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愛之名：翁山蘇姬》的敘事模式與歷史再現
第二節 堅毅無懼的愛
《以愛之名：翁山蘇姬》講述 1988 至 1999 年間翁山蘇姬領導緬甸民眾爭取 民主與人權的故事，投身民主運動期間，翁山蘇姬忍受與丈夫、兒子分離，以及 隨時可能喪命的危險，堅持以愛與非暴力的信念，與軍政府進行長期的對抗。在 這段期間，翁山蘇姬歷經母喪、丈夫罹癌逝世及生命安全威脅，這些事件皆沒有 讓她退卻、放棄，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中，我們看到了這位不凡的領袖身上 所具備的勇氣。盧‧貝松導演透過鏡頭，述說這段在動盪的時局中，翁山蘇姬個 人的生命經歷與國家命運緊緊相繫的故事。本節將藉由分析《以愛之名：翁山蘇 姬》電影文本，以瞭解導演如何再現這段歷史。
小女孩：爸爸，說個故事給我聽。
父親：那我告訴你，緬甸曾經是金色淨土，這是不是你想聽的故事呢？
小女孩：想。38
電影一開始，翁山抱著二歲的翁山蘇姬在庭院中講故事，觀眾看到的是一幕 親子互動的溫馨場景，銀幕上出現「1947 年，仰光」。接著，翁山坐車抵達會議現 場，在會議中發表建立民主政府的原則，此時，一群不明人士持槍闖入，對著會 議廳內開搶掃射，在場所有人員無一倖免。在這段劇情中，導演並未直接說出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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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身分，而是透過小女孩、軍裝、眾人稱呼「將軍」等符號，讓觀眾臆測此人 應具有特殊的身分，但是卻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遇害，為正在萌芽的緬甸民主蒙 上一層陰影。
接著，場景跳到 1998 年的牛津，麥可被醫生診斷出罹患攝護腺癌，病情並不 樂觀，麥可告訴胞弟安東尼診療的結果，並希望他能夠幫忙照顧孩子。當安東尼 問到蘇(指翁山蘇姬)是否會回來時，麥可說：「她現在不可能離開，流太多血，也 犧牲無數生命。幾百萬人民都指望她。」39語氣雖然很堅定，但卻難掩失落的情緒。
在生命最後這段時間裡，能否再見到妻子一面，這幾年的堅持與努力是否會有回 報，都是未定之數。
麥可送走安東尼後，場景同樣是在家中，但是時間已回到 1988 年翁山蘇姬離 開牛津的前一天。翁山蘇姬接到電話，得知母親中風病危，立刻收拾行李，匆匆 告別丈夫與兒子，搭機返回緬甸。相較於在英國觀看電視新聞報導，翁山蘇姬回 到緬甸後，親眼目睹示威遊行的民眾遭到軍人開槍射殺，滿身是血的傷者奄奄一 息等待救治，她心中的震撼與衝擊難以言喻。然而，翁山蘇姬觀察這些抗議群眾 的時候，發現其中有一些人高舉著翁山將軍的照片，讓她感受到，儘管時空背景 已截然不同，翁山依然是人民心中民主、自由的象徵，與抗議群眾的訴求不謀而 合。
在醫生的建議下，翁山蘇姬安排母親回家中休養，此時，翁山蘇姬回國的消 息逐漸傳開，作家溫丁(U Win Tin)40以及關心民主運動的人士相繼造訪，翁山蘇姬 位於茵雅湖畔的住家，也成為大家聚集討論的場所。幾天後，時任緬甸總統的尼 溫將軍透過電視發表談話，宣布辭去總統職位，緬甸的前途將會交付人民公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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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溫丁(U Win Tin，1930-2014)，緬甸的作家、記者、詩人、政治家，1988 年與翁山蘇姬等人籌組 全國民主聯盟，被軍政府以「反政府宣傳」判刑二十年。2001 年曾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吉列爾 莫‧卡諾世界新聞自由獎，表彰其捍衛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的努力。2008 年服刑期滿後獲釋後，
他努力重組全國民主聯盟，並將他在獄中的生活寫成《那是什麼？人間煉獄》(What’s That? A Human Hell)一書，2014 年因多重器官衰竭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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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僅是尼溫聽從算命師的建議後所採取的權宜之計，實際上他仍在監控翁 山蘇姬等人的行動。
尼溫宣布辭職隔天，仰光大學歷史系教授姚傲敏(Nyo Ohn Myint)前往拜訪翁 山蘇姬，期盼她能出面領導人民追求民主，「身為翁山的女兒，人民會自動團結並 跟隨著你。令尊為緬甸爭取並贏得獨立，這是他完成初衷的機會。」41剛開始，翁 山蘇姬以她缺乏相關的經驗和必須照顧家庭為由婉拒，但是身為緬甸的國民，身 為「國父」的女兒，一股使命感驅使著她前進，但是要以什麼形式來爭取民主、
對抗軍政府？在爭取民主的同時，要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來避免更多民眾的傷亡？
這些問題從電影裡翁山蘇姬閱讀的《甘地傳》中找到了答案，即是非暴力抗爭 (nonviolent action)。
非暴力抗爭作為政治改革的手段，並不是被動或屈服，而是提倡不用暴力從 事抗爭的一種反抗行動哲學。美國政治學者夏普(Gene Sharp)以其多年來對權力和 非暴力運動的研究，將非暴力抗爭所採用的方法分為三大類型：非暴力的抗議與 說服(nonviolent protest and persuasion)、不合作(noncooperation)、非暴力的介入干 預(nonviolent intervention)。42以下簡述三大類型所包括的內涵及行動方式：
一、 非暴力的抗議與說服：行動者以象徵性的行動來表達意見，以表示支持或反 對一項措施、一個政策、一個團體或一個政府，同時表達深刻的個人感受或 道德譴責，具體行動方式包括：公開演講(public speeches)、書面聲明(written declarations)、散發傳單(leaflets)、佩戴符號(wearing of symbols)、唱歌(singing)、
遊行式的列隊示威(marches)等。
二、 不合作：人民拒絕繼續往常合作的形式，或拒絕展開新的合作形式，可分為 社會、經濟與政治的不合作。社會性的不合作方法是拒絕與為非作歹或不公 不義的個人或團體進行特定或一般性的社會關係，或拒絕遵行某種行為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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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Gene Sharp,Waging Nonviolent Struggle(Cambridge,The Albert Einstein Institution,2009),p.19。此處 參考蔡丁貴教授翻譯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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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像是逐出教會(excommunication)、學生罷課(student strike)、留在家裡 (stay-at-home)與集體失蹤(collective disappearance)。經濟性的不合作方法，最 常見的為經濟抵制(economic boycotts)和工人罷工(labor strikes)兩類。43經濟抵 制是拒絕繼續或從事某些經濟關係，特別是買賣、貨品處理與服務；罷工是 勞動者集體停止工作，對其所屬的管理單位造成壓力，以求改變雙方之間的 關係。44政治性的不合作是拒絕在現狀下繼續參與政治活動，實際例子像是抵 制選舉(boycotts of elections)、公民不服從(civil disobedience)等。
三、 非暴力的介入干預：蓄意地擾亂或破壞政策、行為模式的正常運作，像是禁 食(hunger strike)、靜坐(sit-ins)、設施的過度負荷(overloading of facilities)、蔑 視封鎖(defiance of blockades)、尋求被監禁(the seeking of imprisonment)等。45 歷史上採取非暴力抗爭來推動政治改革的著名例子就是甘地(Mohandas K.
Gandhi)和馬丁‧路得‧金恩博士(Dr. Martin Luther King)，雖然他們以非暴力的方 式進行抗爭，仍有著生命危險，甚至一度入監服刑，但是從抗爭的結果來看，和 那些為了類似的目標而採取暴力行動的抗爭相比，傷亡人數減少很多，成效卻更 加顯著。
幾天後，翁山蘇姬決定要在雪答岡佛塔(Shwedagon Pagoda，劇中被稱為「大 金塔」)發表公開演說，即是對軍政府禁止民眾集會的非暴力抗議。緊接著，翁山 蘇姬和溫丁、吳基貌(U Kyi Maung)、丁梧(Tin Oo)等人籌組全國民主聯盟(The 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準備參加國會選舉。為了爭取更多民眾的認同與 支持，翁山蘇姬和全國民主聯盟的重要幹部前往少數民族的部落拜訪。在演說中，
翁山蘇姬不斷強調民主與人權的價值，並呼籲民眾要以和平的方式爭取，以避免 犧牲更多性命。翁山蘇姬也多次向全國民主聯盟的成員表達她的非暴力抗爭理
43 Gene Sharp,Waging Nonviolent Struggle,pp.41-42。
44 蔡靜怡，〈美國金恩博士之黑人民權運動：運用「非暴力抗爭理論」之分析〉，淡江大學美國 研究所碩士論文，頁 24。
45 Gene Sharp,Waging Nonviolent Struggle,pp.4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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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她要求成員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採取暴力回應軍方的行動，在德努漂 (Danubyu)進行宣傳活動時，一位憤怒的上尉命令士兵拿槍對準翁山蘇姬，阻止她 前進，但她仍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在千鈞一髮之際，一位少校命令士兵收槍離開，
翁山蘇姬逃過一劫，這個事件傳遍國內外，無形地替翁山蘇姬增加了一股神秘魅 力，而她堅持非暴力的抗爭，讓她和血腥殘暴的對手形成強烈對比，亦獲得更多 民眾的支持與認同。
退居幕後的尼溫將軍依然掌控政權，下令對全國民主聯盟進行打壓，首先，
軍政府取消麥可簽證，強制將他驅離緬甸，軍人也在全國民主聯盟演講的場合中 逮捕參加的民眾，這些被抓走的人有些會被送到邊界強迫勞動，有些則是被地雷 炸死。這種罔顧人權的作法，促使翁山蘇姬決定寫信給聯合國及國際特赦組織，
將軍政府對人民的迫害情形公諸於世。
德努漂事件過後，麥可決定採取更積極的作為來保護妻子—為她申請諾貝爾 和平獎，一旦得獎後，將能提升翁山蘇姬的國際知名度，無形中對她的人身安全 也多一層保障。眼看著翁山蘇姬與全國民主聯盟的聲勢越來越高漲，尼溫命令蘇 貌(General Saw Maung)將這些異議份子一網打盡。翁山蘇姬被軟禁在家中，全國民 主聯盟的成員則是鋃鐺入獄。翁山蘇姬為了要求與被捕的同僚一起關進監獄，再 度採取非暴力抗爭—絕食抗議(hunger strike)。
麥可見到妻子一天一天消瘦、身體健康逐漸衰退，他決定去找軍方談判。最 後，軍方向翁山蘇姬保證，被捕的全國民主聯盟成員不會受到傷害，翁山蘇姬才 同意結束長達十二天的絕食抗議。幾天後，麥可和兒子們返回英國前，翁山蘇姬 對麥可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事，沒有你我無法熬過。」46事實上，從翁山蘇姬開 始投入民主運動的那刻起，麥可就一直是她精神上的支柱，即使父兼母職十分辛 苦，也未曾埋怨，麥可甚至前往美國國會、聯合國，透過各種可能的管道來營救 妻子，在翁山蘇姬從事民主運動的過程中，麥可的支持是一股重要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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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政府在 1990 年 5 月 27 日舉行國會大選，記者報導：「全國民主聯盟 392 席，
軍方 10 席。」遠在英國的麥可、被居家軟禁的翁山蘇姬、關在永盛監獄的溫丁，
以及全國民主聯盟的支持民眾同聲慶賀這個得來不易的勝選，然而，軍政府不僅
以及全國民主聯盟的支持民眾同聲慶賀這個得來不易的勝選，然而，軍政府不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