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歷時語義相關研究

在歷史演變的過程中，詞義可能發生巨大變化，抑或些微的變化，經過 長時間的演變，語義可能擴大、縮小或轉移而完全改變。陳瑾（2003：26-28）

說明一詞多義是詞義繁衍的必然產物，若掌握了詞義之間的系統，有助於精 確把握詞義，對華語教學更具直接的參考價值。因此，筆者透過探討歷時語 義演變研究，希望能提供教師或學習者參考，讓其了解「好」語義演變的過 程，而此部分僅為輔助角色，並非主要的研究焦點。

本節主要分為三部分，首先探討歷時語義相關概念，包括語法化、各語 義間引伸和轉化等概念。其次，進一步探討「好」歷時語義相關文獻研究，

最後為本節小結。

一、 歷時語義演變概念

上一節探討共時語義研究，除了共時語義研究，還需語法化研究輔助，

為共時詞義找到產生、發展與演變的軌跡。語法化研究融合語義和語法二層 面的研究，反映在詞彙層面，主要為詞彙化與實詞虛化，前者涉及構詞法問 題，後者則涉及詞彙意義與語法意義的消長（王東海、張志毅2007：34），

前者筆者於第一章已說明不為探討範圍，後者則為本文歷時語義研究主要探 討範疇。

沈家煊（2005：14）提出語法化與主觀化的相互影響的概念，語法化涉 及的語義演變一般是由「實」至「虛」，其說明目前不少語言學者認為，從 主觀化角度來看，語法化後，詞的語義並無淡化或消退，而是減弱了客觀意 義，加強了主觀意義，重新調整（realignment）語義而已。

語義演變過程中，語義引申（meaning extension）促使語義發生變遷，

王力（1980：562）說明引申是從本來的意義生出一個新的意義。王認為舊 意義和新意義之間的關係是可說明的，其根據西方傳統的說法：

詞義變遷，大約有三種情況：（一）詞義的擴大。（二）詞義的縮小。（三）

詞義的轉移。漢語的詞義引伸情況大致也可歸入這三類。詞義的擴大和縮 小都保留了原義的全部或部分情況，詞義的轉移則是完全與這個詞脫離關 係。

語義引申包括以上三種現象，而語義引申的理據（motivation）為何呢？盧 卓群（1997：45-48）說明語義演變的內、外部條件分別是詞本身所提供的 詞義和句法結構、語境的制約。解惠全（1987，2005：135）解釋語義引申 多數是從具體到抽象，再以意義為依據，句法地位為途徑，促使語義在引申 的基礎上進一步虛化。

蔣紹愚（2005：223）更清楚說明「引申」（extension）和「轉化」

（conversion）是從舊義產生新義的兩種途徑，而「引申」和「轉化」的不 同在於前者是通過語義變化的手段產生新義，即通過義素（lexeme）的增減 變化而產生新義，若是直接引申，新義舊義間則有共同的義素，若是間接引 申，新義舊義則可能無相同義素。而後者則是通過語法變化的手段產生新 義，即使一個詞具有某種新的語法功能，使它改屬另一個詞類，從而也就使 它的語義發生改變。

對於歷時語義概念，以上探討語法化概念，語義由實而虛，語義演變方 式分為引申與轉化，語義變遷的現象包括語義擴大、縮小與轉移三種，此研 究為語義變遷找出一條可見的路徑。

二、 「好」的歷時語義研究

「好」的歷時語義研究包括「好」的語源義、歷代語義探討及其語法化 相關研究，茲分述如下：

（一）「好」的語義演變

張玉春（2001：85-88）考證「好」的「語源義」²⁰，「女」為象形字，

代表女人，而「子」的意義便是探究「好」的關鍵所在。「子」在甲骨文中 有兩種形體，其中「好」字所從之「子」可象幼兒在襁褓中兩手舞動，但亦 可表成年男子之稱，而張考證「好」中「子」應表成年男子。因此，張認為

「好」字本義為男女相對匹配為偶，作名詞時為配偶，作動詞時為匹配，其 後隨詞義發展，形成了「妃」與「好」，爾後「妃」承擔匹配、配偶之義，

而使「好」的本義「女相對匹配為偶」不彰。

20語源義即「一個詞最早存在的義位叫語源義，只能從文字記載可考的語言歷史中獲得」（錢乃榮 2002：298）。

張示祿（1992：177）說明「好」與「美」的語義經過「異－同－異」

的過程，「美」本義為「味美」，從「好」的引申義「凡美之稱」與「美」的 引伸義「凡好皆謂之美」，兩者構成一對同義詞，但後來「容貌漂亮」由「美」

承擔，「好」則不再有此語義。

王力主編（2000：187）說明「好」可表「貌美」之外，如例（46）；

此外，尚有「美好、良好、善」義，如例（47）；「好」為副詞表「便於、適 宜」，如例（48）；「好」為補語表「完畢」，如例（49）；另「好」亦可表示 程度，如例（50）：

(46) 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紂。〔貌美〕〈戰國策 趙策三〉

(47)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美好、良好、善〕〈詩經 鄭風 緇衣〉

(48) 青春作伴好還鄉。〔便於、適宜〕〈唐杜甫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49) 粧好方長嘆，嘆餘卻顯嚬。〔完畢〕〈唐韓偓 無題詩〉

(50) 說的好可憐見兒的。〔表程度〕〈紅樓夢 四二回〉

「便於、適宜」和「完畢」義二語義皆為後起義，即魏晉至唐宋這一段時期 產生或已較普遍應用的詞義。「好」表程度副詞時，語義與「很」相近，為 晚起義，即元明始或以後產生或已較普遍應用的詞義。

依據王力等人（2000）與張玉春（2001），「好」從「匹配、對合、相稱」

的語義衍生出「美善」，而表「匹配、相稱」之語義由「妃」承擔，「好」逐 漸失去此語義。張示祿（1992：177）說明從「好」的引申義「凡美之稱」

與「美」的引申義「凡好皆謂之美」，兩者構成一對同義詞，但後來「容貌 漂亮」由「美」承擔，「好」則不再有此語義，且王力等人認為「便於、適 宜」和「完畢」義二語義皆為後起義，而「好」表副詞「很」時，此為晚起 義，「好」的演變有個大致的脈絡，本文將以此作為共時語義之分析輔助。

（二）「好」的語法化研究

李晉霞（2005：44-49）考察「好」的語法化與主觀性，其將「好」的 語義分為四種：

1. 優點多的、使人滿意的。例：^好東西 2. 容易。例：^{那個歌兒好唱。}

3. 表示程度深，並帶感嘆語氣。例：^好冷 4. 便於、以便。例：^{地整平了，好種庄稼。}

其根據四種用法將「好」分為好 1、好2、好3和好4，並以三個歷時階段的 考察，包括漢代以前、唐宋時期和明代之後，歸納出漢代以前，「好 1」的 用法已廣泛存在，但其他幾種用法還很少見。唐宋時期，「好2」和「好3」 的用法已較普遍，且「好4」的用法亦稍露端倪。明代之後，「好4」的用法 廣泛存在，並形成與現代漢語大致相同的好1、好2、好3與好4共存的局面。

李主要探討「好1→好3」（由「優點多、使人滿意的」演變為表「程度」）、

「好2→好4^」（由「容易」演變至「便於、以便」）的語法化現象，且其認為 伴隨二虛化過程，「好」的主觀化（subjectisation）程度同步增高，即「好」

的虛化過程通常伴隨著說者主觀因素的滲透或加強。因此，「好」虛化的同 時也是其主觀化程度提升的過程。

Wang［王麗雅］（2005）綜合歷時和共時語料分析「好」的多義、多功 能與語法化的關係，其藉由歷時語料的呈現，擬構「好」語法化的過程。

Wang［王曉玲］（2005）亦探討「好」的語法化過程，二王皆認為「好」的 語法化歷程包括三個路徑：

1. 從謂語（predicate）「好」演變至表程度增強的「好」（intensifier）。

2. 從謂語（predicate）至一般補語（regulative complement），最後演變 至時相標記（phase marker）。

3. 從謂語（predicate）「好」演變至篇章標記「好」。

二語法化研究，前者使用共時和歷時語料共同驗證，後者雖無使用歷時語 料，但其亦認為此一語法化歷程還需要歷時和跨語言語料來論證。

Wang ［ 王 麗 雅 ］（ 2005 ： 130 ） 將 「 好 」 多 軌 語 法 化 的 路 線

（poly-grammaticalization chain）總結如下圖：

圖 二-3「好」語法化路線圖（Wang〔王麗雅〕，2005：130）

本文認為從語法化觀點切入可提供「好」的演變假設，此外，仍需要以其他 層面（包括語義、句法、語用和篇章等）將「好」有一完整呈現，使語法化 的假設能夠更具體、更全面與穩固。

總結以上「好」歷時語義文獻，我們可得知「好」在各時代產生的語 義，有些語義留存至今，而有些語義在世代遞嬗的過程中，已過渡給其他詞。

由以上「好」歷時語義的探討，可概略了解「好」各義項所出現的先後順序 以及之間的衍生關係。筆者藉由「好」歷時語義文獻的探討，提出眾多「好」

語義之間並非為同音詞（homonym）或某一語義之抽象（abstraction）變體 的假設，並於第四章第一節驗證「好」語義之間的聯繫關係，以「多義」

（polysemy）分析法運用至「好」各語義間關係的分析，而歷時的探討則有 助於本文進一步釐清「好」各語義產生的脈絡以及之間的關係。根據以上探 討，本文綜合整理成表二-2 如下：

表 二-2「好」歷時語義整理

時代 義項 例句

語源義 男女相對匹配成偶

（後由「妃」承擔）

語原義只能從文字記載可考的語言歷史中獲 得，無例句。

後起義〔魏晉 至唐宋〕

美好、良好、善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詩經 鄭風 緇衣〉

貌美（後由「美」承擔） 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紂。〈戰國策 趙策三〉

可以、容易、便於、適宜 青春作伴好還鄉。〈唐杜甫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完畢 粧好方長嘆，嘆餘卻顯嚬。〈唐韓偓 無題詩〉

晚起義〔元明

以後〕 很［元明以後］ 說的好可憐見兒的。〈紅樓夢四二回〉

對比歷時與共時語義的探討，歷時語義如上表呈現，「好」語義演變至今，

在共時層面上的呈現，簡單列表二-3 如下：

表 二-3「好」共時平面義項綜合整理

詞性 義項 例句

形容詞 優點多、令人滿意的 好東西／這是一本好書。

狀態動詞

優點多、令人滿意的 這本書很好。／他唱歌唱得好嗎？

（身體）健康 他身體一直很好。

友愛、和睦 他倆從小就好。

合宜、妥當 初次見面，不知跟他說些什麼好。

變化動詞

表完成（或隱含美善） 功課寫好了。（時相，可與「完」互換）

表完成且達美善 魯班把工具修好了。

（疾病）病癒 天暖和以後，病就會好起來的。

性狀副詞 容易 這條路好走。

關聯副詞 以便／便於／可以 告訴我他在哪兒，我好找他去。

程度副詞 表多或久 外頭來了好幾個人。

表程度深 好黑的頭髮。

不論詞性 表使滿意的性質在哪方面 這歌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