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稗官、史家、道學家——多重身分與視角的動態建構

第二章、 從讀書、著書至注書: 《續金瓶梅》的創作思維與文類意識

第一節、 稗官、史家、道學家——多重身分與視角的動態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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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說明閣起,且講正傳。(第一回,頁 3)

丁耀亢清楚地表明勸世說法的苦心孤詣,並以「機鋒」、「喝棒」、「注解」為《續 金瓶梅》定位,更重要的是,他特別將之與順治皇帝敕諭刊行的《太上感應篇》

5進行有意識的聯繫,足見其用意綿密。據此,即便我們姑且不論《續金瓶梅》

與《金瓶梅》的續衍關係,此書的多重互文性也已明確揭示其終究無法被獨立諦 視,而合該與他書彼此問答,互相啟發,棒喝交施,目的在於使人於當下開悟。

由是觀之,丁耀亢及其《續金瓶梅》委實關涉相當駁雜的創作理念與歷史背 景,文中積聚了丁耀亢多年來的閱讀感悟以及創作詩詞、戲曲、筆記、雜著之經 驗,並投射其人生閱歷,彷彿是藉由續衍《金瓶梅》進行一場虛實交錯的創作表 演,從而折照出對政治、歷史、現實……等不同層面的思維與評論。因此本章主 要是以《續金瓶梅》所提供的語義圖景為主(包括正文與邊緣文字),從丁耀亢 的創作意識切入,探究此部續書如何與原著以及預設讀者的對話,並兼及尋索《續 金瓶梅》遭焚之因,藉此觀察一些「特定」且「實際」的讀者在社會與歷史背景 下所展現的主觀價值取向,以一種主、客體間多重交互作用的觀照來詮解《續金 瓶梅》的書寫現象,把握《續金瓶梅》的文本特質與丁耀亢的文類意識,一窺《續 金瓶梅》所呈現的後設思維。

第一節、稗官、史家、道學家——多重身分與視角的動態建構 

丁耀亢,字西生,號野鶴、別署紫陽道人、野航居士、漆園遊鷃、華表人、

西湖鷗吏,晚號木雞道人。是為山東諸城人,生於明萬曆二十七年(西元 1599 年),卒於清康熙八年(西元 1669 年),享年七十一歲。生逢明清易代滄桑之變 的丁耀亢,不僅得面對新舊朝代交替的認同問題,同時又因著作豐贍,橫跨各種 文類,諸如小說、劇本、雜文、詩作……等6,故無法以某一文類的創作者稱之,

5 《太上感應篇》簡稱《感應篇》,約成書於北宋末年,此書問世不久,即引起不少統治者及教 內外人士的高度重視。第一個公開推廣這本書的皇帝是南宋理宗,他曾賜禁錢百萬,命工刊 梓,並為這本書題頒「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八個字冠於篇首,稱《御題太上感應篇》。明世 宗也曾作序稱讚《感應篇》「不但扶翼聖經,直能補助王化」,將之頒行天下。清順治十三年 則是敕諭刊行,頒賜群臣及舉貢生監。陳霞:《道教勸善書研究》(成都:巴蜀書社,1999 年),

頁 43。

6 據丁耀亢之子丁慎行於〈重刻《西湖扇傳奇》始末〉中所提到的丁耀亢作品則有:「《天史》、

《陸舫》、《椒丘》、《江干》、《歸山》、《聽山亭》、《逍遙遊》、《漆園草》、《化人遊》、《赤松遊》、

《表忠記》、《非非夢》、《星漢槎》等」,其中《非非夢》、《星漢槎》二作,今已亡佚。[清]

丁慎行:〈重刻《西湖扇傳奇》始末〉,《丁耀亢全集》,上冊,頁 741。而中州古籍出版社所出 版的《丁耀亢全集》,收錄其六部詩集(《陸舫詩草》、《椒丘詩》、《江干草》、《歸山草》、《聽 山亭草》、《逍遙遊》)、四部劇本(《化人遊詞曲》、《西湖扇》、《赤松遊》、《新編楊椒山表忠蚺 蛇膽》)、一部小說(《續金瓶梅》)以及四部雜著(《天史》、《家政須知》、《出劫紀略》、《增刪 補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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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其創作內容不但有對舊國覆滅的沉痛亦有對新朝的投誠輸忠,因此就一位 創作者的身分認同意識而言,丁耀亢確實有著難以定位的疑義。究其實,丁耀亢 之所以具有政治身分與文學創作身分的多重性、矛盾性,主要是緣於其思想往往 隨著不同的身心經歷而有所變動更易,這些源自外在的體悟皆反映於著作中,以 下即就《續金瓶梅》一書論之。丁耀亢曾說道:

予生平詩文襲彩炫世,未有可以見閻羅老子者。我將借小說用《感應篇》

注,執贄於菩提王焉。知我者,其惟《春秋》乎?7

此段話充分表露出他在《續金瓶梅》初成時,滿懷俯仰無愧的自信,甚至自認此 書凌駕於其先前所有的詩文之作,然而,在《續金瓶梅》因「反清思想」遭焚,

他又為此身陷囹圄之後,外在的磨難加上身體的衰老、苦疾則使其心境為之一 轉,油然興起迥別於以往的慨嘆:

瓶梅成舊讖,似為著書開。不斷寒香約,偏令凍雪催。8 瓶梅落盡嘆枯魚,松作龍麟悔著書。9

快書焚後成盲史,請室歸來罷苦吟。10 解網方知獄吏尊,焚書始信文章賤。11

從「翊聖」、「贊經」的意氣軒昂到「悔著書」、「文章賤」的不勝感喟,其間的轉 折充分顯示出外在境遇對創作者身心的衝擊,同樣的,這些著述也反映了創作者 面對外在世界的態度,如丁耀亢於《續金瓶梅》中高舉著《太上感應篇》為旗幟,

顯然便不僅是以小說家的身分來續衍、評論,而是兼有其他立場與視角,由此覺 察到《金瓶梅》中適以發揮的部分,借之寄託寓意,其雖刻意以「前集」、「後集」

名之,但後集與前集的聯繫,主要是人物性格的延續,且多半已有定評、定見12

7 此語為天隱道人所引述。[清]天隱道人:〈《續金瓶梅》序〉,《丁耀亢全集》,中冊,頁 1。

8 在此組詩前丁耀亢以短文自記因《續金瓶梅》下獄之始末:「乙巳八月,以『續書』被逮,待 罪候旨。至季冬,蒙赦得放還山,共計一百二十日。獄司檀子文馨,燕京名士也。耳予名如 故交,率諸吏典各醵酒,三日一集,或至夜半,酣歌達旦,不知身在籠中也。各索詩紀事,

予眼昏作粗筆,各分去。寄詩誌感。」[清]丁耀亢:《歸山草‧請室雜著八首》,《丁耀亢全 集》,上冊,頁 472-473。

9 [清]丁耀亢:《歸山草‧龔大司寇招同閻古古白仲調紀伯紫夜集即席分韻十首》,《丁耀亢全 集》,上冊,頁 474。

10 [清]丁耀亢:《聽山亭草‧寄懷巴山孫健之》,《丁耀亢全集》,上冊,頁 533。

11 [清]丁耀亢:《聽山亭草‧丁未中秋月》,《丁耀亢全集》,上冊,頁 540。

12 誠如高師桂惠所指出《續金瓶梅》中的「全人」(包括現實上的全人,如:月娘、孝哥、玳安,

以及歷史上的全人:岳飛、韓世忠等)與「畸人」(黎金桂、孔梅玉、吳銀瓶、鄭玉卿、金哥 等)互動非常微少:「全人在自己的軌道中成全心願,畸人在彼此的糾葛中消解業障,原來恆 久纏裹的人性矛盾與善惡參雜在那個混亂的大時代反而各自運轉,互不干涉。」高師桂惠:《追 蹤躡跡——中國小說的文化闡釋》(臺北:大安出版社,2005 年),頁 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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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諸如場景、結構、事件……等皆與前集截然不同,誠如王汝梅所言:「作者 不重形象性格的刻畫,不以家庭為題材,人物大多活動在戰場、禪林、山寨、旅 途、郊野,重在寫戰亂離散給人們帶來的苦難。」13,可以說,《續金瓶梅》所呈 現的語義圖景實是丁耀亢據其多重身分與複雜經歷的主觀融匯,包含許多特殊視 角及觀點,是以本節將著眼於此,觀察丁耀亢如何藉由不同身分展現出充滿自我 意識的創作思考。

一、借《金瓶梅》為戲談——稗官的技藝 

〈續金瓶梅後集凡例〉云:

此刻原欲戒淫,中有遊戲等品,不免復犯淫語,恐法語之言與前集不合,

故借金蓮、春梅後身說法,每回中略為敷演,旋以正論收結,使人動心而 生悔懼。14

自《金瓶梅》問世傳布以來,由於文中深刻地描摹淫事,遂而爭議之聲鼎沸不絕,

連同那些讚嘆此書之人亦不免先行替閱讀《金瓶梅》的讀者規範條件,以確保純 粹的審美觀照,如作序的東吳弄珠客說道:「余友人褚孝秀,偕一少年同赴歌舞 之筵,衍至霸王夜宴,少年垂涎曰:男兒何可不如此﹗孝秀曰:也只為這烏江設 此一著耳。同座聞之,嘆為有道之言。若有人識得此意,方許他讀《金瓶梅》也。

不然,石公幾為導淫宣欲之尤矣﹗」15,為之評點的張竹坡則言:「讀《金瓶》,

必須靜坐三月方可。否則眼光模糊,不能激射得到。」16,而由上文所引述的凡 例觀之,續衍《金瓶梅》的丁耀亢同樣也秉持著對書寫淫欲的戒慎恐懼之心,但 比起作序者及評點者從旁對讀者的諄諄告戒,丁耀亢的創作實踐無疑更深刻地探 索文本與讀者間的對位關係,他自覺地思考該如何書寫故事,如何無所不容地延 展、深化原著所著眼之處——即貪淫與果報,以使讀者戒懼而不耽溺,小說中直 言:

那《金瓶梅》前集說的那潘金蓮和春梅葡萄架風流淫樂一段光景,看書的 人到如今津津有味。說到金蓮好色,把西門慶一夜弄死,不消幾日與陳經 濟通姦,把西門慶的恩愛不知丟到那裡去了。春梅和金蓮與經濟偷情,後 來受了周守備專房之寵,生了兒子做了夫人。只為一點淫心,又認經濟做

13 王汝梅:〈丁耀亢的《續金瓶梅》創作及其小說觀念〉,收入李增坡主編:《丁耀亢研究——海 峽兩岸丁耀亢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160-161。

14 [清]丁耀亢:〈《續金瓶梅後集》凡例〉,《丁耀亢全集》,中冊,頁 4。

15 [明]東吳弄珠客:〈金瓶梅序〉,《金瓶梅詞話》(臺北:里仁書局,2007 年),頁 4。

16 [清]張竹坡:〈讀法七十二〉,《第一奇書》(臺北:里仁書局,1981 年),頁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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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兄弟,縱欲而亡。兩人公案甚明,爭奈後人不看這後半截,反把前半樂 事垂涎不盡。如不說明來生報應,這點淫心如何冰冷得!如今又要說起二 人托生來世因緣,有多少美處,有多少不美處,如不妝點的活現,人不肯 看,如妝點的活現,使人動起火來,又說我續《金瓶梅》的依舊導欲宣淫,

不是借世說法了。只得熱一回,冷一回,著看官們癢一陣,酸一陣,才見 的筆端的造化丹青,變幻無定。(第三十一回,頁 226)

這段話彰顯出小說家丁耀亢在創作時總是記掛著《金瓶梅》的存在,因而衍生出 一種微妙的心理:既抱有讚揚與肯定,但亦有與之競爭較量的心態。故於小說中 刻意暗示《金瓶梅》力道不足之處,藉此表彰自己「熱一回,冷一回」的書寫策 略,能使「看書的」獲致「癢一陣,酸一陣」的閱讀效果,不致使淫心復燃。可

這段話彰顯出小說家丁耀亢在創作時總是記掛著《金瓶梅》的存在,因而衍生出 一種微妙的心理:既抱有讚揚與肯定,但亦有與之競爭較量的心態。故於小說中 刻意暗示《金瓶梅》力道不足之處,藉此表彰自己「熱一回,冷一回」的書寫策 略,能使「看書的」獲致「癢一陣,酸一陣」的閱讀效果,不致使淫心復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