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教育評論月刊,2016,5(10),頁 63-66
自由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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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參與課綱審議之我見
阮瑋飴
東華大學教育行政與管理學系研究生
范熾文
東華大學教育行政與管理學系教授
一、前言
未來的社會,錯綜複雜,變化萬
千。不管是科學技術、物質建設、人
生價值、社會型態等等,都隨時在改
變,所以有人稱現代的社會是個「暫
時性的社會」(the temporary society),
亦即社會的變遷相當快速,一切都在
變化之中;雖然社會變遷永無止境,
但可以肯定的是,未來的社會發展一
定是朝民主開放前進。換言之,開放
乃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今年五月
立法院三讀通過修正「高級中等教育
法」,將課綱審議法制化,課程審議委
員會(以下簡稱課審會)除官方與非官
方代表之外,首度納入學生代表;教
育部並於六月十八日開會決定由學生
組成遴選委員,選出課審會的學生代
表。此事一經確定,教育界一片譁然,
並引起社會高度注目,正反意見紛至
沓來。有人說「學生知識基礎不夠,
如何能知課程好壞」;也有人說「由學
生自主決定要學習的內容,可以學得
更快樂積極」。
臺灣是個自由民主的社會,本來
對於不同的聲音,政府總能夠善意地
傾聽與包容,政治、宗教是如此,教
育領域亦如是。只是筆者不禁思考:
當自由民主無限擴大、大眾參與無限
上綱,對於教育專業而言,究竟是活
水注入,帶動創新的教育改革?還是
陷入民粹之泥淖,不前反滯?12 年新
課綱即將在 107 年上路,如何廣納雅
言,又能秉持教育專業,讓課程改革
進行順利,值得大家深思。
二、學生參與課綱審議的爭議
教育是立國的根本,理想上是要把
最正確的知識與觀念教導給下一代,但
什麼知識才是最正確的?知識是否價值
中立?自然科學原理或許爭議較少,但社
會學科,包含歷史、人文卻有諸多不同
的見解。過去的經驗顯示,學校課程發
展一向是教改的重點工作之一,而課程
綱要則對學校課程發展具有關鍵性作用
(王等元,2015)。課程綱要是學生學習
內容之大綱、原則或規範,由於政黨執
政之後,都因各自歷史觀而想要修訂課
綱,將政黨所關注之意識形態變成學生
學習的內容,因而對課程綱要進行調
整。究查課審會納入學生代表的原因,
是為了解決先前「黑箱審課綱」的問題,
為避免只有少數不具名的「社會公正人
士」修訂課綱,為求公正而納入了學生
代表,讓學生代表提出妥適意見,並監
督程序進行;但如何選出學生代表本身
就是一個問題,於是凡對課綱有興趣
者,可於教育部網頁登記,唯一的資格
限制便是具有學生身分或離校未滿一
年;換言之,只要是學生,每個人都有
資格參選代表,因此前些日子出現了有
兩位小學生、四位國中生報名參選的現
象。遴選會議更是因為「程序問題」而
無法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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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贊成學生參與課綱審查一方來
分析,認為現在是民主自由社會,一
個社會愈是民主、自由,個人的權利
意識將愈受到重視,而價值判斷也更
加多元化。從政治的投票選舉、日常
商品的購置到文化活動之參與,每個
人都有獨立自主的選擇權利。每個人
可以無拘無束地論辯他們感興趣之課
題,彼此可以自由對話。學生審查課
綱 乃 是公 共事 務, 提 升 學生 民 主素
養,屬於年輕世代之公民教育。公共
事務的運作過程原本應該以參與、互
動、對話、學習、討論、思辨等為其
要素。讓學生參與自身關切之教育議
題,有何不可?因此,主張學校中有
關校務方針、章則制度、課程發展、
教學設備、成績評量、訓輔工作、教
學方法等事項,都可以透過諮詢、會
議提案、研討會、座談等方式,讓學
生發表意見。這種參與不限於學校行
政,即使教學活動也可以落實,讓學
生選舉班級幹部、選舉小市長活動,
都可以在活動過程學習民主生活。
反對者則認為,課綱是屬於相當
專業的教育事務,如果學生可以決定
所 有 教學 專業 內容 , 則無 需教 師存
在;任何教育事務,都須學生表決通
過才就執行,也不需要校長或行政人
員。尚在學習之中小學生,身心並未
成熟到足以宏觀的角度審視課綱。倘
若學生代表所吸收的資訊是來自於成
人所提供的資料,甚至是意識形態的
灌輸,如此便又因此複製了成人的思
維,既然如此,他們本身的「自我意
識」已然不見,又何嘗會是公正的代
表?課綱的審理又怎麼會是公正且專
業的呢?學生參與課綱審查已成為一
個弔詭的現象,民間各類人士參與的
情況愈來愈明顯,加入新的聲音固然
立意良善,但是否淪為民粹思維及討
好民意政策?
三、學生參加課程審議委員會的
省思
事實上,每次教育改革之背後,
和政治、權力及意識型態之爭,有密
切關係。楊深坑教授(1999)在<現
代與後現代之辯證係全球化師資培育
之文化動力>一文中就指出,在後現
代反理論、反專家、重實行思潮下,
各國師資培育有反教育理論、重實務
之傾向。甚至陷入專家無用,「什麼都
行」(Anything goes!)的反專業之危險。
我國目前課審會的組成人員包含政府
代 表及民間 代表, 前 者為教育部 官
員,占總人數的 1/4,後者包含各領域
專家、校長、教師、家長代表、社會
公正人士,以及新加入的學生代表,
占總人數的 3/4。課審會委員加入學生
代表本意或許是良善的,但什麼樣特
質的學生才會具有如此的能力?心理
學 家 Piaget 的 認 知 發 展 論
(Cognitive-developmental theory),指出
每個人在成長階段,其思維與行動有
一定的模式。中小學生大都仍處在具
體 運思期或 形式運 思 期剛起步的 階
段,對於抽象思維與形式邏輯的法則
未能靈活運作,以此心智模式去面對
尚未接觸過的高中職課綱內容,恐有
民主理想表象與教育現實之差異,而
難有批判性思考與辯證性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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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程綱要由自己審查?當每個人
各持己見,以自己的眼光丈量我國十
二年國民教育的內容並提出自己的理
論,或支持或抨擊,試問教育內容還
能有一套共同的標準嗎?還能夠有系
統的十二年連貫嗎?再者,課程綱要
隨著執政者、人民選票的立場來編排
內容,對歷史事件添加「人工史料」,
是否造成政治干預教育。
觀念分析學派的 Peters 在《倫理
學與教育》一書中提出教育的三大規
準:合價值性、合認知性、合自願性,
其中「合認知性」指出教育的認知活
動須以知識教授為目的,而非把信念
誤認為知識;教育的內容要讓學生辨
真求實,對原理原則的整體了解,而
非片段的死背硬記;教育的規劃須顧
及學生的認知發展結構,考量學生的
身心發展與知識的難易安排。無論是
內容還是方法,在在顯示教育是一門
專業,良好的教育應由學科專家與教
育專業規劃教學內容,再由經教師轉
化為符合學生生活經驗的材料。
教師一直站在教學現場,是第一
線且同時接觸學生與教學內容的人,
能夠普遍地了解學生學習的狀況、程
度,也是最先發現學習問題的人;相
對政府官員往往站在「最高處」,未和
學 生 直接 接觸 ,也 未 必了 解學 科 專
業,導致過度理想化,故筆者認為將
現行的政府官員代表及教師代表比例
做一些調整,將更能為我國學子量身
打造更合適的課綱,在教學場域的教
師們,才不會被不適切的課綱綁住手
腳,影響課程內容的規劃。
目前所謂民主社會是否能彰顯民
主意涵,強調民主式之數人頭表決、
媒體 call-in 之數量意見等,是否能促
成理性社會,提昇決策之品質?究竟
教育組織有無溝通理性、對話辯論之
空間?這些問題凸顯了公共領域中成
員 參 與 與 意 見 形 成 之 問 題 。
Habermas(1989) 提 出 「 公 共 領 域 」
(Ö ffentlichkeit)產生結構性變遷,正
是針對資本主義社會與媒體權力宰制
人們理性現象的批判反省。哈氏對資
本 主義社會 的分析 , 在 臺灣教 育領
域,也出現了危機癥候。學校教育之
中,技術引導行政現象,不斷出現。
假民主的流行,決策品質低落,論證
空間狹隘,都讓我們相當憂慮。筆者
認 為課綱的 討論與 審 查要避免成 為
「全民開講」,宜由各類學科專家代表
與專業人員,共同討論設計,撇開政
治、撇開意識形態,經過通盤的討論
與分析,將課程內容按程度規劃,放
入最適當的年級,每學期再逐步加深
加廣,以收最大的學習效益。當然法
律已通過學生參與課綱審查,未來教
育部宜積極培訓學生,培育學生能理
解委員會之任務及角色,增進對課綱
學理基礎與內容之認知,以期能提出
建設性意見。
四、結語
教育是百年大計,成效雖無法立
竿見影,但後續的影響甚鉅,故每一
項規劃都須審慎考量,課綱的審查不
可不慎。教育專業的內容就該交給學
科專家與教育專業來制定,筆者深盼
執政者能拋開政黨利益、人民選票,
除了尊重專家、提高專家在課審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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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的比例,落實專業審查。雖然加入
學生代表,可以傾聽學習者對於現行
課程的看法,但學生代表不宜毫無資
格,應是對於課程有完整了解者,經
過教育部完整培訓才可。畢竟,有完
整的背景知識做支持,才能有通盤的
理解與應對。
由上述分析,筆者贊成學生參與
會議,表達意見,學校如同公民社會,
宜鼓勵大眾參與表達意見,但涉及各
項教育專業事務,決策者要思考專業
與民意之差異,教育政策是影響多層
面的,不僅是在解決問題,更要以合
作慎思的態度,建立可大可久之教育
理想。課綱是屬於教育專業事務,國
中小學生可以擔任諮詢或是意見表達
之角色,不宜實質擔任具課綱議案表
決之委員角色。社會的進步需要靠教
育來完成,這次「課綱審查事件」是
臺灣教育史上一次重大的衝突,期盼
這份變革除了凸顯民主自由的理念,
也能帶動我國教育朝向更積極完善的
彼岸。
參考文獻
王等元(2015)。課程綱要法制化
相關問題探討。教育政策論壇,18(1),
111-138。
楊深坑(1999)。知識型式與比較教
育。台北:揚智。
Harbermas, J. (1989).
The
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of the public
sphere: An inquiry into a category of
bourgeois society. Boston, MA: MIT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