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語用分析

本節語用層面主要探討語法形式與語用之間的聯繫，包括「好」句式 和會話中的「好」與語用原則的運用，即發話和受話雙方所運用的語用原 則。此外，本節亦探討「好」重疊式與情態的關係，即發話者的主觀情感 與態度（陳俊光2007b：177）。

本文於第二章「好」的語用功能文獻探討中，引述各學者研究，探討 了「好」的語用義、「好」句式語用研究，以及「好」在會話中的語用研究。

由於隨著語境的增加或變化，「好」的語用功能歸類勢必有增無減，本文認 為除了從語料的語境中歸納且證實出「好」的人際互動功能的方式之外，

尚需要分析其背後的核心功能為何。因此，本文以第二章語用文獻所介紹 的言語行為理論（speech act）、間接言語行為理論（indirect speech act）和 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le）等理論原則，分析是何等動因參數使得「好」

進入人際互動語境時，便能產生這些互動功能。

本節分為三部分，第一部份為探討「好」句式的間接言語行為的運用。

第二部分則探討「好」進入會話互動層次，其因語境衍生出各種不同語氣、

語用功能。最後一節承接上一節接續探討「好」重疊式及狀態動詞重疊式 之語用色彩。

一、 「好」句式之間接言語行為

顧曰國（1994：13-14）引用 Searle 的言語行為理論論點，指出言語與 行為間的關係取決與語境。一句話可因語境而能表示不同的行為，而一行 為亦可因語境表示不同的話語意義。換言之，語言實際情況並非都為一句 話對應於一個意思，有時可能一句話會有多個意思，或一個意思可有很多 表達方式，而Searle 對於一句話有多個意思是用「間接言語行為」來處理，

即通過做某一施事行為來表達另一目的，例：

(216) 天氣好熱啊！你能開個冷氣嗎？ （本文蒐集之口語語料）

此句的句義並非是發話者詢問受話者是否有能力做執行動作，而是在請求 對方幫忙。因此，何兆熊（2000，2002：124）指出 Searle（1975：60）認

為此即「透過施行另一種語言行為來間接地施行某一種語言行為」，在此，

（一） 「好嗎」

呂叔湘（1980，2004：256）和劉月華等（2001，2006：787）說明用

「好嗎、行（成）嗎、對嗎、可以嗎」等的是非問句，說話人先提出自己 的意見、估計、要求等，然後徵詢對方意見，本文蒐集的語料如例（217）

至例（221）：

(217) 這台電腦好嗎？

(218) 我們不結婚，好嗎？

(219) 「沒別的事好做嗎？不要刺繡，好嗎？」她哀叫。

(220) 才一大清早的，小姐，你不要嚇我好嗎！

(221) 他看我的無名說我好像有憂鬱症是吧這叫阿神式搞笑好嗎!!!!!!

（Google 網路語料）

例（217）的「好嗎」表示徵詢對方關於「這台電腦」的建議，此時「好」

仍保留本有的表「優點多、令人滿意的」語義；例（218）的「好嗎」表示 徵詢對方關於「結婚」的意見，「好」此時雖仍保留本有語義，但已因徵詢 對方意見而稍帶請求意味；例（219）的「好嗎」徵詢的意味較淡，反而表 示一種請求，請求對方不要做什麼事；例（220）的「好嗎」除了表示請求 對方不要「嚇我」，亦產生一種對於對方的動作表示不滿的情緒；例（221）

中的「好嗎」則是對於對方評價「有憂鬱症」表達不滿，認為是「阿神式 搞笑」。以上例（217）至（221），可觀察到「好嗎」從表示徵詢對方意見

（例217）至表徵詢意見而稍帶請求意味（例 218），再至表示請求（例219）， 再至表示請求和不滿（例 220），最後至完全表示否定對方的看法，對於對 方看法表達不滿（例221），除了例（217）表達徵詢對方意見之外，其他例

（219）至例（221）皆為「好嗎」所傳達的間接言語行為，已與其句式本 身表面所具有的句式功能不同，產生了另外的功用。

例（217）、例（218）和例（219）為程度上的差別，例（217）中的「好 嗎」為單純請問對方的建議，而例（218）中的「好嗎」可為徵詢對方意見，

而若有更充足的語境，亦可成為「請求」的間接言語行為，例（219）則由

前後文語境顯示出較強烈的「請求」意味。因此，「好嗎」表示「徵詢意見」

和「請求」之別在於說話者主觀態度強烈程度，若僅是一般程度，即為「好 嗎」本有的功能，為「徵詢」，若帶入了說話者的主觀情感與態度，則除了

「徵詢意見」之外，另添加了一層情感色彩，即「請求」功能。

從例（220）至例（221），「好嗎」又漸進進入了另一語用功能，例（220）

的「好嗎」除了帶有「請求」意味，更加上一層不耐煩的語氣，認為對方 的行為小題大作。而進入例（221）時，「好嗎」已經完全表示不同意對方 的意見而表示自己的不滿。從例（217）至例（221），「好嗎」的用色彩從

「徵詢」對方意見至「請求」，再演變至表達「請求」和「不滿」，最後則 成為完全「不滿」而無其他語用意涵。那麼，漢語中「好不好」與「好嗎」

功能類似，然而二者所表達的略有不同，本文探討如下。

（二） 「好不好」

本文於文獻探討時，綜合眾多學者如邵敬敏（1996）、劉月華等（2001，

2006）、冉永平、莫愛屏和王寅等人（2006）、Lai［賴建閔］（2006）、李秉 震、王立偉（2007）和呂叔湘（1980，2004）的研究，附加問句「好不好」

具兩種功能，包括請求認同功能（包括緩和語氣）和表達不滿情緒功能，「好 不好」亦從表示詢問至產生請求認同功能（包括緩和語氣）和表達不滿情 緒等間接言語行為，探討如下：

(222) 這台電腦喇叭好不好？

(223) 聽說高雄的六合夜市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我們晚餐就去那裡吃好不好？

(224) 親愛的，我求你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225) 這是大街上，你有點公德心好不好？

(226) 現在流行骨感好不好？”曉薇聽著我的數落，翻翻白眼以示我的落伍。

（Google 網路語料）

首先，例（222）中的「好不好」是由「好」與「不好」結合而成，說話者 讓對方選擇回答「好」或「不好」，此為「好不好」最初始的用法，仍保留

「好」表示「優點多的、令人滿意的」語義。例（223）則是將主語從物品

換成某意見，說者先說者自己的想法「晚餐去六合夜市吃飯」，再使用「好 不好」表示徵詢對方意見，本文認為此時「好不好」已不完全是徵詢意見，

並帶有某種期盼，語氣強於「好嗎」，此論述可由「好不好」其他語用功能 來驗證，論述如下。例（224）則是表示請求對方，透過緩和的語氣明顯呈 現請求對方同意自己的要求；例（225）除了要求對方「有點公德心」，更 表示對於對方沒公德心的行為表示不滿；例（226）的「好不好」已產生了 表達對於對方的行為或想法批評，表示強烈不滿或意見不同，例（226）中 說者表示對方「落伍」，而使用「好不好」強調自己的意見「流行骨感」。 附加問句「好不好」亦是從表示詢問對方意見為初始用法（例 222），

由此更進一步表示徵詢意見並帶說者個人的期盼（例 223），至明顯請求對 方允許、認同（例224），再至表示要求和表達不滿（例 225），以及表示強 烈否定對方的看法（例226），除了例（221）表達徵詢對方意見，此為透過 疑問句式「好不好」表達詢問，其他如例（222）至例（226）皆是透過疑 問句式表達其他的言語行為，如請求、要求、不滿等，此等皆為「好不好」

的間接言語行為。

此外，上述「好嗎」與「好不好」雖然功能類似，然而因「語言經濟 原則」，二者有不同之處。「好嗎」與「好不好」皆從「徵詢建議」功能為 始，進而表示「請求」、「請求或要求且表不滿」，最後衍生出表示否定對方 的看法並表示不滿，然而，邵敬敏（1996：127）指出「嗎」問句比「V 不 V」的語氣緩和許多。因此，按邵之觀點，「好不好」本身表示「請求」時 的語義較「好嗎」強烈（本文實際語料論證數據詳見下文138 頁）。因此當 其衍生出表「不滿」時，其「不滿」語義亦會強於「好嗎」。根據本文蒐集 網路小說語料，其中「好不好」較常與熱切、殷切的語境或詞語搭配使用，

如下例（227）和例（228）：

(227) 「那麼請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姑媽要去看，我陪姑媽去就是了。現 在就去嗎？」覺新說著，就站起來，兩隻眼睛愉快地望著張太太，等候她 的回答。張太太高興地說：「你現在沒有事嗎？那麼現在就去。」

（巴金《家》）

(228) 我都不知道你會武功呢！飛刀是你射的對不對？你會不會飛？一直以來我 都以為武功只是武俠小說中騙人的東西，想不到真的有呢！怎麼練？教我 好不好？ （席娟作品）

上例（227）的「好不好」所在的語境顯示說者的語氣較為熱切，例（227）

中張太太詢問覺新是否可陪她去看某樣東西，而覺新馬上就答應了，張太 太也因此覺得高興，由一來一往的態度來看，張太太有著急切去看的想法。

因此，使用「好不好」以表其熱切性。例（228）中一連串的問句即可表現 說者切切想學武功的渴望。因此使用「好不好」更能展現其殷切的請求。

下例（229）至例（233）中「好不好」則與表達熱切期盼的詞語搭配，如

「央求」、「殷切的渴望」、「想」、「耍賴」和「興致勃勃」等：

(229) 「那麼你給我們的週報寫一兩篇文章好不好？」覺慧趁這個機會向琴央求。

（巴金《家》） (230) 幻兒流露出殷切的渴望，不如思索突兀開口：「我也一同騎馬好不好？」

(231) 無忌，我想喝蓮子湯，你叫下人煮來給我吃好不好？

(232) 耍賴一笑，道：「這事幫我搞定，冷叔那邊，只要替我探采他是否有意于我 娘就行了，好不好？」

(233) 「好不好？生完孩子後教我武功？飛刀好了，使得帥氣。」她興致勃勃的。

（席娟作品）

上例（229）中「好不好」則與「央求」搭配，例（230）中「好不好」上 文出現「殷切的渴望」，例（231）中「好不好」上文出現動詞「想」，例（232）

中「好不好」的上文有「耍賴」一詞，例（233）中「好不好」後出現「興 致勃勃」，此等與「好不好」共現的詞語即能顯示出「好不好」呈現更強烈 的請求或要求情態或語氣，相較之下，「好嗎」則較少跟此等詞語搭配使用。

再者，更因為「好不好」在表示請求語氣時強於「好嗎」，那麼，「好不好」

表示不滿時，其語氣亦強於「好嗎」。因此，本文認同邵敬敏（1996：127）

的論點，其提出附加問句中的「嗎」問句比「V 不 V」的語氣緩和許多。

本文藉由與「好不好」搭配共現的詞語來判定，認為「好不好」與「好

（三） 「有什麼好……（的）」

邵敬敏（1996：163）說明疑問句在實際運用中，可有兩種不同的作用，

一種是實用，即真性問，這是疑問句常規用法，如「好嗎」與「好不好」

一種是實用，即真性問，這是疑問句常規用法，如「好嗎」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