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結論
第二節、 依性別、革命、文學等面向綜觀謝冰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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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依性別、革命、文學等面向綜觀謝冰瑩
五四女作家謝冰瑩崛起於北伐革命，走過中日戰爭，戰後定居台灣，不論歷 史浪潮如何起伏，她都持續關注女性，持續寫作，永懷改革理想。謝冰瑩一生難 離性別、革命、文學這三個面向，持續追尋性別解放的終極理想。本篇論文意圖 從謝冰瑩的生命史，拉出一條性別與文學相互交織的脈絡，思考謝冰瑩在不同時 期的歷史浪潮，所採取性別解放行動及文學創作之間的相互關係。研究方法從爬 梳謝冰瑩實踐的婦女解放行動為觀察起點，論述她的性別主體意識與文學創作間 的相互影響，呈現謝冰瑩對婦女解放理想的具體實踐和文學表達。依性別、革命、
文學等面向的研究結果如下：
一、從傳統女性淬鍊為完美女超人的女性主體
爬梳完謝冰瑩的性別解放歷程，我對於謝冰瑩終身無畏各種性別挑戰感到敬 佩。她從未與傳統原生家庭徹底決裂，總以源源不絕的毅力與韌性，反覆出入傳 統封建社會，特別能從男性陽剛中心的軍隊文化中，發展出女性的獨特與優勢。
另一方面，縱觀謝冰瑩一生，我們開始了解，她面臨的最大敵人並不是國族，而 是來自要求女性全能的鞭策。
二〇至四〇年代是社會政治激烈變動的年代，也是謝冰瑩女性主體綻放盛開 的年代。革命激進的二〇年代，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於一九二六年正式成立政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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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大隊，婦女首次突破女子參與軍事政治活動的限制。順著婦女解放運動走向 革命化與政治化的潮流，謝冰瑩報考北伐軍伍，藉由接受軍事教育與軍事工作，
從傳統女性瞬間轉型為穿戴時髦五皮戎裝的革命女性。謝冰瑩在北伐軍事行動 中，念茲在茲的是如何突破傳統婦女在男性主流社會裡的侷限，將婦女解放和國 族解放同擔肩上，極左傾社會主義革命特質的女性主體開始成長茁壯。三〇年代 初期謝冰瑩兩次留學日本皆活躍於中國留學生及日本左翼文人的社會革命集 會，一九三一年協助前期左聯東京支盟成立，一九三五年出席竹內好的中國文學 研究會所舉辦的歡迎會等經歷，都顯示謝冰瑩是極活躍的左翼社會主義革命者。
雖然因為日本軍閥殘酷鎮壓日本左翼文化界，謝冰瑩被逮捕入獄，她對於婦女從 事革命運動的理念始終沒有動搖。而在日本獄中的經驗，則使謝冰瑩對於革命女 性的人身安全有更敏感的戒心，在確保女性安全的前提下，再進行革命工作。
一九三七年中日戰爭爆發，謝冰瑩發揮組織動員的領導能力，火速成立湖南 婦女戰地服務團到戰爭前線服務。在實際戰地工作磨練中，謝冰瑩意識到女性要 融入軍隊工作，必須付出相當的努力與代價。她察覺從事軍事工作的女性，除了 受到女性容易感情衝動的性別歧視外，體格與體力上的弱勢也使女性容易生病，
甚至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深切了解男女性別差異後，謝冰瑩從中淬鍊出女性特 質，從女性特質建立女性優勢。她領導的婦戰團便在醫護、教育宣傳、徵募慰勞 品、榮軍服務等方面表現傑出，深獲軍方肯定。
接著，戰爭時期物價通膨的經濟壓力，讓謝冰瑩更注重婦女的經濟議題。為 了突破婦女經濟困境，謝冰瑩認為女性有迫切外出工作的現實壓力，另一方面又 為了減少家用開銷，職業婦女又不得不減少開銷，儘量自己完成家事。謝冰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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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就是個家庭和事業兩頭燒的職業婦女。
我們都同意，戰地工作使得謝冰瑩淬鍊成熟，戰爭時期是她的女性主體最為 成熟飽滿的階段。
一九四八年，謝冰瑩抵達戰後台灣。她依然秉持著推動性別解放的社會改革 熱情，運用戰後台灣蓬勃發展的大眾傳播媒體傳遞婦女解放經驗，使台灣婦女有 更多機會快速吸收五四女性性別解放觀點，洗去日本殖民政府灌輸的保守婦女教 育思想。謝冰瑩在戰後五〇台灣傳遞的五四女性成熟性別解放觀點是，淡定自由 戀愛，強調女子教育與女子職業的重要，成熟女性應能獨立自理婚姻。謝冰瑩強 調職業婦女能在婚姻裡獨立，同時兼顧家務料理與小孩養育。
這時，我們已經能清楚看出，謝冰瑩從二〇年代強調個人主義的自由主義女 性主義，經歷中日戰爭的現實生活磨練帶有重視女性經濟現實議題的馬克思主義 女性主義色彩，並延續到五〇年代初期的戰後台灣。謝冰瑩自傳統封建社會掙 脫，爭取女性平等，強調女性和男性一樣，有著自由主義女性主義的原始性別解 放色彩。謝冰瑩就像自由主義女性主義所主張的，強調人不分性別，「先做人，
再做男人或女人」。女性亦有理性思辨的能力，男女不平等是社會習俗造成的。
因此女性應有充分與平等的機會做選擇，主張女性進入社會公領域。334
而具有社會主義思想的謝冰瑩，會從自由主義女性主義過渡到馬克思主義女 性主義也是我們可以理解的發展。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深受社會主義影響，反對
334 林芳玫，〈自由主義女性主義〉，《女性主義理論與流派》（台北：女書文化，1996），頁 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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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主義，重視女性的社會經濟條件，提供平等的經濟物質基礎。此外，馬克思 主義女性主義認為中產階級婦女與勞工階級婦女命運與共，主張透過改善社會公 有組織，建立公共托兒機構、公共食堂等，解決婦女的經濟問題。335謝冰瑩在戰 爭時期便體認到女性為了持家需要相當的經濟條件與物質基礎。她曾經為了兼顧 育兒與工作，嘗試自辦托兒所。一九四九年她在《中央日報・婦女與家庭周刊》
發表〈職業婦女的苦痛與矛盾〉便明確提出透過社會公有制度改革，由公家設立 托兒所、公共宿舍等，來解決職業婦女困境。甚至，為保護生產婦女的經濟收入，
產假薪水應照給。由此可見，在參與國民黨政府文藝組織的五〇年代中期之前，
謝冰瑩所提出的性別主張是帶有社會主義色彩的。
最終，完美主義的女超人是婦女解放的最大勁敵。謝冰瑩這種要求女性完美 的性別解放標準，使女性忽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極限。為了兼顧一切，反而使女 性的成長受限，女性最後變得扁平，沒有哪一個性別特質是比較突出的。而最讓 女性窒息的更在於，為了顧全文藝組織所帶來的集體利益，必須犧牲個人鮮明的 性別特質。這種貼近團體的從眾傾向，使女性的性別表現顯得單調。
晚年旅居美國的謝冰瑩依然延續理性自主的性別觀點，但她進一步強調慈愛 犧牲的母性特質。不再強調性別解放與女性社會位階改革的謝冰瑩，不僅褪去馬 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色彩，回到性別解放之初的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觀點，更因為她 強調的母性特質優先於女性個體主觀感受之前，使得她具自由主義女性主義特色 的性別觀點喪失個人解放特色，呈現出既強悍又保守的面向。
335 黃淑玲，〈烏托邦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女性主義理論與流派》（台北：女書文 化，2000），頁 2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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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無畏前進，肯定傳統」的革命特質
一九二七年北伐成功的經驗，讓謝冰瑩走上革命解放的不歸路。她將革命神 聖化，期待革命能摧毀所有陳腐的社會陋習。對於時興的革命與戀愛議題，謝冰 瑩就表達出革命者不談戀愛的激進左翼革命態度。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雖然謝冰 瑩踏上激進革命解放的不歸路，但她並未完全切斷與傳統社會的連結。謝冰瑩雖 勇於突破傳統封建社會制定給女性的桎梏，但她對傳統仍有不捨之情，頻頻回首 與傳統封建家庭的連結，時而妥協，時而抗爭，帶有「與現代親近，保有傳統」
的改革特質。
這種頻頻回首傳統，最終從傳統提取力量面對歷史毀滅風暴的革命特質，可 以從謝冰瑩定位傳統婦女角色的觀點來了解。謝冰瑩不斷反思辯證傳統婦女的能 力與現狀，有如班雅明闡述保羅・克利《新天使》的批判史觀。班雅明認為歷史 是一連串進程的毀滅風暴。歷史新天使經由死亡，通往救贖之路。歷史新天使無 懼迎向歷史毀滅風暴，在歷史廢墟中等待救贖，唯有透過對過去歷史的種種醒 悟，才得以促使對未來的覺醒，獲得歷史救贖。336
在參與一九二七年北伐革命後，謝冰瑩從半裹小腳的傳統婦女搖身一變成為 身穿時髦五皮戎裝的革命新女性。這時期的她不斷反抗與忤逆傳統母親，拒絕封 建社會為自己設下的傳統婦女既定不平等待遇。實踐左翼革命婦女解放生活，成
336 班雅明，〈歷史哲學論綱〉，《啓迪：本雅明文選》（香港：牛津大學，1998），頁 25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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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當代婦運指標性人物的謝冰瑩，多次表明她對傳統婦女在戰爭社會弱勢處境的 擔憂。在肉弱強食的戰爭時期，傳統婦女雖有種種古典美德，卻因為裹足、沒有 謀生能力等，連逃難都成問題。傳統婦女位於戰爭社會最底層，是最弱勢的一群。
謝冰瑩把握戰爭使社會階層鬆動的契機，改革傳統婦女。她運用善於組織動員的 才能，集結婦女力量，擴大婦運改革層面，主張知識婦女階層的婦女運動成果從 與中下婦女階層分享，以改善傳統婦女處境。謝冰瑩從強調破壞的激進左翼社會
謝冰瑩把握戰爭使社會階層鬆動的契機，改革傳統婦女。她運用善於組織動員的 才能，集結婦女力量，擴大婦運改革層面，主張知識婦女階層的婦女運動成果從 與中下婦女階層分享，以改善傳統婦女處境。謝冰瑩從強調破壞的激進左翼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