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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因襲與別創之間: 《三續金瓶梅》對文本的借用與仿效

第四章、 模擬與創新的辯證: 《三續金瓶梅》的解構書寫

第一節、 在因襲與別創之間: 《三續金瓶梅》對文本的借用與仿效

黃衛總指出文本的借用(textual borrowing)幾乎是中國白話小說的主要特 色,而續書只是在次等的層級上強調了這一特色12。《三續金瓶梅》比起其他《金

12 Martin W. Huang, Snakes’ Legs: Sequles, Continuations, Rewritings, and Chinese Fi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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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梅》續書,更加徹底地深化此一特點,它明顯地襲用了許多來自原著的人物與 情節,試圖對《金瓶梅》整體的敘事框架進行解構,帶有戲擬的況味。此外,作 者還參照了其他小說的故事情節,嫁接、拼湊了小說慣用的素材與結構,諸如因 果報應結構、掘藏的民俗題材……等。而本章節便將以小說中所呈現的書寫現象 出發,細探作者如何操作這些採摭而來的情節與概念,如何從原著的經典性中重 新牽曳不同的敘事軸線,呈現其中心意旨,從而與原著進行辯證式的對話。

一、續衍《金瓶梅》之餘脈 

《三續金瓶梅》敘述西門慶死去七年後,魂遇普靜禪師,普靜禪師因念西門 慶尚有一段夙緣未了,便將之幻化還陽,與月娘、孝哥重逢再聚。不久,春梅亦 透過普靜禪師的指引,經由永福寺道堅和尚以仙丹救活,而後歸家團聚。自此,

西門慶不但恢復舊有的官職與錢財,又陸續娶了四妾,回復往昔一妻五妾的家庭 生活,終日弄盞傳杯、沉湎淫逸。直至其五十歲壽旦前,突然對名利、財色感到 心懨意懶,遂決心自我修行,最後隨普靜禪師往峨嵋山修真而去。全書的故事情 節主要是圍繞著西門慶與其妻妾、僕婦、倡優、侍童及戲子的性愛生活而發展,

至於西門慶在官場、商場等人情往來的部分則著墨較少,與原著《金瓶梅》所呈 現的輻輳體結構略有不同,作者反在以西門慶為核心的主線之外,重新開展另一 支線——孝哥的進學、入試,到升官娶妻——作為此面向的填補與擴充,同時亦 與主線西門慶相互對應,創造另一種敘事結構,呈現不同意涵。

《三續金瓶梅》對於原著情節的承襲與更動,處處展現作者細讀文本的功 力,其將《金瓶梅》中未加以發揮延伸的隱微人物與次要情節,推衍為主要情節,

原著《金瓶梅》變成續書的背景,卻又是續書模仿的框架,在因襲與別創之間,

造就一種與原著既相關又相悖的微妙狀態。

(一)補憾:續寫藏於隱微的麗影

《三續金瓶梅》以西門慶與春梅的復活作為故事起點,西門慶於復生後重啟 妻妾成群的家庭生活,先是立春梅為二娘,之後又陸續娶了四妾,此四妾分別是:

藍如玉、葛翠屏、黃羞花與馮金寶。她們皆是出自《金瓶梅》的人物,並且都於 原著即將走入冷局之際逐一現身。在《金瓶梅》中最早出現的是黃羞花,她是朝 中六黃太尉的姪女,同時也是西門慶的假子王三官之妻,然而其形象皆是經由他 人之口捏塑,先是應伯爵在向西門慶提及王三官與李桂姐之間的勾當時,順道說 起這位六黃太尉的姪女,言談間不但誇讚其生得好看,又指出此女子是如何地受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4), p.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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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六黃太尉的重視13。後來妓女鄭愛月為討西門慶歡心,替他出謀策劃佔有王三 官的母親林太太以及妻子黃羞花,鄭愛月歷歷如繪地向西門慶形容黃羞花:

今纔十九歲,是東京六黃太尉姪女兒,上畫般標致,雙陸棋子都會。三官 常不在家,他如同守寡一般,好不氣生氣死,為他也上了兩三遭吊,救下 來了。爹難得先刮剌上了他娘,不愁媳婦不是你的。(《第一奇書》第六十八 回,頁 1864-1865)

此番話成功地挑起了西門慶對黃羞花的欲心,使他心邪意亂,巴不得能立即將之 得手。之後鄭愛月又再次向西門慶強調黃羞花的美貌:「爹你還不知三官娘子生 的怎樣標致,就是個燈人兒沒他那一段風流妖艷!今年十九歲兒,只在家中守 寡,王三官兒通不著家。」(《第一奇書》第七十七回,頁 2218),作者藉由應伯爵與鄭 愛月之口,反覆著墨黃羞花的身分、美貌與獨守空閨,彷彿是刻意結合了李瓶兒 與潘金蓮之特色,形塑出西門慶向來無法抗拒的典型,黃羞花遂成為西門慶無法 忘卻的欲望對象,開始計議如何與之進一步接觸。無奈隨著西門慶死期降臨,這 個原本已然呼之欲出的女性,亦嘎然而止,終究未能現出廬山真面目,徒留無限 懸念。

在臨近西門慶死前的正月十二日,他於家中宴請各官堂客飲酒,原本邀請的 黃羞花沒有到場,未能遂其所願。不過於宴席中卻意外出現另一位讓西門慶心搖 目蕩,無法自己的女性人物,此人即是何千戶之妻——藍氏14。當吳月娘等眾姊 妹於儀門恭迎藍氏到來時,西門慶躲在簾後窺視,映入其眼簾的藍氏:

儀容嬌媚,體態輕盈。姿性兒百伶百俐,身段兒不短不長。細彎彎兩道蛾 眉,直侵入鬢;滴流流一雙鳳眼,來往踅人。嬌聲兒似囀日流鶯,嫩腰兒 似弄風楊柳。端的是綺羅隊裡生來,却厭豪華氣象;珠翠叢中長大,那堪 雅淡梳妝。開遍海棠花,也不問夜來多少;飄殘楊柳絮,竟不知春色如何。

輕移蓮步,有蕊珠仙子之風流;款蹙湘裙,似水月觀音之態度。正是:比 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第一奇書》第七十八回,頁 2294)

西門慶見之頓時「魂飛天外,魄喪九霄,未曾體交,精魄先失。」,藍氏出現在

13 《金瓶梅》第五十一回,應伯爵向西門慶說起:「王招宣府裡第三的,原來是東京六黃太尉姪 女兒女婿,從正月往東京拜年,老公公賞了一千兩銀子與他兩口而過節。你還不知,六黃太 尉這姪女兒生的怎麼標致,上畫兒只畫半邊兒也沒恁俊俏相的!你只守著你家裡的罷了,每 日被老孫、祝麻子、小張閑三四個摽著,在院裡就把二條巷齊家那小丫頭子齊香兒梳籠了,

又在李桂兒家走。把他娘子兒的頭面都拿出來當了,氣的他娘子兒家裡上吊。不想前日,老 公公生日,他娘子兒到東京,只一說,老公公惱了,將這幾個人的名字送與朱太尉。朱太尉 批行東平府,著落本縣拿人。昨日把老孫、祝麻子與小張閑,都從李桂兒家拿的去了。李桂 兒便躲在隔壁朱毛頭家過了一夜。今自說來央及你來了。」(《第一奇書》,頁 758)。

14 《金瓶梅》中僅稱其為藍氏,《三續金瓶梅》賦予其名為藍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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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成為春梅的大丫頭,與之同聲相應,備受西門慶寵愛。

由此看來,續書作者乃是站在西門慶的立場,對於西門慶不可得的欲望感同 身受,於是他將這些在原著中未被詳述的部分視為充滿懸念的「未完成」,努力 彌縫之,重新賦予這幾位隱微的女性完整形貌與骨肉,看似為了完成《金瓶梅》

中的「空白」19,究其實,其所填補的已不僅是書中人物不可得的欲望或是作者 未收束的結局,同時也是為了彌補身為「讀者」的自己,對原著中那些不圓滿、

不完整的缺憾20

(二)摹肖:貌異而神似的魅影

眾所周知,《金瓶梅》的書名乃是截取自書中三個主要女性人物——潘金蓮、

李瓶兒以及龐春梅——的名字,在《三續金瓶梅》中雖已不復見潘金蓮與李瓶兒 的身影,但作者又以馮金寶、葛翠屏來填補「金瓶」之空缺,重構另一組「金屏 梅」,同時也重建西門慶一妻五妾的家庭生活。可以說,《三續金瓶梅》是試圖以

《金瓶梅》所創造的家庭結構作基調,並延續原著中「未盡」的人物,重建潰散 的家庭。作者為了兼顧二者並且減少與原著的牴啎,便極力內化原著之「果」以 作為續作之「因」,就以續作中西門慶的一妻五妾來說,除了月娘與春梅之外,

其他陸續納入的四妾,皆是遵循《金瓶梅》中的安排,再生發新的故事情節以便 使之合理地走入西門慶的家庭,讓一切彷彿都是「姻緣湊巧」。首先,以藍如玉 為發軔,在《三續金瓶梅》中安排何千戶自西門慶家上壽歸家的途中,遇潘金蓮 的冤魂而一命嗚呼,西門慶得知後,隨即勾起當年對藍氏的癡迷,心中暗想:「我 的命是他要的,這也是姻緣湊巧。現今房下無人,何不叫文嫂作媒,說來做房娘 子,豈不是好。」(《三續金瓶梅》第二回,頁 11)後來便在藍如玉的叔叔——藍太監 的作主下,一併接收了藍如玉以及何千戶的員缺,順利地重整家業。與此同時,

陳敬濟的妻子葛翠屏,自陳經濟死後,便由葛員外領回家中守寡。不料金兵犯境,

不僅家財被搶虜,還在逃難的路程中與家人失散,幸遇喬大戶好心收留,順勢在 西門慶復生後安排嫁與其為妾。至於黃羞花在原著中與王三官向來不睦,於是續 書作者便寫其被王三官以一紙修書逐出家門,經由文嫂說媒成為西門慶第五妾,

19 此處所言的「空白」,是據胡亞敏從讀者閱讀的角度所作之解釋:「所謂的『空白』指文本中 未呈現的部分,它是文本結構中的『無』,空白的確定與實現依賴於文本與讀者的交流。」胡 亞敏:《敘事學》(武漢: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 年),頁 234。

20 高師桂惠在論及《紅樓夢》續書時,指出這些續書多數是從人物評論出發,特別是針對寶釵 與黛玉的主觀好惡,因此小說中「補恨」的對象畢竟不是書中的人物,而是「讀者」本身。

高師桂惠:〈未盡之事:明清小說「續書」的赤子情懷〉,收入熊秉真、余安邦合編:《情欲明 清——遂欲篇》(臺北:麥田出版,2004 年),頁 284。《三續金瓶梅》與《紅樓夢》續書出現 的時間相近,因此不免也受到這種以評論人物出發的續寫方式影響,在小說創作中重建自己 的理想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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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馮金寶則是在離開了陳敬濟後,回到娼樓重操舊業,自與西門慶相識便一心愛 嫁,最後如願入門為妾,排行第六。

在《三續金瓶梅》中,這些角色由晦至明,獲得比原著中更加立體、更具血

在《三續金瓶梅》中,這些角色由晦至明,獲得比原著中更加立體、更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