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參章 帕爾那斯派與象徵派之寫作風格

第參章 帕爾那斯派與象徵派之寫作風格

在本文當中，選用杜巴克寫作的九首歌曲，詩詞分別來自五位詩人：葛第耶

( Thėophile Gautier, 1811-1872)、波德萊爾( Charles Baudelaire, 1821-1867)、李斯勒

( Leconte de Lisle, 1818-1894)、普綠多姆( Sully Prudhomme, 1839-1917) 及拉歐爾

( Jean Lahor, 1840-1909)，詩人的個人風格及其生平事蹟將於第肆章作一番概述。

本文所選用九首歌曲之中，五位詩人的作風分別屬於帕爾那斯派：李斯勒、

普綠多姆，及象徵派：拉歐爾；另外葛第耶和波德萊爾，則是這些詩派形成氣候

之前，就已經以作品和論述打開這種思想方向的重要人物。

這五位詩人都是自十九世紀下半葉起，極為重要的文學或是藝術領域的領導

人物，傳世的作品不少；而他們所代表的帕爾那斯詩派和象徵派，也正是這一時

期法文詩史，甚至是整個文藝界的主角；雖然本文只是提到五位詩人，但是他們

的追隨者與影響力自然遠遠大於五位詩人的五種貢獻。

因此除了理解五位詩人的個人風格和文學主張之外，本章更進一步針對帕爾

那斯派及象徵派的寫作風格、形成背景及詩作特徵深入介紹，期能幫助讀者在閱

讀歌詞方面提高理解效率。

第一節 帕爾那斯派

十九世紀中葉以後，因為十八世紀興起的工業革命、啟蒙運動，早已造成民

智大開、中產階級興起，歐洲各地流行的理性科學精神，便以沉靜而冷酷的理智

取代了浪漫主義的熱情與奔放。

1860 年間法國的自然主義( Le Naturalisme) 形成，²對於浪漫主義有強力的反

抗，造成整個社會拋棄浪漫主義的傾向，這可以說是「物質對於心靈的抗衡」，也

是「現實對於夢幻的反對」，甚至本為浪漫主義重要詩人和原本寫作浪漫主義風格

作品的繆塞( Alfed de Musset,1810-1857) 與葛第耶也起而反抗浪漫主義。

葛第耶推廣「為藝術而為藝術」的思想，和被當成象徵派精神導師的波德萊

爾等詩人都主張不再用主觀的書寫，而要做客觀的表現。最後文壇上的主導勢力

丕變，從浪漫主義過度為新古典主義的寫實風格，這樣的寫實風格也就是帕爾那

斯派的主張。帕爾那斯是古希臘東北的一座山名，希臘神話中說太陽神與繆斯³居

住在此。由於帕爾那斯派的詩人崇拜古老的時代，尤其喜好古希臘及古印度文化，

並且在西元 1866 年至 1876 年間發表三卷名為《當代帕爾那斯派》( le parnasse

contemporain) 的詩集，所以便稱為帕爾那斯派。

帕爾那斯派興起的時候，社會上講求唯物主義和實用價值的中產階級正好興

2

自然主義發生於十九世紀後期，法國浪漫主義運動之後，繼承現實主義的傳統，以忠實

不加以選擇的反映現實為宗旨；自然主義者在文藝創作方面注重描寫現實生活的個別現象與 瑣碎的細節,追求事務的外在真實，但忽略對於生活現象的分析，最後甚至歪曲生活，重要的 代表人物是作家左拉(Emile Zola, 西元 1840~1902)及龔古爾兄弟(Goncourt, Edmond and Jules)。

3

希臘神話中掌管各種藝術活動的七位女神。

起，經濟力成長，在當代，對於物質的堆聚遠較思念或謳歌夢想重要，所以對於

浪漫主義的幻想漸漸失去興趣；也因為科學的發展日新月異，人們漸漸相信科學

萬能，接觸到許多科學名詞；接受科學觀念；也服膺實證主義，除了實證主義的

哲學概念以外，寫實主義的雕塑家或是畫家也越來越多，整個社會的風氣都喜歡

探索真實，而不是浪漫主義所喜愛的抒發無法證明、無以名狀的自我感情，甚至

濫情表現，這就是帕爾那斯派興起的重要原因。

在帕爾那斯詩派興起已先，那時候的法國詩人如葛第耶、波德萊爾等等都反

對浪漫派的主觀與熱情，展開科學與哲學的運動；主張從哲學和科學中去探求真

理，才是詩人最高的目標；此後帕爾那斯派興起，一切的詩作主張便完全針對浪

漫主義的弊端而發，帕爾那斯派主張以下四點：

一、以科學和哲學的方法從事真理之探求。

二、以冷靜的客觀態度來表現事物，反對浪漫派以主觀與熱情來書寫個人的 情緒。

三、崇尚理性，有古典主義傾向，強調古典主義嚴密的章法與嚴謹的形式。

四、標榜「無感不覺」和「可塑性」，即是表現沒有個性之中立性，以理智 為出發點，雕刻事物的形象。

帕爾那斯派批評浪漫主義的自我炫燿，決意寫非「個性」的詩，他們只表現

人類共同的情感，而不抒發作者的特殊感情；他們模仿希臘羅馬文化，喜愛當時

的詩作；去除文學上「自我」的概念，回歸古典主義；至於他們描繪自然，是因

為對自然感到興趣；因為大自然將形式與色彩和諧的呈現在藝術家眼前，值得藝

術家仔細描繪，並不是要即景抒情，發洩個人感情的！

這一派詩人的作品傾向明亮又具有雕塑性，對象徵派詩人來說甚至有「如

大理石般的冷漠」。

這一詩派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李斯勒，依據文學史的書目指出：

他提出一套新理論，從不滿於浪漫派隨心所欲的想像出發，他提出作詩 要苦吟，甚至要專找困難，詩人必須保持客觀，描繪則要細膩，將詩歌同科 學相結合，所謂苦吟和專找困難，乃是追求形式之美；所謂客觀細膩，同科 學結合，乃指下筆之前要多方研究古代或一國資料做到有根有據。⁴

他因為喜愛希臘文化和觀念，曾經以舊瓶裝新酒的方法來描寫及仿作古

希臘的故事詩歌，以現代語言來描寫古希臘的人物，也以考古學和科學方法

表現古希臘的歷史與文物，敲響了浪漫主義詩歌的喪鐘，與波德萊爾的《惡

之華》( Fleurs du mal) 都是這種開闢新時代的大作。

這位領導帕爾那斯派的大師，主張詩人要從詩中根除個人的情緒，不可

向讀者陳述他自己的沉重或是喜悅，而是要寫人類共同的情感，要作完全客

觀的描寫，摒除浪漫主義主觀的抒情。

因此帕爾那斯派的作品意向豐富豪華、形式嚴謹完美，又遵行許多不需

再深入討論押韻格律方面的規矩需要，主要是遵守古典的押韻規律，其實是

根植於形式主義的講究形式之美的產物，可惜因為過於格式化，也落得沒有

趣味的弊病，帕爾那斯派的詩人尚有擅長寫十四行詩的葉荷狄亞( Josè-Maria

de Heredia, 1842-1905) 與獲得第一屆諾貝爾文學獎的普綠多姆。

4 鄭克魯，《法國文學簡史》（台北：志一出版，1995），141。

第二節象徵派

象徵這一名詞的意義就是「感覺的表現」，首先由波德萊爾提出。

在詩中擅長表現感覺的詩人，後來成為一個派別，加上魏爾蘭(Panl Verlaine,

1844-1896) 和馬拉梅( Stephane Mallarme, 1842-1898) 這些重要詩人大力的提倡，

最後形成一大文學流派，用象徵主義為理念寫作的作家就被稱為象徵派作家。

象徵派是來自於象徵主義的思想，依據覃子豪所著作的專文〈什麼是象徵主

義〉所述：

象徵主義同時是惡魔主義，是頹廢主義，是唯美主義，是一種美麗的安納奇 境地的病的印象主義，這種迴避現實的無政府狀態，這種到處找不到安慰的 絕望的狀態，自然要使那些零畸落侶的人們到咖啡店酒場中去求生活，到神 祕渺茫的世界中去求歸宿了。⁵

我們可以得知象徵主義本質上是反對現實主義( Le Réalisme)⁶ 的一種文藝運

動，其寓意的、簡約的、感情的創作手法對於後起之表現主義( Expressionism) ⁷ 、

超現實主義( Le surréalisme) 和荒誕派( Absurdism) 都有很大的影響。

不追尋表面忠實描寫，反而開始探討心靈層次，追求神秘世界的象徵主義者

5

莫渝編譯，《法國十九世紀詩選》（台北：志文出版，1979） ，382。

6

現實主義是繼浪漫主義之後．於十九世紀下半時期居於主導地位的思潮．主要主張文藝作品必須 反映現代生活；作家要客觀無偏見地觀察，除去主觀偏見，對於現實不用藝術手段美化，也不歪 曲生活，精確細膩地去描寫；並且不迴避生活中平淡無奇或消極黑暗的一面，真實地表現典型環 境中的典型人物。

7

表現主義是二十世紀初歐洲（主要在德國）的文藝思潮和運動，從印象派演變、發展而來，是對

印象派忠實地描繪現實的悖逆。同時，它和德國歷史上的民族傳統有內在的聯繫，它繼承了中

古以來德國藝術中重個性、重感情色彩、重主觀表現的特點。在造形上追求強烈的對比、扭曲

和變化的美。(〈表現主義〉，http://my.so-net.net.tw/pitaya/art13_1.htm．2006，摘錄於 15 November

2006)。

最重要的貢獻是推動了「自由詩」的發展，詩的形式格律自由化；這一思想也廣

泛傳至比利時、英國和俄國等地，流行時期大約是西元 1885 年至二十世紀初年。

十九世紀晚期造成象徵主義興起，不安浮動的社會背景扮演重要的因素，世

紀末的擾動不安，令人選擇頹廢；耽於想像，因為期待美好的新世界，而在文學

中開始書寫想像的世界，就是帶領象徵主義興起的重要原因，陳振豪在《法國文

學史》中說道：

「十九世紀下半葉以後，歐洲資產階級的知識份子徬徨苦悶，找不到出路，

往往誤入歧途，在文學藝術領域中，希望能獨闢蹊徑，其表現為頹廢主義盛 行………，共同的思想基礎則是主觀唯心主義、非理性主義，他們否定文藝 的思想性，反對文藝的現實性和社會作用，渴望擺脫現實生活的桎梏，主張

『為藝術而藝術』；提倡形式主義；否定文藝遺產；拒絕文藝傳統；破壞藝術 的基本形式和基本法則；反對現實主義和自然主義，象徵主義就是頹廢主義 的流派之一。」⁸

頹廢的文人不愛成規、不囿形式，也不喜愛帕爾那斯派那種只重視形式主義、

只講客觀、不關照心理運作的觀念，結果又回到主觀上追求心靈世界，關注內心

思考的方向上。在詩歌方面他們反對現實主義和帕爾那斯派，但是繼續保留「藝

術至上」的觀念。

其中有一些年輕的文藝工作者，因為缺乏生活經驗，文化的根基不深，所以

喜愛標新立異、詭譎怪誕的寫作方式，試圖以荒繆怪異來吸引讀者；有一些詩人

則是求助於古籍記載、喜好古老思想、傳說神話或是印象派畫作如同幻覺的超自

然現象，比方諸神顯靈、仙女神獸遊樂為題材來刺激讀者的感官；這些都不是象

8 陳振堯，《法國文學史》（台北：天肯出版，2003 再版），399-400。

徵詩派最重要的觀點！不管是回到中古的宗教境界、探究宗教或是回歸十八世

紀，各種呈現都是象徵主義發展方向之一，僅有少數詩人真正依據象徵主義的理

論，也就是「感覺的表現」，在創作中寫出受當代人歡迎的作品，並通過時代的篩

子流傳到接下來的新時代。

象徵詩派的興起，可以說是對於帕爾那斯詩派的反動，反過來說也是帕爾那

斯詩派的改良，因為厭倦自稱照相式的，對於現實生活無感覺，只寫大眾共同情

感的客觀詩；也不滿足於科學過於確定的枯燥，開始想要追求不可知、無意識、

音樂的、深入的印象主義，所以開始把和諧、影像、神秘感納入詩中。

這些詩人利用法國的報紙、雜誌，如《法國水星》來發表詩作，甚至詩人保

羅富爾( Paul Fort, 1872-1960) 還創立「藝術劇場」將象徵派詩歌搬上舞臺，引動

象徵主義的進步大勢，成為影響整個世界文學的重要思想。

象徵派的詩人都尊奉波德萊爾作他們的先驅者，因為最早提出象徵派觀念的

詩人就是他，他認為：

真正的詩應超越感觸與智慧，訴之於深沉的自我；訴之於我們的靈魂，詩應 穿透那些生硬的如觀念、情感等因素，要以一種精神的流暢、高壓的巨川方式組 成將這些因素變形，並使之神秘化。⁹

波德萊爾主張要在易感觸的外表之上，把握神秘的關係；這種關係能創造宇

宙晦暗而深刻的統一，而音樂更是上天賦與詩人難以言語形容的暗示方法。¹⁰

這樣象徵主義的詩歌便有了固定的方向，他們超脫外表；注重音樂性而且不

9 莫渝編譯，《法國十九世紀詩選》（台北：志文出版，1979），382。

10

同前注，389。

用明示喜愛暗示；不常明說卻好譬喻。

象徵主義的詩人主張在我們所熟悉的現實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

界才是真實、幸福、美好的。詩人主要的任務就是要探索另外的這一個世界，用

詩歌使讀者感受到他，寫詩的目的是要暗示這個世界的存在。

但要如何寫這一個讀者都未知的世界呢？象徵主義的詩人主張使用晦澀難解

的語言刺激感官，如此便可產生神秘的聯想，形成讀者心中的「意象」，這樣把對

另一個世界的感覺用晦澀語言暗示出來，使讀者產生意象的工作就是「象徵」。他

們信仰非現實的世界，這個世界又不能明確指出，只能朦朧的暗示出一點微妙的

影像，所以象徵主義也是印象主義( Impressionism) 的一種支派。

象徵主義的詩人認為宇宙中充滿了象徵，詩人要用沉靜的觀察與凝望抓住這

些象徵，並且暗示出人生的基本意義，這種基本意義顯然已經超越物質概念了；

而這種象徵的世界，詩人自己無法明示的世界，再說的更透徹一些，其實也就是

極端的個人印象世界，所以象徵主義的詩歌是極為細緻的印象抒情主義( Lyrisme)

作品。¹¹

其實暗示的作法可以理解為就是譬喻或是擬人、擬物化的寫作方法，這種寫

作方法人人都會，古今中外都有，但是卻是修辭用法而已。

然而對於象徵派的詩人來說，象徵是創作的主要方法，也是重要主張，並不

只是修辭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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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前注，383。

象徵主義的詩人沒有辦法依據形式或規定的押韻方式寫作；他們需要已經超

脫表面的美麗規矩；因為他們要用暗示說出印象中超越現實存在的美麗世界，所

以不能用照相式或雕塑式的方法寫作，這就是他們的作品常常難懂難解，需要細

看至最後的原因；而當然詩人也會使這些暗示的材料能夠類推連貫達到統一，馬

拉梅便說：

「指明對象就是對詩歌給我們的滿足減少四分之三，因為那樣一來一切的美 都漸次成為鮮明的了，喚起關於對象的觀念--視為詩人的空想，這種秘密之完全的 使用便是象徵( Symbole) ，為得藉助著對象以描寫一定的氣氛；反之為得由於選 擇某種對象解明該對象，以得出其中所給予的氣氛起見，漸次地喚起我們對於該 對象的觀念是必要的。」¹²

馬拉梅是象徵派詩人的重要代表人物，他的詩歌激起讀者意象的形象間存在

著類推性，因為這樣各種形象就可以順序的聯結起來。

這一種概念與作法和本文用以分析詩詞的篇章結構學中，對於章法原則統一

律的觀點不謀而合，也因此在分析時文字雖晦澀難懂，並不造成分析結構的困難。

最後說明幾項象徵主義詩歌表現出的特徵：

一、追求交響（和諧）( Correspondances) ：象徵主義詩人相信自然世界表現 的各種樣貌和人的內心的各種形式之間存在著複雜的「交響」；也就是聲 音、顏色、香味、形態這些自然存在的形態，和人類的心靈狀態有許多 類似，所以可能母音的顏色，或是研究音響和色彩之間、母音和情緒的 關係都可以被詩人規定，這樣的觀念經過極至發展，造成詩歌主觀極端 的神秘化，也就是象徵主義重要的推衍邏輯來源。

二、輕蔑律動但是追求旋律：詩人相信朦朧的音樂性是暗示象徵最好的工 具，他們追求詩歌的音樂性，尤其是旋律性，但是卻輕蔑詩律的規矩；

因為如此也造成了散文詩與自由詩的發展。詩人之所以打破格律，寫作 自由詩就是為了要適應音樂性，因為輕蔑律動、重視旋律的概念影響象 徵派詩人主張的詩歌格律，也就需要理解；他們的詩歌不像帕爾那斯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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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前注，384。

嚴格遵守古典規律，也不像浪漫主義看似改良其實沒有實際作為，事實 上象徵派詩人漠視所有的陳規，使每一節每一句都是依照內心的波動加 以組合，常用的十二綴音詩，即亞歷山大體詩( L’Alexandrin)，那種總是 十二音節組成一句的詩歌，就因為音樂性的需求被七、十一、十三個單 數音節組成一句的方式取代了，而且因此呈現散文化，詩幾乎只是旪韻 的散文，不再是真正的詩；這就如同中國流傳甚久的近體詩往宋朝的重 要文學類型「詞」推展的過程一般，由於對於詩律和句式長短漸漸有不 一樣的品味，韻文的表現方式從規律化的絕句律詩，改換為詞曲的長短 句，實在是時代的需求到了高潮便有遞嬗更迭。

三、主觀性強：這是顯而易見的，象徵派的詩人各個志在利用晦澀難名的象 徵，介紹讀者一種超越現實而對詩人來說實存的世界，所以造成他們的 詩作是個人靈魂層次的抒發，無法客觀、不能分享，所以就呈現出強烈 的主觀性，和帕爾那斯派主張的客觀性大不相同，也因為強調晦澀難名 的象徵，所以暗示的技巧強烈純熟，具有很吸引人的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