教的脈絡,而可能是由理解《老子》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常有欲以觀其徼;常 無欲以觀其妙」而來,這種情形符合於他在〈註道德經序〉所說的「予少喜讀老莊,苦不 義解」的說法,,9也與他在《觀老莊影響論.論教源》所說:「嘗觀世之百工技藝之精, 而造乎妙者,不可言傳;效之者不可以言得,況大道之妙,可以口耳授受語言文字而致哉。」 10具有相同的旨趣。 其次,如果肯定《緒言》的思想脈絡不全然得自佛教理論,那麼似可以推測憨山之「苦 不義解」也有自己對生命的實際感受,而非全然得自於儒、釋、道三家義理的比配研究。 在《觀老莊影響論‧論心法》裡,憨山說: 余幼師孔,不知孔,師老,不知老。既壯,師佛,不知佛。退而入於深山大澤,習靜 以觀心焉。由是而知,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既唯心識觀,則一切形,心之影也,一 切聲,心之響也。是則,一切聖人,乃影之端者,一切言教,乃響之順者,由萬法唯 心所現。11 在這段話裡,憨山雖是用「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的佛教詞語來統括他所說的三教之理。 但依他的文字脈絡,這個「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並不是由「師佛」而來,而是經由「習 靜以觀心」而來。所以可推測,在憨山的解釋系統中,佛教的經典文字在他看來也只是「可 以口耳授受」的「世智辯聰,治世語言,資生之業」而已,如果沒有心之「妙悟」則不能 得其解。在《觀老莊影響論.論教源》中,他說: 蓋古之聖人無他,特悟心之妙者。一切言教,皆從妙悟心中流出,應機而示淺深者也。 7 以上諸章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45,總頁 2452-2454。 8 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45,總頁 2404。 9 見《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台北,新文豐出版社,1973)頁 35。 10見《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2。 11見《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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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曰: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歸此法界。是故吾人不悟自心,不知聖人之心。不知 聖人之心,而擬聖人之言者,譬夫場人之欣戚,雖樂不樂,雖哀不哀,哀樂不出於己 有也。哀樂不出於己,而以己為有者,吾於釋聖人之言者見之。12 可見憨山的立足點是:人要先悟自心才能正確地把握聖人之心。換言之,人如果不悟自心, 則其所談聖人的言教,就如同演員(場人)模擬他人的哀樂一般,不能真實地把握聖人之 心意。因此,憨山認為,當一個讀者了悟了自心後,他才能透過經典的文本而與作者的心 意直接相遇。 憨山所說的「悟自心」可以形成他自己的心的學哲。然而,「心」並不是佛教徒才關注 的一個問題,儒家和道家也關注於「心」的了解與修養,例如孟子言「盡心」,莊子言「心 齋」,這些概念想必為憨山所熟知。因而,當憨山嘗試用一套「心」哲學來概括三教的說 法,雖然有其根本上的意義,但這個心的哲學是如何成立的?可否以此通說三教?仍然是 必須深入檢討的課題。 二、憨山的判教與基本關懷 佛學傳來中國,大、小乘各派皆依其對佛法的理解傳授講習,因而形成眾多的理論。 因為各派教學皆有佛說的根據,不能加以排斥,故中國法師在面對眾說紛紜的學派理論時, 乃以圓融的手法吸納消化,將之安立在自己的理論架構中,因而形成不同的判教理論。天 台宗將對於佛教學派的判別,運用在對中國儒、道二家的安頓上,乃承認儒、道之學為世 間法,可視為佛陀教法之一環。但即使這樣大體的肯定儒教,天台智顗最後仍判定「世之 法藥非畢竟之治」,而固守世間與出世間的區別。 蕅益在方向上承繼以判教方式調和佛儒的想法,但在對儒學的判別上,他進一步的打 破天台世間與出世間的界線,藉「道無一」;「跡不離道」;「神在跡中,神不泥跡」;13「真 俗不離」;「顯中有密」等概念,打破天台原有「世間」與「出世間」相別的持守,認為從 「約跡約權」而言,儒之世間法,雖不及天台四教中藏教之出生死,更遑論通、別、圓三 12見《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4。 13《靈峰蕅益宗論》言:「善學聖人之道,貴得其神,不可泥其跡也。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故曰:聖 而不可知之謂之神。然神豈在跡外哉?特不泥於跡耳。...嗟乎!盈天地間凡可睹聞何莫非跡,惟視之 弗見,聽之弗聞者乃為神,而求道者往往局視聽所及,鮮能求於不睹不聞之真源,其何以當吾世而見知, 越百世而聞知?」又言:「四科六藝皆跡,而三綱五常亦跡也,天地日月兩儀太極無非跡也,皆形而下者 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形而上者乃謂之道,中人以上可以語上,非剖籓是望而誰望?」見《和刻影印近 世漢籍叢刊》思想四編 11-12,頁 8901、8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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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14但從「約實約本」而言,儒說世間法雖有其時空機緣之階段任務,然而其中「未嘗 不洩妙機」,而可與佛之出世間法相融會。15在此說法下,蕅益得以提昇了儒家經典在佛學 上的地位。 比較天台、蕅益與憨山的判教理論可以明顯的分判其差異。在憨山《觀老莊影響論. 論教乘》中,認為心識的行布有十界、五教、五乘之別,所謂十界是四聖六凡,五教是指 小、始、終、頓、圓,而「五乘」是指:人、天、聲聞、緣覺、菩薩等。按照憨山的分法, 孔子屬於「人乘」,而老子則屬於「天乘」。聲聞、緣覺棄人天而不入;菩薩出人天而入 人天,能夠隨心所欲地出入人天,往來三界,救度眾生,作聖作凡,為五乘中的最高理想。 憨山認為佛非凡聖,超聖與凡,不五乘之列,16然而五乘之法皆是佛法;五乘之行皆是佛 行。 憨山的論法較之傳統佛學論者,有二個特別之處,一是不將儒道與佛學區分為「世間 法」與「出世間法」,而將儒道二家之學貶為「世間法」。而是將重點放在人、天、聲聞、 緣覺、菩薩五乘的次第修行上,視人、天、聲聞、緣覺、菩薩皆為成佛的必經之階。由此 而言,捨人乘亦無天乘其至於菩薩乘。在《觀老莊影響論.論行本》中,憨山言: 余生人道,不越人乘,故幼師孔子,以知人欲為諸苦本。志離欲行,故少師老莊,以 觀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知十界唯心之影響也,故皈命佛。17 究論修進階差,實自人乘而立,是知人為凡聖之本……可以整心慮,趣菩提,唯人道 為能耳。由是觀之,捨人道無以立佛法,非佛法無以立一心,是則佛法以人道為鎡基, 人道以佛法為究竟,故曰菩提所緣,緣苦眾生,若無眾生,則無菩提,此之謂也。18 可見他視「人乘」、「天乘」為成佛之基礎,而皈命於佛的目的乃在於行人道而能離於人 欲諸苦。其次,憨山在《觀老莊影響論.論教乘》中以為「三教聖人,本來一理」19,他 說: 雖然孔氏之跡固然耳,其心豈盡然耶?況彼明言之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14《靈峰蕅益宗論》言:「儒於五乘法門屬人乘,攝所明五常,合於五戒,其餘諸法,半合十善,尚未全同金 輪王法也。老屬天乘,未盡天中之致,已如前說,究而言之,總不及藏教之出生死,況通、別、圓邪?然 此直約跡約權耳」。見《和刻影印近世漢籍叢刊》思想四編 11-12,頁 9075。 15《靈峰蕅益宗論》言:「然三聖不略說出世教法,蓋機緣未至不得不然。且如五天機熟,佛乃示生,而初倡 華嚴,在會聾啞,不惟須說阿含,以為漸始,兼立人天戒,善以作先。容況此地機緣,遠在千年之後,縱 說出世法,誰能信之。故權智垂跡,不得不示同凡外,然即此儒典亦未嘗不洩妙機,後儒自莫能察,及門 亦所未窺。故孔子再歎顏回好學,今也則亡。深顯曾子以下皆知跡而不知本,知權而不知實者也」。見頁 9076-9077 16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11。 17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24。 18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21。 19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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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其濟世之心,豈非據菩薩乘而說治世之法者耶!20 然彼(莊子)所求之大聖非佛而又其誰耶!吾意彼為吾佛破執之前矛,斯言信之矣。 世人於彼尚不能入,安能入於佛法乎!21 認為人乘、天乘之聖具有菩薩慈悲救世有無雙照之心,皆為佛法之一端,同以止觀修心為 本。 上述憨山「捨人道無以立佛法」以及「「三教聖人,本來一理」」的說法之所以能成立, 乃在於「不脫人道」「不出世間」的本懷,所謂「依人間而說法,示人道易趣菩提也;假 王臣為外護,示處世不越世法也」,因為「不出人間、世法」所以就無所謂「世間」與「出 世間」的區別;也因為「不出人間、世法」,所以能出入人天,往來三界,作聖作凡的菩 薩乃成為理想之境。 三、禪悟經驗與心的哲學 眾所周知,晚明的學術與宗教表現了一種融合的特性與精神,「三教合一」是當時的 流行語。「三教合一」之成立可以基於很多的立場,其中的一個重要的面向即是以心的哲 學來融通三教,憨山的說法亦可歸屬此一進路。 以「心」來會通三教的說法在中國思想史上並不少見,然而他們所說的心都有各有其 理論立場,以四大師之一的蕅益智旭為例,他即是以「一念無明法性心」或「現前一念心」 22作為理解千經萬論的起點。蕅益的「現前一念心」是接續天台的教法而來,「一念無明法 性心」揭示「無明即法性」之理,以「有生有滅」之現實法(無明)與「無生無滅」之諸 法本性(法性)相即與共,不捨不著。藉由「一念無明法性心」之說,「生死即涅槃」、「煩 惱即菩提」亦得以確立。由此,從原則上言,一切的生死法與煩惱法是不須要斷除的,行 者反而必須於生死法、煩惱法中成佛。既然不斷生死與煩惱法,「戲、笑、怒、駡、艷曲、 情詞」等看來不具實相正法的文字乃密合於實相正法。23 憨山的立場不同於蕅益的天台宗立場,而是以唯識學做其心之立論的基本向度,在《觀 老莊影響論.論心法》中他說: 20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14-15。 21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17。 22《靈峰蕅益宗論》言:「千經萬論求之語言文字,則轉多轉遠,求之現前一念,則愈約愈親,蓋一切經論不 過現前一念心之註腳,非心性外別有佛祖道理也。」見頁 8906。 23 《靈峰蕅益宗論》言:「以要言之,若得法華開顯之旨,治世語言資生產業乃至戲、笑、怒、駡、艷曲、 情詞尚順實相正法,況世間理性之談邪!」見頁 9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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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既唯心識觀,則一切形,心之影也,一切聲,心之響也。是則 一切聖人乃影之端者,一切言教乃響之順者,由萬法唯心所現故。24 從唯識學的立場論心,則不僅止於蕅益「現前一念心」之論實相中染、淨二面的不即不離, 而及於心識所立的種種差異分別,這也即是種種人間世法的差異分別。 由於對人間世法的不離不棄,使得憨山雖然持有唯識學的立場,但他的唯識之論不是 由「教」的一面切入,而是由「止觀」工夫的「禪」之一面引發。換言之,憨山的唯識學 乃是先由由實踐「止觀」達成心的自由狀態,而後由此心的自由狀態重新觀看或詮釋一切 的人間世法。 憨山也同樣用「止觀」之禪來閱讀老莊,而且他自以為他的閱讀及解釋較先前的《老》 《莊》注解更能貼近原意。在開始構思《觀老莊影響論》的前後,他曾在看過好友焦竑 (1540-1620)的《老子翼》和《莊子翼》後作〈與焦從吾太史〉,25與之討論《老子》《莊 子》的讀法及註法。在盛讚焦竑為最佳的《莊子》詮釋者之餘,憨山也批評焦竑的《老子 翼》和《莊子翼》只是纂輯從前註釋家解說的「人人之老莊」,而不是「老莊之老莊」。 他說: 閒披老、莊《翼》,乃集諸家之大成。雖註疏多峻,乃人人老莊,非老莊老莊也。惟 公入此三昧甚深,何不徹底掀翻耶﹖某常論此,老出無佛世,竊且以類辟支。如莊則 法執未忘,自入遊戲神通,變化多端,昡人眼目。自非把臂共行,鮮不為其播弄。若 覷破底蘊,真有別解脫門。此老萬世之下,與公可謂旦暮之遇也。某昔行腳中,嘗以 二老為伴。時時察其舉動,頗有當心者,但難以言語形容耳。內篇曾有數字點綴,尚 未錄出,容當請正。26 在這封中我們可以了解此時的憨山已經對《老子》及《莊子內篇》作過了一些注釋的工作, 而且也形成他自己獨立的評論觀點。從表面上看,我們或許可以說憨山所謂「老莊之老莊」 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他將老莊視為「以類辟支」,27看成是具有「解脫門」的老莊,充 其量只是他自己的佛教世界觀的衍生而已。但由憨山所謂:「某昔行腳中,嘗以二老為伴, 時時察其舉動,頗有當心者,但難以言語形容耳。」亦可見憨山之解老莊,並非強以佛理 解釋之,而是當心以己的真切體會。 24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4-5。 25焦竑的《莊子翼》於西元 1588 年寫而成,〈與焦從吾太史〉未論及《老子道德經解》之寫作,故推此書寫 於 1588 至 1592 年憨山完成《老子道德經解》之前。關於憨山開始注《道德經》的年代,可參看〈註道德經 序〉(《觀老莊影響論》,台北:廣文書局,1974 年,頁 37)。 26 見《憨山老人夢遊集》,總頁 854。 27 「辟支」為「辟支加佛陀」(Pratyekabuddha)之簡稱。辟支出無佛之世,靠自力修行而悟道,故又稱「緣 覺」或「獨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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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後來不但著作了《道德經注》與《莊子內篇注》而且也寫了總結性的《觀老莊影 響論》。何以他有信心說這是老莊之老莊?關於這個問題,或許必須從他所實踐的止觀禪 法中去尋找答案。憨山於十二歲時入南京報恩寺出家,在報恩寺的十三年裡,憨山有機會 學習到禪、淨土、以及學解的佛教各宗派的教義和修行的方法。透過西林和尚的關係,憨 山有緣接觸到常被邀來報恩寺教參禪講佛經的雲谷法會(1500-1575)禪師和無極悟勤 (1500-1584)法師。28由於雲谷大師勸他從事參禪,憨山乃開始閱讀《中峰廣錄》,並於 1571 年憨山離開南方北上,開始專心參禪。憨山之決定專心參禪,與他堅信禪悟能幫助他 了解佛經的教旨有關。在寫於 1599 年的《觀楞伽寶經閣筆記》中,憨山言: 清幼入空門,切志向上事。愧未多歷講肆。嘗見古人謂:「文字之學,不能洞當人之性 源。貴在妙悟自心。心一悟,則回觀文字,如推門落臼,固不難矣。」因入山,習枯 禪,直至一字不識之地。一旦脫然自信,回視諸經,果了然如視歸家故道。29 由此可見憨山主張不經文字的妙悟自心,認為文字之「教」對理解佛經沒有真止的幫助。 由憨山的著作看來,他喜歡用「推門落臼」一詞來容形妙悟,並用此語來說明習禪的用意, 如在〈雪浪法師恩公中興法道傳〉中他說:30 予從雲谷先師習禪於天界,切志參究向上事。公每見予枯坐,即呵曰: 「用如三家村 裡土地作麼?」頻激以聽講。予曰: 「各從其志耳。古德云:『若自性宗通,回視文 字,如推門落臼,固無難也』。」公曰: 「若果能此,吾則兄事之。」自是予於山林 之志益切。31 在上段文字中,不論是「自性宗通」或者是「推門落臼」都是禪門用語,如《仰山慧 寂禪師語錄》及《無門慧開禪師語錄》等禪師的語錄即有此二語。32「自性宗通」中的「自 性」是指何義?在〈示鄧司直〉中憨山言: 佛祖出世,說般若之法,教人修行,必以般若為本。般若梵語,華言智慧。以此智慧, 乃吾人本有之佛性,又云自心,又云自性。此體本來無染,故曰清淨;本來不昧,故 28江燦騰認為憨山和其師兄雪浪洪恩在報恩寺共事的師父「無極和尚」應該是「無極明信」(1512-1574)(參 見氏著《晚明佛教叢林改革與佛學諍辯之研究》,台北:新文豐出版社,1990,頁 67),其說應是根據憨山 所著〈住京都吉祥院無極信禪師道行法原碑記〉(見《夢遊集》,卷 22)而來。然而林順夫先生疑憨山和雪 浪的老師無極係一位講師而非禪師,認為憨山有關無極禪師的碑記所記應是「無極悟勤」(1500-1584)而 非「無極明信」。 29 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23,總頁 1202-1203。 30 〈雪浪法師恩公中興法道傳〉為憨山他的師兄所寫(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30,總頁 1573-1590), 為現存憨山所寫的七篇當時佛門代表人物傳記中最長的一篇,可想見其景仰之情。 31 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30,總頁 1580-1581。 32 《仰山慧寂禪師語錄》中記:「溈山舉百丈野狐話問師,師云:『黃檗常用此機。』溈山云:『汝道,天 生得?從人得?』師云:『亦是稟受師承,亦是自性宗通。』溈山云:『如是如是』。」見《大正新修大藏 經》,第 47 冊,頁 587。而《無門慧開禪師語錄》中也有如下數語:「參禪一著,推門落臼,切忌向外馳求」。 見《卍續藏經》(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4),頁 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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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光明;本來廣大包容,故曰虛空;本來無妄,故曰一真;本來不動不變,故曰真如, 又曰如如;本來圓滿無所不照,故曰圓覺;本來寂滅,故曰涅槃。33 可見「自性」和「性源」、「自心」等觀念,都同指為眾生所本有的「佛性」。「自性宗 通」意謂佛性之徹悟是自然可以達成之事,並不需要憑藉任何的「教」與「理」,況且「教」 與「理」有時也可能形成「妄想」,所以排除文字妄想,34反而可以徹悟自性。35 伴隨著「自性宗通」之後,乃有「推門落臼」之喻,此中之「臼」與「門」之相對二 物,應是心、自心、自性、或者佛性與諸如文字設施等世間一切差別的隱喻。首先,門因 臼而能轉動,當人還未了悟自心或自性時,一切的文字設施將成空洞,不知其何以立,所 以必須先返轉向內去照明那原本光明潔淨的佛性。其次,以門臼為例,說明執於門或執於 臼皆是外馳的作法,永遠不能使門臼發揮其作為門臼的功能。如人之執於佛性或執於文字 設施,皆是一種外馳之迷,前者之執在於離於人間世法,後者之執在於不離人間世法,所 以是兩種極端的向外馳求。因此如能先返轉照明原本光明潔淨的佛性,而將此佛性推入一 切的文字設施中,必然能使佛性與文字設施相合無間相輔相成。就閱讀經典而言也是如此, 人一旦達到悟的境界,再回頭去讀經典,就能了解這些文本存在的目的在於表現自心∕自 性∕佛性,而佛性之存在也因文本而顯現。如此便能夠將門(經典的意旨)推落入門臼(開 悟之心)之中。 不可否認,憨山是從雲谷大師等老師及禪師語錄中獲悉禪悟的重要,並且真誠地從事 於參禪的活動。在三十歲(1575)時終於冰雪覆蓋之五臺山中的一獨木橋上,經歷了一次 禪悟的經驗。據憨山的描述,在獨木橋上打坐參禪時,先是被怒風與冰消澗水的嘈雜之聲 所困擾,而後能在不動念間不受任何聲音的干擾,所謂:「坐橋上,忽然忘身,則音聲寂 然,自此眾響皆寂,不復為擾矣。」36這次的體驗完全印證了禪友妙峰對他所說的話:「境 自心生,非從外來」。然而在「發悟後,無人請益」的情況下,他只好由《楞嚴經》來印 證這次的開悟經驗。在此之後,憨山在極短的八個月之時,就能對《楞嚴經》的意旨「了 然無疑」。37 四、以禪悟之心註《莊子內篇》 33 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4,總頁 182-183。 34 在〈刻法寶壇經序〉一文中,憨山言:「達摩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目為單傳。此經豈 非文字乎?……此壇經者,人人皆知出於曹溪,而不知曹溪出於人人自性。人人皆知經為文字,而不知文字 直指自心。心外無法,法外無心」。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20,總頁 1059。 35在憨山〈答鄭崑巖中丞〉中,他曾說:「若一念妄想頓歇,徹見自心本來圓滿光明廣大,清淨本然,了無 一物,名之曰悟」。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1,總頁 68。 36 參見《憨山老人夢遊集》,卷 53,總頁 2902-2905。 37 參見《憨山老人夢遊集.〈首楞嚴經通議序〉》,卷 19,總頁 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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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了禪悟經驗之後,憨山對儒釋道三家經典的詮釋,常常忽略注疏家的意見,而以 達摩、惠能的「直指心源」之教直接切入文本的核心,因而憨山曾以「直指」、「直解」、 「直說」、「心法」為名標示於其所著的五種佛經注疏和兩種儒家經典的注疏。憨山的這 種傾向可以促使後代的讀者進一步考慮二個文本詮釋的問題,即(一)詮釋時所用的「文 本」或「名相」是否是必須執著?可否因妙悟而脫離文本(二)以妙悟觀看道家的文本, 是否可以超越道釋二家的義解,而形成一種具有會通意義的解釋。換言之,憨山的注解常 會予人忽略文字的語言學涵義及文本的脈絡性的觀感,進而批評其注解「不免於佛教的世 界觀」、是「佛教之老莊」。但就憨山而言,這些評論是否只是在文字與名相上作工夫而 已,並不能對他所想從事的詮釋工作產生任何的了解。 在禪悟的經驗後,憨山仍然肯定《老》、《莊》的價值,這說明他已能認同老子與莊 子與他具有相同的妙悟,在《觀老莊影響論》中他說:「載道之言,廣大自在,除佛經即 諸子百氏。究天人之學者,唯莊一書而已。藉令中國無此人,萬世之下,不知有真人,中 國無此書,萬世之下,不知有妙論」,38他能給《莊子》這麼崇高的地位,一方面說明他 對《莊子》獨具慧眼,擁有深刻的理解,一方面也說明他人並不能真切的理解此一著作。 因而,即使林希逸及焦竑雖都曾作過「以莊解莊」的努力,在他看來都是不成功的。 討論憨山之《莊子內篇注》是否真能達成他所說的「老莊之老莊」,實是個十分困難 的問題,因為這必須先確定老莊的本意是什麼的問題?從老莊的詮釋史看來,每個莊學的 詮釋者仍然會接受一些先行詮釋者的基本假設,即使是憨山也不能自外於承繼這些假設。 這些假設可簡單歸納如下: (一)司馬遷(B.C.145﹣90 前後)〈老子韓非列傳〉以為莊子之說「其要本歸於老 子之言」,將二者視為同一學派,此一說法為歷來大多數學者所同意,而明代 陸西星的《南華真經副墨》進一步主張《莊子》是《道德經》的注疏,此點與 憨山的論點頗有相同,39憨山在《觀老莊影響論》中言「發揮老氏之道者,唯 莊一人而已」;40在〈注道德經序〉中言:「老文簡古而旨幽玄,則莊實為之 注疏」41;在《莊子內篇注》中言「《莊子》一書乃《老子》之注疏」,42皆是 此意。 (二)自晉.郭象(?-312)質疑《莊子》三十三篇的編成以來,唐代的成玄英進一 38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7-8。 39 陸西星在寫於 1578 年的〈南華真經副墨序〉說:「《南華》者《道德經》之註疏也。」又於〈讀南華真 經雜說〉裡說:「《南華經》分明是《道德經》註疏。」(參見台北:中國子學名著集成編印基金會,1974, 頁 13、33),而憨山在《觀老莊影響論.敘意〉有「及見《口義》、《副墨》之言」,可見憨山讀過陸西星 之書。 40《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7。 41《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35。 42《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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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的臆測內、外、雜篇之區分與其間之關係,43這種討論也為憨山所繼承,因 而他相信《莊子》內七篇偏於「內聖」之學,而外篇則蔓衍「外王」之說。 (三)從儒家或佛教的觀點解釋《莊子》其來已久。以援儒入道而言,自王弼 (226-249)、何晏(?-249)、向秀(活躍於公元第三世紀中期)、郭象以來, 皆不能免於儒家聖人孔子之影響,因而魏晉時代有其獨特的「聖人觀」,此類 情形到宋代亦然,如王安石(1021-1086)和蘇軾(1037-1101)皆以為莊子雖 有反孔的言論,然其言與孔子之教頗有所合,亦有暗助孔教流行之功。南宋的 林希逸(1193-?)更進一步指出莊子其書的「大綱領、大宗旨未嘗與聖人異也」 44,明代焦竑的《莊子翼》亦有相近的說法。其次就「以佛解莊」而言,此風 氣是由東晉支遁(314-366)的〈逍遙論〉開啟,他將佛教心的概念帶入《莊子. 逍遙遊》的論釋之中,而有「夫逍遙者,明至人之心也」之說。45其後宋明注 莊家,如林希逸、褚伯秀、劉須溪、羅勉道、和陸西星等,也常援引佛經來解 讀莊子。46一般而言,憨山以唯識之心解《莊子》也應該被歸入「以佛解莊」 之一列。 在憨山上列的假設下,他所謂的「老莊之老莊」如何成立?如何擺脫他是繼承某一類 詮釋觀點的詮釋者?這一切問題的唯一解答或許只有一個,即憨山認為其他的詮釋者皆是 根據文本意義而詮釋的文本詮釋者,而他自己與其他詮釋者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是一個具有 禪悟經驗的詮釋者,所以他不是一個文本詮檡者,而是一個透過文本與作者直接印證的詮 釋者。換言之,憨山或許假設了莊子是與他有同樣禪悟經驗的文本創造者,這個文本創造 者可以容許所有對其文本的詮釋(人人之老莊),也可以接受具有與他同樣獲得妙悟的人 說出他為何要形成這個文本(老莊之老莊)。就理論的層次而言,老莊之老莊具有一種後 設性,得以說明人人之老莊雖有無窮詮釋的可能,但人人之老莊只能得其偏義不能得其全 體。 五、結論─憨山老莊之老莊不免於人人之老莊 憨山所謂的「老莊之老莊」實情為何?是否成功?這或許必須具體的由他如何注《莊》 中去考慮,以下簡單的就《莊子內篇注.大宗師》略作討論,憨山於〈大宗師〉前的短文 言: 43參見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可見於郭慶藩:《莊子集釋》(台北:世界書局,1962)的引述。 44見周啟成:《莊子鬳齋口義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97),頁 5。 45 見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頁 220。 46見周啟成,《莊子鬳齋口義校注》,頁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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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著書,自謂言有宗,事有君。蓋言有所主,非漫談也。其篇分內外者,以其所學, 乃內聖外王之道。謂得此大道於心,則內為聖人,迫不得已而應世,則外為帝為王, 乃有體有用之學,非空言也。且內七篇,乃相因之次第。其〈逍遙遊〉,乃明全體之 聖人,所謂大而化之之謂聖,乃一書之宗本,立言之主意也。次〈齊物論〉,蓋言舉 世古今之人,未明大道之原,各以己見為是,故互相是非。首以儒墨相排,皆未悟大 道,特以所師一偏之曲學以為必是,固執而不化,皆迷真宰,而妄執我見為是。故古 今舉世未有大覺之人,卒莫能正之,此悲世之迷而不解,皆執我見之過也。次〈養生 主〉,謂世人迷卻真宰,妄執血肉之軀為我。人人只知為一己之謀,所求功名利祿以 養形,戕賊其真宰而不悟,此舉世古今之迷,皆不知所養耳。若能養其生之主,則超 然脫其物欲之害,乃可不虛生矣。果能知養生之主,則天真可復,道體可全,此得聖 人之體也。次〈人間世〉,乃涉世之學問。謂世事不可以有心要為,不是輕易可涉。 若有心要名干譽,恃才妄作,未有不傷生戕性者。若顏子葉公,皆不安命,不自知而 強行者也。必若聖人忘己虛心以遊世,迫不得已而應,乃免患耳。其涉世之難,委曲 畢見。能涉世無患,乃聖人之大用也。次〈德充符〉,以明聖人忘形釋智,體用兩全, 無心於世而與道遊,乃德充之符也。其〈大宗師〉,總上六義,道全德備,渾然大化, 忘己忘功忘名。其所以稱至人神人聖人者,必若此乃可為萬世之所宗而師之者,故稱 之曰大宗師。是為全體之大聖,意謂內聖之學,必至此為極則,所謂得其體也。若迫 不得已而應世,則可為聖帝明王矣。故次以〈應帝王〉,以終〈內篇〉之意。至若外 篇,皆蔓衍發揮〈內篇〉之意耳。47 首先,這一大段文字裡的許多主要概念並不來自《老子》或《莊子》,這成了批評憨 山注非老莊之老莊的線索,如「體用」一詞係出自王弼的《道德經註》;「內聖外王」一 詞取自〈天下〉篇,可能是戰國晚期莊子後學之作,而憨山定義「聖人」為「大而化之之 謂聖」,取自於《孟子》48。但使用相近的語言是否表示使用某一特定思想架構的概念, 或是使用某一派別的特定理論?要回答這些問題,或許必須仔細考慮這些語辭可否形成特 定的理論意義。以「體用」為例,「體用」觀念只能是一個討論的形式,而不能具有某一 派別的理論意義,因為當對「體」的認識不同時,必然形成不同的理論意義。同理,「內 聖外王」這一語詞的使用亦是如此,內聖如果意謂「內在修養」,而「外王」意謂面對世 界並導引世界臻於理想的境界,那麼「內在修養」是何種「修養」?如何面對在的世界? 什麼是理想的世界?這些問題皆可以有不同的想法,因之「內聖外王」亦不能標示某一特 定的學派思想。如果著眼於語詞在理論系統中的約定性,那麼討論的焦點就不應該在是否 使用過某一學派慣用的語詞上。 撥除了語詞的迷陣,可以進一步討論憨山何以用〈大宗師〉總內七篇之義。據他所說 〈大宗師〉所談的是「全體之大聖,意謂內聖之學」,所以是內篇的樞紐,而此樞紐就〈大 47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369-373。 48《孟子、盡心下》孟子在答浩生不害問「樂正子何人也」時說:「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 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見朱熹:《四書集註》(台北:學海出版社,1989),頁 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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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師〉而言是所謂的「天人合德」的問題上,憨山於此篇開宗之注言: 知天知人之知,乃指真知,謂妙悟也。「天」,乃天然大道,即萬物之所宗者。「所 為」,謂天地萬物乃大道全體之變,故曰:「天之所為」。蓋天然無為而曲成萬物, 非有心也。「人之所為」,謂人禀大道,乃萬物之一數,特最靈者,以賦大道之全體 而為人之性,以主其形,即所謂真宰者。故人之見聞知覺皆真宰以主之。日用頭頭無 非大道之妙用,是知人即天也。苟知天人合德乃知之至也。49 由「以賦大道之全體而為人之性,以主其形,即所謂真宰者」之說,可知憨山所謂「全體 之大聖」、「內聖之學」及「大而化之之謂聖」等詞其問題皆歸結於對「真宰」的迷悟上。 「真宰」之辭,原可見於《莊子.齊物論》,憨山對之解釋說: 齊物之意,最先以忘我為本指,今方說天籟,即要人返觀語言、音聲之所自發,畢竟 是誰為主宰?若悟此真宰,則外離人我,言本無言,又何是非堅持之有哉?此〈齊物 論〉之下手工夫。直捷示人處,只在自取怒者其誰一語,此便是禪門參究之工夫。必 如此看破,方得此老之真實學問處,殆不可以文字解之,則全不得其指歸矣。50 言此真君,本來不屬形骸,天然具足。人若求之而得其實體,在真君亦無有增益。即 求之而不得,而真君亦無所損。即所謂不增不減,迷之不減,悟之不增,乃本然之性 真者。此語甚正,有似內教之說。但彼認有個真宰,即佛所說識神是也。51 此二段文字中「以忘我為本指」及「即要人返觀語言、音聲之所自發」,可能是道釋二家 皆無可反對之說,因為從二家經典的文本中都可以找到根據引申為此意,故由此下工夫可 以視為道釋二家的共法。換言之,不論說這是「無為工夫」或「禪門參究之工夫」,其意 義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名詞之異而已。同理「認彼有個真宰」與「識神」亦是名詞之 異,非關於二家的理論系統。故而能區別或融通二家的重要關鍵在於「真宰」之所指為何? 依憨山之說,知此真宰是藉妙悟而知,難而既是妙悟,如何可知、可說?悟後而說之 是否離去妙悟而成名言,不再保有悟心之妙?凡此種種問題憨山似乎都未觸及,故憨山對 真宰的解說乃成為一種確定之知的言詮,而非一種具有當機指點的活潑悟心。試看以下憨 山在注《莊子.齊物論》「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時對形骸與真宰的 說明: 言該盡一身,若俱存之而為我,不知此中那一件是我最親者。若以一件為親,則餘者 49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373。 50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199-200。 51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207-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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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不屬我矣。若件件都親則有多我。畢竟其中誰為我者?此即佛說小乘析色明空觀法。 又即《圓覺經》云:四大各離。52 在這段文字中,重點不在於引「小乘析色明空觀法」或《圓覺經》之說,而在於「小乘析 色明空觀法」及《圓覺經》之說是否是禪悟所得。從佛教的立場而言或許這即是禪悟的結 果,但就一個不諳佛教理論的人而言,其禪悟是否必然形成「說破形骸是假我,要人撇脫 形骸方見真宰」的情形?53憨山既肯定莊子是一個得悟者,必然莊子所見會與憨山相同, 可惜的是莊子的意見似乎不是如此,就莊子而言,誤認有個真宰是個真實的問題,但真正 的「真宰」是什麼?是否在於形骸之外?或以「形骸」為「假我」?則是一個不可解答的 問題。換言之,就莊子而言百骸、九竅、六藏也可能形成一個分而不分的整體,進而與真 宰混然無分無辨,然而憨山的注解似乎沒有這種可能。 禪悟可以有工夫有方法,而且可以用心識的活動作為悟入的方向,然而禪悟的結果是 什麼?似乎是不可言詮之事,此所以禪宗之教法與他宗有所分別。以此而觀看莊子文本與 憨山的注文,莊子的文本反而較憨山更具禪味,而憨山雖以禪悟解釋經典,但其經典仍然 不能免於佛教理論的說明。因而,憨山或許有志於融通諸宗甚而會通三教,然就其結果看 來這似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憨山的努力雖然沒有成功,但他不離世間、世法的態度可以拉近三教的距離,而形成 近於現代「人間佛教」的概念似乎有他獨特的見地。其次以禪悟,解釋《老》《莊》在憨 山的注解中雖然沒有成功,但似乎也指出了另外一條可以嘗試的會通之道,從這個角度而 言,或許方以智的《藥地炮莊》究竟形成一個具有什麼意義的莊學詮釋?就成了後續可以 加以考察的重要課題。 52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206-207。 53 《老子道德經憨山註.莊子內篇憨山註》,頁 209。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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