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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思想表述到文學創作:「戀愛」作為一種敘事策略

第一節 註定挫敗的戀愛?──評析林輝焜《争へぬ運命》

http://tamsui.wikia.com/wiki/%E6%9E%97%E8%BC%9D%E7%84%9C(2008 年 8 月 21 日確 認)

80 原刊於《福爾摩沙》2 期(1933 年 12 月)。

81 原刊於《臺灣文藝》2 卷 2 期(1935 年 2 月)。

82 河原功,〈作品解說〉,《日本統治期台湾文学集成 3:台湾長篇小說集三》,頁 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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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結婚」的理想將被實現的期待下,金池仍義無反顧立下和秀惠結婚的承 諾。不幸的是,即便對「戀愛結婚」懷抱美好的想像,金池的婚後生活卻厄運 不斷,不僅父母亡故、家道中落,甚至和秀惠的婚姻生活也應驗了友人的警告,

困於彼此難以溝通的問題而毫無幸福可言。於絕望中走投無路的金池,在走上 明治橋打算自我了斷時,卻遇上另嫁他人、但婚姻同樣不幸且亦準備跳河自殺 的鳳鶯。終於相遇的金池和鳳鶯,至此方才發現曾可能因媒妁之言而結合的兩 人,才是最適合對方的結婚對象,在造化弄人的嘆息之下,他們決定重新反省 過度理想主義的自己,放下厭世的心情,從此以積極的態度面對未來的人生。

在普遍以擁護「戀愛」作為「政治正確論述」的新知識園地《臺灣新民報》

上出現的《争へぬ運命》,就故事的情節走向而言,是反對「自由戀愛」、肯定

「媒妁婚約」意義的作品。這樣的寫作方向無疑耐人尋味。然而,仔細觀察《争 へぬ運命》所表述的內容,其對「戀愛」的負面詮釋,似乎並非基於「為反而 反」的保守立場出發,與其說這是一篇「反對」戀愛的小說,不如說這是一份

「反思」戀愛的創作。究竟林輝焜基於怎樣的思考寫出《争へぬ運命》?或許 此一提問的答案,可以在小說人物充滿議論性的對話中尋得蛛絲馬跡。早在金 池打算拒絕和鳳鶯的婚事、並認定自己愛上在路邊巧遇的「秀惠」以前,和他 知識背景相似的友人玉生,便曾試圖提醒他對「自由戀愛」的堅持,不過是忽 視臺灣社會現實的一廂情願想法而已:

……你是一個幻想的憧憬者而非理想的實踐者。據我冷眼旁觀,你雖主 張戀愛至上,但在家族主義大義名分下,也不反對結婚──只要能先談 戀愛。這是自相矛盾的。因為戀愛至上主義應與個人主義一致而與家族 主義相悖。而且依據你的標準來交臺灣女朋友這檔事,我敢斷言,是絕 對不可能的。83

83 本段引自陳霓譯,《不可抗拒的命運》,頁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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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交往產生愛情,自由和平等是根本條件。我相信在下層社會 裡,這種事情絕對可能發生,因為他們意識不到存在臺灣社會中,微妙 的自由啦、平等的問題。你提到的足堪與你交往的中上流階級的女孩,

已經被奪去一切自由受到種種束縛、忍受男女有別的歧視,平等不被承 認,即使她們跟你交往,大概也產生不了愛情。不,夠資格跟你交往的 女孩,一個也沒有。你認為時間可以解決問題,但只要你的思想不變,

一輩子也交不上好運道的。84

在本文的第二章第三節的研究裡,曾指出一九二○年代時新知識分子積極 討論使「戀愛」在臺灣可能發生的種種方案,並要求社會以開明眼光看待男女 交際的行為,然而,一九三三年《争へぬ運命》的出現,似乎顯示了二○年代 知識青年的建議與想像,直至當時尚未得到完整的落實。在玉生和金池針對「戀 愛」的爭論裡,玉生曾經指出金池對找到與自己才識相當之「自由交往」、「戀 愛結婚」對象的期待,將十分難以實現,因為在彼時的臺灣社會裡,這樣的對 象通常是出身大家族的閨女,而大家族也通常基於視閨女為「籌碼」的立場,

對她們善加保護,不願輕易允諾沒有結婚前提的男女交往關係。這是《争へぬ 運命》設定金池在人群嘈雜的廟會慶典中,只可能遇見公學校畢業的秀惠,而 非同意「媒妁婚約」便不可能在婚前認識才德兼備、畢業自女學校的鳳鶯的原 因。只是,懷著滿腔「戀愛」理想的金池,並未即時明白玉生的忠告,因而導 致了自己人生的悲劇。

在《争へぬ運命》裡,金池的人生悲劇,是藉由小說情節所鋪展的「戀愛」

和「命運」的交鋒,所逐漸顯現、具象出來的。接受現代啟蒙思想養成的金池,

理所當然站在擁護「自由戀愛」的一方,卻遭到友人駁斥:「你根本不了解臺

84 本段引自邱振瑞譯,《命運難違》,頁 113-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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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的風土人情!」他的處境反映留日知識菁英對臺灣「適應不良」的窘境,在 臺灣的現實環境裡,金池的個人意志,似乎必須不斷與力量強大的傳統背景相 互抗衡。然而,有趣的是,在小說的前半部,一再阻撓、影響、改變了金池的 判斷的,並非家人的強硬逼婚,或友人的諄諄告誡,而是一些「命運般的巧合」。 更有甚者,不僅金池如此,幾乎故事裡的每位人物,都受到命運觀的牽制:鳳 鶯的父親陳太山在與媒人談論女兒婚事的過程裡,被找去當離婚見證人,因而 開始對鳳鶯的婚事感到不祥,而之後妻子不慎將盛裝水果的盤碟摔成兩半,更 加深了這樣不安的預感;金池在宣說「戀愛至上」信念時,遇上兩次平交道柵 欄阻擋去路,認為自己未來可能同樣被毫無理由的命運所限制,於是深感悲 哀;另一方面,具有第三高等女學校學歷的現代女性鳳鶯,原先雖在臺灣女子 現實處境的考量下,未能選擇自由戀愛,卻仍對結婚對象的家世與學歷有所堅 持,然而,在經過一次婚約失敗的經驗以後,她轉而傾向「再說還是一樣,全 是緣份罷了85」的想法,放棄自主決定未來的機會。在這幾個例子裡,陳太山 和金池在心態上雖然重視自身的意志主張,卻不免仍舊在意傳統觀點裡的命運 暗示,而鳳鶯的轉變,則是在自以為理解了命運的「明示」下,所作出的「認 命」判斷。根據小說的原始設定,他們都是「啟蒙論述」的支持者,卻在情節 發展之間,被一再出現的「命運意象」干擾個人意志,而步步走向險惡的命運。

干擾著角色意志的「命運」,在《争へぬ運命》裡,所造成的終極干預,

是對「戀愛」理想的反撲。在小說中,「命運」是一條看不見的跡線,誘使角 色們時時顧念,無論是生活裡的各種巧合,或發生過的幸運/不幸事件,都被 故事裡的人物當成了命運的指示,在它們面前,他們想像這就是命運張牙舞爪 的宣示。鳳鶯的母親摔裂了盤子,於是直接放棄對女兒婚事的期待,金池不慎 踩了秀惠一腳後與她巧遇數次,便認定她是自己未來的妻子,不管是象徵傳統 思維的長輩,或掌握現代知識的留日青年,都被命運的符碼輕而易舉地改變了

85 同註 84,頁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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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身的想法。金池對「戀愛」的堅持,以及找到「理想戀人」的期待,似乎一 旦在小說裡與命運的跡線相互交鋒後,便不得不敗下陣來。

另一方面,金池的命運悲劇,也在林輝焜運用許多「巧合」場景的鋪排之 下彰顯出來。在小說裡,金池與鳳鶯同日結婚、同在明治橋上相遇,甚至於同 一個場合舉辦婚宴等諸多巧合,所顯示的不是兩人相逢相識的欣喜,而是擦肩 而過的遺憾。二人之間彼此相似卻漸行漸遠的情節設定,在在彰顯了「命運跡 線」的強硬性質。無論金池或鳳鶯如何大談人生理想、強調對自我意志的擁護,

他們的處境,似乎都仍超脫不了命運影響的範圍。然而,「命運」之強硬、難 以違抗,也並非作者在情節鋪敘之間,所意圖指出的唯一重點。

事實上,《争へぬ運命》在書寫「命運」牢不可破的背面,所傳達的正是 新知識分子「戀愛」主張的不堪一擊。首先,基於「文明」立場而生的「戀愛」

理想,總被新知識分子和各種具「現代」形象的概念混為一談。總觀《争へぬ 運命》,似乎可以發現,如百花齊放般充斥於故事間的各色「現代」描述,在 小說中雖然無所不在,卻幾乎多為同質性極高的素材,換言之,小說裡大部份

「現代」的存在,皆僅具有「背景」的意義而已,即便是看似與個人存在難以 具體分割的職業身分,亦為如此。從冰淇淋、草莓汽水等現代零食,到大理石 時鐘、邱比特像等現代擺飾,小說裡的種種摩登物件,由點至面不斷增加、擴 充,使得讀者彷彿走進大觀園,逐一賞玩各式各樣的新製奇作;不僅如此,咖 啡館、電影院、動物園等新式公共空間的存在,也意味著與從前大不相同的娛 樂體驗與交際型態,已然出現。如果以上所述,屬於現代化事物由「點」而「面」

至「空間」在常人生活裡的推移擴張和滲透,那麼在這些琳瑯滿目、象徵現代 文明生長於臺灣現代風景之間來回穿梭的小說人物們,即是以主體的形式,演 出了各類的現代身分。《争へぬ運命》在第一節裡,就集合了許多不同背景的 角色,談論著彼此之間的職業特質,以男性而言,大學生、家族企業職員、文 官、銀行員、米商等身分,皆被列入了討論/展示的範疇。「職業」的專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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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制度化,是傳統社會轉向近現代社會的重要現象之一,作者以此開場,似乎 暗示著現代性的影響,已經超越了個人週遭的各式景觀,直接附著於人身之 上。這些在敘事中被安排為背景畫面的元素,是知識菁英對「現代」的炫示,

甚至他們對所謂「自由戀愛」作為「現代」思想的認知,也僅停留在展演新奇、

「進步」思想的階段。金池和秀惠的相遇,發生在公車內、新高咖啡館中、第 二世界館裡,這些空間所促成的相互照面,在在都提示著金池,秀惠是一位摩 登女子,而在媒人宗仁看見秀惠時,對她的印象也是「短髮、洋裝,一切都是 現代打扮86」,這樣的特質,正好和金池理想中的「現代」、「文明」意象十分近

「進步」思想的階段。金池和秀惠的相遇,發生在公車內、新高咖啡館中、第 二世界館裡,這些空間所促成的相互照面,在在都提示著金池,秀惠是一位摩 登女子,而在媒人宗仁看見秀惠時,對她的印象也是「短髮、洋裝,一切都是 現代打扮86」,這樣的特質,正好和金池理想中的「現代」、「文明」意象十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