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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思想表述到文學創作:「戀愛」作為一種敘事策略

第三節 道德底線的試探:小說中的「私奔」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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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道德底線的試探:小說中的「私奔」主題

謝春木的〈彼女は何處へ?〉描寫一個原本順從傳統價值的臺灣閨秀,在 新知識分子的說服下,自願放棄媒妁婚約、成全結婚對象「自由戀愛」的故事;

王白淵的〈偶像の家〉則舖敘了一個已婚新女性,主動從為舊禮教所束縛、毫 無愛情的婚姻中出走的情節。不難發現,在新知識分子將「戀愛」論述轉換成 小說創作的表現過程中,「女性」時常是支援情節轉折的重要角色。這樣的現 象,表達了新知識分子在實踐社會解放論述時嘗試號召女性參與支援的意圖。

〈彼女は何處へ?〉中桂花對「自由戀愛」的成全,象徵傳統思維的讓步,

〈偶像の家〉中秀英的離「家」出走,則是新知識分子對傳統價值的正面衝突,

從〈彼女は何處へ?〉到〈偶像の家〉,呈現出新知識分子在「戀愛」議題的 小說化過程中,積極擴充此一議題的討論空間並漸次試探社會接受底線的過程。

而就「戀愛」的實現形式而言,傳統未婚女性的成全,以及已婚新知識婦女的 出走,都是藉由單方面的角色來實踐「戀愛理想」的表現,除此之外,尚有一 個在「戀愛」議題小說中普遍存在的情節,必須被納入討論範疇──男女雙方 基於「戀愛」結盟下的「私奔」。

在「私奔」之前,描寫「拒婚」的小說,作為連結此一主題的前奏,於新 知識媒體中先行登場。一九二三年《臺灣民報》七號所刊登之施榮琛的〈最後 的解決如何〉,即是一篇描寫「拒婚」的作品。這篇小說以近代新起的公共空 間「公園」為場景,敘述一個為媒妁婚約所困的妙齡女子「瓊妹」,向好友「雲 哥」訴苦求助的過程。在小說中,「穿著茶色時裝的洋服」一步步向公園中的

「噴水池」走進的少年雲哥,走向了新時代最為新式的煩惱──「戀愛結婚」

問題,然而,一反苦等他的瓊妹的期待,雲哥並未給瓊妹任何實質的建議,只 在匆匆認可問題的嚴重性後便旋即走遠,為「最後的解決」留下一個巨大的問 號。相對於一身新式行頭卻對問題束手無策的雲哥,處於問題核心的「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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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外表形象,在小說中並未得到清楚的描述,她在文本中的存在,幾乎全建立 於她反抗父母為「金錢」利益而訂下的婚約發言之上:

對這回的事、我是絕對不要承認的、因為這個人素來和我絕沒相識、他 的人格、他的學問、他的道德、到底怎麼?我完全不知、我既和他不相 識、那麼、我和他就沒有一點愛情的可言、夫婦結合、要由純粹的愛情、

既沒純粹的愛情、怎麼可以和他做夫妻呢?我的主意、就是一定不要和 他結婚的、只有想個法子來解決這回的事情罷了。

從施榮琛附於該小說後的說明可見,呈現瓊妹的發言內容,亦即呈現傳統婚約 弊端,是他創作〈最後的解決如何〉的主要目的;至於此問題究竟該如何解決,

則是另一個未被觸及的問題。小說中的要角「瓊妹」,以面貌模糊卻議論鏗鏘 的方式存在,就文學創作的層面而言,是一個造作失敗的角色,然而就〈最後 的解決如何〉的寫作目的而論,為「夫婦結合、要由純粹的愛情」之信念而「拒 婚」的她,似乎被認為已是足以勝任作品訴求的。除了〈最後的解決如何〉,

一九二四年《臺灣民報》二卷十號上楊雲萍的〈月下〉,也同為「拒婚」主題 的短篇,不同的是,此次「拒婚」的行動者,從女方換成了男方。

〈月下〉以心理描寫的方式,呈現一位青年試圖抗拒母親為他安排的結婚 對象時,所經歷的內心衝突與思緒轉折。在楊雲萍筆下的青年,並未接受中等 教育,卻也在思想上受到了「自由戀愛」觀念的影響,嘗試以「理智」抗拒母 親為他安排結婚對象的作法。然而,在他的抗拒之間,是夾雜著幾絲「不甘」

的。在聽到母親打算安排他和可能的婚約對象會面時,青年心中瞬間升起了興 奮的心情:「剎那!羞恥、不滿、好奇、和覺得自己在那優越地位的喜悅所釀 成的變態意識從他的如漆的眉、嘴、耳朵、手、足流來流去!」這樣的興奮心 情持續到正式和該名女子會面的前一刻,忽然被理智所撲滅,青年認知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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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興奮,是建立在對異性的生理欲望而非情感基礎之上,彼時,他的腦海中浮 現了「我既是人、他也是人」的想法,並因而拒絕了和該名女子見面並進一步 談論婚事的機會;而後,「拒婚」成功的青年,被友人 E 君祝賀「成就了純潔 的戀愛」,小說於焉收尾。

在〈月下〉所呈現的青年內心意識的流動中,可以讀見楊雲萍對「媒妁婚 約」和「戀愛結婚」之間差異的解讀。青年之所以反抗媒妁婚約,在於他認為 自己和因此而決定的對象之間,只存在男性對女性的欲求,而毫無情感層面的 連結,因此,在這樣的關係裡,他所即將會面的女性,對他而言並不是一個真 正的「人」,而可能只是供他宰制的欲望對象,而這便是他以「他也是人」為 理由而拒婚、並在拒婚後被朋友祝賀「成就了純潔的戀愛」的原因。雖然,〈最 後的解決如何〉和〈月下〉所表達的,都是以「戀愛」為由而「拒婚」的主題,

但相較於〈最後的解決如何〉裡瓊妹流於樣板而失去形貌的「拒婚」宣言,楊 雲萍在〈月下〉中對青年「拒婚」前後內心意識轉折的描寫,似乎更為細膩可 觀;而〈月下〉以女性也是「人」為基點所促成的青年意識轉折,也十分合乎 其時「戀愛」論述推崇個人意識和精神高度的立論前提。

在「拒婚」的前奏之後,以「逃婚」甚或「私奔」為主題的小說也逐漸出 現,舉例而言,一九三○年代中期發表於《先發部隊》和《第一線》的〈創痕〉、

〈逃亡〉、〈月下情話〉等短篇,皆是描述此類情節的作品。在大部分的創作裡,

基於擁護「戀愛」、撻伐傳統婚俗的鮮明目的意識,許多文本皆被以公式化的 情節編織而成,擁有至少一位正面對抗傳統婚約的「說教型」人物,以及一個 出自戰鬥情緒刻意設計的、指出「戀愛」精神足以擊敗傳統思維的樂觀結局─

─而這些在文本中常被暫停於抗爭進行式的結局,通常也都指向一個暗示「戀 愛」終將勝利的封閉答案。在此類無論於人物或情節的塑造方面皆十分相似的 文本之間,毓文70發表於《先發部隊》上的〈創痕〉,是一篇較為不同的作品。

70 本名廖漢臣(1912-1980),生於臺北萬華,筆名文瀾、毓文。詳細生平資料,可參考臺灣大

百科全書由胡善晴所撰詞條:http://taiwanpedia.culture.tw/web/content?ID=14240(2010 年 6 月 12 日)。

71 關於「金錢」與「戀愛」之間,前者為「肉」、後者為「靈」的概念,以及二者之間彼此衝 突的想法,有其脈絡可循,如尾崎紅葉的名作《金色夜叉》,即是以此為主題的作品。在臺 灣方面,至早 1906 年便有《金色夜叉》在「榮座」(今西門町絕色影城所在地)的演出紀 錄,自《臺灣日日新報》第 2531 號(明治 39 年 10 月 5 日,版次 05)可見相關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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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意:「總不知道是我瘋了,還是殘廢的時鐘,因舊而狂了,前幾日覺得很遲 緩的時光,這幾日倒覺得十分迅速,滴滴塔塔的擺動著之間,不睬人苦的太陽,

又收縮了璀璨的紅光,花落月明又是昏黃」,然而,在素罄逃離家門、前往中 國之後,遍尋不著素罄、懷疑她已投海自盡的T君,再次表現出他對「戀愛」

道路上種種凶險波濤的畏怯:「我雖是這樣地想著,但是終究沒有勇氣跟她投 下海去,看著渺無際限的大海,和勇壯濶大的波濤,幾乎使我自愧,而至於悶 絕。」在T君一次次的退卻之間,時間以驚人的步調將故事運轉到了最悲哀的 結局,不到一個月內,T君就接獲素罄被中國政府槍殺的消息,至此他的「戀 愛」正式宣告完結,留下一個深刻的創痕。

「倘然當時他能勇往擯除一切,同她双宿双飛,或者不至斷送她的生命,

還得如 K 君與惠容女士一樣,過著幸福的甜蜜的生活。」於此,〈創痕〉將「戀 愛」描寫成一個生死攸關的信念,在 T 君放棄「私奔」──在金錢、輿論和「家」

秩序的威嚇前放棄信念──的瞬間,導致了情節的急轉直下;反過來看,T 君 所未選擇的「私奔」,被表述為免於釀成悲劇的唯一途徑。可以說,將「私奔」

描述為「唯一的拯救方式」的寫法,是作為「新道德」的「戀愛」,對由金錢、

輿論和「家」秩序所護衛的「舊道德」底線,所進行的挑戰與試探。

前文曾經提及,〈彼女は何處へ?〉和〈偶像の家〉都指向一個樂觀的期 許:在小說裡,一旦身為女性的「桂花」或「秀英」宣告自己支持「戀愛」後,

男女新知識分子便得以共同攜手走向新世界,然而,相對於這樣一種以故事中 的「女性」作為問題關鍵人物的判斷,〈創痕〉在試探舊社會道德對「戀愛至 上」信念的接受底線的同時,也藉由「創痕」成形的過程,一點一點地揭露了

「戀愛」所必須面對的各種考驗;在這些考驗面前,男女雙方必須進行真正的 結盟,否則,即便存在著許多不惜一切勇於面對體制戰鬥的「素罄女士」,新 知識分子仍舊未必能在「戀愛」此一戰役裡獲得美滿勝利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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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留意的是,在刊登〈創痕〉的同期《先發部隊》上,另一篇櫪馬72

〈私奔〉也同時得到了刊登,這篇顯然以「私奔」為主題的小說,有著比〈創 痕〉更為聳動的情節。〈私奔〉以倒敘起始,首先描述一位毒殺丈夫的麵包店 老闆娘,在法官面前毫無悔意地陳述自己殺夫的理由:

「听說和昆壽謀殺你的丈夫?」

「不!我獨一個幹的,」她毅然地截答著。

「你豈不是愛著昆壽,而也曾一回和他私奔?」

「有何不可?」

「你是一個纖弱的女子,沒有和昆壽共謀,怎能殺得你的丈夫?」

「有!我是有勇氣,為環境所迫任何的勇氣我都有。」

「有!我是有勇氣,為環境所迫任何的勇氣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