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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科學哲學的發展探討「理性」的意義及其對教育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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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於「當代教育哲學論文集II」,頁 1-42。台北:中央研究院。1997。

從科學哲學的發展探討「理性」的意義及其對

教育的含意

詹志禹

一、「理性」是什麼?

「理性」是一個使用頻繁、範圍極廣、人言言殊、極具爭議性的概念,例如 Bunge(1987, pp.5-6)就曾分析出七種不同的「理性」概念: 1.「概念理性:盡力降低模糊、曖昧或誤差。 2.邏輯理性:盡力追求一致性,避免矛盾。 3.方法論的理性:懷疑、挑戰、批判以及辯護(要求證明或證據,包括有利及不 利的證據)。 4.知識論的理性:關心實證性的支持,並避免做出與當代科技知識不相容的臆測 5.本體論的理性:採取與當代科技知識相容的世界觀。 6.價值理性:盡力追求可及而且值得追求的目標。 7.實踐理性:採取可能有助於達成目標的手段或工具。 此外,倫理學家或宗教家可能將理性看成「道德良心」,經濟學家則常將理性 等同於計算「成本-利益」的能力以及追求最大利益的傾向,至於一般人,則常將 理性解釋成「冷靜、不衝動、不情緒化的態度」。 究竟理性的意義與本質為何?我們應該怎樣模擬理性才最適當、最有助於哲學 知識的發展和有助於對實務的詮釋與批判?這些就是有關理性的模式(model of rationality,以下簡稱理性模式或理性觀)所嘗試回答的問題。 由於理性與知識有極深的關係,而科學知識又是知識中的典型知識,再加上科 學家又常被一般人認為是最理性的一群人,因此,科學哲學(philosophy of science)所探討的核心問題可說都是有關科學理性(rationality of science) 的問題,每一個科學哲學的派別都隱含了一些對科學理性的看法。如果科學探究 是一個非理性的歷程,那麼,其他領域的探究將更不可能是一個理性的歷程;如 果科學探究是某種理性的歷程,那麼,其他領域的探究是否就可能成為一個理性 的歷程?此一問題端視各派別對「科學理性」的模擬而定,有些模式較偏狹,只能 說明「科學理性」,或連說明「科學理性」都無法令人信服;有些模式則較寬廣、較 基礎、較一般化,在說明「科學理性」之外也能類化到一般的「理性」,在此情況之 下,「科學理性」與「理性」的意義是相同的,因為「理性」只有一個,它可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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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學科領域、整個科學領域、或甚至人文、藝術、與道德等諸領域,我們只是藉 由分析科學探究的歷程來了解一個很基本的理性歷程,並不認為有很多種理性。 科學哲學探討科學知識的本質,所以和傳統哲學中的知識論有很深的關係。知 識論起源很早,可以遠溯至希臘時代,但科學哲學之重大發展,一般來說,可以 從二十世紀初期邏輯實證論(logical positivism)的運動談起。縱觀二十世紀科 學哲學的發展,到目前為止,至少可分四條主軸:第一條主軸為邏輯實證論 (logical positivism ) , 起 於 二 十 世 紀 初 期 ; 第 二 條 主 軸 為 否 證 論 ( falsificationism ) , 起 於 三 十 年 代 ; 第 三 條 主 軸 為 世 界 觀 學 派 (Weltanschauung approach),起於六十年代;第四條主軸沒有一個共同的 名稱,但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如何在受到世界觀學派的衝擊之後,重新尋回 知識成長背後的理性(rationality)基礎,卻又不能重墮邏輯實證論的困境。

二、邏輯實證論

邏輯實證論的發展首要歸功於維也納學圈(Vienna Circle),此一學術社群, 大約在一九○七年左右,就已有一些非正式活動,後來經過成長、發展,一直到 二次大戰前夕才瓦解。學圈雖然瓦解,邏輯實證論的思想擴散成為國際性的邏輯 經驗論,雖迭經挑戰與修正,對當今頗多社會科學的研究者,仍有深遠的影響。 知識論探討知識的本質,也就是問:「知識是什麼?」早期實證論者回答說: 「知識就是經過感官經驗檢證為真的陳述或命題。」但是這個回答本身引起了更多 的問題。首先是:數學算不算知識?因為,數學很精確,但其證明不靠實例。實證 論者發展出來的答案如下:數學像個空瓶子,只有形式,沒有內容,所以不需要 實證,但是,數學也算知識,是一種邏輯知識,它的真假決定於符號的定義,定 義則來自於約定俗成,所以,數學是一組套套邏輯(tautology)。實證論者引進 這個看法之後,才變成邏輯實證論(Passmore, 1967)。 邏輯實證論的核心觀點如下: (一)現象論(phenomenalism) 現象論與現象學(phenomenology)大為不同,它的主要觀點包括: 1.訊息由外界事物透過感官銘印在心靈上,心靈是被動地知覺到現象和接受訊息 2.感官經驗是客觀的而可信賴的,可議事實說話(facts speaking)。 3. 科學研究應 限 於 感官 經 驗 , 任 何嘗試 想去 探討所 謂 「 現象背後 的 真 實 (reality)」都是不科學的。現象就是唯一的真實,所謂現象背後的真實是人類想 像出來的,是形上學的東西,應該排除到科學之外。 4.物理學和心理學都是描述經驗的,所以科學統一是可能的;傳統認為心理學 研究「內在世界」而物理學研究「外在世界」的觀點是不對的。 (二)檢證原則(verification principle) 此原則主張以檢證某一命題的方法或程序來定義該命題的意義;反過來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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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句子如果不能以某種程序與方法來加以檢證,就被認為無(認知)意義。這個 觀 點 與 當 時 美 國 物 理 學 家 布 里 基 曼 ( P. Bridgman ) 的 操 作 論 (operationism)不謀而合,但操作論更極端,它把意義的單位放在詞彙而非 句子的層次上,主張一個科學詞彙的意義必須由它的操作(觀察、測量、實驗操弄 等)程序來界定,以更得到互為主觀的理解。 (三)邏輯原子論(logical atomism) 此觀點認為物體的一個組型構成一個事實的單位,我們把它叫做原子事實,物 體在這個組型中相互關連的方式就是這個原子事實的結構;一個命題如果要想表 達得清晰而正確的話,就必須「拷貝」或「錄下」這些原子事實及其結構;句子的內 容乃相對映於事實的組成成份,句子的邏輯型式則相對映於事實的內在結構。 邏輯實證論者似乎假定了兩個獨立的認知世界,一個是理論界,一個是經驗界 (見圖一)。理論界包括了科學理論、定律、假設等,其真假是有待證實的,其來 源則是心理學家該研究的範疇(常歸諸於科學家的創造力或意外的幸運),不是 科學哲學家該關心的,科學哲學家該關心的是真假的檢驗。經驗界則包括了實例、 觀察資料、數據、實驗結果、事實、感官經驗等,其來源是外界事物及其結構銘印在 心靈上的結果,其客觀性是無庸置疑的(所謂「事實會說話」),所以可以用來檢 證理論界中的陳述與命題。 演繹 類化 檢證 歸納 圖一:還輯實證論的二個認知世界 邏輯實證論遭遇到許多困難。首先,將數學化約成一組套套邏輯的說法就引起 許多爭議,因為,數學是一個會成長的開放系統,不是一個靜態的套套邏輯系統 其次,科學理論與定律都是以全稱命題的方式提出的(例如:F=ma 適用於所有 具有質量的物體),那麼,究竟需要多少個實例才算加以證實?究竟需要多少個 實驗的正面結果(positive evidence)或證實(confirmation),科學家才能 理論界 (原理、定律等) 經驗界 (觀察、實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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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一個科學理論?任何一個答案的提出,都是一個武斷而沒有根據的答案,因 為有限的實例確實沒有辦法證明一個普遍化的原理、原則,所以,邏輯實證論者 放棄了傳統經驗論,放棄了對「確定性」的追求,回答說:經過檢證的命題,只有 概然性的真;檢證的實例與實驗愈多,而且結果都是正面的話,被檢證的原理、 原則就愈可能為真;但是,這一個說法與科學界的實際運作不符,因為很少科學 家對所有的理論都採「半信半疑」的態度,而且也估不出所謂「概然性的真」當中的 概然率。 即使暫時放過上述有關「數學知識」以及「歸納邏輯」等困難,邏輯實證論者仍 然面臨一個最根本的問題:感官經驗真的可做為檢證命題的基礎嗎?這個問題的 提出,至少有三個理由:第一,感官經驗畢竟是主觀的心理現象,如何從主觀中 衍生出客觀?第二,完形心理學(Gestalt psychology)的許多有關錯覺的實 驗,大致指出:人的感官經驗並不可靠;第三,從傳統懷疑論(skepticism)的 分析來看,如果以感官經驗做為「唯一」的知識判準,則將陷入一個自我矛盾的兩 難困境;第四,從理性論(rationalism)或詮釋學(hermeneutics)的角度 來看,感官經驗是人類主動解釋環境的結果,觀察資料、數據、事實等也都需要經 過解釋才變得有意義,而解釋的來源則是所謂「理論界」裡面的概念,所以,理論 界與經驗界並不是互相獨立的,用經驗去檢證理論也就不是一個客觀的歷程。對 於前二個問題,邏輯實證論者的反應是:放棄「絕對客觀」的說法,改採「互為主 觀」的立場,認為正常人在一般情況下,對於感官經驗多能達成互為主觀的同意 (intersubjective agreement),這就能做為驗證任何陳述的基礎;這個立場 把「真假」的根據植基於「共識」上面,又產生了新的困難,傳統哲學討論很多,本 文暫略不論。對於後二個問題,邏輯實證論者一直沒有處理,因為若要解決這, 二個問題,就要放棄實證論的基本哲學。 總結邏輯實證論追求「理性」的推理歷程,似乎可用下列步驟來表達: 1.追求理性→追求理由→反獨斷; 2.獨斷是主觀的產物→反主觀→追求客觀; 3.邏輯的真假決定於符號的定義,符號的定義可由共識達成,不受主觀影響→ 追求邏輯一致性; 4.事實會說話,不受主觀影響→追求實證支持; 5.情感是主觀的、沒有理由的→認定情感與理性不相容; 6.價值觀是主觀的、獨斷的(例如道德語句或美學觀點,都只是情緒訴求或喜好 的表達,無法以實證資料加以驗證)→認定價值領域缺乏理性基礎→主張科學研 究應該價值中立; 簡要言之,邏輯實證論的理性觀可用公式表達如下: 科學理性=邏輯一致性十實證性 理性的態度=客觀的態度 =不主觀 =排除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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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臺電腦 因為,理性與情感都是人性的一部份,缺少當中任何一者都將使人性殘缺不完 整,而電腦除了具備高速計算能力之外並不具備情感、價值觀與創造力,所以, 邏輯實證論的理性觀似乎並不符合人性。此外,如果以「邏輯一致性加上實證性」 作為一個領域「是否理性」的判準,則人文、藝術及道德等諸領域很容易被判為非 理性的領域,所以,此一理性觀,相當偏狹。最後,因為我們無法以邏輯證明或 以實證資料證實「科學理性就是邏輯一致性加上實證性」,所以,此一理性觀無法 自我完足(self sufficient)。總之,如何尋求一個更寬廣、更符合人性、更自我完 足的理性觀,似乎仍待努力。

三、否證論

否證論(falsificationism)的中心人物是卡爾‧波普(Karl Popper),他 在一九三四年出版「科學發現之邏輯」(Logik der Forschung)一文,開始對實 證論者提出嚴重的挑戰,可是該文刊登在維也納學圈的機關刊物上,其英文譯本 又遲至一九五九年才問世,所以英語世界中很多人誤會波普是邏輯實證論者之一 這一點,波普在自傳中澄清過(Popper, 1976)。 波普看出實證論者最大的困難在於「歸納邏輯」,因為「歸納邏輯」根本不是邏輯 當我們打開電視開關一千次,每次電燈都亮了,我們有什麼「邏輯」可以相信:第 一千零一次也會亮?有限的實例不但不能證明普遍化原則,而且也不能提高其 「為真」的機率,因為普遍化原則所假定的實例數目是無限的,不可估計的,所以 機率的分母也是不可估計的。此外,實際科學研究中,沒有人純粹為了提高理論 成立的機率,而不斷重複某個結果明確的實驗;一般而言,實驗的複製,很少超 過二、三次。所以,波普認為:實例的功能不如反例;實證不具有邏輯效力,但否 證卻具有邏輯效力;科學實驗的功能不在於證實一個科學理論,而在於嚐試否證 一個科學理論;通過實驗挑戰而未被否證的原理、原則,自然被暫時接受下來, 成為「到目前為止最合理的原理、原則」;通不過考驗者,自然被淘汰;所以,理 論、原理、原則在本質上都是一種假設,實驗、觀察、數據等則扮演批判的角色,發 揮選擇與淘汰的功能(Popper, 1973);簡而言之,波普主張「大膽猜測、自由 批判」,此一精神啟發了後來「知識演化論」(evolutionary epistemology)這 一個領域的發展(Radnitzky & Bartley, 1987)。

波普的理論之所以被稱為否證論,是因為他看出了實證與否證之間的不對稱性 ──千百個實例無法證明一個原理,一個反例卻可以證明某個原理是錯的。舉例 來說,我們大家都相信地心引力,所以,看到山上的石頭往下滾,絕對不會感到 驚奇;即使觀察到一萬次石頭往下滾的實例,也不會感到「地心引力理論更真了 點」;但是,如果觀察到一次石頭往山上滾的反例,則將大感驚訝,而可能開始 懷疑地心引力理論了。用邏輯術語來說就是:「若P 則 Q」無法導出「若 Q 則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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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能導出「若非Q 則非 P」。 在知識論方面,波普傾向於理性論而遠離經驗論,所以,波普所謂的「大膽假 設、自由批判」其實充滿了「主動創造知識」的精神。而經驗論是邏輯實證論的中心 假設,它認為知識源於感官經驗,是外塑的;所以,邏輯實證論者認為觀察是一 個立即的歷程,也就是,在透過觀察而獲得知識之時,並無任何概念的介入或先 天觀念的涉入(Suppe, 1977, p.8);這個觀點,把感官經驗當成驗證知識的 唯 一 基 礎 , 很 容 易 導 致 本 體 論 中 的 現 象 論 (phenomenalism ) 或 觀 念 論 (idealism),因為感官經驗只是一些主觀的現象;現象論否認觀察到的現象背 後還有任何實體的存在,觀念論別說:「這個世界只是我的一場夢,因為我沒有 辦法證明它不是一場夢;你可以罵我、踢我,以證明它不是一場夢,但我如何確 定這些被罵、被踢的經驗不也是夢境的一部分?」這些論調聽起來怪怪的,因為它 們違反常識;與常識較符合的是實在論(realism),實在論認為感官經驗容易 出錯而且容易騙人,我們應假定表象背後仍有一個末觀察到的實體(reality), 以做為驗證知識的根據,所以,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也是獨立於感官經驗之外實際 存在的。 在本體論方面,波普就是傾向於採取實在論的立場,他的理由包括:(一)實 在論較符合常識;(二)科學研究大多以實在論為前題;(三)到目前為止,反 對 實 在 論 的 論 證 都 很 薄 弱 , 都 假 定 了 一 些 未 經 批 判 的 前 題 ( 其 它 理 由 參 見 Popper, 1970)。但是,既然實體是隱藏在觀察現象的背後,則我們如何能知之 波普的回答是:我們不能,我們只能猜測,再通過批判的歷程,以逼近真實 (reality)或逼近真理(truth)。 由以上介紹可知,波普確實不宜被劃入邏輯實證論學派,因為他的哲學和邏輯 實證論相衝突的地方很多,茲整理對照如下: 邏輯實證論 波 普 ---經驗論 理性論 實證論 否證論 現象論 實在論 知識直線累積論 知識演化論 波普特稱自己的理性論為「批判理性論」(critical rationalism)(Popper, 1958),因為傳統的理性論雖具有追求理由的傾向以及懷疑精神,卻無法自我 完足;換句話說,持傳統理性論的人會說:「我不能相信任何事情,除非我有論 證或經驗」,這個觀點如果應用到傳統理性論本身呢?很顯然地,我們也沒有論 證或經驗可以支持這個觀點;這樣一來,傳統理性論就有內在矛盾。波普的批判 理性論則從另一個方向來看這個問題,他認為:我們對週遭環境的認識都是一種 猜測,只要我們有論證或經驗,我們應隨時準備放棄任何假設;所以,我們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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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歡迎別人的批判,也應該願意批判別人的假設;批判理性論本身也是一種假設 隨時等待別人的批判,但在尚無明顯的論證或經驗足以否定它以前,我們仍然接 受這個假設;所以,接受批判理性論的決策本身,是一個具有批判理性的選擇; 批判理性論是自我完足的。 基本上,波普擴展了邏輯實證論所謂「客觀性」的內涵,使之成為「批判性」; 換句話說,知識的理性基礎或客觀性不在於其「可用邏輯證明」或「可用事實支持」 的程度,也不在於其「不受主觀詮釋」或「不摻雜價值判斷」的程度,而在於其「可 被批判的程度」及「已被批判的次數」;至於批判性原則,卻不限於邏輯一致性及 經驗否證性,也可包含理論間的協和性(corroboration)、形上學原則、世界觀 價值觀、甚至美學原則等等,理論上,批判性原則是無限多的。簡要言之,波普的 理性觀可用公式表達如下: 科學理性=大膽猜測×自由批判 波普的理性觀比邏輯實證論的理性觀較符合人性、較寬廣,也能自我完足,解 決了不少邏輯實證論的困難,但同時也留下了一些尚未解決的困難,包括: (一)「逼近真理」的說法不能成立,因為,既然我們尚未知道真理在那裡,如何 能量出真理和當前假設所在位置之間的距離?如果量不出來,則無從知道是否逼 近;(二)波普認為選擇一種批判理性的態度是一種道德的選擇,是一種責任、 一種義務;波普尚無法提出一種源於人性的內在動機,以說明人類為什麼要選擇 理性;(三)在科學史中,很少理論是因為一、二個反例就被否證掉或淘汰掉; 關於這一點,世界觀學派論述得最詳細。

四、世界觀學派

世界觀學派以孔恩(Thomas Kuhn)為中心,孔恩的「科學革命之結構」一書 出版於一九六二年,一改哲學批判的角度,以史學觀點切入,對科學知識的演變 有著極深刻、極富同理心的描寫,一時造成洛陽紙貴。 孔恩在描述科學知識之演變時,心目中假定的是「成熟科學」,他認為成熟科 學的知識演變通常是在循環下列三個時期:常態科學時期、危機時期、及革命時期 在常態科學時期,該領域有一個穩固的典範(paradigm),隱約地界定了問題 的合法性及研究方法的合法性,並指出了解決問題的方向;典範包括了形上學假 設、中心理論、應用的範例、方法的範例、隱含的評估標準等,是該領域科學社群 (scientific community)的基本共識;同一個典範之下的科學社群雖然會爭論 許多問題,但很少爭論典範的基礎;科學研究報告的高度精簡方法,就是假定讀 者是社群內的人,假定一個共享的典範,所以省略了大量的背景知識,以至於領 域外的人通常都看不懂。處在常態科學時期的科學家對他(她)們所涉入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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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有信心,對典範中尚未解決的謎題(puzzle)也很清楚,但在解謎的歷程中 很少懷疑到遊戲的規則,也很少將目標放在意料之外的嶄新發現,而是放在擴大 應用範圍、增加精確性、及豐富理論的內容;他(她)們希望解謎解得漂亮,萬一 解錯了或解不出來,他(她)們也不會懷疑典範的正確性,而是懷疑自己的能力。 任何理論,從出現到流行到死亡,幾乎都有一些未能解決的問題或未能解釋的 現象,孔恩稱之為「異例」(anomaly);有趣的是,孔恩發現:在常態科學下 的傳統研究本身就會自然演化出異例,累積異例,終至形成內部危機,引發革命 當然,不同的異例之間仍有質的不同;一個異例的重要性及其對常態科學的威脅 性,仍需靠科學家的智慧來辨認。但是,孔恩不認為一、二個異例就能否證一個理 論,因為他發現,異例剛出現時,通常會被典範信仰很強的科學家所扭曲與忽略 科學家會說:「可能是預測有問題」、「可能是測量有問題」,但很少懷疑理論與典 範;只有當一個異例頑固地重複出現時,科學家才會承認它;只有當異例累積得 愈來愈多時,科學家才會說:「可能是理論有問題。」因為理論有問題,所以就修 正理論。當不同版本(修正版)的理論不斷出現時,就是危機時期的開始。 在危機時期,不同版本的理論經常被視為只是原理論的修正,但其實當中有一 些已隱含了完全不同的典範;例如:馬克斯威爾(Maxwell) 剛開始以為他的 電磁理論與牛頓的力學是不矛盾的,他也曾嚐試去從牛頓的觀點來說明自己的理 論,但發現困難巨大無比,終至放棄牛頓的典範。孔恩認為,單有危機不能引發 革命,只有配上替代性的典範出現時,科學革命方可能發生。關於這一點,孔恩 基本上是批評波普,孔恩透過科學史的研究發現:沒有科學家會直接拿理論來和 事物的本質做比較,然後根據一個所謂的「否證」證據就來拒絕一個原先接受的理 論。孔恩認為,科學家的決策與判斷涉及到下列三者之間的比較:二個典範與一 個事物的本質(自然);所以,孔恩說:「拒絕一個典範的決策總是與接受另一 個典範的決策同時發生」(Kuhn, 1970, p.77)。 在危機時期,由於異例很頑固、很重要、甚至威脅到典範的基礎,所以各種修 正理論或替代性的典範就不斷出現,最後的結局通常是下列三者之一:第一,修 補成功,舊有的典範倖存下來;第二,修補失敗,但新理論或新典範也沒辦法解 決困難,只好把問題「標記」起來,留給下一代去解決;第三,新理論與典範成功 地解決了舊典範中的困難,於是,很多科學家轉移到新典範的陣營,科學革命於 焉發生。不過,科學革命發生之後,並不是所有科學家都會轉移到新陣營,有些 科學家還是會終其一生為一個舊典範辯護;孔恩發現,年輕的科學家比較願意接 受新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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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二:完形轉換的例子 孔恩認為,科學革命不是累積,新典範的觀點與舊典範的觀點是不能並存的 (incompatible)、不可通約的(incommensurable,或譯「不可共量的」)、 不能互相轉譯的、或甚至是無法互相溝通的,因為兩個典範各自定義其概念(亦 即,脈絡決定意義),也各自設立其評判典範的標準,所以,兩個典範對「典範 選擇」的辯論必然只是循環論證,誰也無法說服誰。從這一點開始,孔恩透露了很 強的知識相對論(relativism)。孔恩更進一步指出,個別科學家從一個典範轉 移到另一個典範的心理歷程是一個完形的轉換(gestalt switch)歷程;以圖二 為例,該四方體可以被看成「突向右下方」或「突向左上方」二種可能性(「突」的 意思是「靠近讀者身體」),但二種可能性不能並存,也很難說誰對誰錯;讀者在 陷入第一種角度之後,往往很難看到第二種角度,但不必洩氣,孔恩會說,那很 正常,因為陷入前一個典範的科學家也常看不到後一個替代性典範的觀點(事實 上,讀者多眨眼幾次,並凝視久一點,應該逐漸能在二種觀點之間自由切換)。 孔恩的理論受到社會科學界及自然科學界兩方面的廣泛注意,但受到的批評也 不少,其中最嚴重的問題可能是上述的知識相對論含意。為什麼孔恩的理論會有 相對論的含意呢?因為他把邏輯實證論所假定的兩個世界(見圖一)合併在一起 成為一個很大的典範或世界觀;他又認為典範強烈地影響了(或甚至「決定了」) 觀察、研究方法、及評估理論的標準,所以,理論與理論之間的比較無法植基於 「典範中立」的標準,從而,理論的選擇成為一種相對性的個人偏好,科學的理性 基礎就此喪失,「科學是否有進步」也成為一個問題。 孔恩(Kuhn, 1970)曾公開回應這些問題,他否認自己是相對論者,他說, 不同典範之間雖然有溝通困難,但仍能透過「翻譯」的歷程,使彼此能盡量正確地 預測對方的行為;他又說,科學家在選擇典範時,並非任意的,而是有根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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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理由」的,只是這些「好理由」都是一些價值觀念,而不是一些價值中立的客觀 標準,所以,理論之間的好壞是無法被證明的;他也說,科學是在進步,只是這 種進步並非逼近真理,而是一種沒有特定方向的進步;顯然他對知識演變持一種 反目的論(Anti-teleology)的達爾文演化觀。 Siege1(1987)認為,孔恩的回應與其既有的模式之間是互相矛盾的,因為, 如果孔恩不放棄「不可通約性」的觀點,又不考慮「外在於典範」的評估標準,則理 論之間的論辯終究是些循環論證,科學家在選擇理論時也終究只是個獨斷的判斷 或至多是個美學判斷,如此一來,科學即喪失了理性的基礎,也喪失了進步的機 制。本文認為,孔恩所回應的觀點本身或許不錯,但仍不足,因為它們無法從孔 恩原有的模式中導出來。 如果我們比較一下孔恩學派與邏輯實證論,將會發現他們的主要差異在於對 「理論與觀察的關係」的看法不同。邏輯實證論認為:理論與觀察應該互相獨立, 我們才能客觀地用觀察證據去驗證理論;然而,如果理論與觀察之間完全獨立而 沒有任何關聯,則兩者之間產生不了任何關係,我們如何用觀察證據去驗證理論 孔恩學派則認為:理論與觀察的關聯性很強,例如孔恩本人就用許多科學史的資 料指出「理論指引觀察」的事實,而費若本(Paul Feyerabend)與孔恩同屬世 界觀學派,但立場比孔恩更極端,他認為任何觀察詞、句的意義完全決定於其理 論脈絡(Suppe, 1977),如此一來,所謂的驗證只是套套邏輯,完全失去了客 觀性。所以,夏皮爾(Shapere, 1984)說,科學哲學在「關聯性」與「獨立性」之 間擺盪。 世界觀學派在科學哲學的發展史中,掀起了一場革命;其觀點與詮釋學 (hermeneutics)的立場也頗為相容,兩者都大大影響六十年代之後的知識論 思潮。經過這場革命,很多學者開始覺察到認知歷程中主動、主觀、詮釋、建構 (constructive)的一面,以及科學探究中大單位概念(如典範)所扮演的重要 角色;然而,如何從主觀點中維持客觀?如何從多元主義中避免知識相對論?如 何說明知識的成長現象與歷程?如何尋回科學的理性基礎卻又不能重墮邏輯實證 論的困境?這些問題都是「後孔恩時代」的主要思考方向。

五、後孔恩時代的共同取向

由於世界觀學派的唯心論與相對論傾向,使得科學探究多多少少變成不理性的 事業,後孔恩時代的科學哲學家多致力於尋找或模擬科學知識背後的理性,其中 較著名的包括拉克圖斯(Lakatos, 1971)、勞丹(Laudan, 1977)、夏皮爾 (Shapere, 1984)等。比較分析這些科學哲學家的理論系統之後,將會發現, 他們的觀點有很多的差異,但他們的取向也有一些共同的特徵,茲歸納如下。 首先,這些科學哲學家所分析的概念單位都相當大,例如,拉克圖斯分析「研 究 綱 領 」 (research program ) , 勞 丹 分 析 「 研 究 傳 統 」 ( 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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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dition),夏皮爾分析「領域」(domain)及「背景訊息」(background information),這些傾向乃是反對邏輯實證論從孤立的詞語或句子中去分析其 意義,而同意世界觀學派從整體脈絡系統中去探討其意義(但並不贊同世界觀學 派所謂的「脈絡決定意義」)。 其次,這些科學哲學家都相當仰賴歷史研究法,這也是表示揚棄邏輯實證論的 形式(邏輯)分析及規範性角度,而贊同世界觀學派的歷史方法,增加描述性的 成份,看看科學史的真實。 第三,這些科學哲學家一方面揚棄邏輯實證論的客觀現象論立場,一方面也極 力避免世界觀學派的主觀觀念論立場,所以,有些人(如勞丹)改採實用主義的 立場,有些人(如夏皮爾)則改採實在論的立場,這一點與卡爾‧波普的立場應 屬一致;就連促成邏輯實證論運動的維也納學圈(Vienna Circle)近年來也改 採「建構實在論」(constructive realism)的立場(Wallner, 1992)。 第四,這些科學哲學家對科學知識演變歷程的看法,一方面拒絕了邏輯實證論 較為靜態的「直線累積觀」,另一方面也拒絕了孔恩的「不連續觀或革命觀」;他們 認為,科學知識的演化歷程中,前後兩種理論(或更大的單位)的確在內部結構 上有所不同,但也有其連續性,絕對不是如孔恩所說的「不可通約」或「完形轉移」 後孔恩時代的科學哲學家極力要避免孔恩的問題,嚐試去保留知識演化中的連續 性、進步性、與理性。 以下將較為詳細介紹勞丹與夏皮爾的觀點,因為他們的觀點對本文後半部有關 理性的看法,具有較直接的啟示與影響。

六、勞丹的「問題—索解」觀點

勞丹(Laudan, 1977)認為科學基本上是一個「問題—索解」(problem-solving)的活動,他認為科學的目標在澄清或解決問題,而且科學問題與其它 一般問題在本質上並無不同。他採取的是一種類似實用主義的立場,主張在評估 科學理論時,應只問這些理論是否能對某些重要問題構成適宜的解答,而不是問 它們是否為「真」、是否與其它理論協和、是否受到相當的證實等問題。 勞丹認為所有的問題皆起於特定的探究脈絡之內,而且每一個問題的界定都部 份決定於該探究脈絡或背景。他又將問題分為二大類,一類叫做「經驗問題」 (empirical problems ) , 另 一 類 叫 做 「 概 念 問 題 」 ( conceptual problems ) 。 經 驗 問 題 是 有 關 這 個 世 界 的 第 一 階 問 題 ( first order problems),概念問題是有關概念結構(如理論)的高階問題(higher order problems)。

勞丹又將經驗問題分為三種:(一)未解決的問題,也就是那些無法被任何理 論所適當解決的問題;(二)已解決的問題,也就是那些已被一個理論提出適當 解答的問題;(三)反常問題,也就是那些無法被某一個理論所解決,卻能被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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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些替代性競爭理論所解的問題。未解決的問題通常不知該被劃入那一個領域 因此它的存在對任何一個理論的威脅都不大,只有當它被某些理論所解決之後, 才從「潛在問題」改變身份為「真正問題」(genuine problems)。然而,勞丹並 不認為一個問題一旦解決就永遠解決了,相反地,他認為所有的解都只是近似解 合宜解,而不是唯一正確解,而且,評判一值解是不是合宜時,其所根據的標準 也會隨時間而演化,甚至問題的定義、範圍、與條件也會隨時間而演化;評判標準 通常會愈來愈緊、愈來愈嚴,而問題的定義仍有可能完全翻新。任何一個問題,只 要它能被某一個理論所解決,卻無法被另一個競爭理論所解決,它自然就構成該 競爭理論的反常問題。在科學進展中,每一個問題的重要性加權不一樣,科學家 必須根據領域知識才有辦法判斷該領域中各種問題的相對重要性。 勞丹認為,從科學發展的角度來看,概念問題的重要性不比實證問題的重要性 低,他批評過去的科學哲學家與科學史家(包括卡納普、波普、孔恩等人),說他 們都忽略了概念問題在科學發展中所扮演的角色與功能。勞丹將概念問題的來源 分為二方面:第一方面是內在的概念問題,包括理論的內在一致性、矛盾性、模糊 性、系統性、循環性等問題;第二方面是外在的概念問題,包括:(一)理論之間 在邏輯上互相矛盾;(二)某個理論若成立,則另一個理論變得較不合理; (三)二個理論本該互相增強,卻變成只能共存,互相沒有幫助。勞丹又跟著進 一步指出產生上述外在概念問題的三種來源,包括:(一)來自不同領域的二個 理論,各自對這個世界做了不同而且不能相容的假設;(二)某個科學理論與其 領域中的方法論互有矛盾;(三)某個科學理論與當前廣為接受的世界觀互相矛 盾。 總結上述觀點,勞丹主張:(一)已解決的實證或概念問題,是科學進步的基 本單位;(二)科學的目標在增加已解決的問題,減少反常問題與概念問題; (三)科學理論是否進步,就決定於其解決問題的效果是否增加;(四)選擇一 個進步的科學理論,就是一個理性的選擇,換句話說,是以進步保證理性,而不 是以理性保證進步。勞丹雖假定科學理性的存在,但並不直接模擬理性,因為他 認為要解決科學哲學或科學史中的爭論,必須以探究較容易界定的「進步」問題來 代替較難界定的「理性」問題。 從勞丹的實用主義觀點來看,真理、實在主義、證實、理論協合性等問題是不相 干的,他因此避開了哲學上有關這些問題的爭論,然而這些問題確實是科學哲學 家所關心的中心問題,勞丹的理論不含蓋處理這些問題,就變成了一個缺點。此 外,勞丹的「問題索解」觀點雖然極富啟發性,但他只對「問題」做歸類,卻未界定 「問題」本身,也未對「問題」的本質做分析,這是美中不足之處。

七、夏皮爾的「領域發展」觀點

夏皮爾認為科學哲學與科學史的一個中心問題是:如何說明為什麼科學界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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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理性的形式逐漸發展成當前這樣一個「奇怪的」、與常識不一致的世界觀(例 如量子論與相對論的宇宙觀)?夏皮爾主張,要回答這一個問題,必須研究該領 域的內容及其發展史;他發現,在領域發展過程中,邏輯的、方法論的、或其它形 式上的標準雖然會影響領域內容的發展,但同樣地,領域的內容會回饋影響到這 些形式標準;他不認為我們可以不談領域內容、卻獨立地探究「某些形式上的標準 與原則是否理性」;他主張,科學哲學與科學史家應該研究具有領域特定性的內 容及其推理型態(reasoning patterns),才能明瞭為什麼一個領域經過發展 與系統化之後,其內在規制(constraints)愈來愈緊,其所容許的概念、問題與 假設也愈來愈有一定的方向,終於有時候發展成一個令人驚訝的世界觀。 「科學領域」(scientific domain)是夏皮爾的理論的一個中心概念;科學領 域是一個訊息體(a body of information),包括各種「事實」、「定律」、理論、 假設等,其中各項訊息之間都有一些相當重要而且基礎鞏固的關係,然而,這些 關係也有一些問題,而且,這些問題很重要,領域中的科學家都隨時準備處理這 些問題。 「背景訊息」(background information)是夏皮爾理論的另一個重要概念; 夏皮爾認為,一個領域在必要時必須從其它領域輸入一些訊息做為背景訊息,這 個「必要性」決定於本領域的特徵、技術、與問題,至於背景訊息則必須來自其它相 當成功的領域。如果沒有背景訊息,則領域之內的許多爭論將無法解決;如果沒 有背景訊息,則科學理論之間的比較將失去客觀基礎,因而也失去理性基礎。但 請注意,背景訊息並不是實證論所謂的「客觀事實」或「感官經驗」,而是人類所主 動創造出來的、較成功的、較為人所信任的、較無爭議的其它領域知識。 夏皮爾認為,科學領域(有時候加上背景訊息)不只是提出科學問題,而且也 建議某些種類或範圍的解答;夏皮爾拒絕了實證論所謂的「理論中立的觀察語言」 的說法,但他也想避免掉孔恩或費若本的相對論,所以他利用「領域」這個概念去 替代「觀察的—理論的」這個傳統概念。他的基本做法是去探究並論證以下幾個要 點:(一)對任何觀察的描述,如果要與理論相關的話,一定要受理論影響,否 則觀察結果必與理論無關;(二)理論、領域與背景訊息都會影響觀察,但並不 完全決定觀察;(三)不同層次的背景訊息將對同一個觀察現象提供不同層次的 描述語言,在某個層次上,這些背景訊息是較無爭論性的,它就能成為比較幾個 競爭性理論的基礎;(四)科學家總是以「負載理論最重」的那一層描述語言來解 釋觀察,因為那一層描述語言的訊息最豐富;只有當科學家對第一層描述語言起 爭論且無法解決時,才會深入到第二層,尋找共同基礎;每深入一層,其描述語 言對理論的負載就會減輕一些,因而變得更「中性」一點,但同時也變得更貧乏一 點,因為訊息愈來愈少;不過,每一層都需要一些背景訊息,不可能有一層是完 全「中性」、完全不需要背景訊息的(Shapere, 1984)。 夏皮爾曾經對天文學家所謂「直接觀察到恆星中心」的歷程進行研究,他發現, 天文學家並不是拿「觀察」這個名詞來和「理論」相對,而是和「實驗」相對;他也 發現,所謂「直接觀察」並不是指由人類感官直接接收到訊息,而是指:訊息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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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適當的接收器所接收,訊息從被觀察體傳送到接收器的途中未受任何干擾。 在「直接觀察到恆星中心」的例子中,科學家並不是以肉眼直接看到恆星中心,只 是以接收器偵測到「微中子流」(neutrino fluxes);顯然地,科學家必須對電 磁歷程、恆星內部狀態、微中子與其它物質的微弱互動等訊息有充份的掌握,才可 能「直接觀察」到恆星中心。所以,「直接觀察」並不是指不受概念影響的立即感官 經驗,而是仰賴了大量的理論與背景訊息。 夏皮爾為了從「絕對客觀主義」與「相對主觀主義」之間尋找第三條出路,他在 其理論中提出了三個基本假定(Shapere, 1984, p.278-279): (一)科學理性是存在的:科學的發展與更新通常是理性的。 (二)科學推理是可類化的:涉及特定個別案例的理性常常可應用到許多其它 案例。 (三)科學推理原則是可系統化的。 因此,夏皮爾不只重視哲學觀點,他也重視科學史的研究;他認為上述三大假 定應有適宜的哲學基礎,但科學哲學的主要資訊來源則是系統性地檢察實際科學 研究中的推理型態。他一方面拋棄邏輯實證論對「理論」與「觀察」的絕然分野,另 一方面卻也不贊同孔恩的「科學革命」觀點。他認為科學發展的歷程是一個漸進的、 連續的、問題索解的歷程,而理性就是根據好理由去解決問題的嚐試歷程,然而 理性並無獨立於領域內容之外的不變架構或形式,每一個理性的選擇只是在它所 發生的歷史時間點中是理性的。如此一來,在特定歷史文化之內,夏皮爾可以避 免相對主義,在跨歷史及跨文化的層次,夏皮爾卻難以避免相對主義的困境。 此外,理性模式與整個知識論有關,包括與認知、語言、表徵、意義等問題皆有 關,夏皮爾雖然強調語言的角色,但仍缺乏一個整體的模式將這些問題全都關連 起來(Wu, 1993)。

八、知識演化論的「變異與選擇」觀點

知識演化論(evolutionary epistemology)源於波普的批判理性論,因為 批判理性論主張「大膽猜測、自由批判」,又主張「嘗試錯誤是學習與知識成長的基 本歷程」,其中,「猜測」扮演的是「變異」(variation)的角色,「批判」則扮演 「選擇」(selection)的角色;同樣地,「嚐試」代表主動的變異,「錯誤」則假定 了「選擇壓力」或「批判性原則」的存在,所以才能被界定成為「錯誤」,並受到淘汰 知識演化論的後續發展則應歸功於Campbell(1960; 1974; 1987),以及 Radnitzky & Bartley III(1987)等人。

在宇宙觀方面,知識演化論看出宇宙的演化非常具有創造性,所以採取一種浮 現 (emergence ) 的 觀 點 , 而 不 是 一 種 化 約 ( reduction ) 的 觀 點 ; 波 普 (Popper, 1987)曾經描述了宇宙演化歷程中五個新層次的滋生或浮現,其中 第一層是重原子核(heavy atomic nuclei)在恆星中心的出現;第二層是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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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子(organic molecules)的出現;第三層是生命的出現,生命更一步在宇宙 中 創 造 了 許 多 東 西 , 生 命 也 是 一 個 永 遠 的 問 題 解 決 者 ; 第 四 層 是 意 識 (consciousness)的出現,意識是一種高層次的心靈活動,在宇宙中創造了一 個新世界:意識經驗;第五層是人類心靈的產物,包括科學知識、藝術作品、工業 產品等。根據以上觀點,波普認為,心靈(mind)是演化的產物,是演化歷程中 新層次的出現,是一種真實,不是泡沫,也不是伴隨現象,更不需要化約成腦神 經歷程;這一個心靈論反對的是行為主義,而行為主義受實證論影響很深。 在知識論方面,知識演化論也認為知識論的中心問題包括:知識的成長如何可 能?知識的本質是什麼?為了回答這些問題,知識演化論採取了以下觀點:第一 人類當前的狀態是生物演化及社會演化的結果,包括人類的感官,也是生物演化 的結果,例如人類與許多動物的視覺器官只能接收一段極小範圍的電磁波,其演 化歷程中的可能原因是:這一段範圍的電磁波可以穿透水及空氣,而動物的運動 正需要穿透水及空氣,故視覺器官可以幫助動物生存。許多動物的視覺器官構造 與人類的眼睛構造大不一樣,其所看到的世界自然和人類所看到的大不一樣(不 是量的不同,而是質的不同、結構的不同、意義的不同),如果人類眼睛能接收不 同範圍的電磁波,則所看到的世界也自然大不一樣,所以,當前人類對外在世界 的 瞭 解 , 是 演 化 的 結 果 之 一 , 不 是 一 個 外 在 世 界 的 客 觀 結 構 直 接 移 入 (transfuse)或銘印(impress)在人類心靈的結果,也不是人類心靈被動複 印(copy)外在客觀結構的結果,而是長期適應環境的結果,是人類以既有的演 化成就解釋環境的結果,是一種主動、間接的、逼近的、模擬的、不完美的瞭解,無 確定性、無絕對性、無永久不變的基礎。Campbell(1987, p.59)舉例說:「視 覺與雷達一樣間接。」 第二,「變異與選擇」是生物演化、個體發展與學習、以及科學知識成長的最基 本歷程。在生物演化的層次,變異是由基因透過突變或重組等歷程主動盲目產生 的,在環境中嚐試之後,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環境中的訊息不能直接輸入基 因,個體在後天環境中習得的特質不能影響基因的組成,所以,環境對基因的影 響只能透過選擇壓力淘汰不適應的基因,而基因庫對環境的「瞭解」就只能是主動 的、建構的、假設的、盲目的、間接的,再透過穩定的選擇壓力而逐漸提高適應力。 在個體發展與學習的層次,不管是動物或是人類的學習,變異與選擇仍然是一 個最基本的歷程;變異指建構假設,選擇指驗證假設;所有的學習者都必須主動 建構其假設,兒童及成人可以建構有意識的顯明假設,幼兒及大部份動物只能建 構無意識的內隱假設(Campbell & Bickhard, 1986);有些假設是盲目的變 異,有些假設則得助於過去的經驗或生物演化史中累積的成就;這些過去的經驗 或演化史中的成就,往往已經化為所謂的本能、啟示(heuristics)、或不可言宣 的智慧,然而如果繼續追蹤其起源,則在某一個層次、階段、或時間點,盲目變異 仍然是不可避免的,沒有盲目變異就沒有真正的創造。在遇上一個全新的問題情 境,一切既有的知識、智慧、啟示、本能都用不上時,盲目嚐試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無論如何,個體對環境(包括自然與社會或內在與外在環境)的瞭解與學習,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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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透過主動建構假設與驗證假設的方式去間接瞭解,環境不能直接將訊息輸入個 體的大腦或心靈(Bickhard, 1992),環境只能將無意義的物理刺激輸入大腦, 這些刺激的意義與訊息仍須個體來創造;但是,環境可以透過選擇壓力,淘汰掉 學習者所創造的不適宜假設,對個體的認知結構造成間接影響。 從科學史來看科學知識的成長,變異與選擇也是一個基本的歷程,此處,變異 指的是科學理論,選擇指的是批判;科學理論是科學家主動建構出來的,在本質 上是一種猜測(conjecture)、一種假設,它或許得助於科學史上的成就與科學 家的智慧,但其全新的創造部份,則仍須盲目的變異;這些理論是科學家主動也 是主觀的產品,其客觀性從何產生呢?其客觀性不是從所謂「不受理論影響的觀 察」(theory-free observation)中產生,因為後孔恩時代的科學哲學家都知道 觀察是不可能完全不受理論影響的,而且夏皮爾也早已指出:與理論完全獨立的 觀察將與理論無所關聯,自然也無法驗證或否證理論;其客觀性也不是從所謂 「空白的心靈」(empty mind)中產生,因為在演化史、經驗以及知識的影響之 下,人類的心靈不可能是空白的;其客觀性也不是從所謂「概念的量化」中產生, 因為量化過程需要理論的指引,數量的意義最終仍須科學家的詮釋,數量的重要 性最終仍須科學家的判斷(而且是一個有知識基礎的、非空白心靈的判斷);其 客觀性更不是從所謂「互為主觀的共識」中產生,因為用投票的方式或強迫的方式 也可以促成「互為主觀的共識」,但這種共識可能只是集體偏見。科學理論的客觀 性必須仰賴批評,仰賴批判性的討論;實驗與觀察扮演的就是一個批判性的角色 但除此之外,科學家還使用許多其它批判性原則,例如理論的內在一致性、簡潔性 美感、精確性、外在協和性等等,以及大量領域特定的原則或理由(如夏皮爾所 言),所有批判性原則都對科學理論施予選擇壓力,科學理論則在這些批判性原 則所形成的「生態環境」中求生存;沒有科學理論時,科學領域不會進步,因為沒 有變異;沒有批判原則時,科學領域也不會進步,因為沒有淘汰錯誤的機制;只 有當變異與選擇同時存在時,也就是當多元與批判同時存在時,知識才有可能成 長,科學領域才有可能進步。

九、互動論的「前邏輯理性」觀點

畢 科 德 ( Bickhard, 1992 ) 的 互 動 論 ( 是 interactivism , 不 是 interactionism)將所有具有認識能力的主體(包括人),都視為一個目標導向 且與環境連續不斷互動的開放系統,此一觀點與皮亞傑(Jean Piaget)的傳統 很接近;但是,互動論的中心是一個表徵(representation)模式,其目標在解 決傳統知識論的一些基本困難 特別是人碼論(encodingism)的困難,其模式 較抽象,此處暫不予介紹,唯其基本立場與知識演化論的立場是非常一致的,亦 即以「變異與選擇」的建構歷程為認知發展與知識成長的基本歷程。簡述互動論對 理性的看法,本文以公式表達其核心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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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多元/創造)×(批判/選擇) 其中多元與創造是一體的兩面,在社會的層面強調多元,而在個人的層面強調 創造;批判與選擇也是一體的兩面,在社會的層面強調批判,而在個人的層面強 調選擇;至於乘號的意思則代表「多元/創造」與「批判/選擇」兩者皆為理性之必 要條件,缺一不可。 互動論的理性模式具有以下幾個觀點(Bickhard, 1991): (一)理性先於邏輯 傳統觀念常把理性等同於邏輯,或把理性思考等同於邏輯思考,其實,這一個 觀念有很大的困難,因為邏輯本身不能創造邏輯,如果理性就是邏輯,則邏輯豈 非由「非理性因素」所創造?因此,Bickhard(l991)認為理性比邏輯更基礎, 理性是人性的核心潛能;而邏輯是理性的產物,是高層次反思的結果。 (二)理性與情感並不對立 傳統觀念常把理性視為情感的對立,以為愈理性的人就是愈沒有情感的人,這 可能是因為把理性等同於邏輯或等同於計算(computation),不知不覺中以電 腦做為理性人的模型,以為理性人總是客觀、冷酷、無情的。 互動論認為,理性是來自於個體很具有創造性地涉入「問題─索解」的歷程, 這種涉入可以很清醒、很深情;當問題與個體的先備知識以及基本價值愈有關連 時,該問題就愈能激起個體的動機,若個體能以「變異與選擇的建構歷程」來嘗試 解決問題,其行動(包括內隱與外顯的行動)就是一個理性而深情的行動。 從另一方面來看,互動論以「批判原則」(critical principles)來架構理性, 而批判原則事實上是選擇壓力的內化,所以,批判原則自然具有動機性,每一個 正常的個體自然會有動機去發展理性,除非受到環境的壓抑。有些較高層次的批 判原則甚至涉及個人的基本價值,或構成個人的「自我認同」,所以,理性與價值 也並不對立。 總之,互動論對理性的看法與傳統觀點不同,互動論認為理性與動機、情感、 價值皆不對立,它們都是人性的一部分。 (三)批判性原則可以發展成一個層級結構 互動論認為外在選擇壓力內化成為具有互動性質的表徵之後,軌成為批判性原 則;隨著開放系統與環境的互動持續進行,這些批判性原則也會持續發展,並逐 漸形成一個個的層級結構(hierarchy),第一層表徵是有關外在環境的,第二 層表徵是有關第一層表徵的,第三層表徵則是有關第二層表徵的,如此層層上昇 其發展層次在理論上是無限的;較高層次的表徵是個體反思較低層次的表徵,並 從中抽取性質或組型(patterns)的結果,因此,高一層批判性原則也許會增強 或改進低一層的批判性原則。 上述批判性原則的發展歷程乃是植基於一個認識階層(knowing levels)的 模式(Campbell & Bickhard, 1986),該模式與皮亞傑(Jean Piaget)的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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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發展理論略有不同,不認為一個人只有一個大型的、一般化的認知結構,而認 為一個人在不同領域可發展出不同層級的認識階層,因此,當領域不同時,批判 性原則的內容與層級都可能不同(這種「領域特定」的觀點與夏皮爾的觀點一致) 但其基本發展歷程(變異與選擇的建構歷程)則相同,其形式(有層級的結構) 也相同。 批判性原則的適應性功能很明顯,因為個體可藉由批判性原則去預知錯誤,而 避免掉許多潛在錯誤,亦即,批判性原則可幫助個體排除外在選擇壓力。 (四)強調「負面知識」對知識成長的必要性 所謂「負面知識」並不是錯誤概念本身,而是幫我們判斷錯誤、預測錯誤的知識。 由於批判性原則的主要功能在指出過去所犯的錯誤,以及預測未來潛在的錯誤, 這些「負面」知識就成為一個知識領域或個體發展的重要知識。在知識領域的發展 方面,各種正面知識(包括各種解答、假設,與理論)都不斷淹沒在歷史洪流中 被發現錯誤而成為過去的一種說法或觀點,唯獨批判性原則仍須存在並被教導給 下一代,因為只有批判性原則所隱含的「負面」知識能幫助每一個領域中的專家避 免重蹈覆轍、避免徒勞無功的努力,並指出解答的新方向;此外,在任何一個領 域中,「真理」總是渺然不可知的,唯獨犯過的錯誤或可預測的錯誤是可知的,因 此,衡量一個領域的「進步性」的最好方法,就不是「接近真理」,而是「避免錯 誤」;一個領域能避免愈多、愈重要的錯誤,它就愈進步;不過,「真理」或「實在 主義」仍可以做為非常重要、非常有用的批判性原則之一,只是不做為理性的基本 前提。 在個體的發展與學習方面,晚近的認知心理學家大都同意,學習的基本歷程是 一個「假設─驗證」的歷程,個體只有在發現假設錯誤之後,才會改變假設,也才 有學習的產生,所以,「大部分有用的訊息來自於錯誤」(Mayer, 1987;林清 山譯,1991, p.118)。 總之,不論是領域或個體的知識成長,批判性原則所構成的「負面」知識是一 個必要成份。 (五)強調「歷史」與「發展」 如果將一個領域的批判性原則及其所指出的錯誤整理出來,很自然地就會進入 這一個領域的發展史,並發現那是一個嘗試錯誤的歷史,只不過是後期的嘗試比 早期的嘗試更具智慧,因為得力於某些批判性原則的出現。個體在學習這些批判 性原則與「負面」知識時,很自然地就是以歷史與發展的角度來學習,而且是直接 進入該領域歷史的核心,而不是分散注意力在一些枝枝節節的歷史偶發事件。互 動論不只是在教學上強調歷史法,而且在心理學研究上強調發展觀點,這些都是 因為互動論會導出建構論,而建構論必然導出歷史與發展的觀點。 (六)理性的領域不限於科學 由於理性並不是以實證、量化、絕對客觀、邏輯、或確定性來定義,而是以「多元 思考與批判思考的交互作用歷程」來定義,因此,理性的科學領域顯然不必限於 實證科學,其它如數學、道德、人文、及藝術等領域也可以成為理性領域,只要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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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域容許多元思考與批判思考,只要該領域的專家社群鼓勵多元思想與交互批判 反過來說,任何一個領域(包括科學),只要它排斥多元,設定不可批判的前題 偶像、權威、或意識型態,如它就不是一個理性的領域。換句話說,判斷一個學科 領域是不是理性,不是根據它的研究對象、內容、成就、與技術,而是根據它的本 質是否具有「變異與選擇」的歷程。

十、教育的第一

R:理性

從互動論的觀點來看,理性是每一個人皆具有之天生潛能,但若受後天環境之 壓抑,潛能並無法發展;以下將試論教育情境中培養理性的重要性,當中所謂的 「理性」是以「多元/創造」和「批判/選擇」的交互作用歷程界定之,只有在這個 意義之下,理性才是四R 之首和五育之本。 (一)四R 之首

一般人認為培養學生「讀、寫、算」(reading, writing, arithmetic,簡稱三 R)的能力是教育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功能,論者不計其數,但是,「讀、寫、算」的 功能從何而來?如何發展?應被用來實現什麼目的?這些問題的存在,顯示三 R 的背後還要有一個更基本、更重要的東西,它必須能解釋三R 的功能與目的,這 一個東西是什麼?它應該是理性(rationality)。 「讀、寫、算」雖然應該是一個國民的基本技能,然而,一個人如果缺乏理性思 考與判斷的能力,他如何選讀有益之書(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他如何撰寫 有創意、有條理的文章?他如何應用計算能力去解決複雜多變的生活與科學問題 所以,理性應是四R 之首,培養理性比培養「讀、寫、算」的能力更重要。 (二)五育之本 「德、智、體、群、美」是我國國民教育的五大目標。就德育而言,道德行為當然重 要,但是,我們並不希望將道德行為培養成一種愚行,而是希望將它培養成一種 深思熟慮、充滿智慧與良心的行為,如此一來,良好的道德行為就應植基於適宜 的道德判斷,而適宜的道德判斷則來自於理性。就智育而言,知識的成長當然是 來自於理性的作用,而良好思考能力的發展更是來自於理性的展現。就體育而言 身體技能的養成並非倚賴盲目的練習,而必須有「適宜」的認知基礎做後盾,至於 身體健康的增進與維護,如更是大量仰賴「適切」的營養知識、運動知識、與生活知 識,此時,只有理性的作用可以提昇所謂「適宜」或「適切」的程度。就群育而言, 培養民主社會的公民參與能力和人際相處的溝通互動能力,應是主要目標,然而 面臨多元的社會與複雜的人際,也只有理性能幫忙做出較適當的抉擇與促進群體 的幸福。最後,就美育而言,其兩大目標應是美之創造(包含藝術創作)與美之 欣賞(包含藝術評論),涉及了創造與批判/選擇的歷程,無疑也是一種理性的 歷程,所以有人認為科學與藝術背後的基本思考型態其實非常接近,這也是典型 理性作用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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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如何培養理性?

既然理性是教育的首要目標,那麼,教育歷程中又該如何去培養理性呢?簡單 的回答是:「理性」這個教育目標必須用理性的教育方法去培養,獨斷、反理性的 方法不可能使學習者發展理性;換句話說,教育人員無法強迫學生理性,只能以 理性喚起理性。關於此點,以下簡要強調四個層面。 (一)教材方面 培養理性最有效的方式,不是仰賴單獨一門科目(如「理則學」、「思考技巧」、 或「公民」等)來負責,而是將理性思考的歷程埋藏在每一個科目之中涉及認知的 部份,讓學生從不同的領域中去體會理性的思考方法與態度。 每一個科目之中涉及認知的部份,其教材或內容安排應盡可能展現下列特徵: 1.「問題-索解」的歷史:大部分的知識,都有一段「問題索解」的歷史,其中充 滿了創造、選擇、與嘗試錯誤的歷程;這一段歷史,不但能引發學習興趣,而且是 展現理性思考的必要脈絡。 2.問題解答的多元性:問題的解答可能是一些理論、一些通則、一些觀點、或一些 策略等等,這些解答越是多元,越充分提供理性選擇的機會,越是單一、絕對, 越抹煞理性選擇的可能。 3.問題解答的優劣性:多元的解答應經過比較與批判,以展現其好壞、優劣,否 則,學習者無法作出理性的選擇,容易產生迷惘的感覺與鄉愿的態度。 4.批判性原則及其發展:一個知識領域若缺乏批判性原則,求知者將無法比較 多元的解答以幫助其理性的選擇;然而,批判性原則若不明顯、太單一、太絕對、 或太僵化,也將阻礙其理性的發展;所以,對任何一個知識領域來講,其批判性 原則應顯明化以便提供學習、檢視與反思,應多元化以避免單一原則的過度支配 應邀請進一步的批判以避免批判原則的絕對性與獨斷性,應持續發展、調整結構 以避免內部的矛盾與僵化。 德、智、體、群、美五育之中的科目,皆有涉及認知的部份,這一部份的內容與 教材設計若能同時展現上述特徵,對培養學生的理性將有巨大的幫助。 (二)教法方面 到目前為止,蘇格拉底式的問答與辯証式的對話,可能是培養理性最有效的教 學方法(Paul, 1993)。教師應經常以蘇格拉底式的問答方式來質疑學生,質疑 其思考的各種向度與目的,以便幫助學生反省其證據、信念、解釋、推論、結論、含 意、及對其他不同觀點的反應;教師也應當以角色扮演的方式,變換不同的立場 或意識型態,來和學生產生對話、產生論證交換、產生理性的衝突,以便幫助學生 理解多元的觀點、培養開放的胸襟、與體會「追求理由」的熱情。當然,問答與對話 不一定限於師生之間,教師也可以安排各種小組討論、同儕辯論、與合作學習的方 式,來促進學生之間的理性溝通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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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評量方面 評量對學生的學習影響至大,窄化的評量方式將囿限學生的思考方式,而獨斷 的標準答案更是斲傷學生的理性潛能;目前學校中的評量方式多半窄化成考試, 考試窄化成紙筆測驗,紙筆測驗窄化成客觀式測驗,客觀式測驗窄化成記憶性測 驗,這對培養理性而言,是一大危機;尤有甚者,某些評量題目的標準答案沒有 適當的理由,只是根據對課本的斷章取義,實在是反理性的評量方式。總而言之 評量方式必須多元化,評量標準必須合理化,才能培養學生追求創造性與合理性 的傾向。 (四)教師方面 就培養學生的理性而言,教師必備的特質是「開放的心靈與批判的態度」;開 放的心靈是為了包容學生更多元的想法與更具創造性的意念,批判的態度是為了 培養學生避免鄉愿、避免獨斷、就事論事、誠懇懷疑、與追求好理由的精神。 所謂「開放的心靈」又可區分為以下特質: 1.智識上的謙虛:能意識到自己的知識的極限,能察覺環境的影響所形成的自 我中心與偏見,能洞察自己的信念的邏輯基礎,願意記住自己曾經在自信正確的 時候卻發生錯誤,不過度自信,不隨意吹噓,不立即排斥陌生的意見。 2.智識上的包容:能敞開心靈聆聽不同的觀念,能容忍反對的意見,能鼓勵創 新的意念。 3.智識上的同理心:能設身處地、誠懇地瞭解他人,能盡量正確地重建他人的 觀點與思考歷程。 所謂「批判的態度」也可區分為以下特質: 1.熱愛理由約情操:追根究底,以理服人,服人之理,厭惡盲目,避免武斷, 不輕信,不輕疑。 2.就事論事的態度:追求清晰、關聯,不以情害理,不以偏概全。 3.發展的態度:瞭解到任何批判必然根據某些特定領域的原則、某些跨領域的 原則、或某些智識上的標準,這些原則或標準並非先驗的、絕對的,而是發展的、 建構的,所以,批判原則要永遠開放給未來進一步批判,而具有批判態度的人會 常邀請別人批判自己的原則與標準。 4.統整的態度:應用批判性原則或標準時要前後一致,要求他人遵守的標準自 己也要能做到,自己的言行有不一致的時候要能誠實地承認。 5.反思的勇氣:能面對我們原本在情緒上不敢面對的一些信念或觀點,能傾聽 我們原本在情緒上不願意傾聽的一些事情,因為,原本我們認為怪異或危險的觀 念,也常常在後來被發現其合理性,原本我們接受的觀念也常常在後來被發現其 錯誤。 6.對抗的勇氣:能忠於批判性思考的結果,不屈服於不當的權威與錯誤的共識, 在察覺到群眾有偏見與錯誤的時候,須有對抗群眾、「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 7.智識上的耐性:即使面對混淆不清、複雜難解的問題,也要花長時間取得較 深的理解與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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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而言,教師應對理性有信心,即使面對不理性的反對,也要堅守理性的原 則;應確信理性的發展終將對大部份人類有益;應鼓勵學生透過理性對話來達成 結論,並堅信透過適當的鼓勵與培育,學生能夠習得良好思考的能力與理性的態 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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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部分改寫自下述研究報告:

詹志禹(民83),《理性思考教學模式對科學態度及民主精神之影響》。教育部委 託研究,編號83-3-M-00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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