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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思想表述到文學創作:「戀愛」作為一種敘事策略

第二節 娜拉的東亞行旅:王白淵〈偶像の家〉的出現意義

乍見〈偶像の家〉,便使人聯想起挪威劇作家易卜生(Henrik Ibsen,1828

~1906)引動眾議的作品《玩偶之家》(A Doll’s House),從篇名、人物、情節 等設定方式中,不難看出〈偶像の家〉仿作《玩偶之家》的意圖。然而,這樣 的仿作究竟源於怎樣的動機,並指向了什麼結果,卻著實耐人尋味。在進一步 探討之前,必須先回顧易卜生原作的情節:故事的核心人物娜拉(Nora),為 了營救丈夫滔佛‧郝爾茂(Torvald Helmer)而偽造文書,事發後卻反遭滔佛指 為醜惡的女人;在這樣的窘況下,娜拉赫然發現,八年婚姻對丈夫滔佛的意義,

61 筆者譯自英文譯文:「I have been your doll-wife, just as at home I was papa’s doll-child; and here the children have been my dolls. I thought it great fun when you played with me, just as they thought it great fun when I played with them. That is what our marriage has been, Torvald.」原文 參考Henrik Ibsen著,E. Haldeman-Julius編輯,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A Doll's House,

http://www.gutenberg.org/files/15492/15492-h/15492-h.htm(2009 年 11 月 10 日)。

62 通篇以對白組成的作品,容易令人聯想到「劇本」此一文類。然而,就筆者對《蕀の道》文 類編排的觀察,〈偶像の家〉被作者標註為「短篇」,置於該書的詩作之後、評論性文章之 前,且並未與另一篇在同書中被標註為「獨幕劇」的譯作〈到明天〉放在一起。通常,日

的塑造及其演變(1900s~1930s)》(臺北: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系,2003 年 1 月)。

64 「朝日座」為日治時期臺灣重要的映演機構,位於臺北大稻埕一帶,《臺灣歷史辭典》中的

析場域(1920~1932)》(臺北:時報,1993),頁 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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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結婚」或「女性自主」的必要性,而在於「封建壓迫」的嚴重性,換言之,

〈偶像の家〉所真正關切的,仍是知識青年們最為在意的傳統封建流弊。這樣 的論點,解釋了王白淵重新設定秀英身分的原因:不同於原作中身為中產階級 家庭主婦的娜拉,秀英的身分,必須是一名富豪的妻子,唯有如此,才能扣合

〈偶像の家〉反抗封建傳統的中心論述。

從文本生產的歷史場景,以及情節鋪陳的內容指向中,可以發現〈偶像の 家〉對《玩偶之家》所進行的種種改寫,是王白淵在呼應文化啟蒙運動訴求的 立場下,有意識的呈現。然而,這樣充滿理想意圖的改造,仍舊留下了一些微 小的矛盾:在〈偶像の家〉的最後,秀英為反抗壓迫「戀愛」和「女性」的封 建制度所進行的「出走」,其實並沒有完成,作者藉由人物之間的對話顯示,

秀英只是「回娘家」而已。弔詭的是,在先前和丈夫爭執時,堅持捍衛「戀愛 自主」、「女性自主」的秀英,確曾模仿娜拉聲明:「過去的女性在娘家被養育 成玩偶,到夫家被當做玩偶玩弄,沒有靈魂死去。」既然如此,為何最後秀英 還是必須回到將她打造成「玩偶」的娘家?──或許,這是身為男性知識青年 的作者,暫時想不到其它解決方案的緣故。

在《偶像之家》的原作結局中,娜拉將婚戒交還丈夫,以此後互不聯絡的 決心關上大門,徹底地離開了家,她的出走,是為實踐個人前往嶄新道路的想 望,而對集體歷史作出的告別。反觀〈偶像の家〉的秀英,在離家前說的最後 一句話,卻是「偶像之家……偶像之家終於倒了……」,這樣的結局設定,暗 示秀英的離開意義,在於成全「家」的垮臺,而非她個人的新生──而對「家」

的反叛,一向是知識青年對封建傳統表達抗議時,最常進行的象徵性舉措之一。

正因為〈偶像の家〉的寫作,具有呈現理想意識形態的樣版性指涉,因此,該 作品的實際發言者,並非渴望知識實踐的秀英,而是掌握知識話語並企圖改造 社會的臺灣青年們。身為臺灣娜拉的秀英,在〈偶像の家〉中演繹著一個勇於 出走的女性,她出走的目的,不是為了成全自己,而是為了成全知識青年挑戰

後殖民學者史碧娃克(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1942~)曾對知識界提 出「從屬者能說話嗎」(”Can the Subaltern Speak?”)69的質問,指出知識分子為 弱勢「他者」代言的危機與困境:事實上,「他者」以知識分子為媒介所進行

69 Cary Nelson and Lawrence Grossberg, Marxism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88),pp.27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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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展現她們成為「新女性」的意圖。然而,無論是〈彼女は何處へ?〉的桂花,

還是〈偶像の家〉的秀英,都是作者文化改革訴求的代言人,與其將她們的女 性身分,視為臺灣婦女追求自主的意志表現,不如說她們的存在,是知識青年 對社會改革的方向嘗試和具象表述。可惜的是,充滿理想意志的二○年代,也 是臺灣女性寫作者尚未被養成的年代,因此,此刻現實世界中的臺灣娜拉們,

究竟是否同意這些知識青年為她們所作的「代言」,而她們對自身的處境,又 是否可能提出不太相同的觀點,這些問題的答案,就目前可見的資料而論,仍 然難以得知。

對東亞而言,二十世紀上半葉是「家變」的時期。一如〈偶像の家〉裡秀 英為了成全封建家庭的崩毀而離家,在中國,郭沫若也曾於其作〈《娜拉》的 答案〉(1942)中,將革命女傑秋瑾比喻為娜拉。這些東亞娜拉的存在,於急 切進行文明化改革的年代裡,被賦予了救國救民的強烈指涉。在特殊的歷史場 景中,她們還沒有機會真正為了自己而出走;她們轉身離去的姿態,承載著知 識青年們深重的期待。即便如此,這些經過改造的娜拉故事,仍是值得討論的 有趣文本。它們反映出特定的歷史場景,並且留下意料之外的訊息。可以說,

王白淵的〈偶像の家〉,是《玩偶之家》旅行到臺灣以後所留下的特殊足跡,

藉由臺灣女性秀英的日文表述,為穿梭世界的娜拉們,留下了西方之外的另一 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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