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第二章 文獻回顧

第三節、 小結

從上述諸多文本的中文翻譯來看,可知譯者處理多重語言的手法各異,效 果也大為不同,有曾珍珍以鄉土台語入文,歸化程度極高的手法,亦有朱學恆 在《魔戒》中保留咒語原文,極端異化的策略。儘管譯者策略大相逕庭,但背 後其實有著相同共識,即致力於呈現多重語言的差異性,避免文本語言的標準 化,譯者們所戒之慎之的,正是貝爾曼提醒應留心預防的變形傾向──在翻譯 多重語言時,必須設法留存語言彼此之間的緊張關係,避免語言重合性的解消。

在《發條橘子》譯入不同語言時,這也正是各國譯者所努力的目標,尤其在譯 入立陶宛語和波蘭語時,譯者更將複雜的文化歷史背景納入翻譯考量,試圖在 文字結構中重現伯吉斯描繪的政治對立。筆者認為,在傳達此文本的文學特性 上,尊重納查奇語的異質性實在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基石。

但在實務做法上,究竟應如何將這支具有高度自創性的語域譯入中文?畢 竟中文與其他歐系語言間存在本質上的差異。在第一節中所述的翻譯策略裏,

無論是荷蘭語、波蘭語、立陶宛語、俄語,幾乎皆以拼音方式創作新字,但中 文是象形表意的文字,無法依此類推。筆者認為,這正是為何《發條橘子》其 他語言譯本甚多,但在中文裡卻僅只一個譯本,並且譯者規避語言特性的原因。

上述這些拼音語系的譯本,多以求取異質性為主,則其讀者群亦面臨嚴苛的閱

讀考驗,既然如此,為何這些譯本的譯者敢於挑戰讀者,中文譯本的譯者卻不 敢?納查奇語最初的形成方式(將俄語音譯成英文)給予拼音語系的譯者正當 性,使他們將英文或俄文元素音譯至自身語言時,其立場得到原作的加持;相 較之下,中文卻因為基本構造不同,音譯或意譯等基本抉擇,成為譯者自身的 決定,音譯策略是否具有正當性?是否對讀者擁有足夠說服力?在在皆令譯者 卻步。

若將納查奇語的翻譯問題以創造新字的概念來看,事實上,漢字在「創字」

方面十分困難,例子相當稀少。清朝末年,為將西方科學引介入中國,大量科 學書籍譯入華語,其中化學元素乃是對當代中國人相當陌生的觀念,考量歷史 背景下的心理因素以及民眾對此新知識的接納度,化學元素週期表以創制單一 形聲字的方式譯入漢語,在傳教士傅蘭雅與科學家徐壽於 1872 年合譯的《化學 鑒原》中,首度提出一套完整的元素漢譯原則:「今取羅馬文之首音,譯一華字,

首音不合,則用次音,並加偏旁,以別其類,而讀仍本音」,此即形聲字之創制 原則,既能表音,亦能達意,其偏旁依據元素的物理性質而定,音的部分則從 英文發音的第一或第二音節中掏選(張澔,2001),例如「鈉」、「錳」、「鋇」等 字即為當時所創,此元素創制原則也沿用至今。在那之後,語言學家趙元任於

1921 年翻譯出版《阿麗絲漫遊奇境》,又於 1968 年譯出《阿麗絲走到鏡子裡》,

為譯出兩書中的文字遊戲,趙元任亦採取了自創新字的作法,然而如此作法耗 心竭力,罕有其他譯者採用,師大翻譯所賴慈芸教授並指出,從前書籍排版印 刷,皆依據手寫書稿,而現今文字書寫依賴電腦打字,要自行設計漢語新字耗 時費工,導致中文創字更形困難14。因此,略觀中文的次文化語言或是網路語言,

幾乎沒有「創字」做法。

中文在留存外來語的作法上,最常見的即為音譯成「新詞」,但最常見不代

14 於 2015 年 9 月 15 日訪談賴慈芸教授時,賴教授指出,自創新字難以發音閱讀,並且書寫印

刷方式改變,也使創字作法更難施行。

表總是最好,好比在《魔戒》中,除了通用語外,還存在著種種精靈、半獸人 的方言,對於這些方言,聯經舊版《魔戒》並未做出明顯差異,頂多以音譯帶 過,而朱學恆所譯的新版,則試圖以不同手法呈現多語情境,例如黑暗語的 ghash 和精靈語的 balrog 雖指稱同一魔物,但朱學恆把 ghash 直接以英文拼音保留,而

balrog 一詞則譯為「炎魔」,因此保留了原文的語言網絡及多語間的重合性。為

了營造良好的譯文效果,譯者往往需要並用多種手法,而留存捨棄拿捏各種程 度之間,也需要仔細思考。在譯者諸多衡量抉擇的背後,隱藏的是譯者對文字 的理念,身為詩人的曾珍珍,便以脫離常軌的書寫嶄露文字的藝術性,而身為 語言學家的趙元任,更大膽以自創新字突破藩籬;文人縈懷於心的是作品的文 學性,甚至是對語言文字的使命感,筆者亦希望還予《發條橘子》其文學性,

將納查奇語之異於常規,在翻譯中呈現出來。