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伐經歷與性別書寫
第一節、 崛起自革命化婦女解放運動的性別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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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養分。
第一節、崛起自革命化婦女解放運動的性別主體
一九二〇年代中期，武漢地區現代軍人地位提升，整體社會氣氛和婦女解放 運動走向有助於戎裝女兵順勢浮出歷史地表。一九二六年，南方國民革命軍以兩 廣為基地，往北進軍，討伐北洋軍閥。國民革命軍北伐行動的順利，不只象徵南 方的黃埔軍人優於北方的北洋軍閥，而且提升「現代軍人」的地位和角色。51一 九二六至一九二七年間，南昌、武漢流傳崇拜軍人的新風氣。只要男性有皮帶、
皮靴、皮包、皮裹腿、皮鞭子、牛皮等「六皮」，時髦漂亮的男性衣著便叫許多 女性著迷。52甚至，許多女學生流行嫁給軍人，這種流行症候被稱為「皮帶與戀 愛」。53積極的革命婦女並不滿足於以嫁給軍人的方式來間接參與革命，她們要挺 身作革命的戰士，走入社會，成為戰鬥的一員。54濃厚的革命風潮籠罩下，男性 流行「六皮」，女性則流行「五皮」。女性如有「五皮」：掛斜皮帶、拿皮公文包、
皮馬鞭、穿皮靴、打皮裹腿，也往往成為男性追逐的對象。55
一九二六年秋天，報紙上忽然出現中央軍校招考女生的廣告，這則廣告不但 驚人，還吸引許多年輕女性的關注。對女學生謝冰瑩來說，女人竟然可以當兵，
這是封建社會開始瓦解的象徵。謝冰瑩回憶道：
51 呂芳上，〈「好女要當兵」：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女生隊的創設（1927）〉，《中華軍史學 會會刊》11 期（2006 年 10 月），頁 204。
52 柯惠鈴，《性別與政治近代中國革命運動中的婦女（1900s-1920s）》（台北：政治大學歷史所博 士論文，2004），頁 274。
53 天矞、劍波，《新婦女的解放》（上海：泰東圖書局，1928 年 2 月），頁 123。
54 同上註，頁 118-124。
55 胡蘭畦，〈一段難忘的曲折的女兵生活〉，《武漢文史資料》（武漢市：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 湖北省武漢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1980），頁 138-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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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初年，社會上流行一句口頭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也許 這是受了軍閥的影響，老百姓一看見穿軍裝的，比見了老虎還要害怕。在 他們的腦海裡，以為兵是無情的、殘忍的，可以任意欺壓老百姓、剝削老 百姓的；因此他們恨軍人，害怕軍人，絕不許他們的兒子去從軍，更不要 說女兒了！
謝冰瑩在長沙稻田師範寢室間和幾位同學的辯論，顯示社會觀念的轉變。她 們嚷著：「如今是真的公開招收女兵，到底時代不同了！」，「封建思想的鐵鏈可 以扭斷了！」56。這群女學生對於女子當兵興奮樂觀看待的原因在於：「中央軍校 就是黃埔軍校，是偉大的孫總理創辦的，校長是蔣中正先生，這是最有革命性的 學校，為什麼我們不能去投考？」 (頁 33-34)。為了反嗆不認同女子當兵的女同 學，謝冰瑩和幾位要當兵的女同學聯合高喊：「好鐵要打釘，好女要當兵」。 (頁 33-34)
中央軍事政治學校能贏得知識女青年的好感與認同是因為，這是一所不同於 傳統軍閥勢力，實行現代軍事政治教育的新式學校。中央軍校以知識女青年為招 生對象，設下報考資格和考試科目，篩選受過新式教育的年輕女性進入軍隊。57女 子就讀軍校的待遇不差，除服裝飲食由公費支出外，月薪十二元也比一般士兵豐 厚。58這些都凸顯了新興政黨所領導的革命活動需要女性加入，知識女性的素質 與能力已獲得肯定，她們是推動社會邁向現代革命過程不可或缺的人力支援。
56 謝冰瑩，〈北伐時期的女兵生活〉，《冰瑩憶往》（台北：三民，1991），頁 33-34。
57 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政治科招收女生，報考資格是中學畢業或同等學歷。招生本旨在 養成宣傳人才，擴充各軍政治工作幹部及社工人員。各黨部負責初試，科目包含三民主義、國文、
算學、中外史地及博物理化，初試過後到武漢複試，複試科目包含國文、政治常識和體檢。見〈中 國國民黨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政治科上海招生廣告〉，上海《民國日報》，1926 年 11 月 23 日。
58 就有限的史料可以得知，民初江西陸軍上等兵月餉 4.5 元、一等兵 4 元、二等兵 3.5 元；湖南 陸軍一等兵月餉 6 元，還可以寄一半的月餉回家家用。參考自：王宜榮編，《天津市歷史博物館 藏北洋軍閥史料—黎元洪卷》，冊 9（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6），頁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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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年代末革命女兵的出現，不單是革命風潮狂飆席捲知識男女青年的普遍 影響，女性選擇接受正規軍事政治教育並加入戰地工作，顯示出女性將現代軍人 視為女子工作選項。〈當兵去〉一文，可以得知謝冰瑩直到報名投考軍校前一晚，
仍和兩位哥哥認真嚴肅討論女性當兵的可行性。因為這年冬天，謝冰瑩的母親就 要強迫她出嫁，為了逃避婚約，為了尋找另一個安頓之處，謝冰瑩想要從軍。但 是三哥認為謝冰瑩受不了軍隊的枯燥生活，身體也承受不了磨練，反對她當兵。
二哥則認為軍隊不平凡的生活可以豐富謝冰瑩的文思，也可以鍛鍊體格。況且，
二哥自身也受到包辦婚姻的苦，更是極力慫恿謝冰瑩去當兵。他說：「這是唯一 解放你自己的路，只有參加革命，婚姻問題和你未來的出路問題，才有辦法。」
59。一如謝冰瑩觀察軍中女同袍的從軍動機：「我相信，那時女同學去當兵的動機，
十有八九是為了想脫離封建家庭的壓迫，和尋找自己出路的」。60女性開始有權參 與政治軍事活動，女兵的出現有突破軍隊女性工作限制的開創性意義。謝冰瑩藉 由報考中央軍校，成為北伐女兵，乘上革命化婦女運動的解放浪潮，成為革命新 女性。
謝冰瑩毅然以長沙師範女學生的身分投考中央軍校女子大隊，在強調男性英 雄主義的軍隊文化裡，她敏銳保持女性主體的性別警覺，透過觀察女性在男性標 準下的局限，反思女性在男性主流社會的困境。進入中央軍校受訓三個星期後，
謝冰瑩寫下〈給女同學〉一文。文中指出，女性可以和男性一樣承擔軍事訓練的 沈重壓力。
我們現在入校將有三個星期了，在這短短的期間裏我看出了我們百八十餘 人的精神，我們的精神怎樣？固然有很多是勇敢的，謹守紀律的，耐勞忍 苦的，然而精神渙散，越紀律，怕痛苦的也就不少。這種現象此刻我們不
59 謝冰瑩，〈當兵去〉，《一個女兵的自傳》（上海：良友圖書，1936），選錄於《謝冰瑩散文選集》
（天津：百花文藝，1992），頁 29。
60 謝冰瑩，《女兵自傳》（台北：東大，1985 年再版），頁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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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加以苛責，因為我們從前在中學，師範，或大學讀書的時候，當然沒有 經過這樣嚴格的紀律與訓練，我們的起早與每天的操練當然是我們生平初 次的功課。我們破天荒來嘗軍隊生活之滋味，難免沒有少數人感覺痛苦，
但我始終佩服我們的姊妹不因受苦而逃走。61
謝冰瑩勉勵女兵同學們：「我們要拿出百折不撓的精神來，我們要接受學校 一切嚴格的訓練，我們要作和男生一樣多的工作，我們要忍苦耐勞，要去除男女 界限」 (頁 118)。她自許中國有史以來的第一支女子軍隊，「將來終是為全國甚 至於為全世界被壓迫的婦女求解放謀自由的先鋒」 (頁 113)。謝冰瑩鼓勵女兵同 學們，在個人裝扮上要戒除「打粉敷胭脂」 (頁 116)的女性化外貌，摒除「時髦 的女軍人、婦女革命的領袖」 (頁 117)的虛榮心。新女性參加革命，最重要的是
「不要忘記中國從前婦女運動之失敗」 (頁 120)，把革命的空氣傳到「無產階級 及被壓迫階級中的婦女」 (頁 121)。我們可以清楚感受到，謝冰瑩認為革命新女 性能夠和男性共同承擔社會革命事業，並且，婦女解放是社會改造大業的一項重 要標誌，婦女解放運動和社會革命運動是要同時進行的。
一、在北伐中省思傳統婦女解放議題
細讀謝冰瑩的北伐隨軍日記，我們可以感受到，謝冰瑩當初會主動提筆記錄 行軍途中所思所想，一部分是想寫下剷除軍閥的社會革命熱情現況，更多部分是 省思改革傳統婦女地位的婦女解放方向。在北伐行旅途中，謝冰瑩體悟到，對女 兵最感驚奇的不是軍中同袍，而是傳統婦女。透過與傳統婦女互動，轉型為革命 新女性的謝冰瑩對於自己才正起步的性別解放路徑，有更清晰的認識。
61 謝冰瑩，〈給女同學〉，《從軍日記》（上海：光明，1932），頁 1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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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冰瑩自白對婦運的關心是自發的：「我很抱歉，本來宣傳工作，調查工作，
不是我負責的，但是為了要和民眾談話，要想知道工會農會商會尤其是婦協的情 形所以兩隻腳總是不住地在外面跑，有時因駐防時間短，連婦協在什麼地方我都 不知道。這一點是使我有遺憾的。」62。完成既定救護工作後，謝冰瑩便主動田 調各地婦女運動推行概況。譬如，到偏僻的咸寧縣，她寫了一篇敬告咸寧婦女的 宣言，還做了一個調查婦協的報告。63
謝冰瑩發覺，女兵所到之處，皆引起當地傳統婦女騷動。當軍隊開進咸寧縣，
原本躲得蹤影全無的「女家」們通通大膽跑出來，擠在門口看女兵。64另一次是，
謝冰瑩一馬當先抵達嘉魚，便聽到街上一片喊聲：「啊呀！女兵來了！女兵來了！
這個騎馬的女兵恐怕是什麼官長吧？」。65滿街的人包圍謝冰瑩，連關在樓上的閨 女也通通跑出來看。二三百人圍著謝冰瑩看，讓謝冰瑩難為情得臉上熱烘烘的。
一位著拐杖的老婆婆開口便說：「我長到八十多歲了，從沒有見過這樣大腳，沒 頭髮，穿兵衣的女人。」 (頁 29)。他們從謝冰瑩的頭頂望到腳跟，使謝冰瑩自 覺是「新時代的怪人物」 (頁 29)。
謝冰瑩深為傳統婦女的小腳叫苦。有次，謝冰瑩坐在草地上寫信，許多「女 家們」跑來圍著謝冰瑩看，謝便停筆，對她們宣傳放腳。有位三寸金蓮的老婆婆
謝冰瑩深為傳統婦女的小腳叫苦。有次，謝冰瑩坐在草地上寫信，許多「女 家們」跑來圍著謝冰瑩看，謝便停筆，對她們宣傳放腳。有位三寸金蓮的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