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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現後設筆法: 《三續金瓶梅》的創作意識與遊戲意蘊

第四章、 模擬與創新的辯證: 《三續金瓶梅》的解構書寫

第三節、 映現後設筆法: 《三續金瓶梅》的創作意識與遊戲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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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自身創作續書的觀點。

不過正如同霍蘭德對於閱讀和認知關係的闡釋,每個人在解釋文本時,自有 其「同一性」(identity)74,因此詮釋的差異於焉形成。張竹坡依其同一性對《金 瓶梅》提出詮解,評語處處帶有自身的文化身分與生命色彩,他在小說中發現自 己的欲求,不時隨之大哭大笑:

今卻被我一眼覷見,九原之下,作者必大哭大笑。今夜五更,燈花影裡,

我亦眼淚盈把,笑聲驚動妻孥兒子輩夢魂也。(《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三回回 評,頁 62-63)

自前回至此回,寫太尉,寫眾官,寫太監,寫朝房,寫朝儀,至篇末,忽 一筆折入斜陽古道,野寺荒碑,轉盼有興衰之感,真令人悲涼不堪,眼淚 盈把。(《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七十一回回評,頁 1084)

極力將金蓮寫得暢心快意之甚,嬌極滿極,輕極浮極,下文一激便撒潑,

方和身皆出,活跳出來也。文人用筆,如此細心費力,千古之心,卻問誰 哉﹗我不覺為之大哭十日百日千日不歇,然而又大笑不歇也。(《張竹坡批評 金瓶梅》第七十三回回評,頁 1123)

訥音居士也是透過閱讀《第一奇書》將自身對人生的體察與前人的想像和感知聯 繫起來,藉由創作續書,一邊涵化前人的思想,一邊踐履自身的閱讀與認知,以 不同形式參與文本、評點的對話,他在張竹坡評點的道德理性思維與不時大哭大 笑的感懷中,體察《金瓶梅》的意旨,然後建構續書的主要思想內涵,但同時也 融合自身的閱讀意見,開創另一種以笑談人生為主的觀照視角,我們觀察續書所 安排的情節與結局中,便能發現作者於模仿原著及依循前人閱讀視角時,總不忘 以書寫「快樂」之事為創作總綱,指出此部續書是「為觀者哂之,定一軸虎頭蛇 尾圖畫以嘲,一笑云爾」75,經由閱讀而後以立基於閱讀之上的創作來闡發自己 的意義體系,這無非是另一種對「經典」的索解之道。

第三節、映現後設筆法:《三續金瓶梅》的創作意識與遊戲意蘊 

相較於書寫於十七世紀中葉,充滿了易代悲愴情感的《續金瓶梅》,十九世

74 華萊士‧馬丁指出:「讀者本身是解釋多樣性的最明顯的根源,因為每個讀者都帶給敘事一些 不同的經驗和期待。對於諾曼‧霍蘭德來說,不同個人在解釋作品時的差異與一個人心理『同 一性』(identity)有關。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抵抗著和渴望著什麼,這些抵抗和欲望構成一個人 接近生活與文學的特定方式。」[美]華萊士‧馬丁(Martin, W.)著,伍曉明譯:《當代敘事 學》,頁 159。

75 [清]訥音居士編輯:《三續金瓶梅‧自序》,《古本小說集成》,頁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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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初所完成的《三續金瓶梅》,已全無層層皴染的易代色彩與王朝更迭的文化震 撼,而是步趨另一種時代風氣、文學風尚,同時也以高度的創作意識來反思、回 應前人前作,具有雙重的文化底蘊。是故《三續金瓶梅》具有的濃厚模擬色彩,

不僅是順時所趨的單純效尤,亦有著對文學、文化的反思與顛覆,我們或可試由 高辛勇此段話來理解之:

文化與文學史的發展有一種現象,在經過長時期的發展後會出現一種局 面:作家創作精力不放在對已有的形式與題材的深化與提升,也不在於新 形式題材的追求試驗。他們的創作方法是綜合既有的形式與題材,對它們 做遊戲性的或揶揄性的諷擬(parody),與之進行反思性的「對話」。這種 創作流露出作品的高度自我意識(self-consciousness),與對文學形式的自 我反顧(self-reflexivity)。反顧的同時,也正是對當時文化的一種回應與 批評。76

雖然訥音居士自言《三續金瓶梅》是跟隨《紅樓夢》的續衍風潮而創作,但是就 作者選擇的續衍對象以及所渾涵之思想來說,比起其他《紅樓夢》續書的作者,

訥音居士無疑具有一種逆反的創作精神,而小說對閱讀、創作的回應,及頻頻顯 露的後設筆法,雖不能斷言為丕顯的自我意識與刻意為之的諷擬手法,但其中的 確已蘊含批評實質。可以說,《三續金瓶梅》以續衍作為創作選擇,是對前作的 應答:或是肯定,或是否定,或是補充;至於以模擬作為書寫策略,試圖與原作 成為一個整體,則是作者有意識地進行一場顛覆原作的遊戲。因此以下將具體闡 析這些書寫現象,以深掘此部續書所呈現的後設特質。

一、余今亦較學三續:解構文本真實度 

瑪特‧羅拜於《原始故事與小說起源》中說道:

事實上小說與虛構的關係是牢不可破的,小說只能揚言一切屬實,而它愈 是不承認自己是虛構的,便愈重蹈覆轍,一方面強調所言沒有半句虛假,

一方面卻明知故犯地捏造真實人生的假象。維吉尼亞‧伍爾芙(Virginia Woolf,英國小說家及評論家,1882-1941)曾語重心長地說:「在藝術的 領域裡,唯有小說要我們相信它寫的是真人真事」。她一語道破了整個玄 機,不錯,小說的特色與矛盾正是藉著暗示,假真實之名製造幻象,「使 讀者相信」。77

76 高辛勇:《修辭學與文學閱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年),頁 83。

77 瑪特‧羅拜(Marthe Robert)著,逢塵瑩、何建忠譯:《原始故事與小說傳統》(臺北:國立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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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話雖是針對西方文學傳統中的「小說」(fiction)概念進行說明,然而,將 之置入中國古典小說的敘事模式來思考,亦不全然牴牾。中國白話小說的作者經 常藉由「說話」的虛擬情境,營造「似真性」的閱讀效果,因此讀者往往將之與 現實世界緊密聯繫,忽略它的虛構特質,當然這並非意味小說必定是虛構的,而 是指小說的本質經常是「真實中有虛構,虛構中有真實」,只是作者往往有技巧 地掩蓋其中虛構性,使讀者信以為真,並進而被其所提出的道理說服,但是此種 穩定且自成結構的敘事模式卻在小說續書中產生變異。

自《金瓶梅》問世以來,小說中曲盡人情的世相圖景,每每引發具有索隱派 精神的研究者,孜孜矻矻地將《金瓶梅》中的蛛絲馬跡與現實生活對比,不斷尋 索、推測出諸如:「相傳永陵中有金吾戚里,憑怙奢汰,淫縱無度,而其門客病 之,採摭日逐行事,匯以成編。而托之西門慶也。」78、「聞此為嘉靖間大名士手 筆,指斥時事,如蔡京父子則指分宜,林靈素則指陶仲文,朱勔則指陸炳,其他 各有所屬云。」79、「讀之,似有一人,親曾執筆,在清河縣前,西門家裡,大大 小小,前前後後,碟兒碗兒,一一記之,似真有其事,不敢謂為操筆伸紙做出來 的。」(《第一奇書‧讀法六十三》,頁 43)……等關涉現實的影跡。然而,續書作者卻 完全不被《金瓶梅》中可能隱含的「現實」所束縛,而是進入某種幻設的文學空 間,以續衍揭櫫了續書作為後起之作的虛構性,特別是《三續金瓶梅》更是在小 說中「暴露敘述行為」80,解構小說的似真性,小說第一回寫道:

今按原本《第一奇書》,西門慶自大宋徽宗宣和元年病故,算至幻化孝哥,

正七年的光景。朝中將除了蔡京、童貫與高球,又出了奸臣秦檜,專權舞 弊,私通化外,弄的天下惶惶。金兵累犯邊境,清河縣亦遭塗之災炭。故 引出千言萬語,掀簾看花,夢解三世報,返本還元,演一部三續的故事。

正是:紅樓五續甚清新,只為時人讚妙文。余今亦較學三續,無非傀儡假 中真。(《三續金瓶梅》,頁 2)

此段話寫於「話說……」之前,作者不於開頭直接陳述故事,而是選擇先行解釋 創作此部續書的緣由,此種敘述方式形同是跳出來招認自己:「虛構」了《三續 金瓶梅》。雖然續書創作揭露了自身的虛構本質,但因傳統小說敘事模式已然根 植作者心中,以致使其雖具有高度的創作意識,卻缺乏對形式的自我反顧,因此

譯館,1995 年),頁 12-13。

78 [明]謝肇淛:《小草齋文集‧金瓶梅跋》,收入黃霖編:《金瓶梅資料彙編》(北京:中華書 局,2006 年),頁 3。

79 [明]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97 年),卷 25,頁 652。

80 陶東風指出小說有「隱藏敘述行為」與「暴露敘述行為」這兩種不同的作法,傳統小說家慣 於隱藏敘述行為,現代小說家,尤其是後現代作家則反之。陶東風:《文體演變及其文化意味》

(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1999 年),頁 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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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續金瓶梅》中對於真實/虛構界線的模糊,絕非如同後設小說那般充滿自覺 性,不能將二者等同視之,但不可諱言,續書所展露的「後設」特質確是無庸置 疑。

《三續金瓶梅》除了有續書自具的虛構本質,以及第一回中所達到對真實性 的解構外,作者對原著的模擬亦構成對文本真實度的消解,可從續書刻意恢復西 門慶一妻五妾的寫作策略觀之。《三續金瓶梅》中西門慶的妻妾皆本自原作,除 了吳月娘仍維持正室地位,春梅經復生還魂而成為二娘之外,其餘四妾則是重新 置換,從他人的妻妾變成西門慶的妾媵。藍如玉、葛翠屏、黃羞花以及馮金寶,

原非西門慶宅第中人,續書作者將之引入西門家宅,填補侍妾的空缺,同時將孟 玉樓、孫雪娥、潘金蓮、李瓶兒的魅影分別拆解而注入其中,遂使四人徒具新的 皮相,而無新的骨血,形同替代原著人物的傀儡,而讀者也總是不斷地意識到作 者處處刻意為之的模擬,察覺原著中的人物成為被用來拼貼的物件、符號,續書 虛設了一個指向原著的空間,模仿意味濃厚的書寫,不是對外物或真實的再現,

而是對真實的瓦解。

乾嘉年間一系列的《紅樓夢》續書,如《後紅樓夢》、《續紅樓夢》、《綺樓重 夢》、《紅樓復夢》、《補紅樓夢》……多數出自對《紅樓夢》結局的不滿與遺憾而 創作,所掀起的續衍風潮,使續書成為眾人競逐馳騁各種寫作技巧、題材的場域。

乾嘉年間一系列的《紅樓夢》續書,如《後紅樓夢》、《續紅樓夢》、《綺樓重 夢》、《紅樓復夢》、《補紅樓夢》……多數出自對《紅樓夢》結局的不滿與遺憾而 創作,所掀起的續衍風潮,使續書成為眾人競逐馳騁各種寫作技巧、題材的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