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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眠夢煮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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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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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壹 Fall in Dream with…… 窗外遠遠的傳來一聲聲「轟──恐」的雷鳴聲,伴隨著滂沱大雨。賃居在侷促窄街中的套房 裡,看不見閃電,但是雷鳴挾暴雨而來──轟──恐──…不知是否因這突來的大雷雨使得下班 後的小睡被中斷? 今天是民國 103 年 2 月 14 號,情人節、元宵節。從一場怪夢醒來該吃顆巧克力還是一碗湯圓? 雖然晚餐在胃中似乎還沒完全消化完,但夢醒時刻的驚顫的餓,無論如何都需要吃些東西墊墊心 神。 許多時候我常是透過今天是民國幾年、幾月幾日,與要吃甚麼來界定是否還在夢中。這麼做, 主要是夜夜怪夢已是常態,怪夢醒來的踏實的餓,卻是清醒著的實在。所以每天清晨、中午、傍 晚,不論「正眠」或「小睡」 ,只要入夢,醒來就一定要看日曆與時鐘,並找吃的。正眠起來吃正 餐,小睡起來吃小吃、零嘴。 我的作夢生活至今已十多年,自從 1998 年初進國中起,就開始作夢的生活。雖然時常是噩夢, 但偶爾的偶爾,還是會有一、兩個偶然作到的美夢。雖然在服兵役期間,我的作夢生活讓我在軍 營中時空錯亂而被強迫送去軍醫院看精神科,並被士官長逼著每日睡前吞下 5 顆安眠藥與 3 顆鎮 定劑,但我的夢境始終未因為藥效而間斷。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成天不論正、小眠,只要入睡就開 始作夢,彷彿是好萊烏電影「駭客任務」與「蝴蝶效應」的台式綜合剽竊翻版。 有一陣子,大概是「駭客任務」與「蝴蝶效應」上映續集的時候,我也學起電影情節,刻意 讓自己沒事多睡覺,看看能否透過作夢來改變這個財團專政的世界。我的做夢淑世的志願持續了 4 年,但夢境中的世界卻不曾出現淑世的情節,有的盡是吃。那 4 年,最常夢見的,是教導如何 製作美食的夢境。但從夢境筆記的記載來看,紀錄得不成比例的多的夢中料理,卻總是一道「米 糕粥」。. 夢筆記 「請問今年是宣統甚麼年。」兩人問。 「甚麼統?今年是西元 2005 年。」我答。 那兩人突然的冒出來,說自己從 1 百年前來到這裡,為的是要傳遞「有肖」的方法。只見兩 人驚奇的東張西望,對著我身後的雲霄飛車驚訝地指指點點。 是的,夢的場景是遊樂園。巧的是,兩人身穿民族風服飾。女的下身著大紅長裙,布滿碎花; 上身著白底襯衫,外頭罩著一件鵝黃色蕾絲披肩,一樣綴著碎花。男的則身穿合身白襯衫,外頭 罩著一件黑色對扣的無袖背心;下身著咖啡色與深綠色相間的蘇格蘭裙。從穿著看,應該是遊樂 園的節目秀演員,但我卻信以為真的跟隨他們,來到一個像是基督教禮拜的地方。在那裡,有一 個講台,台上正好有個人在演講。那兩人似乎無視台下的聽眾,隨即向講台跑去並取出一本小筆 記本。只見他們蹲著,像是在遞小抄,將記滿藍色字體的本子遞向講者,並以手指著簿子上的字。 講台上那男性,梳個像畫上去的油頭微微地向下擺了一下,隨即抬頭對大眾說: 「今天要跟大. 1.

(2)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家講一個『有肖粥』的做法。」 ──甚麼是有肖粥,不是吃了就會「有肖」,是「有肖節」才吃的粥。「有肖」其實是書 面閩南語,咱台語稱為「米糕粥」。 為蝦米「有肖節」愛呷米糕粥? 應該不少人會有這款的問題。並不是說呷了子兒世小就會來給咱「有孝」,其實此「肖」 非彼「孝」。 咱台灣話稱讚郎孝順,叫作「友孝」,不過有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同音的「有 孝」比起「友孝」 ,看起來卡成是引經據典,卡有洨(ㄒㄧㄠˊ)問,所以我甘願用「有孝」這 兩字。不過咱台灣話真趣味, 「有肖」與「有孝」也同音。不過「肖」是「成」的意思。咱台 灣話的「成」,若是用國家語言來寫,是寫作「像」,所以若是稱讚一個郎像伊老父、阿公那 款有品德、有出息,咱應該將字這樣寫:「跟伊上一輩真成,真正有肖」。 雖然我在這跟大家講這「肖」那「孝」有一點給大家「裝肖維」,不過咱去查字典,「肖 子」講的是能繼承祖業的兒子。所以你看,一個雜頗郎若是沒出息,是「不肖」 ,郎若不肖, 是欲安怎「有孝」? 你看看你看看…台灣生育率這麼低,是欲安怎繼承祖業啊……雖然咱學這道粥不一定可 應繼承祖業,不過若是不曉做,那就是忘記了咱福州人的傳統根本了……。 那對夫妻似的男女頻指著記事本搖頭,但講者仍只顧自說自話。台上自說自話而台下窮緊張 的局面持續了十多分鐘,那男女轉身經過我,喪氣地說「走吧。」 於是跟隨他們來到一個擺放有整齊桌椅的地方,像是個教室。他倆走上一個有黑板的講台對 我說:「現在我們要來做一道粥品,叫做『米糕粥』。」 忽然一陣掌聲讓我驚訝身邊何時坐滿了人。只見那男的將蘇格蘭裙解開並攤在地,即見湯杓、 鍋鏟、鍋具、剪刀、菜刀、剃頭刀整齊插在裙襬內裡。 女的則解開鵝黃罩紗,攤開來即見桂圓、紅棗、花生米、米袋、銅黃色的糖包。 驚嘆的掌聲中,兩人先到一旁取水泡米。接著對著台下的聽眾們講解米糕粥的做法。 ──首先要將糯米洗淨並浸泡 30 分鐘,隨後將糖、米、花生米依序放入水中煮沸,紅棗、 乾龍眼最後放。切記紅棗一定要去籽,因為紅棗籽足上火。現在只要待糖水滾後將米與花生 放入,攪拌燉煮約一鐘頭,待放入紅棗、桂圓即關小火燉煮半個時辰。 只見兩人一洗米,一剔紅棗籽,協力完成一鍋銅黃色的米糕粥。 兩人盛了一碗來請我吃,我感謝的接下並嘗一口。首先盈溢口腔的是甜潤的感受,充滿甘蔗 香味的蔗糖,及紅棗、龍眼肉的果酸味,讓粥的蔗糖的甜帶點水果的酸,甜與酸的相互調和,讓 粥吃來潤口而不膩。接著是煮成粥的糯米的口感,不像白米那樣綿爛,還保有一些顆粒,同樣是 入口即化,但因多了可以咀嚼的顆粒,讓甜潤感在口腔的咀嚼中,多了一種紮實的滿足。. 2.

(3)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身為流有福州血緣的台灣外省第三代,我並不曉得米糕粥要怎麼做,自阿公死後,沒再吃到 米糕粥也已 16 年。直到最近在電視看到日本卡通「中華一番‧滿漢全席」,主角小當家使用母親 流傳下來的「料理筆記」打敗邪惡致勝的情節,才開始認真思考能否透過我的夢境料理筆記來致 富。就算那四年的淑世心願無法完成,至少靠那四年留下的筆記讓作夢去致富,進而改變這身為 普勞青年的階級命運,也不失為美事一樁。但我要怎麼製作夢中的那鍋粥? 夢中只記載了桂圓、紅棗、花生米、糯米與銅黃色的糖,為求一次到位,於是我上網 google 了關鍵字,米糕粥: 桂圓米糕粥@小孟老師的命理美食園地;美人吃透透;酒芋米糕粥;北港米糕粥 2010 的第一 次;秋東師到台南必嚐的傳統甜點阿嬤級的米糕粥……。 怎麼就是沒有福州米糕粥?google 不是號稱最強的搜尋引擎,怎好像都不是福州的?於是我 試著在米糕粥前再加上福州二字成「福州米糕粥」,但找到的卻是一個綽號「猜阿嬤」,說是傳承 自福州的米糕粥。網路上這麼記載: 米糕粥 30 元 冬季限定的甜湯,以長糯米慢火煮成,米粒完整不破,卻又粒粒飽含水分。琥珀色的粥品散 發著迷人的龍眼乾香氣,上桌前畫龍點睛地滴上幾滴米酒,讓熱呼呼的米糕粥有著一吃上癮 的迷人風味。 根據網路這個號稱福州的版本,是有加米酒與桂圓的,但紅棗與花生呢?怎跟我夢境頗有出 入。該依循我的夢,還是要跟隨這個網路版的福州? 仔細的思考米糕粥,記憶中卻全然陌生。雖然在小學的時候是蠻常吃到米糕粥,但那也是阿 嬤煮的米糕粥,不是福州人阿公煮的。雖然每次吃米糕粥的時候,阿嬤總還要去菜市場買十幾隻 雞腿,讓家裡每人分一隻配粥吃,並且說「今那日是恁阿公伊福州人的有肖節,要把粥跟雞腿呷 完喔。」 漸漸的,我開始懷疑關鍵字是否根本就是錯的。米糕粥是語譯的台灣的閩南語,不是福州話。 所以若要搜尋到福州的米糕粥,我要用繁體中文輸入福州話?我並不知福州話該怎麼說!苦思許 久忽然想到「有肖」 ,是的,怎沒想到以「有肖節」搜尋?但該打「有肖」還是「有孝」?又或者 該以標準化國語輸入「孝順節」? 為節省時間,我將三者打在一起以空格區分彼此成「有孝節 有肖節 孝順節」 。但找到的卻只 是「孝順」的訊息。如孝順的孩子、兒媳都很孝順等……看來是太貪心了,只好分開來一個一個 輸入搜尋。 首先依照夢的記載以「有肖節」做關鍵字,找到的只有一筆資料,卻是完全不相關的「蘇州 之行」。訊息來自一個叫做「小鬼當家」的大陸部落格。上頭這麼寫: ……听着钟楼里传出的阵阵钟声,看着这石碑,我仿佛也感受到了张继当时的意境,“月落 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3.

(4)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一個小鬼能懂得千年前張繼的意境很了得,但我時隔不過十六年,在網頁卻連「有肖」相關 訊息一個也沒尋得,是怎麼了? 將關鍵字換成「有孝節」 ,找到的資料筆數多了,甚至還出現「泉明有孝節」!卻沒有任何一 筆記載「米糕粥」 ,實在恁祖公哩,恁爸要找的是福州人的有肖節,為什麼會出現泉州哩?連一個 叫做「漢典」的學術簡體網頁記載的,也是泉州!網頁中這麼記載: 條目:孝节(孝節);拼音:xiào jié;注音:ㄒㄧㄠˋ ㄐㄧㄝ ˊ 引證解釋:孝行节操。 《魏书·王肃传》 :“誓雪怨耻,方展申復,穷諭再期,蔬緼不改, 诚季世之高风,末代之孝节也。”《新唐书·忠义传中·颜杲卿》 :“ 泉明 有孝节,喜振人之 急。”《元史·李德辉传》:“至郡,崇学校,表孝节,劝耕桑,立社仓,一权度,凡可以阜 民者无不为之。” 明 李东阳 《明故谢公墓志铭》:“公读书识理道,承家世,孝节志图不 辱。” 簡直莊孝維,為什麼夢筆記與 google 搜尋出來的相差這麼大?莫非是夢中的聲音頻道之故? 若是語言轉譯的問題,那麼「米糕粥」是否該作「米糕糜」?心存此惑,我將台灣閩南語關鍵字 清除,但沒輸入「米糕糜」 ,而是以標準化國語輸入「孝順節」作關鍵字搜尋。從第一筆就搜尋到 「福州人的孝順節」 ,且連粥也找到了。這結果讓我欣慰不負苦心的 google 大神。那是一個叫「閩 都文化研究會」的網頁,上頭記載這麼一首歌謠: 《福州孝顺节》 ,作词:王秉 福州孝顺节正月廿九,掼拗九粥因使吼。只要听骹声啊,就知道伲囝伲囝转来了。弟人 罢奶不想仔(喔),年年望拗九。弟人罢奶不想仔(喔),年年望拗九。福州孝顺节正月廿九, 掼拗九粥因使吼。日日想着罢和奶,虽然工作在外斗。弟人做仔不思亲(喔),年年记下拗(九)。 弟人做仔不思亲(喔),年年记下拗(九)。. 貳 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 當啷框啷‧安,當啷框啷‧碰──騎樓外的大雨打碎了一碗水泥水塔。四柱共構的塔身像挖 洞鏤空的燈籠裙,罩著四隻纖瘦的腿而若影若現。四腿裙身上方托捧著水泥色的大碗公,舊式的 水塔建式。每一滴雨墜落衝撞上那只碗時,四腿身便興奮的抖擻一下。一個當啷框啷像一個飢渴 的咬吻,兩個當啷框啷像一次深情的伸舌舔食,三個當啷框啷是一個飽含佔有的咬含。一個唇吻 舔食著裙身,兩個唇吻含咬著唇紅的印痕,三個舌伸展舔吸著碗裡的水分,無數個雨落令碗身顫 抖款擺。一個重要的雨落衝撞上,款擺的裙塔忽然四腳筆直站立起來,但碗卻碰得爆炸,無數顆 桂圓挾著紅棗與糯米憑空隨銅黃色的汁液滑下,一個向三度空間噴射的水幕,將四腳塔身急速地 遮擋起來,隱隱發著炙熱的遠紅外光── 一盞使用過度而沁著白煙的鹵素燈,捕漁一般四面八方 向我住宿的騎樓灑來。不斷加熱的光照讓我全身發汗,但跑出騎樓想躲到沒有光的地方卻讓不斷. 4.

(5)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墜落的水滴給燙傷。雨滾燙得像熱油,在我身上燙出一滴一滴的紅點,我忍著疼痛向前方不知名 的騎樓衝,進到一棟建築的內部──「欲進德修業宜入寶山 雷公山人」 躲開滾燙的雨進入到這棟建築,裡面卻除了這幅書法由天花板垂掛至地外,其餘甚麼都沒有。 但若沒人,為何開燈?我一邊走向那幅雷公山人所寫的字,一邊喊著「有人在嗎?」即便與那幅 字相距僅 10 公分,但我仍對著那幅字喊聲「有人在嗎?」 忽然,我向下墜落,地面消失了! 「午夜,我被自己的焚燒驚醒,看見放光的,赤裸的自己。」腦袋裡忽浮現這首詩句,也許 曾經讀過,又或是腦袋乍現靈光的遺跡。一面喃誦句子,一面抬頭看桌上的電子時鐘──民國 103 年 2 月 15 號,03 點 01 分。是的,2 月 15 日了。是日,午夜 03 點 01 分,冰箱已沒東西吃。 搜尋米糕粥到睡著?剛才夢中又見米糕粥,夢中的粥依然是銅黃色,且有著紅棗、桂圓與花 生米的超大一碗。但為什麼會下著雨?是睡著前搜尋米糕粥時外頭正下著雨所致?那場雨,與那 碗拱在水塔上的米糕粥,可存在著甚麼隱喻? 再度使用 google,我搜尋了「夢中出現雨」。首先找到一個標題為「和雨有關的周公解夢書」 的網頁: 夢見撐著傘在雨中步行 —— 將有快樂的事發生。 夢見雨中出現動物 —— 暗示寫作靈感將至。 夢見天花板漏雨 —— 須注意消化系統的健康。 夢見被陣雨淋濕——將有意外的收穫。 夢見細絲綿綿的梅雨——財運將有下降的可能。 搜尋「夢見水塔」,一個叫「夢境網」的網頁這麼說: 夢見水塔,表示你有侵犯朋友的嫌疑。 就搜尋到的關於雨的解釋來看,夢中的雨沖打米糕粥,怎可視為收穫?而夢見水塔怎會有侵 犯朋友之嫌?我感到極不安。夢中的水塔是那種早期拱在一座四腳高塔上的建式,不是現在白鐵 做的圓筒狀水塔。若以佛洛伊德式的性與父權的隱喻來理解,聳立的高塔是菲勒斯──陽具的象 徵。若是陽具,飄落的雨擊潰水塔是甚麼意思?如果高塔是菲勒斯,那麼將塔擊潰的雨落可會是 打倒父權的隱喻?如果這推論成立,聳立在高塔上的米糕粥碗,就是我潛意識中要打倒的對象? 讓高塔倒下,讓父權倒下?我不是女性,不是性別社會中的相對弱勢,夢見這樣的夢,寓意 究竟是? 恍惚想起一個夢,多年前夢筆記中的一個夢。 看著電腦旁鏡中的自己,彷彿身在那夢中的可怕房間裡。那是一個由兩根垂直成十字狀的樑 柱所鋪蓋成的空間。夢中,我是一個少年歡愛著……然而此刻,夜半的寂寥空氣的進襲使我不甘 沉默,我似乎該登入臉書寫篇網誌與網友搏一下感情,讓臉書好友為我分擔一些解不開的困惑:. 5.

(6)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2 月 15 日網誌:The Dream〉 如果夢是現實世界的重組,那麼現世的生活與夢境的體驗,究竟何者是本,何是末? 歷年來作過無數個夢,噩夢的,美夢的,怪異的……每個夢就像一輩子,兩個夢兩輩子…… 如果作一個夢是重新活過一次,我是否輪迴了好幾輩子?有的時候,in a dream,像喝了神話世界 中的孟婆湯,沒有前生的記憶;有的時候像沒喝,帶著上輩子的記憶流轉入新的天地。然而此刻, 也許是醒來沒有食物可吃,以致沒有口腔的感受好標記此刻所處的夢境與實境的界分。 因為當我進食,口腔內壁佈滿的神經的觸覺,像片無垠的沙灘,隨口腔中食物的推刮變形、 堆疊,抑或復原。舌面的味蕾像紅外線雷達感應器,能辨別苦、甜、鹹、酸、辣、涼、澀、燥、 潤、騷、腥等領地的入境者。每當噩夢乍醒,我總選擇讓食物進入酸域。因為噩夢醒來,陣陣胃 海的酸澀翻攪,口腔發出陣陣作嘔的葷腥味,像上輩子未還完的債主窮追猛打的向這輩子的一生 索債。這種時候,潛藏在酸而鹹的食物的末味──甘,讓記憶像重灌後的電腦,一切成朽與功敗, 像抹平了的沙灘,重新一輩子的堆疊與變形。 所以食物在味覺節奏上的調性,在我從一個夢境的脫離時,就像喝了一碗孟婆湯,讓我重新 變回一個無知的小孩,重新再對此生發生興趣。 但此時的我,乍從夢醒,打開冰箱卻未發現符合此刻轉生的味覺調性的孟婆湯,甚至連一個 食物也沒有。於是我試著將頭伸進冰箱內部,舔食沾在冰箱面板上的巧克力,試著產生一些味覺 的現實感,在午夜裡。但此時此刻的現實感沒產生,反而產生了好幾輩子前夢境裡一個可怕的凌 辱感覺。 我身在一所學校,一個有著屋簷、紅柱等結構像是廟的建體。那座高級中學的校門口,聳立 著一座舊式的水泥水塔,一路向那水塔走去,走出校門來到那座水塔聳立的草地上。抬頭望著它, 塔的頂端拱著一個圓弧狀像碗的容器。 抬頭對著那碗張望許久……忽然天空墜下一條、一條的線,纏住了我的雙眼。 下雨了。雨水好溫暖,像溫水一樣,於是我繼續站在原地以手護著眼繼續望著那水塔。漸漸 的,雨水越來越燙,我向馬路對岸上的騎樓跑去躲雨,只聽見「碰」的一聲,水塔上的碗碎裂開 來,但流下的卻不是水,是一種銅黃色的液體。仔細一看是「粥」,看得見飯粒! 衝進騎樓內,向水塔回望,剎那間忽不能動彈,眼見粥的液體流近,好不容易自己跌了一跤 向建築物內滾。 關起門,室內除了垂掛一幅書法字帖,別無他物。 仔細觀察,空無的屋內的天花板上,兩根包在水泥中的梁柱的十字交錯,讓我感到害怕。忽 然我明白了,這個空間曾經夢過,且是多年前記在筆記簿上的一個噩夢,離家時作的夢: 他撫著我的頭髮,在我側邊靜靜坐著。他對我說「睡得安穩嗎?」裸著身體,兩道微笑 正掛在他胸前。我吻了他。 他的手撫上我胸窩,我感到一鼓衝動撲吻上他身。在那白天的日照裡,純白的窗簾掀起 日照出的親密。沐在那白沙裡,身體也跟著活化成長,連細胞也趕上心靈的速度,我感到好 滿足。一種飽滿的喜悅環繞著我,讓他吻著我。我們愛的液體流淌整個腹部,我們的身體散 發著靈魂的自身的光茫,白淨而透亮,我們都變得透明。我看得見他的心跳,他亦能穿梭進. 6.

(7)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我肺腑。騰雲駕霧般,像是超靈體交纏又融成一體。我看見他吻著我,露出一抹微笑,然後 以台灣閩南語對我說「餓沒,我來煮粥哄你呷甘好。」 我驚得看見四周一片刷成淡綠粉牆,好熟悉。再看所躺的床,大紅色床單,這不是阿公 的房間嗎?我驚得回頭看夔,不會吧,那張臉,我永遠記得那張臉,他是我阿公! 我急得抽身想離去,但他抓住我的手,笑了起來。好尖銳,像個女人。不對,那不是男 人的笑聲。我用力抽回手轉頭想跑,卻見到母親坐在門邊尖銳地呵呵呵笑。 如果夢中的高塔是佛洛伊德式的陽具的象徵,那麼高塔上的那碗粥,也許是我渴望獲得的原 生族裔的文化的根。那麼躲避滾燙的雨水而跌進一個夢裡的空間代表的是? 身為一個對男性的身體有著強烈眷戀的男性,夢見這樣一碗粥能獲得甚麼?若以 Kuso 的角度 來理解,這佛洛伊德式的夢境,那雨落擊潰高塔以獲取一碗銅黃的粥,便是我性欲求的投射。在 此投射下,那碗高高拱在水塔上的粥,為一場綿細而深情的雨而款落,豈不暗示著「射精」?該 粥豈不是「精液」的象徵?如果 Kuso 成立,我莫不是渴望著「射洨(ㄒㄧㄠˊ)」渴望著「口爆洨 水」? 簡直那壺不開提那壺!若 Kuso 成立,那碗粥代表的又是甚麼,我的洨? 我清楚那是小時候吃過的一碗粥,甚至相信那是我家族祭拜福州祖先時才煮的「有肖粥」 ,甜 粥。但是一碗甜粥承接在一個具有強烈性暗示的水塔上,簡直荒誕得可怕。 離鄉背井自力更生是我們這「戀慕男性」社群的文化常態,但那碗打翻了的粥,傳承自我那 變成陰屍的阿公,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我那身為陰屍的阿公,即便已讓阮阿爸請「師公」燒成骨灰,不知是否還能顯靈來懲罰我這 滿腦小玉西瓜的黃色褻瀆? 如果夢中的粥是懲罰,那麼是要懲罰甚麼?我對男性身體的戀慕? 我們的慾望傾向必然與家族的「不親」 ,在我們的圈子是普遍的事實。但若想念著一碗小時候 吃過的米糕粥,是先驗存在著打倒父權的意義,那麼我此刻的溯夢逆時,可真是本質的 radical! Radical 如我,對著電腦又唸起了剛才醒時乍現的詩句:「午夜,我被自己的焚燒驚醒,看見 放光的,赤裸的自己。」 深沉的漆黑敲響了不眠者的寂寞,嗡……嗡──如黑蚊盤旋著血肉之軀,渴血而不去,但這 麼晚了又能打給誰?唯一能打的是電腦鍵盤,連接最親的 google 大神與諸位未睡的網友。仍醒著 的,若見此網誌,歡迎來協助我解答這噩夢的隱喻 ^^。. 參 Dreamer 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little black boys and black girls will be able to join hands with little white boys and white girls as sisters and brothers… 在網路點閱這篇金恩博士朗誦的有聲書,那虛假的仿老美腔調,在我這已分不清真幻的時刻, 英語朗誦的「I have a dream」伴著窗外飛入的片片雲朵,與藍綠色碎片,彷彿預言這社會中壓抑 已久的弱勢將起役革命。將頭伸出窗外,在比鄰的陳舊建築圍成的天井上,只見漆黑一片,彷彿. 7.

(8)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是天空的碎片不斷墜下,或行星炸毀,致使回歸漆黑。 屋內亮著光,在那天空殞落而復歸漆黑的時刻,點燈聆聽「I have a dream」 ,相信著將再有一 個「神說有光」的創世。只是在碎裂的漆黑裡,落英繽紛的天空的碎片,悄悄的漂入我屋內── 天河石綠的碎片在室內流淌。 遠遠地,牆的深處傳來陣陣恐──隆──恐……的施工聲。這一刻,是夢嗎? 拾起不久前從維基百科印下的米糕粥資料,拿在手上,裡頭所載真的就是煮米糕粥的材料? 作語言觀,若要親近夢中的聲道,應該音譯寫成「米糕迷」 。事實上,更正確的寫法應該將「迷」 寫作「何不食肉糜」之「糜」 ,糜的意思就是米粥。但是為什麼總習慣作粥而不作糜?先前找到的 網路資料如此,手中的維基百科也如此,連帶在身上的夢筆記,與數小時前的我亦如此!竟至現 在才意識到,此刻之前皆作「米糕粥」而非「米糕糜」! 不論糜或粥,維基百科所錄的正月廿九吃的拗九粥,卻只有 7 樣食材。若開發成商品賣,該 如何跟八寶粥競爭?進而要說服人拗九之九,不是偷減八寶粥之料而明明 7 寶卻瞎掰說九?此外 讓一鍋粥與目連救母扯上關係是頗有賣點,但該如何與現今的福州區隔?我雖有福州血緣,但在 台灣的拗九粥,終難敵福州當地的。作市場區隔觀,若以「米糕糜」來區隔地理上的「道地」 ,以 作「糜」字來凸顯我「迷」一樣的「糜」的歷史殊異,似是條可行的路。 再度對照手上的資料,我試著標記人我間的共相,與夢筆記的殊相,搜尋關鍵字「正月廿九 拗九節」: 拗九節的來歷有兩種說法,一與《目連》戲中的「目連救母」有關;一與福州民俗中的「過 九」有關。 目連救母 福州人傳說佛教大羅漢目連的母親蠻橫,死後靈魂被罰沒有飯喫。目連每天送給母親的飯, 總被陰間的無常鬼卒喫掉。有一天,目連送碗荸薺、糯米、花生、紅棗、桂圓加上紅糖,撒上黑 芝麻的黑色甜粥,鬼卒認為這粥骯髒就不肯拿,目連的母親才吃到餐飯。 (另一說法:獄卒見粥問: 「這是何物?」目連答: 「拗垢粥。」福州方言中, 「拗垢」是骯髒的意思,獄卒信以為真,目連的 母親才得以吃到粥。) 這天恰是農歷正月廿九,目連的母親這年也正好二十九歲。閩俗中,正月分「三九」 :正月初 九稱為上九;十九稱為中九;廿九稱為後九,所以此粥又稱「後九粥」 。以後,又以粥色拗黑而名 「拗九粥」,亦因目連孝順母親而名「孝九粥」。緣拗九粥,這天也被稱為拗九節。 過九 拗九粥又稱孝子粥、下九粥。福州規範的煮法是,以糯米與花生、桂圓、紅棗、芝麻、荸薺、 豇豆等混合煮成,然後加糖。有傳統的甜粥,也有創新的鹹粥……,按福州民俗, 「九」是不好的 數字,會給人帶來貧窮的運氣。所以正月廿九這天煮拗九粥送人,能將霉運趕出家門。 「九」有明 九與暗九之分。明九是指年齡中帶九的數,如十九、二十九、三十九等;暗九指年齡中有九的倍 數,如十八、二十七、三十六等。家庭成員的年齡凡有明九與暗九,均要「過九」。. 8. 記憶中,小時候吃到米糕糜,似乎總在農曆春節後不久。由此對照文獻資料,正月廿九應該.

(9)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可信。在用料部分,雖稱為拗九粥、下九粥,維基百科記載的用料沒有九種卻只有七種,七味中 甚麼又是荸薺,又該上哪買? 福州人視「九」為不吉之數,但台灣似乎流行「珍愛九九」之類的吉祥話語,若以「九」作 主力噱頭,恐怕難與福州當地的道地口味相抗衡,但若由我的現世想望來行銷夢中之糜,那麼「米 糕糜」這道粥品,將是獨屬於如我這種身世與慾望的夢一般的料理! 我向家門走去外出備料,但室內的天河石綠光卻不斷地發光。假裝沒看見持續走向屋門扭下 門把,室內卻流淌起水。眼見水滿及膝,欲開門奔逃,卻無法開啟,一定是夢!但要如何才能脫 逃? 只見水不斷向上滿溢,我閉氣沉潛向窗外游。此時,水流的動向更強,由窗外向室內猛灌。 溯水逆游,一腿進而半身退,頑強的水與我的體力搏鬥。人定可勝天?每一次的滑行向前,換來 的總是更強的惡水噬人。體力的上限是夢醒的一瞬,一次次的滾退復而洄游,為的是從一個噩夢 中清醒。人非魚,孰能以鰓呼吸穿游水中?每一次的水的沖擊,像洗衣機的扭扯,才平復了的水 之紋理隨即翻騰出新泡沫。汗水如暖流,環繞著我向前推進。半身進而數數身退,我張口大飲綠 色的水,水味酸澀且洋溢著屎臭,我的頭轉眼被沖到馬桶內,屎與尿的餿騷不斷撲向我的臉── 啪──啪,像巴掌持續摑入,恍惚間,沒有掙扎的寧靜炸裂開來,靜謐的無聲息的漆黑包裹住一 切。若是一灘死水,大概就是這樣了。 是日,水的進犯持續不絕的向我摑掌,我聽見自己手機的雞鳴,不已風雨的啼叫,在我遁入 馬桶的時候塞入耳膜,緊貼著我,聲聲於耳畔唸著「嘿,小子!」如往生咒般的聲調重複再重複, 腦袋開始釋放 ß 波而全身鬆弛,漸漸的,眼皮也鬆了。 睜開雙眼,眠夢一醒應該吃點東西墊胃。打開冰箱,居然還是沒東西吃!噩夢般的事實讓我 決定踩著路燈到便利商店找吃的。但是扭轉家門,怎麼還是打不開! 雞啼了!接起手機又傳來「嘿,小子!」 我屏息問「你是誰?」 「嘿,小子!你歸年沒呷糜了。」電話裡標準的台灣閩南語。 「誰郎啊,你想要蝦咪?」 「死好啦!」 「你到底是誰郎?」跟著電話講起台灣閩南語。 「我誰郎?恁祖公,誰郎?」 「死郎啦,你欲兌去死嗎?」 「我已經死了。」 「死哇久啊!你死的年資夠長嗎?」閩南語不輪轉的我,以前閩南語後國語的句式反嗆。 「16 年是哇久?你這個疼不入心的孫哪。」 「誰恁孫哪!神經。」掛上電話再度與家門搏鬥。不過就是一扇門,怎會沒來由地打不開? 費了一番氣力總算將大門拉開。才一拉開,勁風不斷往室內灌,將我吹回內室,我逆著風仍 向門走去。 狂妄的風捲入沙塵,一刀一刀的砍來。我以手掩臉捱著刀,一步像是一下午。哪來的麻雀讓 風吹入,五體投地的貼在地板,抬不起頭。我的任何一步踩的是雀的屍身;風刃不知從哪颳來木. 9.

(10)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棉樹油亮的厚綠葉掌,一掌一掌摑向我,我的手臂、前腹、雙腿、人魚匯線,我的身體發炎似的 掌跡處處。 正面抵擋風刃而風之刃未劈來卻掌先下,第一掌從頭擊,重心向後退了三步險些仰躺;第二 掌從腿攻,下盤不穩屈跪下地;第三掌再頭擊,我整個人五體投地。剎那間,我又聽見那聲音「嘿, 小子!」 「誰!誰!到底想欲安怎!」我屈伏弓身,伏在地面對內室咆嘯。只見肥厚綠葉又摑來,將 我的頭一再壓下。每一次的下地,鼻樑便撐頂著頭,一次又一次…見了紅,軟塌了…再奮力站起 撕碎所有葉掌時,四周颳起旋風令雙眼睜不開。再度爭開雙眼時,我處在一個不知名的石林中, 而眼前所見,一個老人與少年: 一個著暗紫色外套的……少年?外套的兩側滾著兩條白邊。純白的線從手臂延展到肩膀,不 約而同地在肩頸處停下,像是由東、西兩方來的兩輛汽車,吐著白煙到交接圓環處,誰也不讓的 停在那,看誰先低頭。 少年的左手牽著的,是一隻蒼白素樸的手。這隻牽起少年手的,是隻佈滿斑點的風霜卻壯碩 的手,即使上頭滿佈皺紋,但那粗壯的肌肉很顯然是男人的。緣木求魚的「溯臂」 ,這隻手接在一 個白髮背影上,更確切地說,這隻手接在一個白了頭,且有些駝背的背影上,應該是個老頭。 老的傴僂的牽著少年在水泥路上走,然而兩側卻聳立著灰黑石壁,大概有六、七公尺高,且 兩壁彼此向上斜開,像雙展開準備擁抱的手臂。從水泥路向上看,天空是越高越寬、越高處越看 得見綠蔭。人走在這像天空塌陷而成的谷地裡,僅能容納四、五人併肩走的小路,在這天之低谷 內,緩緩蜿蜒人跡。 老的始終牽著少年的手走,從剛剛狹窄的路走進一較寬廣的地帶。那是一個有一根一根從地 面竄起的石柱的地帶,像指頭並立的掌心,一根根從地底伸出的手的交互廝殺。老的與少年在這 片石林中走,路上的石柱式樣略同,但我跟隨其後繞行於此,彷彿熟暗此地的兩人是嚮導,引領 我到此一遊。 跟隨他們,來到一處石柱較不密集的路段,但兩側岩壁卻散嵌著鐵籠。首先看到的是隻白虎, 人面師身般地在籠內晒著太陽。牠那一雙精明有神的雙眼掃過那兩位經過的遊客──少年牽著老 的在老虎前停了下來,定在那裏像在觀賞著牠。老虎坐在那打個哈欠,回應少年他們。少年將身 子向左彎,躬成一個向左開的 C,像對老虎投了個向左開的微笑。繞至少年側,卻見一張兩眼曲 成倒寫的 U,而沒有嘴、鼻的臉孔正對著這隻猛獸。不知多久,老虎忽起身往籠內一小池子邊測 坐下來,這次老虎將目光拋向老的,一樣是個不見五官的臉孔,老虎若有所思般地注視著他,彷 彿想通了甚麼。 少年將身子直了回來,繼續欣賞這動物。在岩壁上的太陽的斜照下,白亮的線條由岩壁滑下, 穿過石林照著老虎。光照下,坐在那自得的像讓太陽伸出雙手幫它抓蚤子的虎,彷彿從神話世界 走來,能與古希臘劇作家,Sophocles 筆下那隻「斯芬克斯」相抗衡。 立在一旁觀看許久,彷彿偷窺,沒人注意到我立身在此?只見一陣風起,兩人又往前走。 繼續沿著水泥路走,路上的石柱開始有較尖銳的出現。一路上兩人始終一言不發地牽著,就 像是兩隻手黏在一起那樣自然。崎嶇尖銳的石柱環繞著他們,錯落得有點像迷宮,更像彈珠台上 一根根釘著的釘子──引導小鋼珠走上它該走的路。是的,這裡就是這樣的空間,像自然,又不. 10.

(11)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自然,猛然看去灰澄澄的一陣冷、怪,但這冷不是柔得像冰水般的冷,而是像鋼鐵一樣的冷,卻 不是真正的冷。事實上它是懊熱的,只是不知為什麼,它看上去就是冷。 他們不慌不亂地走出方才較密集的石陣,來到一個更寬敞的路段。這裡似乎較具生機,四周 岩壁下可見咸豐草開的花。白花辦中間一顆圓滾滾的琥珀,像是縮小了的太陽在地上散發著光茫。 在花的上方大概近兩公尺高的岩璧上,竟也嵌著一個和先前一樣的鐵籠。居下仰望,裡面應是關 了隻蛟龍,但仔細一看,一撮橘褐色的毛尾巴在視野的底線乍現,是隻獅子!牠頭趴在前腿上, 兩眼空洞的看著對岸岩壁上的石虎雕,沒甚麼精神。身上鬃毛顯得黯淡,好像許久未經梳洗,毛 燥糾結,像藏了許多不如意。如果所有獅子皆讓我想起 Sophocles 筆下的斯芬克斯,那麼眼前這隻 被馴服的,是否可視為「父者的復仇」? 少年又別過頭看那老的。老的右臉凸出的直角與油亮的顴骨,顯然不像背影看到的那麼老, 可是頭上的白髮又稱得該是老的,也許是老而不衰吧。 少年的頭微向後傾,對著老的。老的下頷稍向上抬,對著獅子。獅子趴在腿上平視對岸的石 虎。他看他,他看牠,而牠看它──三角習題? 這個咸豐草花環繞的地帶,石柱較銳利,幾乎是石劍了。上面長了些青苔,有種濕潤的感覺。 他兩繼續自在逛著,在一根根石劍的重復聳立中,兩人又來到那長有青苔與咸豐草花的大石 劍的地點。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這人一頭黑髮,臉像紙似的非常平,一樣不見五官,但像個男 人。與那老的相比,老的皮膚似較年輕,但這黑衣人的黑髮與挺直的腰桿卻更有生命力。 此時,黑衣人手裡捧著個碗,只見老的將少年的手交給這黑衣人,像談了幾句便從黑衣人手 上取下碗,隨後便獨自離去。怪了!老的幹嘛把少年交給這黑衣人自己跑掉?難道是要交換那一 碗? 耳邊又響起那聲音──「嘿,小子!」恍如無形的氣體,與無形作戰,人未現而聲先來,我 對著石劍叢林的四週喊「來者何人?」 「你的命!」 「哪來的命?」 「恁祖公!」 「你想欲作啥?」 「取洨重造郎。」 「取誰的?」 「這甘有別郎?」 那聲音中,我才發現少年他們都不見了。「為何非我不可?」 「你是大孫。」聲音始終是台灣閩南語。 「蝦米大孫?」我跟著講台灣閩南語。 「恁爸唯一的兒子」。 「干伊蝦米代誌。」 「恁爸是我第一個兒子。」 「第二、第三個孩子不是人?」 「阮祖先只管大子。」 「欲取就出來!我會像幹恁娘那樣幹你!」話才說完,岩壁上那石虎迸裂,跳下一隻白老虎. 11.

(12)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向我奔馳過來,奔騰時,老虎由四腳奔走變成以兩腳跑,最後變成接下少年的那名黑衣男子向我 跑來。 只見他一步步靠近,每進一寸,外衣便跟著脫去一件,但是每脫去一件,身高卻像矮了幾公 分,及至赤裸,身形大如中指大小。將他捏上手心,摘下面紗。那張臉竟是夔,於是我說「你是 誰?」 「我是阿公。」肅殺的聲調忽然轉為稀薄蒼茫的蒼老的音量,像是浮沉於山林的迴音,於是 我將那夔一樣的小人靠在耳邊,讓他再說一遍。他說「我阿公啊!」 看著掌中的夔,我又想起那夢的可怕,但是我說「餓沒,我來煮糜哄你呷甘厚?」 「蝦米糜?甘肉糜?」 「米糕糜。」 「你知影安怎煮?」 「怎麼不曉得!就是用長糯米先在水中泡 30 分鐘,然後放入紅糖水中,大火滾煮持續攪拌 1 小時至米新透軟後,放入去籽的紅棗與桂圓小火燉煮 30 分鐘而成的甜糜。」 「這甘福州糜?」 「這是有洨糜。」 「蝦米洨?」 「我台灣話不輪轉,是有、肖、糜」 「你不是欲取洨給我?」 「反正稠稠的液體都叫洨,嘴巴的口水是『嘴洨』;鼻子的是『鼻洨』,你若真想取洨,稠稠 的一鍋糜夠你受了,沒跟你蒿洨!」我將標準化國語跟台灣閩南語,以不輪轉的方式混在一起說。 「先取嘴洨吧。」 「你這小隻欲安怎取!」 看他小隻無的盯著他,等看他笑話地照著小小夔伊說的做──先將嘴唇噘成小圈,將他插在 嘴唇噘成的小孔中,像抽菸一樣的插入三分之一。接著,他要我將舌頭伸出,將他往上唇頂。隨 後他告訴我,以雙手掐著他並持續地將口水向口外噴吐。我的嘴唇發出噗噗噗的聲音,而他的手 卻抓著我的舌不斷想向內攀爬。 驚覺有異而我緊捏著他身軀,捏得越緊,鑿舌攀行的力道就越強──才抽出來,又爬進去; 抽出來,又穿梭而入……於是我含著他,不清晰的濡濡說著「你欲作啥!」 只聽見整個口腔鳴響著「入你腹腔取洨。」 懾人的閹割的恐懼在口腔裡噴射開來,噗滋──噗滋……我彷彿看見徐克電影「倩女幽魂」 裡那一具具乾屍綑綁著我,將舌頭伸進我嘴裡,把我吸成另一具乾屍。 如蛇一樣的形體在口腔內翻攪。先是舌頭,將他翻攪至臼齒下欲咬,卻咬到舌頭;接著是口 水,運轉水壓向嘴衝卻只吐出鮮血;最後反覆咀嚼,他卻緊貼舌面滑進咽喉,進到肚子中。從咽 喉至整個腹部,像著了火,灼燒的刺痛蠢蠢地由胃向下腹進犯…… 睜開雙眼,眼前忽然出現一偌大的數字鐘,現在時間,民國 103 年 2 月 15 號,17 時,陣陣 響亮的餓的鳴叫聲充斥在我整個內室,打開冰箱卻沒東西可吃!距離下一個午夜,剩沒多少鐘頭, 雖然上一個午夜已是十多鐘頭前。夢醒,一連串的夢中夢,蒙太奇式的淡入,淡出。此刻,胃的. 12.

(13)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清晰的陣陣餓的響聲,像夢裡的那抽不出的「命」的侵蝕。飢餓的胃的翻攪的持續,令我決定出 門備料煮米糕糜,好使冰箱能有吃食儲存其中。 臨行時,我苦惱起紅棗、桂圓肉、糯米、紅糖、荸薺等食材該上哪買。所幸同事是台中人, 一通電話即告訴我逢甲夜市附近的新西屯有米店與中藥房;而紅糖,大台中五金行有賣。 照著同事指示到新西屯採買夢筆記中的食材。果真有家米店,論斤秤重地買了不太可能在都 市中買到散裝的半斤糯米。 再沿著西屯路往黎明路的方向走,果真有家中藥房與五金行。走進中藥房問老闆娘「可有賣 紅棗跟桂圓肉?」 只見她熱心地拿出紅棗問我要買多少,並對我說「籽要記得挑,才會好下口。」 原來夢筆記所錄載的去籽,除是為了去火,還因為好下口! 她再從冰箱取出桂圓,一盤黑得糾結成一大塊的桂圓,真像蟑螂屍體。但她卻說「記得先過 熱水再下鍋。」 緣於夢,我問「花生仁有賣嗎?」 她告訴我「那是水煮的花生再拿去煮的,在夜市買蒸花生即可。」 買了一小包桂圓與紅棗,再到藥房對面的五金行買糖,一大包台糖二號砂糖,果真顆顆銅黃。 備完這幾樣食材,天色已暗,於是沒買花生便打道回家。 一到家,照著筆記洗米、泡米,然後將紅棗去籽……隨後將糖放入水中溶成銅黃色糖水,再 將米放入。 半斤 3 百公克的糯米,膨脹後竟將整個鍋子占滿,致使鍋無空間再加水。於是我趕緊將紅棗 與龍眼肉放入燉煮,反覆攪拌 1 個多鐘頭,米心雖透了,但因沒空間加水,於是煮成了一鍋沒有 湯的米糕糜。一鍋綿軟的稍染淡黃色的白色糯米糾結成團,看上去真像米糕!沒有水的米糕糜, 吃下肚,少了湯,米粒的顆粒感;紅棗、桂圓的果香;紅糖的蔗糖香等……都比夢中的強烈而濃 郁,但吃沒幾口便想要吃點鹹的,難怪小時候阿嬤會買滷雞腿來配。 陰錯陽差煮了一鍋米糕,與夢境兩樣了。228 那天正巧遇上正月 29,若再煮一次,也許還是 煮成乾的,乾糜像極彌月米糕那樣的便於保存與餽贈,商機或許不分軒輊。基於商機與方便保存, 我決定研發「乾的米糕糜」來發揚我在地的一生。 人的一生,放諸歷史當小如星點,放於地理的空間上,足跡也像星點,只是斑斕雜陳,老邁 了,竟也斑斑星跡,猶如銀河。一口一口將米糕糜往口送,一粒粒米粒的爆裂,彷彿一個銀河系 在齒間誕生。這地理空間上做的,雖非地域版圖上的福州「道地」在地粥,但口中的米糕糜卻「道 地」的是在我存活的時間史上,溯夢歷險煮出的。 剎那間,糜忽冒出陣陣白煙,熱氣蒸得我睜不開眼。在我將乾糜擱置窗檯散熱時,隱隱地, 像又聽見那聲音──「嘿,小子!」 窗外有下起雷雨,並颳起大風,一度將我的糜吹翻,所幸糜是乾的,妥貼的黏在鍋中沒倒出 來!對著鍋子,我喃唸著:「風行鍋偃而糜不偃!」 風持續地吹,但糜因是「乾」的而沒流淌出來。關起窗,拾起被吹落在地的那鍋繼續吃,漸 漸的,一鍋半台斤的糯米煮成的米糕糜竟都吃完了! 飽餐後,竟發現沒留下任何糜來存於冰箱!決定出門買料再煮一鍋,但整鍋的米糕糜下肚, 忽然感到腹肚一陣翻江攪海,一定是糯米不好消化致使胃部抗議。跑進廁所往馬桶上坐,等待許. 13.

(14) 小說篇名:若是眠夢煮糜 久卻只排出丁點穢物,仔細一看,那物體像是一隻小巧的腳掌,彷彿是那可怕的「命」的一腳! 腹肚的痛的持續,讓我無法離開馬桶。痛中想吃,胃的絞痛有點像是飢餓的翻騰,沒吃飽的 餓與吃壞肚子的痛,此刻全分不清了…… 疼痛中,彷彿看見那石林裡的?──夔?不,是祖靈! 腹裡的痛,像永抽拔不出的「命」!驚恐中,我撈起馬桶裡的那隻腳放入口中,奮力地咬、 磨,然後吞嚥下肚。步出浴廁望見窗外,天黑了!子夜,口腔內仍充斥著屎的騷苦,令我張嘴不 能言語。這口味,誰曉得? 「有肖節」 ,拗九節,我將步入「命」中實質的 29 歲,回應了民間習俗吃拗九粥來「過九」 的習俗?誰曉得!.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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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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