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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與人文的雙重觀看─論吳明益作品中的複眼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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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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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國立臺灣大學文學院中國文學系 學士班學生論文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Bachelor Degree Thesis. 自然與人文的雙重觀看 ──論吳明益作品中的複眼美學 Dual View of Nature and Humanities: The Compound Eyes Aesthetics in Wu Ming Yi's Works. 許明智 Ming-Chih Hsu 指導教授:梅家玲 博士 Advisor: Chia-Ling Mei, Ph.D. 中華民國 109 年 6 月 June 2020.

(2) i.

(3) 誌謝 我從未想過,能憑著一股喜愛吳明益作品的熱忱,抵達這裡。 最初,是在蘇碩斌老師的「台灣都市與文學」課堂上,接觸到《天橋上的魔 術師》。那門課就像魔術師所展演的「心之魔術」一樣,引領我朝向台灣文學的 領域前行。如今回首,真的相當感謝蘇老師與那門課給我的啟發。 最感謝的莫過於梅家玲老師,在擔任系主任的繁忙雜務中,甚至也未曾教過 我的情況下,還願意指導我。從一開始大幅刪改我的研究計畫,到後來支持我從 科技部大專生計畫,到參加學士論文獎的過程中,都給我許多建議與溫暖打氣。 此外,非常感謝特地前來幫一個僅只大三的學生進行口試的黃宗潔老師與楊 佳嫻老師,黃老師的許多論文,與楊老師的許多創作,都是我成長路上不可或缺 的養分。兩位老師在那一個半小時的許多提醒與建議,都是我未來在研究路上相 當珍貴的經驗。而也要特別感謝陳榮彬老師提供我許多參考文獻、張俐璇老師的 約談與鼓勵、以及高嘉謙老師在現代小說選課堂上的啟發。 我多麼幸運,能成為臺大中文系第一位申請這個獎項的人。然而這樣的肯定, 背後也有好多朋友與學長姐的鼓勵與支持。 謝謝柏言學長、齊聖學長、定紘學長、祖恩學長、有宜學姐和巧薇學姐在我 想要前往研究的路上,給予許多建議。我一直以為,研究是件孤單的事,但看著 你們的背影,我也獲得力量前行。 更重要的是,讀書的過程,最怕沒有人可以討論、分享。藉著嚕開創的「大 名不名」讀書會,我很貪心地辦了兩場天橋讀書會,與一場苦雨讀書會。真的很 謝謝方白願意來與我一同主辦,還有來參加讀書會的所有人(真的很多,太感謝 你們了)。感謝有你們多元的視角與分享,讓我們一起在詮釋的過程裡,演繹了 一次複眼美學。真希望這些一同讀書聊天的時光,也能傳遞給未來的學弟妹們。 真的很感謝那些被我不斷用吳明益騷擾、推坑的人,像是語晴、文婕、易陞、 奕均、國皓、品杉、芯余、弘澤、香苗……希望我們總有一天,都能擁有一雙複 眼,看見這世界的美好。 一定要感謝我的家人,謝謝你們總是聽我分享這個你們可能完全沒有興趣的 主題,正因為有你們的支持,我才能放心的閱讀、書寫,而全無後顧之憂。 最後,想感謝吳明益老師,創作出如此豐碩、迷人的作品,不僅改變了我看 世界的視野,也改變了我的未來。回顧所來徑,我想對兩年前的自己說:「謝謝 你決定申請大專生計畫」。如此一來,才能踏上這趟奇妙的旅程。. ii.

(4) 摘要 吳明益為台灣自然書寫領域中,重要的創作者與研究者。在創作上,他基於 對蝴蝶複眼的觀察,提出其生態倫理觀:強調透過知識的累積,來達到心靈的「理 解」,反對人們僅以感官層面來觀看自然。此一觀點及其書寫實踐,本文稱之為 「複眼美學」。本文著重以吳明益在研究者身分所重視的「生態批評」視角,兼 顧文學書寫中的非文學知識,來討論貫串於他諸多作品中的複眼美學。同時,也 藉由觀看原型的轉變,來檢視複眼美學意義之變化。本文指出,具有「感官與心 靈」 、 「理性與感性」等雙重觀看角度的複眼美學,隨著觀看原型從「複眼」 、 「雙 眼」到「單眼」的轉變,不僅能讓人理解「自然」,亦能跨界、轉換為理解「人 文」記憶的方式。且歷來論者少談的攝影散文集《浮光》,正是涵括上述觀看方 式的重要作品。最後,在他的新作《苦雨之地》中,不但從「精神演化」來討論 人類的自我定位,也從「土地歸屬感」的向度,建構出人與自然的理想互動模式。 雖然不再有特殊的觀看原型,但這個轉變,實為複眼美學在實踐層面的新開展。. 關鍵詞:吳明益、自然書寫、複眼美學、生態倫理觀、生態批評. iii.

(5) Abstract In Taiwan, Wu Ming Yi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writers and researchers in nature writing. In his works, based on the compound eyes observation like butterflies, he proposes his ecological ethics, emphasizing the accumulation of knowledge to “understand” one’s mind. He opposes the view of seeing nature from sensual perspectives only. In this thesis, this view and Wu’s accomplishments in writing is regarded as “compound eyes aesthetics.” The thesis examines Wu Ming Yi’s emphasis on the perspective of “ecocriticism” with the identity as a researcher and his dual emphasis on the non-literary knowledge in his writing to explain the compound eyes aesthetics in his works. It also examines the transformation in the meanings of the compound eyes aesthetics from the changes of his prototypes. The thesis points out that the dual view of compound eyes aesthetics composed of “senses and mind,” “sense and sensibility,” from the changes of observation from “compound eyes,” “dual eyes” to “single eye,” it not only allows people to understand “nature” but also the shifts in the way of understanding “humanistic” memories by crossing boundaries. Moreover, the collection of photography and essays Above Flame, hardly discussed by past critics, is an important work that contains the above-mentioned way of seeing. Finally, from his new work The Land of Little Rain, Wu discuss a man’s self-positioning not onl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iritual evolution” but also the dimension of a “sense of belonging to the land” to construct the ideal pattern of interaction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Although there is no longer a particular prototype of seeing, this change is the new development regarding the achievement of the practice of compound eyes aesthetics.. Keywords: Wu Ming Yi , Nature Writing , Compound Eyes Aesthetics , Ecological Ethics , Ecocriticism. iv.

(6) 目次 口試委員會審定書....................................................................................................... i 誌謝................................................................................................................................ii 中文摘要.................................................................................................................... iii 英文摘要..................................................................................................................... iv. 第一節 前言................................................................................................................ 1 第二節 雙重視角的觀看:吳明益的複眼美學 (一)、前人對「複眼」的美學式建構.............................................................. 2 (二)、生態批評的角度:理性與感性的融通.................................................. 5 第三節 複眼美學的形塑:觀看自然的視野 (一)、倫理觀的初步思索:蝴蝶複眼的幽微天啟.......................................... 9 (二)、複眼觀看原型的出現:災難的降生與反思........................................ 12 (三)、理解萬物的眼神:創傷記憶的觀看.................................................... 16 第四節 複眼美學的跨界:觀看人文的視野 (一)、觀看原型的轉變:從複眼到單眼........................................................ 19 (二)、心之魔術:記憶的觀看與重建............................................................ 23 (三)、攝影窗的視角:從雙眼到單眼............................................................ 27 第五節 複眼美學的深化:虛構作為一種實踐 (一)、沒有複眼:直視日常的眼珠................................................................ 32 (二)、精神演化:當人作為一種生物............................................................ 35 (三)、萬物之愛:土地歸屬感的扎根............................................................ 41 第六節 結論.............................................................................................................. 47. 參考文獻...................................................................................................................... 51 v.

(7) 一、 前言 在人類文明發展過程中,生態危機逐漸擴大,使人們開始反思與關懷自然環 境。1有些人以文字為媒介,進行自然書寫的創作。2有些人則投身環境運動,以 實際行動彌補,並避免人對自然的傷害。也有人在學院中形塑一套生態倫理觀, 以過去的歷史為鏡,既面對當下生態危機,也思考著未來。事實上,無論從何種 角度出發,核心問題都是:人類應該如何看待自然,並與之進行互動?在此思考 下,遍布於不同國家的自然書寫,或追尋荒野,或描寫自然之美,或批判人類對 環境的傷害。同時,生態思潮應運而生,諸多研究者提出不同的生態理論,來分 析作者的書寫意圖。也因此,在自然書寫的發展中,作品背後所蘊含的「自然」 與「人文」之關係,常作為文學批評家的切入點。 而在台灣的自然書寫史中,吳明益是一位重要的創作者。他從觀察蝴蝶複眼 的過程中得到啟發,形塑出一個不斷在其作品中出現的「複眼人」角色。在前人 的分析中,此角色即為一重要的觀看原型,象徵吳明益的生態倫理觀:3強調心靈 的「理解」,並反對人們僅以感官或單一角度來觀看自然──此一觀點與書寫實 踐,本文稱之為「複眼美學」。 然而,除了創作者外,吳明益亦是自然書寫領域中不可忽視的重要研究者。 從他的博士論文《以書寫解放自然:臺灣現代自然書寫的探索》,到後來的論文 集《自然之心:從自然書寫到生態批評》,可以看見他在後期的論述中,開始引 介西方的「生態批評」觀點,來詮釋台灣的自然書寫文本。他認為,要進行生態 批評時,不只要分析作品中的美學,同時也仰賴不同學科的知識──特別是文學 批評家所懼怕的自然科學──才能深入解讀作品的深層意涵。4可以說,身為研 究者的吳明益,追求的是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的對話。. 關於生態危機與生態文學產生的原因,可參考王諾: 《歐美生態文學》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1 年 6 月) ,第一章第一節,以及蔡振興: 《生態危機與文學研究》 (臺北:書林出版,2019 年 1 月)一書中的第二輯與第三輯,亦分析諸多生態文學作品與生態危機之間的對話。 2 關於「自然書寫」 ,是吳明益引用派翠克.墨菲(Patrick.Murphy)的定義──「虛構文本稱為 「○○文學」;另將強調記錄性、知識性,與自身非虛構經驗的散文體文本稱「○○書寫」。因此, 當作品越出傳統的「自然書寫」時,仍有「自然書寫」的範疇可以採用,故不會造成侷限。簡言 之,就是「自然書寫」為大範疇,下面統攝自然書寫(散文)與自然文學(小說)。實際上,學 界對於不同的名稱仍有爭議。但由於吳明益在《苦雨之地》中仍採用「自然書寫」一詞,故本文 論述中暫以學界較常見的「自然書寫」為用語,但在此提醒「自然書寫」一詞的概念,供後人論 述時參考。論述見吳明益:《自然之心:從自然書寫到生態批評》(新北:夏日出版,2012 年 1 月) ,頁 30-34。 3 「觀看原型」的概念在許多論者對《複眼人》的分析中皆有提及。其中,論述脈絡最完整的是 徐瑞鴻:〈觀看與實踐──視覺文化與吳明益小說中的觀看思維〉,《中國文學研究》第 37 期 (2014 年 1 月)。 4 吳明益:《自然之心:從自然書寫到生態批評》,頁 34-41。 1 1.

(8) 在研究視角的轉變下,其創作理念可能會受到影響。換言之,隨著他在研究 領域的知識累積,其作品所欲傳達的美學觀,亦可能強調自然科學與人文學科的 對話。5事實上,本文發現,在《天橋上的魔術師》中,已可見得吳明益將觀看自 然的方式,轉變為觀看人文世界的視角。而在近期的作品中,如歷來論者少談論 的攝影散文集《浮光》 ,與小說《單車失竊記》與《苦雨之地》 ,都開展出複眼美 學的新意涵。因此,本文擬從吳明益的「研究者」身分出發,欲以他所提倡的「生 態批評」方法,來分析他的複眼美學,以期釐清其作品受到什麼影響。 建立在前人的論述上,本文所欲探問的核心問題有二:首先,在研究者與創 作者的雙重身分下,吳明益的「複眼美學」有何意義?且貫串於他不同作品中的 「複眼美學」,其意涵又有何改變? 本文架構分為五節。第二節從前人的論述中,整理出複眼美學的意義。接著, 引述吳明益的論著,與重要的生態思潮,以找尋學界論述與作者思維的共同旋律, 以回應上述的第一個問題。後三節則以第二節的理論為基礎,考察觀看原型在其 作品中的變化,來回應上述的的二個問題。第三節討論複眼美學的形塑,先從吳 明益早期的自然書寫中,找出生態倫理觀。第四節則著重於短篇小說集《天橋上 的魔術師》與攝影散文集《浮光》,來討論吳明益是如何將他的生態倫理觀,轉 化為成觀看人文世界的視角。第五節則會以新作品《苦雨之地》為主軸,檢視在 「沒有複眼原型」的小說中,複眼美學會開展出什麼新意涵。期望透過此論文, 不僅重新檢視吳明益的研究者身分之影響,也深化對他美學觀的理解。. 二、 雙重視角的觀看:吳明益的複眼美學 (一)前人對「複眼」的美學式建構 在早期學界裡,簡義明是吳明益自然美學論述的先驅。他將吳明益的寫作策 略分為三點:「走入自然」、「走入人群」、「關於美的接近、臨摹與創造」。 並以「知性美學與靈性救贖」為標題,認為吳明益擅長一種「沉默的雄辯」,常 以「我不是」、「我不會」「我不能」的侷限性來書寫。6因此,簡義明如此總結 要注意的是,自然與人文從來不是二元對立的世界,如生態倫理觀的提出,正是兩者辯證後的 思維。本文雖將自然與人文並列在標題,卻並非只是作簡單的二元區分,詳見後文論述。 6 此段論述見簡義明, 〈飛翔的眼神──論吳明益的自然寫作〉,發表於 2001 年 11 月 16 日文訊 雜誌主辦的「第五屆青年文學會議」 。而此文後來用於撰寫《寂靜之聲:當代台灣自然書寫的形 成與發展(1979-2013) 》 (臺南:國立台灣文學館,2013 年) ,頁 178-197。因此,此段論述早已 多為學界所引用,如多次提及「美學」二字的〈吳明益作品中的文化轉譯、美學實踐與隱喻政治〉 一文即引用諸多簡義明的論文,且簡義明亦是其論文的口試委員。還有對於自然書寫提出反思的 藍建春: 〈自然烏托邦中的隱形人──台灣自然寫作中的人與自然〉 ,到後期討論視覺文化如何影 響創作思維的徐瑞鴻:〈觀看與實踐──視覺文化與吳明益小說中的觀看思維〉的參考文獻中, 皆引用簡義明的論述作為基礎,故可視為探討吳明益自然美學的先驅者。 2 5.

(9) 他的自然書寫: 不僅反轉自然書寫深層思想的邏輯,還讓美學與再現形式有了全新的可能。 於是,他追尋蝴蝶的迷蹤,走入「自然」、走入「人群」,搜尋一種「人」 與「自然」關係的美學形式。7 從上段引文中,簡義明雖以「美學」來代指吳明益如何觀看人文與自然的思維, 但他注重於吳明益如何與世界互動,而未詳細討論「複眼」的意涵。 對於這種美學式的建構,藍建春則有不同詮釋。他對於吳明益「幽微天啟」 8. 的自然觀提出批判,認為他「不僅修正了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資源控制的意識. 型態,恐怕也將倒轉人類在此一互動模式中的位置,再次將人類推向從屬者的屬 性、地位。豈難道,這就是我們所要的全新的土地倫理、生態倫理嗎?」9在此段 批評中,藍建春所擔憂的,是自然書寫者過度將自然作為神秘之物,對自然的想 像「遠離人世且缺乏人味」,而非立基於「人類的現實生活之上」。10而且質疑: 會不會因為過度膨脹「自然」的價值,反而使得人類被宰制?由上述可知,藍建 春所排斥的,是以「生態為中心」的倫理觀。 然而,這個質疑,實則與簡義明的架構有所衝突,因為他分析出吳明益的美 學是走入「自然」與「人群」的。林柳君亦認為,吳明益並未將人視為從屬,反 而「重新思考人對待物種的姿態,提升至『主體』的位置,並賦予能動性。」11她在 論文中爬梳了台灣環境運動的社會背景,以及台灣當代自然書寫史的作家,進而 分析吳明益作品中的美學實踐與隱喻政治。她的美學分析不只停留於文本內部, 甚至擴展至社會議題,亦是對於「人群」的關懷。 回到自然主題的討論,申惠豐在〈論吳明益自然書寫中的美學思想〉一文中, 同時提及「自然」與「美學」二詞。他認為,從對人類的控訴,轉為思考如何建 立新人倫關係的當代自然書寫中,吳明益關心的是「人與自然應當重啟對話」。 12. 他以《蝶道》中〈趁著有光〉的「光」象徵生命所具有的某種美感靈韻和不可. 簡義明: 《寂靜之聲:當代台灣自然書寫的形成與發展(1979-2013) 》 (臺南:國立台灣文學館, 2013 年 10 月) ,頁 181。 8 「幽微天啟」重視人對自然之神秘性的體會,見吳明益《以書寫解放自然:臺灣現代自然書寫 的探索》(臺北:大安出版,2004 年),頁 70。與此概念相近的還有其論文〈從物活到活物: 以書寫還自然之魅〉,收錄於陳明柔編:《台灣的自然書寫》(臺北:晨星,2006 年),頁 6573。 9 藍建春:〈自然烏托邦中的隱形人──台灣自然寫作中的人與自然〉 , 《臺灣文學研究學報》第 6 期(2008 年 4 月) ,頁 249、265。 10 同前註,頁 265。 11 林柳君:〈吳明益作品中的文化轉譯、美學實踐與隱喻政治〉,頁 16。 12 申惠豐:〈論吳明益自然書寫中的美學思想〉 , 《臺灣文學研究學報》第 10 期(2010 年 4 月) , 頁 102。 3 7.

(10) 複製的本真性,提出吳明益作品中一種「詩化自然」的觀點,認為自然並非商品, 而是一個「需要被審美的美學對象」:13 人必須從陌生而接受,才能認識各種生命的內涵。而書寫自然,是從在科 學的知識基礎上想像自然。因此光是一種詩化,超越直覺美與理解美的辯 證過程,也是一種認識自然的新態度。為了達到這境界,人們必須打開六 識,感知「靈性」來建構人與自然的和諧狀態。14 這段論述用了〈趁著有光〉中的大量概念,本文將於第三節與作品一同論述。此 處值得指出的是,申惠豐在分析吳明益的自然美學時,明確指出早在《迷蝶誌》 中,吳明益已經提出了兩種層次的觀看:「眼睛不只指陳一種感官,更是一種覺 知……換言之,觀看不僅是物理的,也關涉到心靈層面。」15 這個見解,找到得以建構吳明益美學觀的重要鑰匙──眼睛。之後,徐瑞鴻 從觀看思維的角度切入,提出吳明益的作品中都有「複合全景式」的觀看原型, 16. 並指出「視覺具有一種雙重結構,所謂『觀看』其實同時存在感官/物理層次. 以及心靈/心理層次兩個面向」。17更替複眼美學下了一個見解: 對吳明益而言,眼睛所見的,完全由感官決定的「現實」,並不是完全的 「真實」 ,或者可以說, 「真實」的概念在吳明益心中本來就不是自足而絕 對的,而是眼與心,物質與想像反覆辯證以後相互補足的結果。18 在雙重視覺的觀看之中,吳明益在筆下鋪排著物質的細節。雖然徐瑞鴻已分析過 他的視覺思維,但在此篇論文完成之後, 《浮光》 、 《單車失竊記》與《苦雨之地》 等著作才出版,故無法談及複眼觀看原型的轉變。可以說,這篇論文所建構的是 複眼美學的基礎論述,而本文進一步討論複眼美學在後來的作品中,有何承繼與 新變。同時,本文也將援用「觀看原型」的概念,以深化討論。 直到王德威〈小說「即物論」──吳明益《單車失竊記》與其他〉一文,才 有「複眼」與「美學」的連用。他在《單車失竊記》的序言中,不但以「新即物 主義」為切入點,指出複眼美學能在微觀的敘事中,「放大出種種隱而不顯的細. 申惠豐:〈論吳明益自然書寫中的美學思想〉,頁 102。。 同前註,頁 104。 15 同前註,頁 107。 16 他整理出此觀看原型有短篇與長篇《複眼人》中的複眼人,《睡眠的航線》中的觀世音菩薩, 還有《天橋上的魔術師》中的魔術師。見徐瑞鴻:〈觀看與實踐──視覺文化與吳明益小說中的 觀看思維〉,頁 168-173。 17 同前註,頁 175。 18 同前註,頁 176。 4 13 14.

(11) 節」19。同時,他也指出小說不同於歷史, 「恰恰以可近可遠的視野,眾聲喧嘩的 結構,展現史料──始料──未及的可能。」20 從這段文字中,可以思考的是,複眼美學不只是對於自然的觀看,亦有對於 人文世界的觀看:可能是對歷史的重新認識,亦或其他牽涉到人文世界的層面。 21. 較可惜的是,王德威的導論篇幅不大,雖然指出吳明益作品中多有複眼美學的. 存在可能,卻沒辦法進行對作品的實際分析,這亦為本文展開論述的基礎。22 總結上述,本部分從許多學者偏重「美學」層面的討論中,建構出「複眼美 學」的複眼圖像,其脈絡逐漸清晰──從蝴蝶複眼的觀察中,吳明益對於「觀看」 的方式提出反思,認為其具有雙重結構,不只在感官層面上提醒著人們要跳脫單 一的視角而習得以「複眼」觀看的精神,亦期望人們「從心/重新」理解其他生 物。或者可以說,當我們學習從複數的視角出發,所見的世界將更能涵括進自然 與人文世界之間交疊、對話的種種景象。. (二) 生態批評的角度:理性與感性的融通 然而,為了更加理解吳明益的複眼美學,不可忽略的是,他同時也具有研究 者的身分。本文指出,「生態批評」其實正是複眼美學在理論層面的基礎。爬梳 他的研究關懷,又可說是他逐步意識到的重要研究路徑,如《自然之心:從自然 書寫到生態批評》的標題。這個切入角度,能探索研究與創作之間的相互影響, 故此部分要先藉由他的研究取向與閱讀書目來參照,以能獲得不同的切入點。 在國內的自然書寫論述中,吳明益的《以書寫解放自然》一書常為後人所引 用,產生許多對話空間。然而,進行研究時亦要反思,使用研究對象的理論來研 究其作品,是否有其侷限?因此,本文對於生態批評的引入分為兩部分:「定義 的引用」與「理論的借鑑」。前者牽涉的範圍為自然書寫的發展脈絡,而非其作 品內容,因此得以將吳明益的論文,與其他論著相互參照;後者則因為要用來分 析吳明益的作品,故必須引用他人論著。 關於生態批評的定義,王諾指出,「生態批評是在生態主義,特別是生態整 體主義思想指導下探討文學與自然之關係的文學批評。它要揭示文學作品所蘊含. 王德威:〈小說「即物論」──吳明益《單車失竊記》與其他〉,收錄於吳明益《單車失竊 記》 (臺北:麥田出版,2015 年) ,頁 IX。 20 同前註,頁 X。 21 例如在簡毓恩的論文中,他從「創傷記憶」角度出發,指出《睡眠的航線》與《複眼人》中 的複眼原型,都幫助小說中的角色走出創傷記憶。見簡毓恩:〈創傷記憶──吳明益小說《睡眠 的航線》與《複眼人》研究〉 ,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碩士論文(2019 年 1 月) 。 22 事實上,對吳明益曾有過批判的藍建春,在結論中也提出「在夾雜自然與人文的『生活』範 疇中,或有可能進一步統合吳明益的美學」的建議。見藍建春:〈自然烏托邦中的隱形人── 台灣自然寫作中的人與自然〉 ,頁 265。 5 19.

(12) 的生態思想,揭示文學品所反映出來的生態危機之思想文化根源,同時也要探索 文學的生態審美及其藝術表現。」23此概念並不令人陌生,在諸多文學批評者的 論述中,多能符合其定義。24 上段文字中,仍需要釐清的是,「生態整體主義」的發展脈絡。25在20世紀 的生態學界,提出了「生態系統」的看法,意味著把整個自然都納入一個大系統 中。研究的範圍擴展至系統內所有現象、所有能量流動,以及生物與人的互動關 係。在諸多學者的探索中,李奧帕德(Aldo.Leopold)是為重要學者。他在一本 重要的著作《沙郡年記》中,體現了「生態整體主義」的精神:26 除了從經濟利害關係的角度來考量外,我們也應該從倫理與美學的角度, 來考慮每個問題。當一件事情傾向於保存生物群落的完整、穩定和美感時, 這便是一件適當的事情,反之則是不適當的。27 王諾認為,上述準則避免了「局部考察的侷限性」。因為如果只強調自然規律的 重要性,人類可能會以「自己是自然的一部份」,來破壞自然環境。但李奧帕德 明確指出「保存生物群落的完整、穩定與美感」,才是最高準則,使人類在自己 的利益之外,也必須考慮到其他生物。 此外,提出相似看法的,還有洛夫洛克(J.E Lovelock)的蓋婭假說。他選擇 以不同視角探討生態整體主義,從宇宙、大氣、海洋等層次展開論述: 我們與其他所有生物都是一個巨大存在的一部份,且互為夥伴;這個巨大 的整體,具有維護地球的能力,使地球成為適合生命存在且舒服的棲息環 境。28 洛夫洛克認為地球是「生物圈是能自行調控、控制地球環境的實體」。此概念一 出,挑戰的是達爾文的演化論──認為生物會去適應環境的學派。先不論演化學 王諾: 《歐美生態文學》 ,頁 47。 吳明益也曾有過類似的論述, 「主要便是觀察小說中自然物或景觀描述的隱涵意義,並從小說 作者更早的文本時空中,詮釋出其間所透顯的人與自然互動關係。有時情節或人物並不直接涉及 人與自然互動的關係,但卻可能隱含對此一議題的『態度』。」這個態度就是王諾所稱的生態思 想,見吳明益:《自然之心:從自然書寫到生態批評》,頁 122。 25 下面一段整理自王諾:《歐美生態文學》,頁 91-93。 26 關於生態整體主義與李奧帕德(Aldo. Leopold)「土地倫理」之間的論述,可參考王諾:《歐 美生態文學》 ,頁 91-93;蔡振興: 《生態危機與文學研究》 ,頁 57;吳明益: 《以書寫解放自然: 臺灣現代自然書寫的探索》(臺北:大安出版,2004 年 11 月) ,頁 280-282。 27 奧爾多.李奧帕德(Aldo. Leopold)著,吳美真譯:《沙郡年記》(臺北:天下遠見出版,2005 年 5 月),頁 352。 28 洛夫洛克(J.E Lovelock)著,金恒鑣譯:《蓋婭,大地之母》(臺北:天下文化,1994 年 8 月),頁 13。 6 23 24.

(13) 派上交鋒的過程,可以從上段文字發現,洛夫洛克的視角,揭示人類其實是地球 的重要組成,也具有影響、調控環境的責任與能力。他從科學的角度出發,將李 奧帕德較為抽象的土地倫理,加入實踐層次的思考。 上述兩位學者,不僅是生態整體主義發展中的重要推手,更是吳明益在論著 及作品中有多次引用到的,故值得和其作品相互參照。至此,生態批評的理論基 礎已有初步輪廓。但進行生態批評的難題,實為研究方法。 在方法論上,由於這類型的作品往往牽涉到地景、生物、環境議題,因此蔡 振興指出: 生態文學批評是跨越學科的論述,其主要目的在於將文學研究的範圍從人 的層面(the human)擴展到非人的層面(the non-human),讓兩者有對話、 協商的可能性。29 吳明益亦提倡此精神,認為批評者應該有跨學科、跨文化的能力。不僅需要地理 學、自然科學、生態學、文學等學門的批評路徑,也要與不同文化的作品對話。 30. 例如:蔡振興列舉的深層生態學、社會生態學、生態女性主義,31以及吳明益提. 到的環境正義、土地倫理,民族生態學、環境史學、社會生物學等。32 生態批評雖然強調跨學科的知識,但在兩人所舉隅的知識體系與學派中,很 少引用純粹的生物學等知識。可以發現的是,上述學派的共同特色是──都融合 了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的知識。值得注意的是,吳明益在論文中亦常引用到愛德 華.威爾森(Edward O.Wilson)《知識的融通》一書,33可見威爾森在吳明益心 中,是當代跨越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領域的重要學者。34 此一考察之所以重要,乃是因為「知識的融通」,正是「複眼美學」在「感 官與心靈」外的另一層概念──即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對話時,對「感性與理性」 的辯證。隨著觀察蝴蝶的過程與生態批評的接觸,35他不斷思考該如何在自然書 寫中調整「非文學的理性知識」之比重,一方面是挑戰學院的批評傳統,一方面. 蔡振興:《生態危機與文學研究》,頁 3。 吳明益:《自然之心:從自然書寫到生態批評》,頁 34、41。 31 蔡振興:《生態危機與文學研究》,頁 3-8。 32 吳明益:《自然之心:從自然書寫到生態批評》,頁 34-41。 33 見〈戀土、覺醒、追尋,而後棲居-台灣生態批評與自然書寫發展的幾點再思考〉的註腳 14, 收錄於吳明益: 《自然之心:從自然書寫到生態批評》 ,頁 30-34。此書見愛德華.威爾森(Edward O. Wilson)著,梁錦鋆譯:《知識大融通》(臺北:天下文化,2001 年 3 月)。 34 見吳明益著作《浮光》 (臺北:新經典文化出版,2014 年 1 月) ,頁 193,與《苦雨之地》 (臺 北:新經典文化出版,2019 年 1 月) ,頁 248。 35 「從接觸自然以來,蝶帶給我不斷延伸的知識空間。環繞著以蝶為議題的圓心,從植物到其它 昆蟲,從神話到開發史,從文學到自然科學,從繪畫到心理學。」見吳明益: 《蝶道》 ,頁 276-277。 7 29 30.

(14) 也回應台灣的感性美文傳統。36本文認為,在這個背景下創作的作品,必然得藉 由生態批評的路徑,方能更貼切地理解吳明益的美學觀。 然而,使用「美學」一詞來作為本文的核心,會不會反而違反生態批評的準 則,重新傾向文學批評的傳統路徑?面對這個可能的疑問,本文以兩個理由來說 明:第一個理由是,在吳明益的作品中,他認為美學是建立在知識的理解上,如 同申惠豐所言「書寫自然,是從在科學的知識基礎上想像自然」。37吳明益固然 把握了生態批評的原則,在創作時注意到作品中的科學知識。但整體來說,他的 最終目標仍是在建構一個美學觀。 第二個理由,是源於他在《以書寫解放自然》一書中的論述。在此書上編的 倒數兩章,他雖然提及了不同類型的環境倫理觀,如資源保育、荒野保存、土地 倫理、深層生態學與動物解放等等,但唯有李奧帕德的土地倫理,有延續到下一 章的「土地美學」,成為此書下編用來論述台灣當代重要自然寫作作家的理論基 礎。從這個比重可明白,土地美學是吳明益所深刻關切的理論,亦與「複眼美學」 有許多相似的旋律。因此,本文仍以「美學」之詞,來命名其創作觀。但此處的 美學,並非傾向於純粹美感經驗,而是涵括了人文與自然科學視野的概念。38 源於吳明益在論著中的立場,與此方法論的重要性,本文欲自生態批評的路 徑出發。李育霖曾引用德勒茲與瓜達希發展出的「行為學」理論,來檢視吳明益 在《蝶道》與《家離水邊那麼近》中「如何以文字介入自然」,並「透過書寫擬 造一個新地球」 。39本文無意重複此論述角度,而嘗試以生態批評的「越界」精神, 從演化學、社會生物學、公民科學等不同領域來分析其創作觀。 綜上所述,本節從吳明益的「研究者」身分出發,試圖從學界觀點,以及他 本人的學術論著中,找出複眼美學的共同旋律。可以發現,他的複眼美學涵括兩 種視角的觀看:感官與心靈、感性與理性。前者是美學式的論述,後者則是在生 態批評視野下的學術觀點,兩者能整合為複眼美學的基礎。接下來三個章節,本 文將於此基礎認知上,運用生態批評的路徑,分析在不同作品中複眼美學的意涵 有何轉變。同時,複眼觀看原型又有什麼改變。. 吳明益曾在採訪中說: 「我很早就放棄跟隨台灣的抒情美文傳統,試著寫知識性散文。」見新 經典文化編輯:〈《浮光》吳明益:最初之火微小而明確地被點燃〉,2014 年 1 月 27 日,網址: 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2712。檢索日期:2019 年 8 月 9 日。 37 申惠豐:〈論吳明益自然書寫中的美學思想〉,頁 104。 38 此處亦要補充,土地美學固然是吳明益生態倫理觀的源頭,但並不代表它能完整涵蓋吳明益 的思維。不過,我們仍然可以透過他的研究者身分與學術著作,來釐清影響他最重要的觀念與學 派,進而作為文本分析的基礎。因此,為了統一全文論述,本文參考土地美學的概念,將吳明益 從蝴蝶複眼中所獲得的書寫觀點與實踐,稱為複眼美學。 39 李育霖:《擬造新地球:當代臺灣自然書寫》(台北:國立台灣大學出版中心,2015 年), 頁 23-113。 8 36.

(15) 三、 複眼美學的形塑:觀看自然的視野 (一)倫理觀的初步思索:蝴蝶複眼的幽微天啟 從自然書寫發跡的吳明益,早期以《迷蝶誌》與《蝶道》兩本蝴蝶散文集, 展開他對複眼美學的思考,後來才出現更為成熟的《複眼人》小說。本節亦將沿 著時序,來梳理他在早期作品中,如何以複眼觀看原型,來觀看自然。 在《迷蝶誌》中,可見得他對生態倫理觀的初步摸索。如〈寄蝶〉中「老闆 數著蝴蝶的數量,像在憂慮著逐漸少去的鈔票」,40〈寂寞而死〉中「也許我們 會繼續信仰科技,信仰基因工程、信仰被自我催眠、神化的人類,那麼,有一天, 人類終會寂寞地死去」,41〈十塊鳳蝶〉中「文明是一條誘惑的蛇,它帶給達悟 人的禮物,是宛如圈索的環島公路,緊緊勒住珠光鳳蝶的咽喉」,42〈界線〉中 「在汽車發明之前,人們不懂得什麼叫車禍,蛙、蛇、麋鹿、大琉璃紋鳳蝶也不 懂」。43以上是第一部分的文章,透過「欲望動力論批判」來檢視人類在發展文 明的過程中,因慾望膨脹而對自然生態造成的傷害。44在這個概念下,人與自然 是對立的存在,可見得吳明益尚未提出適合兩者共處的倫理觀。 到了第二部分,他開始呼籲人們要「學習張開眼睛」, 45從第一篇〈死蛹〉 開頭「I.K.突然對昆蟲產生了興趣」46到最後一篇〈野桐開放〉中「如果你在野外 遇到即將開放的野桐花,不妨輕輕地將眼光探到花苞的深處。或許,你會幸運地 發現,那是一朵即將綻放台灣黑星小灰蝶的青春生命」。47此處雖然有提到「眼 睛」,但並非複眼美學的思考,而是邀請讀者來觀察自然的口吻。 在迷蝶的旅途之後,吳明益踏上了有著更多蝴蝶的道路,以更為成熟的倫理 與美學思考,寫成了《蝶道》一書。這本書不再只是批判人類的欲望,也不僅描 寫自然之美,或是呼籲人們投身觀察自然,更是提出重要的觀看角度: 世界不僅決定於感官,也決定於心靈。即使是相同的視覺構造在同樣的空. 吳明益: 《迷蝶誌:一本以文字、攝影與手繪迷戀蝴蝶及一種生活姿態的劄記》 (臺北:夏日出 版,2010 年 8 月) ,頁 36。 41 同前註,頁 50。 42 同前註,頁 62。 43 同前註,頁 68。 44 「欲望動力論」是人們為了滿足自己的各種欲求而生活,因而推動的文明和整個人類的發展。 見王諾:《歐美生態文學》 ,頁 107-112。 45 此處化用〈學習張開眼睛〉的篇名,見吳明益: 《迷蝶誌:一本以文字、攝影與手繪迷戀蝴蝶 及一種生活姿態的劄記》 ,頁 102-105。 46 同前註,頁 74。 47 同前註,頁 109。 9 40.

(16) 間觀看,由不同的眼看出去的,必然是不同的世界吧。48 在注視著蝶的複眼時,他思考著──究竟,從不同的眼睛看出去的,會是什麼世 界?從蝴蝶的幽微天啟而來,他發現當人類嘗試理解這個世界時,首先得意識到 「不同的眼睛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避免以「人類中心主義」來接近自然。再 者,他提出「感官-心靈」兩個面向的觀看方式。透過這兩種觀看方式,我們便 能培養出「理解」其他生物的生態倫理觀。 然而,什麼是「理解」?吳明益認為,「人類視覺雖然是透過光的刺激,形 成電位傳送到腦而成立的,但那物理層面的觀看外,『心理層面的視覺』同時在 進行……觀看者的認知、文化背景、周遭的環境、乃至於性格與情緒,共同決定 著影像的成形。」49此段觀察闡發了雙重視角的觀看,並釐清了心靈層面的觀看, 如同約翰.伯格(John.Berger)《觀看的方式》一書中的概念: 「我們的知識與信 仰會決定我們觀看世界的方式」。50 關於約翰.伯格提到的「知識決定觀看方式」,吳明益在〈趁著有光〉一文 中,寫出一個得以相互闡發的例子。他曾為士林官邸的「人工自然生態園」撰寫 導覽手冊時,他雖然發現遊客多是散步者且視「野性為雜亂」 ,但他不直接批判, 而是對於都市人與自然的互動提出不同角度的思考: 生物研究者對生物的觀察與研究,成為某種「邀請」的基礎,這些裝置意 味著相當程度對生物習性的「理解」才能設計出來。而一旦設計不當,生 物們也會「拒絕」邀請,使得誘引裝置成為空洞的笑話。在每周一次的觀 察裡,我漸漸發現一些生物接受了這些善意,生命對摧毀他們的人類,並 不存在著絕對性的敵意。51 這段引文中以「邀請、拒絕」兩個詞描述人與自然的互動,看似將自然擬人化, 實際上反映出來的是生物學家有了「知識」的奠基後,將得以更「理解」生物。 同時,他也指出,生命也不存在「絕對性的敵意」,意味著只要人類懂得轉變與 自然互動的模式,便能打破人與自然對立的狀態。 此外,在前一小節的論述中,提到複眼美學乃是一種知識的融通。此概念被 吳明益化為「光」的隱喻,寫在〈趁著有光〉一文中:. 吳明益:《蝶道》 ,頁 45。 同前註,頁 46。 50 約翰.伯格(John. Berger)著,吳莉君譯,《觀看的方式》(台北:麥田,2010 年 8 月), 頁 11。 51 吳明益:《蝶道》 ,頁 40。 10 48 49.

(17) 這種「感性之光」,要透過我們對生命與自然的科學性認識,慢慢貼近其 他生物生活模式的思考,並藉由這些研究的「理性之光」,去摸觸到生命 更深層的柔軟質地。52 可以發現,此處仍有生態批評的精神,結合感性與理性的不同視野,化作觀看自 然的角度。因此,在蝶類學家、科學家、人文、歷史學家的跨領域詮釋下,自然 之美「逐漸像一片一片微小的鱗片組構出了一幅繁複動人的面貌」。並反問「如 果我只是為蝶群繽紛的壯觀驚呼,或像惠特曼一樣聽到科學家開口就走開,豈非 也失去許多?」53他認為,知識不會破壞感性的美,就像在散文中放入科學與生 物的知識,不但增添文學中的豐富度,也能吸引更多非文學讀者。 從上述引文來看,生態倫理觀中的「理解」,不盡然只有以「知識」為主, 而是可加入感性的視野,讓本有的知識性理解,在美學層次上獲得另一層涵義。 可以說, 「理解」在吳明益的作品中,容易連結到的是「自然知識的累積」 。但同 時,他並沒有否認感性的存在,因為對他來說,「自然的美存在兩種層次的感覺 義,一個是直覺性的,一個是理解性的。」54由此可知, 「自然之美」也需要仰賴 「理解性的感覺」才能獲得。在他的作品中,「理解」涉及複雜的辯證:那不是 只要獲得知識,或僅經由感受,就能達到。而是要同時融通感性與理性,進而消 弭兩者之間的疆界,才能達到的境界。 而這具有辯證性的「理解」,構成他的生態倫理觀。事實上,從《蝶道》中 的否定姿態「關於倫理上的認知,我不是人類中心主義者,不是反人類中心主義 者,不是一個人道主義者,也不是一個生命中心主義者。我不是一個隱逸者」55 可見得,他並非追求單一認知,而是擺盪在許多二元區分的觀點中。由此可知, 複眼美學的思考絕非線性前進,一如這世界的規律。 至此,複眼美學在散文書寫上已有較完整的思路:。透過知識,人們得以在 物理性觀看外,展開心靈層面的理解,進而「在進行任何『改造』自然的行為之 前,把其他生命考慮進去」 。56從《迷蝶誌》到《蝶道》,吳明益從人類對自然的 傷害開始反思,最後提出了接近「生態整體主義」的倫理觀。這個整體不只是人 與自然的互動,更是兩大學科之間的對話。吳明益的複眼美學不僅提出人們觀看 自然的另一角度,同時也挑戰了以美學為中心的文學──希望以「知識」的融通, 讓感性之光與理性之光相互輝映,以呈現出世界的複數畫面。 52 53 54 55 56. 吳明益:《蝶道》 ,頁 49-50。 同前註,頁 112。 同前註,頁 279。 同前註,頁 277。 同前註,頁 49。 11.

(18) (二)複眼觀看原型的出現:災難的降生與反思 從學術論著到非虛構的散文,吳明益的複眼美學有多處可以相互呼應。此部 分延續前述的討論,來檢視他如何藉由「複眼人」這個觀看原型,對於人類帶給 自然的災害,提出美學與倫理層次上的反思。 首先,無論是在短篇〈複眼人〉或長篇《複眼人》中(以下分別簡稱短篇與 長篇),都發生了自然災難。在短篇中,科學家們認為「從二十一世紀開始的氣 候異常,飛機失事乃至於地震,都與月球引力有關。他們當時提出用火箭發射六 千萬噸的核彈摧毀月球。」57摧毀月球後,會不會對地球,特別是人類之外的動 植物造成影響?小說中所描寫的科學家們並不在乎這個,他們只希望「地球成為 更適合人類生存的美好星球」。 但其實,短篇中的主軸並不是月球的毀滅,而著重於主角追尋玉帶鳳蝶的過 程。主角在故事進行的過程中,開始「無法忍受從書本和實驗室裡推想」,58而 選擇直接去觀察玉帶鳳蝶。蝴蝶先生陳甬曾對主角說,「我還是贊成你試著跟牠 們出海,不帶任何研究目的,只是像蝶群中一隻玉帶。」59要成為蝶群中的一份 子,需要透過複眼美學的核心概念──理解。 只是主角沒辦法在短時機內領悟,這位蝴蝶專家的啟示。之後,他幫忙跨國 生態觀光發展公司來拍攝蝴蝶。在過程中,他必須藉由專業知識來判斷攝影機裝 設的位置。此時,一個神祕的青年出現了,他向主角提出幾個問題「你是觀看? 注視?還是看?」 、 「你……有沒有想過紫斑蝶怎麼看?」60正如《蝶道》中的思 考,這位青年確實也提出複眼美學的基本命題:身為蝴蝶學者的主角,有沒有嘗 試理解過蝴蝶的眼光?而這位青年,正有著一對「複眼」的觀看原型: 如果我可以相信我的視覺與記憶的話,他的眼確實是由無數個小單位所組 成的,但卻不是規律的、蜂巢式的複眼,而像是將許多不同生物的眼所集 合出來的眼。我忘記禮貌地被那雙眼深深吸引……每一枚小眼都眨動著似 乎是熟悉地、卻又具有陌生感的場景。61 作為不同生物眼光的集合體,複眼人可說是體現複眼美學的象徵原型。到小說後 頭,讀者便會發現,這個複眼人與年輕學者的故事,其實是一位老人的口述記憶。. 57 58 59 60 61. 吳明益:《複眼人》(新北:夏日出版,2011 年 2 月) ,頁 391。 同前註,頁 366。 同前註。 同前註,頁 383。 同前註,頁 388。 12.

(19) 在老人與聆聽者談話時,電視上播放的正是月球終結的新聞。雖然小說中時間軸 的跳躍,讓讀者比較難以抓到小說主軸。但在仔細閱讀後,會發現在月亮消失前, 老人的眼中彷彿映照出仿相手蟹、玉帶鳳蝶、白帶魚,紫斑蝶的身影。而這些, 正是老人年輕時曾研究過的生物。62 從這個描述中,老人可能是複眼人的化身,抑或複眼人本來就是老人編造出 來的故事。複眼人固然看似是一個魔幻角色,不存在於現實生活中。但當結合他 所說的話「如果生命看這世界的眼光不被理解,一切都會終止」,63以及老人的 科學家身分,便會發現,老人從年輕時著迷於蝴蝶的「美」,加上相關「知識」, 最後變成老人訴說出來的角色,同時也是一個生態倫理觀的展現。可以說,老人 的生命歷程,正體現吳明益在研究層面的複眼美學。而複眼人所講的話,也反映 了生態倫理觀層次的複眼美學。 過了幾年,吳明益寫了一部同名的長篇小說。兩篇小說看似主題、角色完全 不同,但都有對於災難降生的反思。在長篇當中,最大的災難主軸便是「垃圾渦 流」,且一個角色 M 對此災難的反思,也如短篇中的批判視角: 媒體報導這件事彷彿讓這個島嶼成為受害者,島嶼變成一個人的代稱,完 全不提其實垃圾渦流的形成我們也有份,而且以島的大小來看,恐怕還真 是蠻大的一份。過去我們迴避了發展必然付出的成本,而讓其他貧窮的地 域代我們承受,而今海終於把利息的帳單送了過來。64 人類的所作所為,確實對自然造成許多傷害。在長篇當中,還有像是海龜吃下塑 膠袋而死的新聞、批判投資海洋深層水的財團,以及鋪寫垃圾渦流衝擊海岸後的 變化:「對沿岸的居民來說,海曾經具有喚起恐懼和改變生命的力量,但現在它 缺了牙,變成一個精神耗弱的老人」。65 為了反思人類帶來的災難,吳明益創造了一個瓦憂瓦憂島,可視作人類的未 來預言。在瓦憂瓦憂島的習俗中,瓦憂瓦憂人與自然共生,信仰著「卡邦、海跟 土」 。卡邦是創造島嶼的神,海與土則分別是他們賴以維生的食物來源與居住地。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們就和樹一樣長高,像花一樣挺出自己的生殖器,蚌一樣 固執地等待時間流逝,海龜一樣嘴角帶著微笑死去」,且到了臨死前都渴望「在 腦海裡留有海的形象」。66. 62 63 64 65 66. 吳明益:《複眼人》,頁 391-395。 同前註,頁 390。 同前註,208。 以上對於災害的描寫,分別見吳明益:《複眼人》,頁 49、91、188。 以上這段落整理自吳明益: 《複眼人》 ,頁 21-27。 13.

(20) 在這座島上,有一個習俗,是次子必須在「出生後第一百八十次月圓時,被 賦予一趟有去無回的航海責任」。67因為這個習俗,身為次子的阿特烈離開了瓦 憂瓦憂島,意外遇到垃圾渦流(他視為另一座島)。最後在垃圾渦流衝撞海岸後, 與阿莉思相遇,並展開小說後半部的故事。到了小說後半,當阿特烈開始與阿莉 思講故事時,才得知這個習俗是源於部落中的智者掌地師,他宣稱「宣稱,島已 經夠大,物種已然繁衍,瓦憂瓦憂人不該再貪圖什麼」,所以訂下「一個家庭只 能擁有一個男丁」的規則。68 此外,瓦憂瓦憂人之所以懂得跟自然共生,其實是源於祖先曾經「不斷繁衍、 任意取食、遷徙、擴建城市,毫無節制,幾乎把附近的水族趕盡殺絕,終於觸怒 了卡邦。」在這之後,部族內的一位勇士沙里尼尼的祈求行動感動了卡邦,讓族 人搬到島上。過了段時間,掌地師與掌海師誕生,用教導而非世襲的方式,指引 族人該如何跟海相處。69 在長篇中,故事看似雙線進行,但如果將人類遇到垃圾渦流的災難,視為卡 邦對瓦憂瓦憂島民的懲罰,那當前瓦憂瓦憂島的生活模式,不也可以成為人類未 來生活的準則嗎?他們不過度繁殖、不任意取食、不擴建城市,甚至到死前都還 渴望著自然。阿特烈與阿莉思的相遇,即是兩條故事線的交疊──垃圾渦流的災 難與次子出海的習俗。似乎是在暗示,如果人類願意學習瓦憂瓦憂島的習俗,與 自然共生,或許就可以避免這些災難。 面對這些災難,小說中還有用一條故事支線進行反思──隧道專家薄達夫與 海洋生物學家莎拉的故事。前者的工作是「設計出一種能夠鑽通山的『內心』的 器具」,70後者則是抗議捕鯨船的行動派。兩人雖然沒有跟複眼人相遇,但他們 的故事卻也都和複眼美學有所呼應。 在薄達夫的故事中,他曾在洞穴中聽聞一聲像是山的內心所發出來的巨響。 此聲音的來源不明,正如自然界中本來就有許多人類所不能理解的層面。相較於 其他故事支線,此處反而揭示的是自然的真實樣貌,也是隱微地指涉那些自以為 能理解自然的人,其實正是以為憑人類之力,就能鑽透山的內心。71 至於莎拉,她是受到父親阿蒙森的啟發後才改變看待自然的方式。阿蒙森早 期是一位強悍又冷酷的捕鯨人,但後來,當看到他人捕獵海豹的殘忍舉止,認為 人類可以改變殺海豹的「方式」 。這其實也同時指出,人類與自然相處的「方式」 。. 67 68 69 70 71. 吳明益:《複眼人》,頁 26。 同前註,頁 204。 同前註,頁 199-205。 同前註,頁 243。 此段情節整理自吳明益:《複眼人》,頁 244-248。 14.

(21) 當阿蒙森向莎拉訴說這些時,阿蒙森的臉上產生了改變: 莎拉永遠記得阿蒙森當時表現出一種富於藝術氣息的哀傷,沙拉從來沒有 在其他動物上看過那樣的表情,阿蒙森的雙眼閃爍不定,就彷彿他有一雙 複眼似的。72 經過瓦憂瓦憂島與阿特烈、薄達夫以及莎拉的故事,小說關鍵的「複眼」終於登 場,揭示了生態倫理觀的反思。 然而,當複眼人登場時,卻不只是停留在生態倫理觀的反省,而進一步討論 了人與動物的「記憶」。阿莉思死去的丈夫傑克森,在死前遇到了複眼人: 關於記憶,人跟其他動物是沒有什麼不同的……但是,只有人類發明了記 錄記憶的工具……一旦用文字重現這些記憶,你就會發現,有大量的、你 腦袋編織出來的東西,加入了事件記憶裡頭。因此,文字所重建的那個世 界,更趨近你們所說的「自然界」。73 從複眼人講的話中,雖然提到了「其它動物」,但不是注重在理解其它生物的眼 光,而是提出「記憶」。之所以提到記憶,是因為長篇裡頭的四段〈複眼人〉很 有可能是阿莉思筆下的角色。74因此,對阿莉思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如何面對失 去丈夫與孩子的創傷記憶:丈夫與兒子是否是在攀爬巨大岩壁的時候跌落身亡的 呢?對阿莉思來說,「也許她就是需要來一趟岩壁」。75在看到岩壁後,她心中 的小說逐漸成形,也就是故事中的〈複眼人Ⅰ、Ⅱ、Ⅲ、Ⅳ〉。如果阿莉思並沒 有在現實中跟複眼人相遇,卻能寫出傑克森與複眼人的故事,這可以解釋為,複 眼人是引導她在意識中,走出這段創傷記憶的關鍵。 在阿莉思寫下的〈複眼人〉故事中,複眼人說道「人能感受到的世界太片面、 太狹窄……有時,也太刻意,你們會刻意只記得自己想記的一些事。有許多看起 來像是事實記憶的東西,其實是摻雜了虛構的想像,甚至於,有些從未在世界上 發生過的事,也能在人的腦中以想像力重現。」76人類善於想像,卻反而以自己 的想像理解世界:. 吳明益:《複眼人》,頁 248。 同前註,頁 327-328。 74 如此推論的證據在於,阿莉思在頁 146 提到,小說第一句是「眼前的森林是前所未見的森林, 就好像是被寫在書裡的森林,真正長成一片的樣子。」與頁 263 的〈複眼人Ⅰ〉開頭一樣。此論 述見林洋毅:〈吳明益小說研究〉,成功大學現代文學所碩士論文(2013 年 7 月) ,頁 203。 75 同前註,頁 320。 76 同前註,頁 328-329。 15 72 73.

(22) 人類通常也全然不在意其他生物的記憶,你們的存在任意毀壞了別種生命 存在的記憶,也毀壞了自己的記憶。沒有生命,能在缺乏其他生命或者生 存環境的記憶而活下去的。……事實上,任何生物的微細動作,都是一個 生態系的變動。77 在這裡,複眼人採取批判的口吻,內容呼應《蝶道》中「生態整體主義」的思辯。 從內容中可以發現阿莉思的「記憶」,與生態倫理觀連結起來。這是複眼人在長 篇中,不同於短篇的意義,亦是下一部份的討論重點。. (三)理解萬物的眼神:創傷記憶的觀看 在本文的論述中,複眼美學是對於自然和人文的雙重觀看。延續前兩小節, 我們從散文集《迷蝶誌》、《蝶道》,以及短篇與長篇的〈複眼人〉中,都發現 了學界所統整出來的複眼美學。無論是重新理解其他生物的眼光,或是藉由不同 學科來感受自然之美,都是已被論述多次的面向。然而,在長篇當中,卻有論者 指出生態議題的探討,以及故事主軸──阿莉思等人的創傷記憶──有所分歧。 78. 本文指出,這其實仍是複眼美學中所包含的一個面向。 首先,在短篇的開頭,是老人回憶往事,他表示「我想談談記憶」,並丟出. 「你覺得蝶長記憶嗎?」的問題。老人想要明白的是:為什麼蝶能夠在隔了許多 世代後,仍能夠找到遷移的路途?這是不是代表記憶可以遺傳?79這些問題看似 思考到「動物是否有記憶」的層面,但在後頭的小說情節中卻沒有繼續發展,反 而被玉帶鳳蝶的大量發生、複眼人的登場、以及月球終結等事件所掩蓋。可以說, 吳明益在早期的短篇小說中,並沒有凸顯「記憶」的主軸,而是在短短的篇幅中, 試圖開展眾多母題:關於自然之美的領悟、複眼美學的象徵原型,以及批判人類 破壞自然的現狀等等。雖然初讀之下沒有一個顯著的主軸,但若以老人的生命故 事為核心,仍是可以拼湊出複數的詮釋空間。 在短篇與長篇〈複眼人〉的寫作之間,除了《蝶道》的出版,吳明益還有創 作出散文集《家離水邊那麼近》。此書分為三大部分,分別是吳明益實地踏查溪 流、花蓮海岸、以及東華大學校園中的湖泊後,所筆耕而成的散文。對他而言, 溪流像是一種時間與記憶的隱喻,藉由河流的踏查,他開始從「水」的層面,思 考到記憶的種種問題。80 吳明益:《複眼人》,頁 332。 簡毓恩:〈創傷記憶──吳明益小說《睡眠的航線》與《複眼人》研究〉 ,頁 55。 79 以上整理自吳明益: 《複眼人》 ,頁 365-366。 80 「真正走過一些溪流後我才知道水道其實不是以前課本所畫的那個固定的線條,很多人喜歡 將水的流逝拿來比喻時間的流逝,但我有時候想說不定水道本身更適合作為時間的喻依也不一 16 77 78.

(23) 他指出人們在「教育中被訓練必須記憶、對記憶負責」。因此,就算沒有人 問題,「但我們總在心底(不,腦裡)藏有一些無法遺忘的記憶,有時候我得這 是身為人的小小悲哀。」81而對於其他動物的記憶,他有以下的猜想: 當然我的意思不是其他生物都沒有記憶,只是猜想他們多半是把記憶當作 生存的手段,而不致像人類一樣鎮日困在記憶之城中愁煩。單純、近乎偏 執地陷於煩心記憶這回事,說不定也是人類異於其他生物的特徵之一。82 吳明益一方面凸顯人類對於「記憶」的態度,一方面卻也在其他段落中,預測 20 世紀重要的海洋生物學家,瑞秋.卡森(Rachel L.Carson)對於記憶的看法── 「她會說海的記憶是一種集體記憶,留在地質變動與演化的每一項細節上。」83 至此,可以發現從《蝶道》到《家離水邊那麼近》的過程中,吳明益作品中 的「記憶」母題誕生了。最明顯的是與《家離水邊那麼近》一同出版的《睡眠的 航線》,處理的是戰爭記憶的問題,此部分留到下一節論述。而這個母題延續到 長篇小說《複眼人》,處理的是各個角色的創傷記憶。84 在這本小說中,除了阿莉思筆下的傑克森,另外兩個重要角色「達赫」與「哈 凡」,都有遇見複眼人的經驗: 我(達赫)發現他的眼睛跟我們的眼睛不太一樣,有點不太像是一顆眼睛, 而是由無數的眼睛組合起來的複眼,像是雲、山、河流、雲雀和山羌的眼 睛,組合成的眼睛。我定神一看,每一顆眼睛裡彷彿都各有一個風景,而 那些風景,組合成我從未見過的一幅更巨大的風景。 有一瞬間我和他的眼睛對上了,那眼睛,怎麼說呢……啊,我(哈凡)不 會說,就好像妳同時被一隻老虎一隻蝴蝶一棵樹一朵雲看到一樣。85. 定……我以為,時間與記憶都更接近這樣的形態也不一定。」 ,見吳明益: 《家離水邊那麼近》 (臺 北:二魚文化出版,2007 年,5 月) ,頁 35。 81 同前註,頁 119。 82 同前註,頁 118。 83 瑞秋.卡森(Rachel L.Carson)最著名的作品為《寂靜的春天》,揭發殺蟲劑對環境的傷害, 對環境運動的提倡有很大影響。引用句子同前註,頁 120。 84 在談創傷記憶的部分,簡毓恩的〈創傷記憶──吳明益小說《睡眠的航線》與《複眼人》研究〉 一文給予很大的啟發。在各個角色所遇到的創傷記憶,以及複眼人的功能上,或許會有些相似, 因為文本中的資訊蠻清楚的。唯獨在《複眼人》的詮釋上,簡毓恩不斷強調小說主軸「創傷記憶」 與「生態故事和議題」有所分歧。但難道複眼人的隱喻只能有單一面向嗎?只單純將複眼人限縮 在生態倫理觀層次的探討,便會無法解讀《複眼人》 ,甚至是《睡眠的航線》 、 《天橋上的魔術師》 與《單車失竊記》等作品。本文發現,「記憶」是這幾本中的主軸,也與複眼美學有所關聯,因 此應該將複眼人的象徵意涵擴展,亦即發現複眼美學的不同層面。 85 以上分別為達赫、哈凡與複眼人的相遇,見吳明益:《複眼人》,頁 224、120。 17.

(24) 在達赫與複眼人相遇前,他射中了山羊耳朵。在布農族的習俗中,會像山羊一樣 老是走到懸崖峭壁的路上。這個恐懼圍繞著達赫,也使他父親很長一段時間都不 與他說話。直到與複眼人相遇後,在「你注定沒辦法成為一個好獵人」與「你能 做什麼?」的啟示下,達赫明白自己要做一個「懂山的人」。此之後,他終於在 父親臨死之前理解,父親的沉默,其實是對他的擔心。86 從上述分析可明白,複眼人的出場,具有兩種意義:一是啟發達赫如何與自 然互動的方式──要用理解而非獵取;另一個則是讓他在父親臨終前,重新理解 父親的關心與愛。無論是何者,都以「理解」來化解達赫的創傷記憶。 而在哈凡的經驗中。她與伊娜(阿美族語的媽媽)一同尋找在大雨後失蹤的 同居人廖仔。儘管廖仔總是在酒後使用暴力,但伊娜仍依賴著他。痛苦的不是肉 體上所承受的傷,而是在廖仔失蹤後,清楚意識到自己需要對方的感受。這段往 事對於小時候的哈凡來說,是一段有著創傷的記憶。最後,在遇見複眼人後,母 女倆便獲得啟示,得以找到廖仔的屍體。 這段魔幻經驗有何意義?對哈凡來說,她從無法諒解母親,到「理解」母親 對廖仔的愛。而這個能力,讓之後來到哈凡店裡的客人,有以下這段體悟: 和哈凡聊天最大的樂趣,在於她從不評價客人喝酒後突如其來的哀傷,她 從不介入,但那對長睫毛底下的眼珠,卻會讓每個人都認為哈凡最能理解 自己的哀傷。87 哈凡的不介入,與複眼人「只能觀看不能介入」的存在理由相近。88而此處也提 及客人們透過「眼珠」,來感受哈凡的理解。 回顧複眼美學的概念,除了知識的融通外,更重要的核心就是「理解」其他 生物的眼光。如果說人是生物的一種,那吳明益的複眼美學,應也會包含創傷記 憶的觀看與理解──透過理解他人與其他生物,來減輕自身的創傷。正如《家離 水邊那麼近》所引述的,人類總會偏執地困於記憶當中。體悟到這件事的吳明益, 便在《複眼人》這部長篇小說中,透過複眼人來減輕不同角色的創傷記憶。 總結上述,在短篇〈複眼人〉中,有著對自然之美的領悟、批判人類對自然 的傷害,以及生態倫理觀的反省。到了長篇《複眼人》,複眼美學以「理解」為 核心,從「記憶」的向度輻射出去,初步觸碰到人文世界中的觀看方式。因此, 下一節,本文將跨界到人文世界,試圖辨析複眼美學的另一向度。. 86 87 88. 此段情節整理自吳明益:《複眼人》,頁 218-226。 同前註,頁 79。 同前註,頁 332。 18.

(25) 四、 複眼美學的跨界:觀看人文的視野 (一)觀看原型的轉變:從複眼到雙眼 在前一節中,複眼美學主要是生態倫理觀的提出,期望人類多理解其他生物 的眼光與記憶。而在一些前人研究與本文論述中,發現複眼美學在自然與人文的 向度上,也常進行雙重觀看與辯證。89故對長篇《複眼人》的分析,不僅有著對 自然災害的反思,也可以發現關於創傷記憶的書寫。事實上,早在長篇《複眼人》 出版前四年,《睡眠的航線》就已經用複眼美學,討論了戰爭記憶的主題。 身為沒有經歷過戰爭的那一代,吳明益卻以戰爭為主題,完成第一本長篇小 說《睡眠的航線》。對他而言,要追溯父親那一輩人的戰爭記憶,並不是只靠史 料就能堆砌起來的。也因此,吳明益歸返的航線選擇了「夢境」: 睡眠跟記憶有關。記憶這東西跟夢境有很複雜的關聯,夢會複習記憶,有 一些學者認為,夢就好像帶著某些值得記憶的記憶走過一條森林的小徑, 到大腦的新皮質裡,儲存成長期記憶。這個過程當然也同時在丟掉一些行 李──那些應該遺忘的記憶。記憶與遺忘,我們的夢,同時在做這兩件事。 90. 這是宗醫師對睡眠異常且無夢的主角,所說明的內容。在這裡揭示的是,夢具有 記憶與遺忘的功能。如果說,複眼美學的關鍵是觀看記憶,那夢境本身便與複眼 美學有關係。簡言之,正如觀世音菩薩在小說尾聲揭示的道理:「夢其實對任何 實體或非實體的存在,都是具有修補意義的活動」。91 在夢境裡,主角曾經與具有複眼的 Z 相遇:「我發現我無法形容 Z 的眼睛 的色彩,那色彩過於繁複以至於我無法歸類,就像有二極體波流過一樣,那眼就 像一雙外型擬態單眼的複眼。」92Z 帶領主角穿過洞穴,來到洞穴深處的村子。 村子都是有著專注臉孔的少年,讓人聯想到主角的父親三郎,也曾是到日本擔任 少年兵的經歷。在村落裡的這些少年,都有著戰爭的痕跡:. 黃宗潔是注意到這個轉向的重要論者。她曾探討《睡眠的航線》中,吳明益如何以生態學的眼 光觀看歷史,也曾撰文分析《天橋上的魔術師》中的魔幻自然與動物。前者見黃宗潔:《生命倫 理的建構──以台灣當代文學為例》 (臺北:文津出版,2011 年 8 月) ,頁 139-164,後者見黃宗 潔: 〈論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之懷舊時空與魔幻自然〉, 《東華漢學》第 21 期(2015 年 6 月) ,頁 231-260。 90 吳明益:《睡眠的航線》 (臺北:二魚文化出版,2007 年 5 月) ,頁 55。 91 同前註,頁 295。 92 同前註,頁 117。 19 89.

(26) 有穿著骯髒殘破的工作服胸口有著像是血漬的少年;有用一條完整的手臂 抓住一條斷掉的手臂的少年;有輪廓深邃很像我一個排灣族好友的少年, 靠著消防栓(夢裡的村落也會失火嗎),以免用一條腿站著會不平衡跌 倒……有帶著憂鬱神色的少年專注踢著路上的什麼,直到消失在對面的街 角,仔細一想那好像是一枚手榴彈或是頭顱。93 複眼人 Z 帶領主角在夢裡所看見的,正是那些少年兵的戰爭記憶──工作服、殘 臂斷腿、手榴彈、頭顱等元素,都是啟發主角在現實生活中,持續追索戰時經驗 的契機。可以說,Z 在這裡代表的是,複眼美學對於戰爭記憶的觀看。 透過夢境,吳明益使主角得以「理解」未曾體驗過的戰爭。94也因此,正如 陳芳明所言,吳明益不採用歷史小說的常用套路──強調台灣意識的主體性或思 考殖民與反殖民,而選擇「直接進入夢與記憶」。95吳明益深知自己書寫戰爭時 的侷限性,故不正面論述或批判,而是用較迂迴的方式,以複眼美學進行探索。 然而,主角真的理解戰時記憶了嗎?在這部小說中,不只有主角一個人的記 憶,還有主角母親、父親、白鳥醫師、日本留學生平岡君、美軍哈普少尉、烏龜 「石頭」,以及觀世音菩薩。96這些角色跨越世代、國籍、人與其他生物,甚至 還置入一個神的角色,無疑是為了打造複數般的視野。只不過,即使用了眾多視 角來觀看,卻會在小說尾聲中發現,觀世音的經驗揭示了人世間的苦難,也回應 了主角對戰爭記憶的提問: 菩薩另一個極大的痛苦是無法睡眠。由於不得漏失任何一個微小的苦難, 因此祂日夜都必須睜開心眼觀看。唯有從不睡眠的祂知道,戰爭的背後其 實還有戰爭,而災難的背後仍將有災難。人類能一代一代地活存下去,無 非是這些苦與難維持了生與死的恆定。97 災難輪迴的必然性,竟成為小說的啟示。就像《睡眠的航線》一書,以東南亞大 海嘯作為結局。可以說,面對這段戰爭記憶,吳明益不採取批判之姿,而是嘗試 理解不同角色──無論是人或生物──的記憶,來抵達夢境中迂迴的那個洞穴。 而在洞穴的外頭,或許,還有另一場災難與戰爭正在發生。. 吳明益:《睡眠的航線》 ,頁 115-116。 這樣的詮釋在學界已經有了共識,最新的論文也在文獻探討與文本分析的過程中,得出這樣 的結果。見簡毓恩:〈創傷記憶──吳明益小說《睡眠的航線》與《複眼人》研究〉一文。 95 陳芳明:〈歷史如夢──序吳明益《睡眠的航線》 〉,收錄於吳明益:《睡眠的航線》,頁 8。 96 詳細分析見簡毓恩: 〈創傷記憶──吳明益小說《睡眠的航線》與《複眼人》研究〉,頁 1528。 97 吳明益:《睡眠的航線》 ,頁 295。 20 93 94.

(27) 相較於長篇《複眼人》中幾位主角的人生經驗,《睡眠的航線》所處理的記 憶確實更為龐大而抽象。在這兩部作品完成後,吳明益出版了《天橋上的魔術師》 。 對比於《睡眠的航線》談及戰爭的大歷史問題,《天橋上的魔術師》以魔術師為 核心,用十篇短篇小說拼湊中華商場逐漸傾圮的記憶與小敘事,也是吳明益對於 兒時記憶的修補與觀看。 在《天橋上的魔術師》中,已經找不到「複眼」觀看原型了。這是不是代表 複眼美學的消失?但其實,貫穿整本小說集的「魔術師」,也有一雙「分得很開, 好像可以看不同地方似的、蜥蜴一樣」的眼睛。98值得注意的是,這雙眼睛的功 能,與複眼美學有所關聯: 魔術師只是笑了笑,他的一隻眼睛看著很遠的地方,一隻好像看進我的 心底。99 看遠方的是物理性視覺,看進心底的是心靈性視覺。此處可以套進複眼美學的基 本架構,更是在魔術師與小男孩的互動中揭示了複眼美學的概念: 魔術師用右邊那隻眼睛看看我,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左眼看著 另一個方向,招了招手叫我過去。 「你看這個小黑人跟昨天那個有什麼不一樣?」 我搖搖頭,猶豫地說。 「看起來一模一樣,不是嗎?小黑人沒有死,對吧?」 魔術師兩個眼睛看著不同方向,說,「我也不知道。小不點,你要知道, 世界上有些事情,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人的眼睛所看到的事情,不是唯 一的。」 「為什麼?」我問。 魔術師思考了一會兒,用沙啞的聲音回答:「因為有時候你一輩子記住的 事,不是眼睛看到的事。」100(粗體部分為本文所加) 對尚未領悟複眼美學的小男孩來說,淋過雨後重生的小黑人,與前一天的小黑人 是一樣的。但魔術師用否定的方式,所欲傳達的信念已不陌生:「還有許多事情 是人的眼睛所無法看見的」與「有時候一輩子記住的事情是要用心去看的」。兩 者所指的,都是「要用心去理解萬物眼光」的概念。可以發覺,魔術師的話語中 隱藏的,其實正是本文前面所提到的,複眼美學之核心意義──「理解」,也是. 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 (新北:夏日出版,2011 年 12 月) ,頁 17。 同前註,頁 28。 100 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 ,頁 26-27。 21 98 99.

(28) 解讀吳明益小說隱喻的關鍵。因此,本文將魔術師視為具有複眼美學意義的「雙 眼」觀看原型。 此外,也在出現在第一篇故事中的,還有前面引文中的小黑人魔術。在大家 逐漸發現魔術師的魔術得以用錢購買之後,魔術師的生意開始變差。有一天,他 「把小黑人放在地上,用黃色粉筆在那個他擺攤的大圈圈裡頭又畫了一個大概扇 子大小的圈圈」。101唸完咒語後,小黑人竟站起來跳舞。在故事的最後,魔術師 跟想學小黑人魔術的小男孩說:「不能學的。因為小黑人是真的,它是真的,所 以不能學。」102對魔術師來說,用錢買得到的魔術都是表象與技能,可以學習; 相較於此,小黑人似乎有種特性,是相反於其他魔術的。 欲解開小黑人的隱喻,必須分析小男孩夢見小黑人的夜晚。在夢裡,他跟小 黑人在陌生的森林裡玩捉迷藏。當小男孩看到深處有一處亮光時,「沒有眼睛」 的小黑人說了一句話「有些地方你以為很亮,卻是很深。」103若以複眼美學的雙 重性視覺來詮釋,「亮」是物理性視覺下的景象,「深」則較接近心靈性視覺的 理解。而且講了這句話的小黑人,是沒有眼睛的。因此,小黑人之所以能明白森 林那頭很深,正是因為他能用「心」來觀看。104層層推進之下,魔術師所謂的「真 的」魔術,正是超越表象,而抵達理解層次的觀看方式。 在第一篇故事的最後,魔術師對小男孩講述了自己受到的啟發: 我小的時候,以為把蝴蝶抓來做成標本,就擁有蝴蝶了。我花了好久的時 間,才知道蝴蝶的標本不是蝴蝶。我因為看清楚了這一點,才能變出像小 黑人這樣的魔術,因為我把腦中想像的,變成你們看到的東西。我只是影 響了你們看到的世界,就像拍電影的人一樣。105 蝴蝶標本為何不是蝴蝶?如果套用小黑人的概念,那是因為蝴蝶標本不過是蝴蝶 的形體,但蝴蝶的靈魂內在已經消失。魔術也是如此,魔術師體悟到自己變出來 的魔術都在玩弄人們的視覺,只有掌握了複眼美學的小黑人魔術是真的。最後, 他挖出自己的眼球,送給小男孩,讓他「自己決定要怎麼用它」。這個舉止,正 代表魔術師將自身的觀看方式傳達給小男孩。 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頁 20-21。 同前註,頁 30。 103 同前註,頁 27。 104 小男孩曾有過一段話來詮釋小黑人: 「這時候小黑人總是很安分的站在粉筆圈裡。由於沒有眼 睛的緣故,我猜小黑人應該看不見吧,看不見的小黑人,慢慢的在黃色小圈圈裡頭跺步,好像有 什麼心事一樣。」雖然看不見,但是有心事,代表小男孩在做夢前就已經認為小黑人能用心來思 考。加上做夢前,正好是魔術師對小男孩說「因為有時候你一輩子記住的是,不是眼睛看到的事。」 因此,小男孩夢見小黑人,正可以理解複眼美學的象徵。同前註,頁 22。 105 同前註,頁 30。 22 101 10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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