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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仙」與「送魂」——巴蜀畫像石棺的圖像配置

第四章 巴蜀庖廚圖像的配置、功能與意義

第三節、 「升仙」與「送魂」——巴蜀畫像石棺的圖像配置

上述幾位先生對庖廚圖的闡釋皆有其道理,但幾位先生多是對庖廚圖像進行 整體性的研究,其結論未必適合於巴蜀地區庖廚圖像的解釋。筆者以為,漢代畫 像分佈非常廣泛,不同區域之間也各有特色,畫像的形式、內容、意義與組合關 係都會受到當地自然環境、文化風俗、經濟社會的影響,也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 變化。因而,筆者以為,從整體上大而全的討論漢畫中的庖廚圖像並不十分合理。

25 (漢)揚雄:<蜀都賦>,(清)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北京:中華書局,

1991 年,第 403-1 頁。

26 (晉)左思:<蜀都賦>,(清)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北京:中華書局,

1991 年,第 1883-2 頁。

巴蜀文化與巴蜀漢畫像皆有其獨特之處,要討論巴蜀庖廚圖的意義就應該具體問 題具體分析。

另外,將畫面特征結合文獻材料加以考證的方法屬於「圖像學」的考察方法,

但在完成了這一考察之後,我們應當進入圖像學的解釋階段。我們仍舊要問,為 何要在墓葬中刻繪這一圖像?我們該如何理解巴蜀地區的庖廚圖像及其與其它圖 像間的組合關系?它們共同構成了怎樣的象征世界?美國學者費慰梅女士早在其 具有開創性的論文<漢「武梁祠」建築原型考>中就提出「配置意義」(positional significance),她說「我們在研究散亂的石塊和拓片時,其雕刻的相互聯系和配 置的意義已不複存在。對配置意義的把握將使現在一些不明晰的內容明朗起 來」。27筆者以為,所謂配置的意義包含兩個層面,是指某一特定畫像題材由其 所處位置和組合關系決定。巫鴻先生認為「具體到石棺這種形式,上面所刻畫的 每一個畫面應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有目的地與其他畫面相組合,共同裝飾一 具石棺。因此,把這些單獨畫面聯結為一整體的某種『象征結構』,而非單獨畫 面的原始的文學意義,就成為決定畫像主題和目的的基本因素」。28這也提示我 們,在討論石棺畫像庖廚圖之時,應當同時注意到畫像石棺上其它部位的畫像,

並將其作為一個整體考察,由此我們才能較為准確的還原圖像的意義。由上表,

我們可以得知,五副畫像石棺的圖像配置基本相同。與庖廚宴飲樂舞畫像相對的 另一側棺板,其上所刻圖案基本都為車馬出行圖或者是迎客(迎謁)圖。有論者 認為:「與車騎迎謁相連接配合的是盛大的宴飲和樂舞場面,包括宴飲、庖廚、

歌舞、百戲、象人、觀伎等,它們所表現的意思,是為升入天國的墓主人接風。

27 W. Fairbank, "The offering Shrines of 'Wu liang tz'u ," Harvard Journal ofAsiatic Studieds 6, no. 1:3。

28 巫鴻著,鄭岩等譯:《禮儀中的美術——巫鴻古代美術史文編》,北京:三聯書店,2005 年,第 170-171 頁。

畫像石棺由於畫面寬大,則將這一場面全部集中在一起了,如郫縣 2 號石棺。又

天地、日月、陰陽具全的微型宇宙與神仙境界。

35 (英)Michael Loewe. Ways to paradise: the Chinese quest for immortality. Taipei:SMC PUB., C1994.

志》載「周滅後,秦孝文王以李冰為蜀守。冰能知天文、地理,謂汶山為天彭門。

乃至湔氐縣,見兩山對如闕,因號天彭闕,仿佛若見神:遂從水上立祀三所,祭 用三生,珪壁沉漬。漢興,數使使者祭之」。40《水經.江水》:「岷山在蜀郡 氐道縣,大江所出,東南過其縣北。」酈道元注雲:「《益州記》曰:大江泉源,

即今所聞始發羊膊嶺下,緣岩散漫,小大百數,殆未濫觴矣。東南下百餘里,至 白馬嶺而歷天彭闕,亦謂之為天谷也。秦昭王以李冰為蜀守,冰見氐道縣有天彭 山,兩山相對,其形如闕,謂之天彭門,亦曰天彭闕」。41由這兩段引文可知,

天彭門位於岷江上游,此地地形獨特,兩山相對,其形如石闕,因此亦稱天彭闕。

與之相伴而來的是神異敘事,《華陽國志》中載「李冰仿佛若見神」。而揚雄在

《蜀王本紀》中更直接言明了此地的神秘性:「李冰以秦時為蜀守,謂汶山為天 彭闕,號曰天彭門。雲亡者悉過其中,鬼神精靈數見」。42由此觀之,天彭門是 陰陽之界。在《蜀王本紀》中還有兩條訊息值得仔細參詳:

蜀王之先名蠶叢,後代名曰柏灌,後者名魚鳧。此三代各數百歲,皆神化不 死,其民亦頗隨王去。魚鳧田於湔山,得仙。

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治汶山下邑,曰郫化,民往往复出。43

在對於古蜀國的敘事中,一直存在著這樣一個信息,即是三代蜀王皆沒有死,

而是神化、得仙而去,其子民亦隨著先王「化」而去之。而他們化去的地點,聯 繫《蜀王本紀》後文,當知是在天彭門之處。筆者以為,這樣的神異敘事,與巴 蜀地區一種原始信仰有關。相較于中原地區的「招魂」與「復禮」,巴蜀地區原

40 (晉)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

第 132 頁。

41 (魏)酈道元:《水經注》卷三十三,清乾隆敕刻武英殿聚珍本,第 1-1 頁。

42 (漢)揚雄:<蜀王本紀>,(清)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北京:中華書 局,1991 年,第 415-1 頁。

43 (漢)揚雄:<蜀王本紀>,(清)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北京:中華書 局,1991 年,第 415-1 頁。

住民在秦至西汉中期以前很流行「送魂」儀式,並且這一儀式至今還保留在藏緬 語系民族的喪葬儀式中。所謂的「送魂」即是由本民族的祭司指引亡魂沿著特定 的路線一站一站的送,而且這條路既是亡人魂歸祖地的路線,也是亡人祖先從原 始居住地遷到現時居住地所經歷的路線。亡魂的居住地並不是一虛擬的世界而是 本民族歷史上曾經的真實活動區域,在祭司的描繪中,那是一塊非常美好的地方,

亡魂在那裡快樂地和祖先一起過著和生者一樣的生活。44這與《蜀王本紀》中所 載「此三代各數百歲,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頗隨王去」的神異敘事幾乎如出一轍,

三代即是祖先,而子民死後跟所三代先王而去,即是去往祖先之處。而「送魂」

的必經之地就是岷江上游的天彭闕,所謂的「亡者悉過其中」。這也就不難理解,

西漢以前巴蜀地區流行船棺葬的意義了:它是欲載著死者靈魂,經過兩山相夾的 天彭門水道,去往祖先居住之地。

因此我們可以推測,在東漢時期或更早時期,巴蜀地區古老的喪葬儀式與外 來的道教仙境說相融合,「送魂」儀式中的「天彭門」逐漸演化為道教意義上的

「天門」。「送魂」所歸的終點——祖先所居的美好之地,也與道教描繪的天界 仙境相融合。而由山水之間的「天彭門」水道演變為石闕形制的「天門」,也使 得「送魂」的船棺變為升仙的車馬。由此,升仙就成了巴蜀地區漢代畫像最常見 的主題之一。小南一郎认为四川石棺画像的配置反映了死者灵魂穿越天门到达神 仙境界的旅程,因此也反映了死者的宗教信仰。45

於是在雙闕圖(天門)與伏羲女媧圖之間的小小石棺,就被轉化成了死者翱 翔的浩瀚宇宙和永居的仙境天堂。現在我們就不難理解,置於棺板另一側的庖廚

44 參見陳東:<西南民族中的「送魂習俗研究」>,四川大學碩士論文,2005 年,第 8-9 頁。

45 小南一郎:《平成 7 年代——平成 8 年度科学研究经费补助金成果报告书》,课题番号:

07610014,1997 年 3 月。转引自巫鸿:《礼仪中的美术——巫鸿徐洪刚古代美术史文编》,

北京:三联书店,2005 年,第 489 页。

宴飲樂舞圖的意義,它是石棺畫像這一動態的升仙敘事中的有機組成部分,它寓 意著死者在仙境中優渥的生活。而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應是漢代人心中最具代 表性的夢想,更何況「今日良宴會,歡樂難俱陳」。如此,歌舞升平的庖廚宴飲 生活場景與仙境並不沖突,石棺即是死者所居的天堂,也是其宴飲娛樂的高堂(與 祖先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也正如巫鴻所言「四川喪葬藝術呈現出一種二元性。

一方面,這種藝術反映了人們對超乎日常物質世界的不朽仙界的向往;另一方面,

這種藝術又往往把死後的世界描繪成死者原有的生活的延續,或表現為對現實生 活的理想升華」。46曾布川寬也有相似的觀點,他認為庖廚宴飲圖「表现了(墓 主)升仙後在西王母世界的生活景像,就是說這裡既暗示了石棺內部是崑崙山的 西王母世界,也隱含著葬在棺內的墓主對升仙的渴望」。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