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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喚酒神的教育:在遊戲中克服虛無主義

第一章、 緒論

第三節 召喚酒神的教育:在遊戲中克服虛無主義

夠清楚地呈現酒神的教育。這個研究對象,就是「遊戲」3

第三節 召喚酒神的教育:在遊戲中克服虛無主義

回到 Nietzsche 來看,第一節所指出的那些日神教育的病徵,其實指向著一 個共同的敵人:虛無主義。虛無主義正是:

簡言之:我們賦予世界的價值,諸如「目的」、「統一」、「存有」等範疇,

再度被拉了出來,這個世界不再有價值性了。(Nietzsche, 1901)

我們可以看到,Taylor 所言現代性的三個病徵:目的的失落、意義的失落、

自由的失落,放在批判現代性的鼻祖 Nietzsche 的脈絡中,就是虛無主義。而虛 無主義在 Nietzsche 哲學中,扮演著關鍵的角色。所以,要探索酒神的教育,就 避不開虛無主義。

首先我們需了解 Nietzsche 的日神與酒神最早出處《悲劇的誕生》的背景。

在《悲劇的誕生》第四節中,酒神的夥伴兼導師Silenus─他是掌管森林的神─在 遭米達斯國王(King Midas)捕獲後,被問到什麼是對人最好、最有價值的,因 為國王認為Silenus 非常有智慧。但 Silenus 回答:「最好的東西?那可不是你能 掌握的:根本不要出生、不要存在、什麼都不是。對你而言,次好的則是──快 去死吧。」(Nietzsche, 1872)L. Hinman 認為,Silenus 這番回答象徵著存在是由 恐懼與痛苦所組成,這對希臘人而言,就相當於十九世紀歐洲的虛無主義。為了 克服這種恐懼與痛苦,希臘人便創造了神話與藝術,藝術經由幻覺(illusion)引

3若以中文來看,「遊戲」更接近於英文的game;play 則是「玩」。我在本論文中欲討論的是 play,因為 game 的指涉較為限縮在特定時空下有規則的活動。然而,「玩」在中文裡是個動 詞,無法展現play 的豐富意涵,例如 in play(在玩之中)、playful(玩興的)、play space(玩的 場所)。這些直接翻譯過來的詞彙太過生硬,不易用一般的中文理解。為了閱讀與理解的流暢,

我仍採用「遊戲」一詞。另外,在英文與德文中,「玩」和「戲劇」都是同一個字(play; das Spiel);而德文與法文的「玩」與「遊戲」是同一個字(Spiel; jeu),這更加顯示了 play 的意義 不能只是放在中文對「遊戲」的一般理解意義之下討論(方永泉,2012: 34;Russell, 2015)。有 關遊戲的語言問題,我在第二章會詳加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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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人能夠活下去。在這個意義上,藝術是一種遊戲,一種玩的形式;而遊戲開顯 了克服虛無主義的可能性。因此酒神與日神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驅力,其實都 要處理同一個問題:虛無主義。

根據Nietzsche 的文本,酒神是「沉醉」的幻覺,而日神是「作夢」的幻覺。

這兩種「幻覺」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克服虛無主義,而二者相互遊戲的結果,最後 造就了「悲劇的誕生」。一方面,酒神是自然與人的相互遊戲(interplay),是人 與其所屬的原初基礎的合一,又與「個體原則」對立。人在沉醉中遺忘自我,沉 醉同時具破壞性又具有創造性。另一方面,日神是個人與真實的相互遊戲。夢是 和諧的、符合形式的、可衡量的。這兩種藝術的驅力,一種是在遺忘與融合為一 中克服虛無主義,另一種則是透過做夢。而我們在閱讀文本時可以注意到,無論 是哪一種,Nietzsche 都頻繁地使用「遊戲」一字來描述。

在Hinman 的整理下,「遊戲」在《悲劇的誕生》裡至少有五種用法:

(一)作夢是和現實的互相遊戲;

(二)和夢的互相遊戲構成了一種藝術活動的模式;

(三)陶醉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遊戲;

(四)和陶醉的互相遊戲構成了另一種藝術活動的模式;

(五)悲劇是酒神與日神的互相遊戲。

第五點的這兩種力量註定會不斷地彼此搏鬥,這就是希臘悲劇的誕生。而如 果我們將目光拉長至 Nietzsche 之後的作品,便可發現他不僅非常喜愛遊戲的隱 喻4,而且也能將遊戲視為理解其整體哲學的框架。

例如,Nietzsche 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裡著名

4 Nietzsche 在《瞧!這個人》(Ecce Homo)中自言:「處理重大的任務時,沒有什麼比遊戲更 好的方式;作為巨大的象徵(Anzeichen der Grösse),它是一個本質性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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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精神三變」,就暗示著遊戲是人類活動中最高的層次。在人類精神的三個階 段中─駱駝、獅子、兒童─駱駝彎下膝頭、肩負重擔,服從於「你應該」(du sollst;

thou shalt)的指示;獅子則是拋開外在的壓力,否定了神、道德的客觀性以及物 自身這些超驗的形上學,以「我要(ich will; I will)」進行自我掌控。然而,否定 的、批判的獅子仍有不足,還有一種積極的、創造性的自由。為此,Nietzsche 需 要兒童的來臨(馮朝霖,2004):

兒童是天真的、善忘的、一個新開始、一個遊戲、一個自轉的輪、一個 最初的動、一個神聖的「是」(heiliges Ja-sagen)。為了創造的遊戲,我 的兄弟,這個神聖的「是」是必要的:現在,精神成為它自己的意志了,

而被世界遺忘的人,現在征服了自己的世界。

一直到兒童的階段,真正的自由與價值的創造才有可能。作為新價值的創造,

自由的原初本質是一種「創造的遊戲」(Fink, 2003)。價值的創造之所以有重要意 義,也是緊扣著虛無主義而來,這也可以說是 Nietzsche 哲學的一個「核心問題 意識」。遊戲的價值創造力正是對虛無主義的克服。

Nietzsche 的另一個重要哲學觀點「權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 the will to power)也是藉由遊戲展現出來。對於「世界是什麼」,Nietzsche 的觀點是「權 力意志──僅此而已!而你,你自己也是權力意志──僅此而已!」當世界的「有」

(being)是權力意志,那麼權力意志的反面,就是世界的「無」(nothingness)

了。權力的本質就是超越權力(Heidegger, 1961),因此權力意志總是不斷地超越 自己,它不會停止於某個程度的權力,它是不斷變動的,如同不斷起落生成的海 波浪,是「力量的遊戲」(play of forces)、「力量的波動」(waves of forces)。權力 的增長能夠對抗權力的削弱,後者也是虛無的可能(Hinman, 1974)。

進一步地,超人(Übermensch; Overman)與永恆回歸(Ewige Wiederkehr;

eternal recurrence),都可以被構成是 Nietzsche 用以回應虛無主義的遊戲哲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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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Hinman, 1974)。值得注意的是,Nietzsche 看待並使用遊戲概念的方式,還 要追溯到對他有著影響深遠的古希臘哲學家 Heraclitus,而不能用現代的眼光,

把遊戲理解為一種服從於知識、道德、美感之下的活動(Spariosu, 1989)。正如 他在《悲劇的誕生》中所言:

酒神的現象一再地向我們顯現個體世界的建造遊戲和破壞遊戲,作為一 種流瀉橫溢的原初喜悅,就如同晦澀的哲人Heraclitus 把生成世界的力 量比作一個嬉戲的兒童,他將石塊堆疊又打散,把沙堆築成又推翻。

Heraclitus 的宇宙觀就是一個神聖的遊戲,在他的世界裡只有遊戲「在永恆、

同一的無辜當中(in ewig gleicher Unschuld),展現了生成與消逝(Werden und Vergehen),結構與破壞,而不背負著任何道德」。那種兒童的原初喜悅,正是來 自於破壞後的重新開始,來自遊戲不斷的輪迴。此處的破壞不是遊戲的終結,而 是新的開始。正如同權力意志,遊戲需要不斷超越自己;超越自己就是成為自己,

欲成為自己就需要超越自己。在這裡,目的與手段融合為一。

遊戲作為酒神教育的被探索者,其優先性已經得到一定程度的證成。不過,

儘管 Nietzsche 喜愛遊戲的隱喻,我們也能用遊戲作為理解其哲學的框架,更從 其字源中看出遊戲與教育的緊密關聯,「遊戲是什麼?」這個問題仍然相當模糊。

這是因為 Nietzsche 並未系統性且仔細地說明遊戲,更不用說要從遊戲來探討教 育意涵了。研究遊戲因而能夠豐富我們對 Nietzsche 哲學的了解。當然,最重要 的仍是,這個以酒神為出發點的遊戲研究,能否對於教育哲學能夠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