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佛教理論實踐的宣導與創立
――讀程恭讓教授
《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研究》
李 勇
遼寧大學永惺佛學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人間佛教是當前漢傳佛教的主流，這已是佛教界、學術界的基本共識。
而星雲大師無疑是人間佛教運動的傑出代表。如何全面理解星雲大師的人間 佛教思想及其在人間佛教運動中的貢獻，卻又是頗為困難的學術課題。程恭 讓教授的力作《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研究》( 台灣佛光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2015、3)，從人間佛教運動的整體脈絡中來把握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
透過「理論」與「實踐」、「宣導」與「創立」兩對概念來揭示星雲大師在 人間佛教運動中的特殊貢獻，從而開拓了星雲大師及人間佛教研究的新範式。
從人間佛教研究的學術累積來看，有的研究偏重於人間佛教的理論開 拓，有的研究偏重於人間佛教的實踐落實，二者之間往往存在斷裂。如對人 間佛教的理論研究，往往集中在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上，而對人間佛教 的實踐研究，則主要關注人間佛教道場的運作上，似乎人間佛教的理論與實 踐之間缺乏內在關聯。針對此種現狀，程教授指出，人間佛教是一場理論與 實踐並重的佛教革新運動，「理論」即人間佛教教法思想理論的建構和闡發；
「實踐」是指人間佛教在實際層面的展開，包括僧團的創建、弘法、管理和 推展等。不同的人間佛教模式可能會各有側重，但對人間佛教的研究卻不能 割裂二者的關係。理論與實踐並重一直是程教授人間佛教研究的特色，如他 主持的幾次星雲大師人間佛教研討會，都以「人間佛教理論實踐」為主題。
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二十世紀人間佛教的發展都可分為「宣 導」與「創立」兩個階段，這又是程教授的一大創見。學術界對人間佛教的 歷史研究往往局限在歷史敘述上，而忽視了人間佛教發展的內在邏輯；為此 程教授本著歷史與邏輯統一的原則，創造性地把人間佛教運動劃分為兩個不 同的歷史階段：1950年以前人間佛教的主要課題、任務是人間佛教的宣導，
即初步性的人間佛教理念的宣傳，以及嘗試性的人間佛教的實踐；1950年以 後既是人間佛教的宣導，又是人間佛教的創立階段。所謂創立即人間佛教在 理論與實踐兩個層面使人間佛教在世間正式現身，標誌著人間佛教在理論、
實踐層面的雙重落實、實現。( 參見第43頁)
人間佛教運動的兩個階段分別以太虛大師和星雲大師為代表，這是程教 授對太虛大師、星雲大師人間佛教的歷史定位：太虛大師是二十世紀上半期 人間佛教一位卓越的宣導者，而星雲大師不僅是二十世紀下半期現代人間佛 教的一位卓越的宣導者，更是二十世紀現代人間佛教一位卓越的創立者。因 為星雲大師不僅完成了人間佛教的理論建設，而且透過佛光山的事業使人間 佛教的理念得到真切的落實。這是程教授的一大學術創見。目前學術界對人 間佛教的研究往往關注的是從太虛到印順的線索，但事實上，印順在很多方 面與太虛不同，而且他更多地關注理論上的開拓，缺乏實踐上的落實。與印 順不同，星雲大師不僅理論與實踐並重，而且在理念上更接近太虛。從太虛 到星雲大師的線索不僅真實地反映出人間佛教的發展脈絡，也更能客觀地評 價太虛、星雲兩位大師的歷史地位。
正是在人間佛教的「理論」與「實踐」、「宣導」與「創立」的全新詮 釋框架下，程教授為我們系統地呈現了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及其在人間 佛教運動上的歷史定位，從而開拓了人間佛教研究的新範式。
程教授把大師的人間佛教理論建構概括為星雲大師人間佛教「四句教」：
「佛說的，人要的，淨化的，善美的」(2003年星雲大師的開示)。「佛說的、
人要的」二句，揭示人間佛教的教體――教之本質、本體。「淨化的、善美 的」二句，揭示人間佛教的教用――教之功能、作用。而大師自1946年迄今 六十多年關於人間佛教的種種論說如佛光山四大宗旨、人間佛教的藍圖等等，
則是人間佛教的具體教相――教之特徵、形態。大師從教體、教用、教相三 個方面完整系統地闡述了人間佛教的思想理論，標誌著現代人間佛教思想理 論體系的建設工作已經完全落實，臻於完滿，所以說星雲大師是現代人間佛 教思想理論的系統建構者，因而是現代人間佛教一位卓越的創立者。( 參見 第110-111頁)
在實踐上，星雲大師創建了規模化、國際化以及具有一流素質的現代人 間佛教的僧團，建成組織化、國際化的信眾團隊，落實了行之有效、良好運 轉的人間佛教各項制度，從文化、教育、慈善、共修各方面深廣推進了人間 佛教的各項弘法事業，為人間佛教在實踐層面的建設與落實取得了一系列輝 煌的功績。這些成就使得人間佛教不再停留在觀念的層面，而是已經實實在 在地應化世間，並且實實在在地推動著世間的佛教化。因此，就實踐層面落 實人間佛教的建設事業而言，星雲大師也是現代人間佛教的一位卓越創立者。
( 參見第121頁)
透過「理論」與「實踐」、「宣導」與「創立」兩對核心概念，程教授 不僅完成了星雲大師在人間佛教運動中的歷史定位，而且從思想深處揭示了 人間佛教運動的基本進程，進一步深化了學術界對星雲大師及人間佛教的研 究。
星雲大師一生的弘法活動都圍繞人間佛教理論與實踐的宣導與創立來進 行。除了宏觀上的洞見外，《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研究》對星雲大師人間
佛教的具體研究方面，也創見頗多。程教授把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事業，按 照其思想理念內在演繹的邏輯和時間節點分成四個階段：1945-1966，大師人 間佛教理論實踐第一階段，是其求學、赴台、初步建構人間佛教思想理論及 落實佛教社會化、大眾化的弘法階段；1967-1985，是大師人間佛教理論實踐 的第二階段，是佛光山開山、訂立實踐佛光四大宗旨、創建佛光僧團的階段；
1986-2000，第三階段，是大師退居後悉心指導佛光會的發展，推動人間佛教 全球化拓展的階段，也是進一步思考、總結人間佛教的實踐經驗，系統化構 建其人間佛教思想理論的階段；從2001年迄今，第四階段，是大師全力以赴 推動人間佛教回傳大陸的階段，也是佛光山團隊在人間佛教發展到新的歷史 高度再思考、再規劃、再創意、再出發的階段。( 參見第291-292頁)
程教授特別強調青年時代的星雲大師就已體現出人間佛教理論與實踐、
宣導與創立並重的特點。這方面學界很少關注。他指出，二十世紀五○年代 的星雲大師，正是那樣一位既具有理論家的卓越天賦，又具有實踐家的非凡 才能的人間佛教行者。程教授把這一階段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稱之為星雲大 師人間佛教思想理論1.0版，並從人間的佛陀、革命精神、佛教青年、佛教 的社會化及大眾化四個核心理念，來揭示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理論1.0版的主 要內涵。
程教授還專門探討了星雲大師的《釋迦牟尼佛傳》。認為該書是大師青 年時期人間佛教思想的高峰，並將該書與明代寶成的《釋氏源流》進行對比 研究，指出從明代到二十世紀六百年間的漢傳佛教思想史，可以發現一條推 動佛教革新與轉型的深層線索：從明僧寶成的《釋氏源流》到星雲大師的《釋 迦牟尼佛傳》，揭示了佛陀形象的人間性、推動佛陀觀由「神異」向「人間」
的重大轉變，並進而推動漢傳佛教哲學範式由「本跡」到「革命」的轉型、
佛教教化的精神實質從「玄思」向「現實」取向的轉型。( 參見第207頁) 這 對於我們今天理解漢傳佛教的人間化提供了新的視覺。
程教授還從詮釋方法、傳統觀念、論說模式、價值追求四個方面，凸顯 了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的特徵。並從佛教史觀、民間信仰、《維摩經》的 詮釋、國際化等方面展現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的豐富內容。尤其值得關注 的是，程教授特別闡述了般若智慧基礎上的善巧方便是人間佛教的佛學基礎；
並進而指出，星雲大師之所以能成為人間佛教的宣導者與創立者，正是因為 大師深具般若智慧與善巧方便。
程教授強調：正如與般若智慧不離的善巧方便成為菩薩乘救度眾生各種 施為的智慧基礎一樣，也是志在恢復菩薩理想及佛陀本懷的現代人間佛教的 智慧基礎及佛理基礎，並對漢傳佛教傳統進行了深刻反思：漢傳佛教存在重 般若而輕方便的傾向，使得善巧方便的崇高品格難以被佛教徒真正體認，也 使佛教從此空懷救度眾生的悲願，卻難以發展出與世界打交道中救度世界且 超越世界的知識和智慧。星雲大師是深具般若與善巧方便的一位卓越的現代 人間佛教的導師，其善巧方便不可思議，隨緣施設盡稱神奇，所以宜乎他能 夠成為系統建構人間佛教教理及深廣推進人間佛教實踐層面建設的二十世紀 人間佛教的一位卓越創立者。( 參見第778頁)
有關人間佛教的佛學基礎，可謂眾說紛紜，程教授回溯大乘菩薩道的緣 起，以般若與善巧方便作為人間佛教的佛學基礎，這對今天如何反思漢傳佛 教、建設人間佛教都提供了一個重要視域。
程恭讓教授的力作《星雲大師人間佛教思想研究》是對學術界關於星雲 大師及人間佛教研究的一次總結性回應。不僅在微觀領域上深化了星雲大師 的研究，更為重要的是從宏觀上提出了人間佛教理論與實踐、宣導與創立的 研究範式，深化了漢語學界的人間佛教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